稍晚些的时候,悠来到了公会所在的街道上。
兴许是入秋的关系,早晨的阳光带着些许的夕色,在其照耀下似染上夕色的砖堆砌成的公会墙壁,其边角早已经爬满了微微泛红的藤叶,那庄重的大门远远看去也带着腐朽的意蕴。
门庭十分的寂静,即便从外面也能看出内里的冷清。
但是这就是这个城镇的冒险者公会。
从外面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的聚会所而已。
但是即便是这样,它也已经是这个城镇最高档的建筑。
因为这里只是这个国家——洛亚斯王国北部的偏远小城镇罢了。
悠颓着张脸穿过厚实的大门,走进冒险者公会的时候,周围稀稀落落地传来了招呼声,然而那些招呼怎么看都不像是作为冒险者之间的对话。
“哦,小鬼,今天也是来接杂务的吗?”
“我弟弟家院子里最近涨了很多杂草,今天没预定的话过来帮他除草吧。”
“前辈,我最近家里有很多东西要增添,来帮我忙嘛!”
和他搭话的时候,几乎同僚们都说着这样的话。
悠作为一个冒险者,因为那讨厌麻烦的性格,从来不做魔物讨伐的任务,除此之外,疏通旅馆温泉的水道,帮人除去院子的杂草之类的却是照单全收,因此在附近有着“杂务冒险者”的外称。
虽然这些任务报酬相对来说比较少,但对于只要象征性的交托一些零散钱币当做食宿费的悠而言却是刚刚好,而且似乎藉此也和镇子里的各种人士熟识了。
“啊不,今天的话,我要出城讨伐魔物了啊。”
当悠一脸麻烦搔着头发如此说道的时候,本来稍显平静的公会内顿时响起了惊讶的声音。
“呜哇,今天,要下雨了呢,带上雨具比较好吗。”
“哈哈哈,杂务冒险者大人终于要出城了吗?”
“看起来是呢。”
“不要紧吧,今天前辈难道发烧了吗?”
“话说前辈不会被魔兽追着到处乱窜吧哈哈哈哈哈。”
“你们真讨厌呐,悠,要不要和姐姐我组队,今天一天,姐姐可以全程照顾你哦~”
调侃声在公会的接待大厅里传了开来。
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兴奋。
“啊哈……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
尚带着睡意的脸上浮现莫名其妙的神情,悠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说着,却完全没有想过作为一个冒险者自己才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那一方。
“咦,悠今天是要出城吗?”
就连抱着文书正从悠身边路过的接待员小姐听到众人的对话后也停下了脚步。
不大的偏僻小城镇,常年出入公会的人之间基本都是熟识,作为对即便在这怪人如云的冒险者之列中也特例独行的人——悠的个性异常了解的她诧异地看着悠。
平日总是设身处地地替冒险者着想的她,在这里的冒险者之间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人气,而也正是因此,在得知往日绝不踏出城镇大门的冒险者打算离城之际,她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
略微抱紧了怀中的文书,她前倾着身体向悠轻语着问道。
“不要紧吗,这是悠第一次出城讨伐魔物吧?”
那是不加掩饰的关心,但却并不仅限于悠的关心,有着那样性格的她一直以来对谁都是如此,误会她对自己有好感的人想必有相当之多吧。
而悠的反应自然也——
“啊……?肯定有问题吧。”
他只是懒洋洋地拖着长音,脸上挂着满满的倦意,歪着头正耷拉起了眼睛。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有够厚颜无耻的回答。
但是明明就这如此没有礼貌的反应,接待员小姐她——
“……噗呵呵呵。”
她不知为何掩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啊?”
于是这次轮到悠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没什么——”
维持着笑容,接待员小姐微微地摇了摇头。
她清楚在向自己搭话时身为男性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其他的意思,也曾被前辈摇着头劝告说“你没必要特意去关照那些笨蛋们”,但是对于劳累的一天的冒险者们而言,她想如果自己的关怀能够多少带去点慰藉的话,那也何尝不是好事,更何况她知道大多数情况大家其实更多的只是希望找个方式转换下自己的烦劳心情罢了,所以才会频频来找看似容易接近的自己搭话。
不过尽管能够理解,但对自己而言,那无异于是另一重意义上的压力,不过幸好在那样的男性中,有一个人是例外的,不会讨好自己,也不会特意来向自己搭话,某些时候甚至会说出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来的怪人。
“啊对了,我说,这次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唔?可以倒是可以啦,不过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作为仅有的不会增加自己压力的男性冒险者,她不介意抛弃自己的立场给他行个便利。
“能不能帮我介绍个队友啊?你看,基础的魔法和战斗技术我虽然都会,但是我一个队友都没有嘛。一个人的话什么都要自己来超麻烦的啊。”
似乎对悠来说最严重的问题只有一个人的话太麻烦了这一点。
“啊,果然是这样吗……”
似是料到了悠会这么说接待员小姐脸上夹杂着些许的无奈和理所当然笑了起来,说到底他终究是那个悠。
“唔嗯……”
她将食指贴着下颔一边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一边思索了起来。
受限于这个城镇的人口,出入这个公会的冒险者的数量并不多,虽然偶尔会有其他城镇的冒险者来这里,但却基本不会做长久的停留。
——毕竟这里相比其他地方更加的偏远也更贫穷呢。
她想着虽然可以强硬地将悠塞给已经固定的队伍,而且是自己拜托的话,对方大概也不会拒绝,但是偏袒性的行为她并不想牵扯到其他人,抛弃公会成员的立场行驶便利说到底也只是仅限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情况下。
——但是该怎么办呢……
对人而言,那片灾厄的土地太危险了,虽然这座城镇之外的魔物相对来说弱一些,但那并不代表那不具有危险,哪怕是两个新人冒险者结伴而行也比一人单独出去安全的多。
——咦,等等,新人?
“啊……有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可以和悠结伴同行的此时尚且没有加入其他队伍的人。
那是近来频繁出入公会的新人,不,大概连新人都称不上吧。
——唔……不过这样一来悠的期望就落空了呢,而且那位的安全问题也……
想到这里,悠迟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想。
“………………真的有啊?”
