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你們好啊,昨晚睡的還舒服嗎?」

剛出門,路旁的大審就對外來的兩人做出了親切的問候

「不錯,這裡的環境很好、空氣新鮮,住起來很舒服。」

莫亞德給予同樣親切的回應,在這太陽剛剛升起的早晨,村內的人們從昏暗的沉眠中清醒,一如往常的開始了新的一天

日曆那厚厚一疊的紙張又消失了一頁,不斷重複的日常仍在持續

所謂的日常啊,就是如此的單調又無趣,然而身處於這個社會,我們只能在這無盡的螺旋之中,磨掉自己的稜角,耗盡自己的力氣,然後脫著無法反抗的身體被時間牽引,不斷的向前

失去智慧的行屍走肉啊,在那螺旋的盡頭等待著的又會是什麼呢?

是過往的回憶、重獲的新生亦或是單純的滅亡

即便獲得新生,又有何意義?

社會,是一台簡單運轉的機械,作為其中的一個小齒輪,人只能依照指示不斷運轉,重複又重複,重複又重複

而如此的人,又真的能稱之為人嗎?

所以說所謂的群體啊,本就不應該存在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寫些什麼?為什麼我完全看不明白?」

聽到青年的反應,少女揚起淡淡的微笑

「你還太年輕了,少年。」

「什麼?我已經二十四了,而且不管怎麼看都是你比較小吧。」

對此,少女笑而不語,反而慢慢地向一個小男孩走去

「你說你是來調查神子的,沒錯吧?」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青年反射性的點頭

「沒錯。」

聽到青年的回答,少女從懷中拿出了一顆粉紅色的棒棒糖,將它遞給了眼前的小男孩

「謝謝你,大姊姊。」

稚嫩又純真的聲音從那帶有點嬰兒肥的白皙臉龐中發出,圓滾滾的大眼睛充滿了期待和喜悅,糖果被直接的塞入嘴巴之中,好可愛的孩子,青年無法不這麼想

然而,下一刻少女將她白皙的右手放到了男孩的後頸上,來回的撫摸,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然後這麼說到

「那就來試試看吧。」

紅色的花朵就這麼突然的在莫亞德的面前綻放,圓滾滾的頭顱從軀幹上滾下,可愛的大眼睛充滿了疑惑和不解,整齊的斷面訴說著少女技術的熟練,食道、氣管和脊椎骨全都清晰可見,全都被不應存在的細小齒輪所包圍,然而下一刻就全被鮮血所覆蓋

「嘔……嘔……」

親眼見證整個過程的莫亞德,無法克制的跪在地上,不斷的嘔吐,濃濃的鐵銹味參雜著胃酸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之中

「為…什麼?」

強忍著難受、乾嘔的喉嚨,青年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向少女問到

「原來你沒有看清楚嗎?」

少女彎下腰來,將在地上滾動的頭顱撿起,下一瞬間,金屬製的物體伴隨著腦袋的爆裂而四處飛濺

「看到了嗎?」

捧起沾滿鮮血的齒輪,少女將手擺到了青年的面前,驚慌失措的莫亞德連忙退後了幾步,然後注意到了

「是啊,這種東西可不是人類。」

這個村莊是偽造的,大部分的人都被替換了,為什麼我會知道?因為那些傢伙沒有靈魂,少女如此的說到

「去把整件事情搞清楚吧,你不就是為此而來的嗎?」

她如此的向青年提議,不知道為什麼?從那黑色的瞳孔之中,總感覺有著無窮的惡意要從中湧出

周圍的村民不斷的聚集,一名女子抱著無頭的屍體大聲哭喊

「沃克!沃克!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會如此狠心!」

這時,另一名帶著鬍渣的男子將這名女性抱住

「不要擔心,這孩子這麼聽話,神子一定會讓他復活的。」

然後,對眼前的少女和青年怒目而視

「莫亞德,我原本認為你們是品行良好的青年,才讓你們在村內借住一晚,沒想到你們會幹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

「就是啊,殺人兇手。」

「殺人償命。」

「把他們抓起來。」……

隨著村長的譴責,圍繞在周圍的村民們紛紛開始了辱罵,甚至有些村民直接拿起菜刀和鋤頭向兩人逼近,然而村長卻制止了村民們

「各位鄉親,請不要為了這兩個罪人弄髒了你們的雙手,那無所不能的神子將會降下天罰,讓這兩個惡人徹底消滅!」

「沒錯,天罰!」

「天誅啊,這種惡人。」

「快去死吧!」……

看到周圍的情況,青年抓住少女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看來,他們沒有攻過來的意思呢。」

