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作为图尔家的武官已经侍奉了图尔家整整三代人,年近四十的他身高有两米多,即使在普遍身高很高的魔族里,他也算得上是相当魁梧的男性。

此刻,他面对着拥有一头金发,淡蓝色眼眸的年轻男性沉默不语。

他面前的长桌上数份文件散乱的堆在那里,每当托德踱步而过时,他都会瞧一瞧那些文件,又瞪一瞪年轻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沉默持续着,两个男人维持这样的状态差不多十几分钟了。

终于还是金发青年率先打破沉默。

“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要回去工作了。”他毫不掩饰自己一副受够了的表情,无力地盯着托德。

“别这样看着我,年轻人,你最好解释下,你是怎么知道新军的计划,以及现任魔王大人会失败的呢?”而托德抿着嘴,盯着金发年轻人,认真地说。

“猜的,你知道,我这样不受欢迎的半魔族连地图都没看过,怎么可能知道您这样大人物所说的是什么呢?”年轻人一边摸着自己的耳朵,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那圆润的耳朵与托德的尖耳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面前这个有着不同于自己的年轻人,托德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他说的很对,半魔族是没有资格接受教育的,这些人类与魔族,或是魔族与人类生下的孩子,只能从事最低级的工作,但是这真的只是运气猜中的吗?

新军从天险长河横渡而上,切断了魔王军的补给,一举消灭了魔王军的主力,这样细致的预言,真的是猜中的吗?

怎么可能!想到这里托德眉头上挑,随手抄起了桌上的一张地图。然而他只是假装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实际上却是不停偷瞄着站在原地不动的金发青年,思考着青年所说的每一句话。

好在结果还算好,多亏了这预言,他和家主打算与主力一同压制而上的时候留了一手。否则的话,自己和家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回想起那天和年轻人见面时的情景,托德不禁皱起眉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天自己会听着一个半魔族凭空的胡说一气呢?

“你先退下吧,保护好那些战马,后面我们用到它们的地方还很多。”不等托德说完话,青年已经转身离去,而托德接着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桌上那堆散乱的文件上。

毕竟比起所谓的预言的应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捏诺瓦注视着父亲那已经许久不见笑容的脸,担忧的问母亲:“母亲大人,父亲大人最近怎么了?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抱过我和弟弟了。”

她的母亲图尔侯爵夫人似乎被女儿这句话给唤醒,才把注意力从丈夫身上转向自己怀里的女儿。

“傻孩子,你父亲在担忧魔王大人和整个魔族的未来。”可话刚说出口,夫人就一脸后悔的没在多话,欲言又止的她轻抚着捏诺瓦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亚麻色头发陷入了沉默。

捏诺瓦不解地看着泫然欲泣的母亲,她很疑惑,为什么善于言辞的母亲话只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下去。

沉重的气氛让十二岁的少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终于,在管家的敲门声中,这沉重的沉默才勉强被打破。

“主人,魔王陛下的信件。”

“哦,终于下决定了吗?”

捏诺瓦注意到了父亲脸上表情的变化,接过信的一瞬间,先前阴沉的脸庞,立刻染上了一抹喜悦。然而转瞬之间,昙花一现的喜悦伴随着父亲打开那封信后就被焚烧殆尽。

“投降?!这昏君都在说些什么?”父亲那扭曲的脸吓坏了捏诺瓦,她从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答应议会的要求,承认他们的合法权利,这昏君难道想要交出魔王的权利?”愤怒的父亲在屋子里快速的踱步,过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平静。接着他一脸平静的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说:“下周四,魔王陛下会在他的城堡中举行和谈的宴会,我们明天就动身前往王都。”

平日里很喜欢聚会的父亲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捏诺瓦完全没有感受到父亲的喜悦。

出门的时候,少女回头看了眼父亲,而说完那句话的父亲好像苍老了许多,接着他再次强硬的将捏诺瓦和自己的妻子以及老管家都出去,一脸痛苦地关上了房门。

***

托德接到投降的消息后,竟然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这让手下的百夫长和骑士们大吃一惊。他们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身高两米多的巨汉竟然哭的比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还要伤心。

“战争结束了”丢下这么一句话,托德无视了一脸茫然的手下们,离开了训练场,独自一人前往畜棚。

来到畜棚前的他很快发现了金发青年的身影。不远处,年轻人正在温柔的抚摸着八蹄马那闪亮的鬃毛,不时轻声说着“乖,乖。”之类的话。

托德并没有呼喊年轻人,他静静地向着年轻人和八蹄马走去。

可还没走近,意识到身后有人的年轻人就转过身,正好对上了迎面走来的托德。

望着突然走过来的托德,青年露出了满脸愁容,甚至出现了一丝不愉快的表情,即使他没开口,托德也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在不停的重复着‘麻烦死了’这四个字吧。

“别那么紧张,年轻人,只是个失去了生存意义的大叔,想要骑马出去溜溜弯,能帮我上好马鞍吗?”托德苦笑着看着年轻人,将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武官大人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您一个人没关系吗?”年轻人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好像失去了气势的狮子一般的武官,丝毫没有顾忌。

这让托德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讲道理,平日里的托德走起路来可是昂头挺胸,但是今天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

虽然年轻人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介意的话,你愿意陪陪我吗?”托德重新抬起头,却并没有看向青年,反倒是将目光瞟向远方。

“只要您不嫌弃我这个半魔族的话。”而青年也只是耸了耸肩,随口回答。

***

灼热的阳光已经不再那么灼人,缓缓西下的它将整个世界染成了漂亮的橙色。河堤上,两匹八蹄马缓慢的沿着河岸走着。

“就是这样,魔王大人连最后的决战都放弃了,拱手把王都让给了那些卑鄙的商人们。”说话的中年男子托德悲愤交加,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如果对方就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仅凭着这些牙齿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

“不过不打仗的话,不就不会再死人了吗,这不是挺好的吗。”一旁的金发青年有气无力地回应着托德,他眼神无力地看着倒映着夕阳的河面,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托德有些不高兴。

“那么之前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托德一想到年轻人这没骨气的话,一瞬间失去了理智,突然的怒吼更是让身下的八蹄马受到了一点惊吓,发出了轻微的嘶鸣声。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粗鲁,托德忙向金发青年道歉。

然而青年只是微笑的摇了摇头。

“不,托德大人,是我的不对,我没参加过战争。”青年犹豫了下,“这样随口而出的话才真是侮辱了您和您的战士,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不等托德回应,金发青年拽紧缰绳,接着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托德紧随其后的也将马头调转,他一脸失望,不说一句话,心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果然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被他随口说中的吗?

掩饰不住的失望开始浮现在托德脸上。

还以为能够听到些高见呢,这样想着的他握紧了缰绳,接着他轻轻的踢了下马腹,不一会就追上了已经先一步离去的年轻人。

太阳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在地平线上挣扎,好看的橙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天空染成了鲜血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