不知为何,悠的脸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失望。
“……”
于是接待员小姐微笑着眯细了双眸。
对她而言虽然是个可以心无顾忌地相处的人,但是悠那个性格确实也常常会在不妙的意义上触动她的神经。
“啊,不是,我开玩笑的,我平时可是不会说‘帮我个忙’这种话的你也知道的吧!”
悠连忙解释。
闻言,接待员小姐无话可说似地出了口气。
看着有那张老实说除了那仿佛永远挥之不去的倦意真的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的脸,她觉得把那位介绍给他也挺好,反正按照他那怕麻烦肯定不会去做那些让两人都陷入危险的任务。
“也是呢……如果是需要别人帮忙才能完成的事,就悠来看根本就是麻烦嘛,所以一开始就不会去做呢。”
“对吧。”
“……就算悠你一脸得意地说出这种话来也一点都不帅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盯着悠那没有干劲的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问道。
“我说,悠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吗?”
“咦,我可以自己决定那个答案吗?”
“因为我不知道啊。”
“虽然公会没有什么等级制,但是应该对管辖内的冒险者实力都有一定的记录吧?”
冒险者之间并没有所谓的等级之分,能办到的事,办不到的事,那该由身为冒险者的自身鉴别,虽然正常来说这样的做法难免遭人诟病,但是即便能够使用魔法,人类终究只是脆弱的生物而已,能够允许达成的事到底还是被限制在人本身的极限下,超出人类范畴的人并不存在,如果真的达到了那样的地步,那也必然已经无法称之为人了,所以真要对冒险者分三六九等的话,顶多也就是“知名者”和“无名者”的差别。
“……忘了吗,你的外号,杂务冒险者的悠先生,对魔物的实绩,数据是零哦,所以根——本没有可以参考的任务依据啊。”
她特意加重了语气以向悠表达自己的抱怨。
“啊……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就是那么一回事,那么,回答是?”
“唔,没有……吧?”
思量了片刻,悠给出了答案。
“……你是认真的想要队友吗?”
“认真的吧,大概……”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介绍队友给你嘛。”
接待员小姐无奈地再次出了口气,虽然想生气,但是对着那张没精打采的脸着实涌不起那个心情。
“随便一点不就好了,反正实际上我就算进去了也不可能做些什么啊。”
确实,在讨伐方面实绩为零的他即便加入了队伍也不会有谁把队内重要的任务分配给他的吧,可是明明就是事实,从悠的嘴中说出来后反而让她觉得不能接受了。
“你这个基于自身‘无用’的前提说出的结论自己都不觉得害臊吗?”
“我只要能偷懒就好了!”
真是符合他性格的发言,不过她并没有要把悠塞到某个队伍里的打算,于是她说道。
“我可不会把悠推荐给已经固定成员的队伍哦。”
“……咦?”
闻言,悠忽然移开视线在昏暗的公会里开始四周张望起来。
“……悠你在找什么?”
“想看看是哪家的笨蛋队伍解散了。”
“没有队伍解散哦。”
接待员小姐歪着头说道。
“啊是那样啊。”
接受似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接受了什么,总之,现在的状态结合之前接待员小姐问的话,也就是说那么一回事对了吧?
不太想去深究接待员小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总之他一边转过身一边说道。
“那么我就去接杂务——”
一下子被从身侧抓住了肩膀。
“不是说要我帮忙介绍队友吗?”
接待员小姐轻快的声音从落入了他的耳际。
“唔,我忽然觉得还是不用了……”
“我不会害悠的哦?”
“所以说为什么是问句……?”
“悠的错觉。”
斜着眼瞥着接待员小姐的笑容,认识到自己已经逃不了的悠只能正过身。
“……那个什么,有件事我想要重申下哦。”
“好的,请讲。”
“我讨厌麻烦噢,照顾别人的事我绝对不干哦。”
“好的。”
接待员小姐笑着即答道。
“……是真的哦,像因为公会内没有落单的冒险者所以介绍个新人给你顺道帮我照顾下这样的我绝对我不会接受哦!”
“好的,我听到了。”
稍稍从底下扶了扶怀抱着的文件,即答的接待员小姐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容。
——接待员小姐,根本就没听啊……
“我说悠多少也信任我一些吧。真的讨厌麻烦的话,照顾新人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
“唔,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眼见着接待员小姐做出了承诺悠也无话可说。
“啊,那样的话在这个队友招募单上按一下印吧。”
从怀中的文件中取出了一张纸后递给了悠。
似乎是看悠仍旧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她轻轻一笑着说道。
“信息可以先确认下哦,不过按印用的印泥在柜台那边,请和我先过去那边吧。”
随后,跟在向柜台走去的接待员小姐身后的悠低头向招募单上记录着招募人信息的那一栏看了过去。
职业是白魔导,从附属描述来看似乎也会一定程度的元素魔法。
姓名爱芙黛·菲碧,从这来看应该是个女生的样子,不过——
“……爱芙黛·菲碧?”
悠复述着写在纸上的姓名一栏,抬起头看向走在前面的接待员小姐。
“怎么了?”
“……菲碧这个,应该是姓氏吧?”
在现在这个世道,有姓氏并不是十分的常见的情况,似乎是因为灾变导致了文化的衰弱,曾经的这种文化在很多地方都消失了,虽然并非没有,但如今完整保留有姓氏这种传统的大概也就只有为了以此证明自身地位的一国之贵族皇族。
“是,爱芙黛小姐持有着有姓氏有什么问题吗?虽然少见,但是平民有姓氏也有不少吧。”
“……出生地,芙洛克洛斯。”
这个国家的皇都。
“怎么看也不是平民吧……”
那绝不是寻常平民可以混迹的地方,更别论从那里特意出来就为了跑到这种边境之地当个没出息的冒险者。
“可是说不定是个从皇都过来的可爱冒险者哦。”
“可爱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意义啊,如果是有名的冒险者还差不多……”
如果是那样的话从皇都赶来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任务什么的。
说着两人来到了柜台前,接待员小姐从桌案中取出一个印泥摆在了悠的面前。
“悠对表上信息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不是来做什么麻烦的任务的对吧?”
“我不知道哟。”
“怎么可能啊!我说真的那个超麻烦的对吧没错吧?你骗不了我我要去做杂务了!”
摆出了一副立马要走的架势。
可尽管他那么说了,接待员小姐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样啊。”
“……我真的去了啊?”
明明是先求于人的家伙,说着恶言却摆出了一副希望别人出言留下他的样子,对此,她由衷地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嘛,这个暂且不提。
“说起来悠今天为什么会想要出城去讨伐魔物?”
“那个啊,怎么说呢,暂时需要些钱啊我……”
“钱?”
接待员小姐歪起了头。
在这个小城镇上,老实说即使是悠的那种性格惹恼了什么人也不会有人会去勒索,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悠身上根本就没什么钱,谁让他只做些杂物嘛。
——赌博……么……不可能呢……先不论恶劣与否,这种需要花时间去思考时情的东西怕麻烦的悠根本不会去做嘛。
那么唯一能让悠在金钱上有危机感的……
“…………难道说,你惹到千世大人了吗?”
思筹了一会儿,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唔恩……早上说到年龄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就生气了,然后提高了我的住宿费,明明就是月咏说的啊,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啊,那是悠不好哦,女性的年龄什么的,这些话题是地雷啦。”
“就说跟我没关系了啊……”
像是脱力般地说道,悠垂下了肩膀。
——稍微有些可怜呢。
她那样想着再次说道。
“顺道问下,现在大概要交多少了?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介绍……”
然而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的悠打断了。
“你要赞助我钱吗!”
悠说出了不思进取的直观结论。
本来是想说“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些报酬稍微高点的任务的。”
但是看来是没机会说出口了。
关心变成了无用功反而引来了颓废发言。
于是,接待员小姐盯着悠的脸沉默不语了。
她盯着那张看上去十分想睡的脸终于思考起了“还是让他体验下疾苦生活吧,恩,就那样吧”这种事。
于是她挂上了营业式的笑容,棒读般地说道。
“没有钱可以借给悠哟,也不会借,所以请好好地努力工作吧。”
“……我果然还是做杂务好了。”
“今天,没有杂务委托哦。”
“………………这么可怕的玩笑还请不要开。”
“……”
“等等,骗人的吧?那个,不会是真的吧?”
“也是呢,不过这个该怎么办?”
没有正面回答悠的接待员小姐将视线往桌子上的招募单投去。
“别岔开话题啊,‘也是呢’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不重要,然后这边这个,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请悠接下这个组队请求。”
无视了悠的声音,她将视线从纸上挪到了悠的脸上。
“唔哇别那样看着我……我光听着就觉得能够感受到这纸上散发出来的麻烦气息了。”
“……倒也不是多麻烦的任务啦。”
“那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因为不确定会不会被接受。”
“是那种既麻烦却又不麻烦的那种?”
“差不多是那种微妙的感觉呢,对悠来说。”
“什么叫对我啊……”
“从皇都移交过来的资料写着的任务信息是边境地区外的土地调查。”
“土地调查?”
“唔恩,等等……大概内容就是在边境外围取点土壤样本,树木样本带回去这样。”
接待员小姐从柜台的边角翻出一张文件读了起来。
“会让我觉得麻烦的要素是?”
“调查时间是一周左右。”
“原来如此。”
本身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任务,但要连续一周出勤城外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对讨厌麻烦的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该说不愧是皇都吗,就这种程度的任务报酬都是十枚银币呢……”
接待员小姐感慨似的那句话没能被悠的耳朵漏过。
“……你刚刚说什么?任务报酬是什么东西十枚?”
“银币十枚哟。”
轻轻地将文件背转过来,她用手指着报酬一栏说道。
“你看。”
上面赫然印着悠平时想也不敢想的报酬额度。
“这个!我接了!”
“可是悠你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没底吗?”
“外围的话没问题!”
恩,至少只是外围的话,应该不会有麻烦。
他在心中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啊,报酬是队伍平分的哦,再考虑下——”
“没问题!不要紧!”
因为就算平分那也有五枚呢。
不假思索地将手指戳进了桌上的印泥中,抽出,朝着招募表迅猛地一按。
见状,接待员小姐不禁苦笑了起来。
“谢谢惠顾。”
她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在边境这种小地方的话,悠应该会被哪里的不知名的女人得流落街头吧。
“不过爱芙黛小姐貌似还没来得样子,悠要等她来吗?”
在来往公会的人群中打量一圈后她向悠问道。
“啊,这样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
“不可以。”
“……我先出去吃早餐了。”
“悠还没吃早餐吗?”
闻言,悠那漆黑无声的双眸无言地注视着接待员小姐好一会儿,然后——
“平时杂务的时候大家都会很友好的分我早餐。”
悠的眼睛仿佛在说着什么,但是她特意忽略了那个内容。
“……还真惰怠呢。”
“所以,请赞助我或者分我点钱——”
果然是在想这种事么。
于是,
“公会左边那条街市上现在的话应该有很便宜的摊位哦。”
她笑嘻嘻地说道,虽然打断了悠的话,但依旧温柔地给悠指了条明路。
“喔、喔……”
面对柴盐不进的接待员小姐,悠一时发出了稍显楞声的声音,随后忽然陷入了沉默。
“……”
见状,无法理解悠如今这沉默的意思,稍稍露出担心的神情接待员小姐向前探过身问道。
“怎么了?”
闻言,悠看着她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色。
“做、做什么?”
勉强往因难得见到悠认真的神情而一不小心表露出诧异的脸上贴上镇静,她支吾了。
于是。
“你说的那里……能不能赊账?”
“……”
所以,即便神情难得地认真了一回儿,也肯定是因为想的这种事啊。
“对不起,我不该对悠在这方面抱有期待的。”
以几近沮丧地语气说着接待员小姐将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
“呜哇,这个说法真过分。”
“呼……根本一点也不过分嘛……”
打量着悠脑袋上凌乱微翘的几撮头发,她一边用疲累的声音说道一边将一枚银币取出塞到了悠的手心里。
“这个是临时借悠的哦,等有钱了要还我。”
“原来要还啊……”
“姆恩!”
她鼓着嘴瞪了过来作势要把那枚银币取回来。
“唔噢!你干什么啦!”
以那浑身散发着颓废气息迅速地转身跳开。
“悠你就只有这种时候身手敏捷地像个冒险者呢……”
像看着家里不思进取的弟弟一样她痛惜般地说道。
“总觉得你今天好像很疲劳啊?”
“……是啊,因为某人的关系呢。”
“恩……?这样啊。”
于是,站在不远处的罪魁祸首抱着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双手一拍,煞有其事地提出了建议。
“这样的话,我把我在幻乐亭时一边工作一边睡觉的诀窍交给你吧?”
“……不,我不需要那个,可以的话也请你抛弃那个。”
她忽然有点想抱头呻吟了。
这时,
“我说?”
身边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去,发现同事正一脸苦笑地看着她。
“虽然打情骂俏也可以,不过要工作了哟?”
“诶……………………………………万、万分抱歉~~~~~~~~~~~~~~~~~~~~~~~~~~~~~~!!!!!!!”
对于她而言因为私人的事情而耽误工作是极少的,更何况这次的私事对象还是那个在冒险者之中因极其懒散而导致公会内部评价十分微妙的悠,瞬间,她那可爱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在接待员小姐不断的道歉声中,悠走出了公会的大门。
“唔、之后还是去道歉吧……”
就算是这样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给人家添了多大的麻烦。
摸索着揣在口袋里的银币,他向接待员小姐所说的公会左边的街市走去。
乡间炊物的香气在空气飘散着,沿路的摊位上摊摆着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是朴实的餐食,不过那也未尝不是这个小城镇的魅力之处,繁华的气息并不适合这个地方。
因为平时很少主动买早餐,早晨的街坊光景对悠来说有着些许的新奇。
只见他打着哈欠,踏走在砖红古旧的石板路上。
偶尔顺着晨风从耳边掠过的摊主烹煮声音听起来有着微妙的韵律感。
他就那样走着,走着,然后——
“……那个,悠哥,请不要在边走边睡觉……啊——!”
柔弱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悠被人给拉住了。
“……哈!”
他连忙把昏昏欲睡地脑袋抬起,撑开了那不愿分开的眼皮。
“好、好险……差点睡着了……”
“什么叫差点就睡着了啊,你根本已经睡着了吧?”
身前传来不爽的声音,悠正想定睛看去,于是只听得“砰”的——悠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给敲了。
“等……!你在做什么呀!”
原本拉着悠的那位失声叫着连忙跑去按住了另一位的手。
“……唔……唔嗯?”
半开着眼睛,悠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两人。
约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和约十岁左右的少年。
身上穿着的深灰色布衣相当的破陋,灰灰褐褐的补丁面积几乎占据了一半以上。
尽管如此,两人的面容却都是十分的精神,那样的他们脸上有着悠身上所没有的活力。
悠对两人有着相当程度的印象。
两人是居住在这个城镇无一例外居民都十分贫穷的旧街市的姐弟。
大概是本就是偏僻的小地方,这里并没有人出现因为贫穷而遭人欺凌。
于是他半眯着眼说道。
“什么啊,是你们两个啊。”
要说为什么他会认得这两人的话,只能说他平时所做的工作已经是廉价到连所谓的穷人都能支付起报酬的程度了。
“那个,悠哥,早上好。”
“就是我们啊,怎么样?”
不同于少女礼貌地回答,少年顶着不爽的表情说道。
“啊……不,没怎么样啊?”
完全没有想过有人回应那句话的悠歪起头直白而不假思索地回以了一句废话作为答案。
“你丫是要吵架吗!”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吵架,少年作势举起了刚刚被少女按住的手。
“……那个,不要吵架……”
这时悠终于明白了刚刚敲自己脑袋的是什么东西。
“饭勺?你在做厨师啊?”
“看也知道啊!”
反手砰砰得敲着身边的铁杆,一脸的理直气壮。
“你这家伙不看看这里是哪里的吗?”
闻言,悠往后退了一步。
“……”
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悠哥?”
少女不解地看着他。
“恩,稍微等等。”
说着他第三次退后。
然后,他瞪着他那半睁的双眼恍然大悟地说道。
“喔!这里是早餐摊前!”
“你这家伙宁可用后退来扩大视野也不想睁开眼睛吗!?”
吐槽着的少年的身旁,少女苦笑了起来。
“别这么说嘛,反正结果正确就好了,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可是只看结果论的哦,过程并不重要。”
“什么嘛,满口歪理!”
“歪理也行啦。”
毫不在意地说着,悠走回到摊前。
“话说能不能不要叫我‘家伙’啊,好歹我也帮了你们好几次吧,比如修漏雨的屋顶什么的,为什么我的评价这么低啊?”
“修屋顶什么的,让别人来也做得到!”
“以我那个超便宜的价格?”
看来他有自身廉价的自觉。
“反、反正你肯定是冲着姐姐来的对吧?”
瞪起眼睛,少年粗着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冲你姐姐?”
“一直以来索取的任务报酬都那么便宜,而接头的时候也是和姐姐见面!”
于是悠将视线投向年龄稍大的那一方。
确实,相比少年,他与身为姐姐的少女接触得更为频繁一些,但是那也仅仅只是因为任务的交接必要而已。而考虑到对方的家庭因素的关系,平日里索取的也只是最低限度的报酬……
这些明面上的现象似乎导致了少年以为悠的目标是他的姐姐。
“……咦?”
似乎因为话题意外被引到自己身上的原因而没能回过神来,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向悠的方向转去。
“……”
“……”
只有一瞬间的视线交错,然后——
“啊哈哈……”
对着悠困扰而害羞地挠了挠脸颊略一低头后,少女转向了少年,明明自己也是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但是她却露出平静的表情看着因自己的举动而紧张起来的弟弟,轻轻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后只听得她以飘渺的声音说道。
“那种事不可以乱讲,那个——是不可能的。”
站在一旁的悠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女,然后无声地移开了那毫无神采的视线。
并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理由之类的,只是单纯地没法插入到那个话题间去……至少他自己是那样认为的。
所以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摊位上。
“唔——喂小鬼,这个给我来一个。”
他指着作为食物样品的煎饼说道。
“自己做。”
“唉……我说啊,你对谁都是这样吗?我说真的哦,你这样迟早会被告掉然后丢掉工作的。”
“啊?怎么可能被告啊,明摆着那是针对你一个人的吧?”
“哎哎……”
虽然想解释,但是想了想似乎很麻烦,所以悠只是毫无干劲地……
“请给我一个超级便宜的煎饼。”
“啊啊?你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一听悠说话,少年的立刻转过头竖起了眉毛。
对此,
“老板,妨碍客人购买东西的员工要怎么处理啊——?”
悠冲着摊位后的店面慢悠悠地喊了起来。
“好哟!”
粗犷的男声从店里传来,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个平凡壮实的大叔。
他一见到悠立刻和蔼地笑了起来。
“什么啊,是悠啊,这个时间你会来这里可真少见,买早餐吗?”
“啊啊,最近开始要忙起来了,干不了杂务了啊。”
“那还真是可惜了,你可是城镇里不可多得的重要劳动力呢。”
豪爽地笑过后也不多问,他将手按在身边的少年头上。
“那么,是这边这个小鬼妨碍客人买卖东西对吧?”
“等,店长,你听我解释……”
“行行,总之先跟我来店里和面。摊位的话就交给你了。”
提起少年的衣领不顾闹腾的少年将其扛在肩上,店长向少女打了声招呼。
“好的。”
而在那之后,
“利用人际关系太卑鄙了!”
空留下这句话,叫嚷着的少年被店长带进了店里。
“抱歉,弟弟让你见笑了……”
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店里,少女歉然地苦笑了起来。
“啊不……我倒是不在意这些……”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被之前的吵闹影响。
“说起来,妹妹不要紧吗?”
忽得,悠那样问道。
除两人之外本该还有个平时形影不离的更为年幼的妹妹才是。
“那个,今天早上的时候似乎发烧了,所以让她休息了。”
“……真辛苦啊。”
闻言,少女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大家都对我们很好,而且店长特意还给妹妹开了带薪假。”
听到这么说,悠面带毫不在意的神情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
“是嘛,总之,先给我一个煎饼吧。”
这时,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可以给我一个煎饼吗?”
有人和悠同时发出了声音。
“诶……啊,好、好的!请稍微等等!”
看着眼前这位应答之后手忙脚乱的开始煎饼,悠将视线偏向声音的源头,出现在摊位另一角的是与身为自己熟人的穷苦少女截然不同的另一位华贵少女。
正对着摊位的精致侧脸洋溢着恬静高贵的气质,苍紫色的长发扎着黑白的蝴蝶发绳自上而下静静地垂落至腰际,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的柔和的光芒。
不是这个城镇的人吧——悠瞥着那边的面容这样想道。
如之前所说——这里只是这样的一个城镇而已,即便往来不熟,也不会是生面孔。而在那之上……
——再怎么说也不像是这里的人穿的起的衣服。
飘逸宽袖的蓝白色导师袍,内里是华丽的带褶皱白衬,材质自不用说,一眼就能看出那并非是常人就可以使用的。
不是的本地人的话,那不会就是接待员小姐说的从皇都来的冒险者吧?
这个念头在悠缓缓运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可能吧,再怎么说也是个冒险者,怎么会穿这种只会造成不必要浪费的衣服。
应该是来旅游的——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
兴许是悄悄打量衣着的视线被华贵少女注意到了,一时间,她疑惑地倾着脑袋将视线投了过来,而在漂亮的苍紫长发尚在飞舞着时马上又换成了开朗的纯真笑容。
“您好。”
“……你好。”
莫名之下互打了招呼。
“您是本地人吗?”
她宛如一个小女生一般好奇地盯着悠,这样说。
“啊啊……要说是应该是吧。”
已经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转的悠看着烙盘上渐渐成型的煎饼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个,做好了,悠哥。”
热气腾腾的烙饼递了过来。
“啊嗯,谢谢。”
接过手的悠将烙饼放到嘴边,略微地咬了一口。
“……”
感受到了视线,于是他不禁扭过了头……
刚刚互道过早安的少女仿佛看着第一次见的事物般正静静地望着他。
虽然对于被人以新奇的目光打量了这件事无所谓……这时悠注意到了少女视线集中的位置。
于是悠还是面露“啊?恩……糟了?”的神色询问起了对方。
“……难道说我今天,头发特别的乱吗?”
闻言,华贵少女仿佛刚回过神般地道了歉。
“啊,那个,不好意思,并不是有意看着你的头发……”
轻笑着搔了搔脸颊,随后,这样说完的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立刻补上了一句。
“那个,头发并不是特别乱哟。”
含蓄的用词……看起多少还是乱的。
“只是,怎么说呢,第一次见到,纯黑的头发……”
“啊,这个没办法,天生的。”
“哎,天生的吗?”
感到讶异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灾变结束后,纯黑成为了不祥的象征遭人厌恶,甚至在那之后,因为众神的加护,人类中几乎不再有黑发的孩子出生,所以即便是那样出生的,几乎也会想尽办法掩盖掉那个忌讳的颜色。
“头发,没有想过改变颜色吗?”
“没有啊,因为太麻烦了。而且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人有那个闲心去在意这些啊。”
“是这样么……”
少女看着悠歪了歪脑袋。
“客人,你的煎饼好了。”
“啊,好的,万分感谢!”
露出浅浅的笑容,她转向摊位富有活力地回应道,付完钱后接过了煎饼。
然后,回过身发现悠没有面露不耐仍在原地等着的她因为那种事不知为何欢快地说道。
“请问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想问您些事。”
于是,悠那黑色的双瞳无神地盯着少女。
“……所以,那个,您有时间么?”
是的,没错,悠有时间——如果只是问些事的话。
但是,对于这位少女的请求,他——
——唔,总觉得之后好像会变得很麻烦啊……
如此想着,虽然不知道之后到底会变得怎样麻烦,总之……
“啊,对不起,我之后很忙,已经一丁点空闲都没有了。”
他很干脆地开始了半真半假的胡说八道。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尽管被拒绝了,她脸上也没有任何的阴霾。
“那,再见。”
“好的,有缘再见。”
与礼貌回应玩望着悠离开的那位不同,悠就那样转身咬着煎饼离开了摊位前。
而在那之前——
“啊,钱忘了。”
他说着僵住脚步忽然半转过身,将口袋里仅有的一枚硬币掏出抛到了摊位的桌子上,再次转身咬着煎饼迈出了脚步。
随后隔了半晌——
“等、等一下悠哥,这个是——!”
从悠身后远处传来的穷苦少女的声音,从他那摇摇晃晃仿佛又睡着了的脚步来看应该是没有听到吧……
这里让我们将时间往后推移一段时间。
在悠回来的时候公会相比之前热闹了不少。
他向柜台的方向望去,如果接待员小姐有空的话就问问自己的那位队友是否已经来了。
“……”
人山人海。
明明别的窗口并没有那么多的人流来着。
“真受欢迎啊。”
看着在这个公会而言是常态的场景,悠决定去公会的长椅上休息了。
毕竟谁都会想和性格亲切的美女多交流一会儿,哪怕只是因为事务。
反正再怎么人来人往,这里终究只是个小地方,过了这段接领任务的高峰期公会里基本就没剩下什么人了。
他来到公会的长椅边上坐了下来,弓起背,开始用手撑着下颔观望起公会的同僚们。
“不过,会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来着……”
正当他独自一人喃喃自语时。
“您好。”
耳熟的声音……不如说那是不久前才刚刚听到过的声音——甚至就连单词都没有变化。
“……”
他半眯着眼睛簌簌地转动着手臂的关节,无言地将视线朝斜上方投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苍紫的长发和那纯真的笑容一并映入了视界。
“又见面了。”
“……还真‘再见’了啊。”
“刚进来时我也吓了一跳呢,明明才说过有缘再见的,嘿嘿。”
少女轻笑着在悠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是来公会提交任务申请的?”
将视线扭回的悠为了打发时间向她问道。
“不是的,我是来找接待员小姐的。”
她看着柜台的方向说。
虽然相较悠来时人已经少了相当的分量,但看情况距离全部结束还有一段时间的样子。
“诶——那就一起等吧。”
悠有一声没一声地以困倦的声音回道。
“一起?您也找接待员小姐有事吗?”
“有个高收获的任务啊,所以在她完事之前只好等了。”
“咦……您是冒险者吗?”
一时略微错愕地问着,然后似是觉得自己声音太大的她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宛如怕打扰到其他人一般不禁四处张望的同时用手捂住了嘴。
“啊,我没说吗?虽然我这身打扮确实也不像是冒险者啦。”
相对于公会内此刻近乎全员都穿着皮甲或者法袍的其他冒险者,悠的打扮可谓是绝对无法让人联想到冒险者这个词的状态。
“……那个,并不是觉得您不像冒险者,只是单纯有点意外而已,因为我对冒险者的印象比较落后。”
少女慌慌张张地向着悠解释。
虽然实际上并不是她的观念比较落后而悠本身也不在意那种事,但是对两人而言这种事那样就好了。
“怎么说呢,没关系的吧,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感到为难啊。”
他无聊地望着在对话间人数寥寥无几的柜台前的冒险者队伍示意少女别往心里去。
“……总觉得,您是个怪人呢。”
“啊恩,常有人那么说。”
“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呢。”
少女苦笑般地说完后将视线从悠的脸上挪开,随后看着柜台端正了坐姿。
那是乍一看就能让人看出人与人之间气质差别的端庄坐姿。
即便年龄尚小,不能称之为女性,但对他人而言兴许坐在她旁边也会因羞耻而需要不小的勇气吧,不过——
此刻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却依旧是那副满身懒气的模样就是了。
然后,只听那不知羞耻的人那样说道。
“喔,好像终于结束了呢。”
看着终于散尽的队伍,他双手撑着膝盖晃着身体站了起来。
“啊好的。”
少女随着悠也从长椅上站起了身,她细细地拍了拍衣裙以作整理,然后跟在悠后面朝柜台小跑了过去。
“悠你回来的真早呢。”
见到悠向自己走来的接待员小姐微笑着向悠招了招手。
“我又不是会因为太困而睡在路边的小鬼,只是吃个早饭而已啊。”
“不……因为太困而睡在路边这种事按照悠平时的品行没准真的会发生的吧。”
闻言,悠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那种事怎么样都好了……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啊。”
“能把这种话说的理直气壮的在我认识的人里悠你还是第一个人呢……”
继悠之后接待员小姐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爱芙黛小姐还没有来哦。”
就在她这么说着时,她瞥到了刚刚因为悠而被挡住了身影的少女。
“啊……原来已经来了啊。”
她的视线落在的悠的身后。
于是,悠心中没来由地涌出了某个不妙的猜测,接着,当他顺着接待员小姐的视线看了过去后——
出现在那里的只有同自己一道的少女而已。
“唔诶?”
看着将视线投向自己的两人,少女不由止住脚步可爱地歪起了头。
“请问怎么了吗?”
她是向着悠问的。
“怎么,你们两个已经认识了啊?”
但是悠没有回答,无论是少女的问题还是接待员小姐的问题。
然后——
“那个就是你说的爱芙黛小姐……”
“就是我说的爱芙黛小姐啊。”
“我之后的队友?”
“是哦。”
闻言——
“抱歉,稍微等我们一下。”
悠向名为爱芙黛的少女说完后立刻将接待员小姐拉向了一边。
“……我说,我们之前的交流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吧?不存在会错意什么的吧?”
“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也没有会错意。”
“她是新人吧?”
悠盯着不明所以的少女不急不缓地问道。
“是新人。”
于是点了点头的接待员小姐也不急不缓地承认。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吧?”
“记得哦。”
“那为什么还是新人啊!”
悠抗议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不是新人啊?悠的要求里似乎也没有不允许是新人这条吧。”
“等等,我记得有说过啊?”
“‘像因为公会内没有落单的冒险者所以介绍个新人给你顺道帮我照顾下这样的我绝对我不会接受’你是这么说的,‘照顾新人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我是这么回答的。”
“唔姆姆——既然那样的话……”
“只要不用你照顾,那是新人也无所谓吧?你不是那个意思吗?”
“不是啊!”
“可是字面上是可以那样理解的吧?”
“虽、虽然字面上理解是可以这样,虽然确实是这样………………”
各种意义上被骗了。
然而遗憾的事他完全无法反驳接待员小姐说的话。
“唔,我、我想反悔……”
“恩,就我来说我倒是不介意啦。”
说着这话的同时接待员小姐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印着手印的文书。
“不过放弃任务或任务失败按制度是需要赔偿金的吧,你不是缺钱吗?”
闻言,悠看着接待员小姐惊恐地颤抖了起来。
“你、你这人……我、我迟早会被你骗的流落街头的……”
“……再怎么说我也没那么过分吧。”
这时,爱芙黛的声音插入了进来。
“两位,难道说要谈很久吗?”
两人将视线扭向了爱芙黛,随后只听得她似是顾虑着两人般说道。
“如果还要点时间的话我是不是暂时离开下比较好?”
看来是怕打扰到两人。
于是,悠立刻接道。
“不,我们谈完了,我之后还有事,所以就先走了。”
他神色自然地说着,然后在刚要走动时却被接待员小姐一把抓住了后脖子上的围巾。
“悠,我们还没谈完吧,而且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吗?爱芙黛小姐也请一起吧,毕竟那和您也有关系。”
“好的……?”
与顺着接待员小姐气势点头的爱芙黛不同——
“不,我们之间已经确实没有话可以说了,感情到这地步也差不多该分手了吧?”
悠做出了悲伤的神情。
“你不要用这种令人误会的说辞的好不好……就算你说到这种地步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话虽如此,当真的人倒也不是没有。
“咦,两位是那种关系吗?”
爱芙黛乖巧地来回看了看接待员小姐和悠,半晌后,她展露了笑颜。
“我觉得两位很般配哦!所以没必要分手,接待员小姐,有困难的话只要好好地交流就肯定能够跨过去的。”
多么善良的孩子。
听到这话的两人一时都无言了。
“……爱芙黛小姐,你听好,刚刚这家伙说的都是鬼扯的,所以请你忘记那些话。”
“那个,我并不在意——”
“和悠交往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哦。”
接待员小姐摇曳着靓丽的长发抓住了爱芙黛娇弱的双肩,以坚定确切的语气微笑着沉声说道。
“虽然并不讨厌他,但是绝对不可能交往哦。”
“是……是的!”
爱芙黛因一时紧张慌乱地点着头。
见爱芙黛如此反应的接待员小姐——
“不对……哈……我在干什么。”
她一点都不在乎 之前被彻底否决的悠只是为自己的过激反应叹着气。
“哎……”
爱芙黛则是偏过视线目带担忧地看向了直接听见了那些话的悠。
即便是个误会,但是听到那种话的男生一般肯定会感到失落。
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给他人带来了不好的感受。
她在心中叨念着“唔,闯祸了”而准备小声向悠道歉。
“啊哈啊啊啊——”
结果映入视野的是夹带着无聊正悄声打着哈欠的面孔——悠根本一点失落消沉的样子都没有。
“啊……恩,怎么?”
“那个——没什么。”
爱芙黛倾着脑袋苦笑着回答,心想难怪接待员小姐会那么直接。
这时,整理完心情的接待员小姐开口说道。
“那么,接下来是关于爱芙黛小姐的请托,悠你好好站在那里别想跑哦,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所以真的——啊,不要跑啦!”
她再次拉住了悠的后领。
“啊啊不要……你说了爱芙黛小姐的请托对吧,这任务是你专门用来忽悠我的!”
“才、才不是忽悠啊,说的这么难听……而且虽然是爱芙黛小姐请托才发布的任务,但是那可是正规的,只是因为悠你怕麻烦我才想着把这个任务交给你的,说到底真正轻松拿大钱的任务怎么会存在……不对,这个就是啊……真是的,我脑子都被悠你搞乱了。啊不好意思,爱芙黛小姐,他……唉,那个,性格上很怕麻烦。”
接待员小姐一边道歉一边弯下了腰。
“还、还请别这样,没有需要道歉的事,虽然任务是我请托的,但立场而言我现在也只是个冒险者而已!”
爱芙黛连忙慌张地摆起了手。
“唔嗯恩?对啊,她不是冒险者吗,为什么你要弯腰道歉啊?”
“还不是因为你……”
抬起头的接待员小姐生气地说着将手探到悠的后脑勺,然后看起来很轻柔地按了下去。
“呜啊好痛好痛,轻点啊。”
“两位关系真好呢。”
爱芙黛看着两人再次展现出可爱的笑容。
“究竟算不算是关系好呢。”
困扰地叹了口气,并非是想否认,旁人看起来是那样,自己也认为是那样,但是某种意义上这个讨厌麻烦的人真的是太麻烦了。
“那么,那个,请问刚刚是要说关于我的请托的事对吗?”
“啊,对,之前拉住悠的时候也说了,和爱芙黛小姐也有关。其实呢,关于爱芙黛小姐你移交给公会的请托任务,我把它推荐给这位叫悠·莱滋戴特的冒险者了,然后他也同意了。”
“喂等等,我可没同意,那个是诈骗啊。”
他一说完,接待员看着爱芙黛面不改色地用手簌啦簌啦翻动着柜台上的文件,取出一张纸晾在了悠的面前。
上面有悠的手印。
“……”
违约的话要罚款,于是悠看着那张纸不说话了。
“不过,虽说是交给这个家伙了,但是作为请托人的爱芙黛小姐如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话我会将任务推荐给其他人试试的。”
闻言,爱芙黛注视着悠了无生气的眼睛好一会儿,随后她礼貌地问道。
“那个,虽有冒昧请容我问下,请问莱滋戴特先生对任务不满或者对我本人有厌恶吗?如果有的话,我不会勉强您的。”
“莱、莱滋戴特先生……”
平日无论如何也没人会对悠用的那个称呼让接待员小姐不知该作何表情。
但是悠显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只见他精神奕奕地开始说起。
“喔!你说的哦,不会勉强我的喔!。”
“千世大人那边的费用你要怎么办啊?”
于是接待员小姐立刻横插了一脚。
“唔唔……”
他蔫了。
而且他还欠着接待员小姐一银币的早餐费。
因此。
“你、你是请托人对吧,虽然参加了自己请托的任务,但是请托人拿自己的报酬也太奇怪了,如、如果报酬全部给我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
“喂,悠,再怎么说你这也太过分了。”
接待员小姐急忙出口制止,结果——
“是,那样就好了吗?”
““咦?”“
看着以为自己耳朵听错话的两人,爱芙黛再次说道。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没问题哦,报酬可以全部给莱滋戴特先生。”
“咦、可、可是,十枚银币……爱芙黛小姐你是认真的吗?”
哪怕对于一位成年人来说,十枚银币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是的。对我来说,任务本身的具体内容比较重要。”
“虽、虽然我来说这些不太好,不过这个家伙,其实是第一次出去城镇外的冒险者,这样的话任务报酬不会给的太高了吗?”
“但是接待员小姐还是将莱滋戴特先生推荐给我了,那么他至少是值得信赖的冒险者不是吗?”
“啊,那、那个是因为……”
坚信悠会因为嫌麻烦所以不会将爱芙黛带入危险的境地,这种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喂,悠,这下该怎么办法啊?总觉得爱芙黛小姐很中意你的样子,我忽然有些良心不安了。”
接待员小姐凑到悠的耳际悄悄说道。
于是以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悠稍显精神地“恩恩”点着头。
“没办法,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是只能由我接下任务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呢。虽然麻烦的事但也没办法了嘛。”
这个人还真好懂。
尽管有些担心,但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不过悠,我事先说好哦,离开了城镇的话冒险者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而且很多时候是单凭一个人无法处理的,因为在这方面你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新人,记好了,遇到危险先逃跑,安全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告诫对象就只有我一个?”
“……刚刚那个是对你将来出去城镇执行任务时的告诫,因为这次有爱芙黛小姐在,所以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说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只有我一个被当成新人告诫啊?”
悠以死气沉沉的眼神向接待员小姐看去。
“那个,我也是新人哦,所以请不必顾虑我这边的感受。”
闻言,接待员小姐搔了搔脸颊,兴许是怕被爱芙黛误会区别对待两人,。
“并不是那样的,因为爱芙黛小姐和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其实当初移交任务文书的时候我有听前辈说你是从皇都一个人来这里的。”
“唔?”
爱芙黛微微张了张小嘴,仍旧有些不解。
“能够独自旅行的爱芙黛小姐和悠不一样,这家伙没出过城镇,我怕他不一小心就回不来了……诶那个,爱芙黛小姐,请不要那样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因为这个城镇人不多,所以少了个人大家都难免会感伤……”
面对面露困扰的接待员小姐,爱芙黛很开心地笑着点了下头。
“可以的话,我会保护莱滋戴特先生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那就麻烦你了。”
“……悠,你真的是。”
接待员小姐无奈得几近呻吟般。
因为爱芙黛的任务需要道具,所以两人临时作了告别。
看着爱芙黛走出公会的大门,无言地——
悠转身面向接待员小姐。
“悠,还有什么事吗?”
面对提问,悠只是静静地——有气无力地拖着长音说道。
“……我说她真的是冒险者吗?”
不是新人而是问的冒险者。
“啊那个,难道说注意到了?”
“再怎么说,那个衣服根本不是冒险者会去穿的啊,也没哪个冒险者会穿的这么奢侈去做任务。”
“……你真的是悠吗?”
“唉……如果世界上还有其他长得和我一样的家伙的话,见到最好就跑哦。”
“也是呢,悠的话一个就够受了。”
因为公会内领取任务的冒险者也差不多散尽的关系,接待员小姐开始整理桌案上的文件。
“爱芙黛小姐的话,怎么说呢,是在籍的冒险者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大概真的是贵族吧。”
“唔,大概?”
“从皇都寄到公会的文件里夹着一封信,里面夹杂着一部分钱币,然后信纸上还盖了贵族专用的公章……”
接待员说着回顾了下信纸上的内容。
“金币似乎是用来让公会偷偷招募有能力的冒险者去保护爱芙黛小姐,之后还写了保护不周会把公会怎么样之类的疑似威胁的话。”
“好,我就大发慈悲地拿出报酬的一半,再去招些人吧!”
“你不是才答应接受任务没多久嘛……而且我劝你不要那么做哦,悠,那个应该只是浪费时间。”
“为什么啊?”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其实在你今天来找我帮忙之前,那个任务已经挂在公示板上好几天了,但是大家都没有去接,现在想想简直像是特意为你留下来似的。”
“……”
“啊,不是公会内部操作哦,不要那样看着我啦,也不是大家故意排挤所谓从皇都来的新人,一开始爱芙黛小姐拜托我问过大家,就得到的理由而论的话,只能说爱芙黛小姐来得太不巧了。很多队伍因为人员分配的关系再添加一人的话个人报酬会少很多,也有部分冒险者是长期合作的,因此只是单纯的不接纳其他不熟悉的冒险者。而就公会立场而言我们是没有资格去干涉冒险者的。”
——悠你今天运势不好,所以小心点别缠上麻烦事哦。
悠的脑海中划过离开幻乐亭前千世说的话。
“……原来指的是这件事么。”
对着此刻正在幻乐亭中接待客人的千世,悠暗自嘟囔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