在人們唾棄的口水和辱罵聲之中,少女仍顯得毫無改變,就像在享受這一切的誹謗一樣

「接下來要怎麼做?」

站起來的青年擦了擦身上的血跡,向少女問到

「只要等待就好,對於我們這種雜質,那傢伙一定會出手的,那個所謂的神子。」

少女在此時頓了一下

「如果真的不出來,就把這個村莊給消滅掉吧。」

這時,少女的臉上展現出如同名畫般的微笑,然而一旁的青年卻因此不寒而慄,這是基於即將發生的慘劇所產生的,惡魔般的笑容

 

喀拉喀拉喀拉………

齒輪旋轉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隨著太陽的落下,村民們有如斷了線的木偶,癱倒在地

一發箭矢從陰影處向莫亞德射出,然而預想中的慘狀並沒有發生

「喀擦。」纖細的手臂輕而易舉的將箭矢折斷,彷彿是個不入流的玩具一般,看到那個身後有一對白色翅膀的鳥人玩偶,少女發出了嘲笑

「跟那傢伙的造物相比,太過簡陋了。」

雷之槍,少女在心中如此默念,一道由紫色的雷電形成的光束便將偷襲的天使貫穿

強烈的能量將天使的身軀烤焦,零件四處飛散

「看來是個膽小鬼呢,來吧,我們走。」

受到驚嚇倒坐在地上的莫亞德被少女用那不屬於常人的巨大力氣抓起

「等等,要去哪裡?」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那些傢伙的老巢啊。」

在少女的手指前方,大約十位的天使正從空中飛來

 

戰火襲擊了村莊,在這個偏遠的地區,從韁繩中徹底解放的惡犬將人活活的吞噬

無數的村民在我的眼前慘死,男人被直接殺害,婦女則飽受凌辱,就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當時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呢?一間陰暗的地下牢房之中,我只能從細小的門縫和聲音中觀察著這一切

然而那血流成河的慘狀深深的震撼了我的內心

「詛咒之子」,村里的人們是這樣稱呼我的,因為我那畸形的雙手,諷刺的是,就是因為如此,被囚禁在地下牢房的我才能幸運的逃過一劫

既然結果如此,就必須報恩才行,所以當那個在腦海中出現的光球向我詢問心願的時候,我這麼回答了

「讓村民們獲得新生。」

這就是所謂的魔法嗎?毫無生命的木偶經過我的手後,在地上自由的行走,既然如此,就算是屍體也可以吧

就這樣,村民們都「復活」了

沒有防禦的力量可不行呢,上一次就是個教訓,然後所謂的「天使」也誕生了,和我一樣僥倖存活的人們因為見證了奇蹟,將我當成神明一樣的崇拜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神子降臨的傳言開始出現,存活的人們開始將這些事傳給到來的訪客

對此,我毫不在意,不就是謠言嘛

沒錯,就是個謠言,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穿著深黑色禮服的少女將許久未動的牢門推開,身後跟了個懦弱的金髮男子,天使們的殘骸散落一地

「找到你了,神子。」

好美麗啊,那宛如深淵的黑色瞳孔

 

鏽跡斑斑的鐵門被緩緩地推開,門閂的摩擦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真的會在這裏嗎?莫亞德的心中不免產生疑問

別說是高貴的神子了,這裡是關押犯人監牢吧

「不會錯的,這裡充滿著魔力的氣息。」

魔力?也是,能做出這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算神子是魔法使也不奇怪,不對,能幹出將整個村子人偶化這種大事的人,該不會是異端吧?光是這麼想,青年的冷汗就流了下來

「您沒問題吧?魔法使大人。」

「語氣怎麼突然變恭敬了?放心吧,那種程度的傢伙還不夠我打的,快點走,別拖拖拉拉的,你不是還要採訪嗎?」

這傢伙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居然這麼膽小,少女在關於青年的備註中多添加了一筆

儘管有眾多的天使守護著,那細長的樓梯和昏暗的走廊還是被輕易地穿過,兩人來到了牢房內部

一個瘦弱的年輕女子坐在牢房深處的鐵床上面,異形的雙手於胸前不斷的纏綿

那與其說是手,還不如說是觸手更為恰當吧,深咖啡色的皮膚以及如同章魚般的吸盤,如果說這就是她住在牢房裡面的原因的話,似乎就可以理解了

「找到你了,神子。」

是在玩弄嗎?還是在恐嚇呢?對於終於見到的神子,少女用黏膩卻帶有笑意的聲音如此說道

「好了,趕快來採訪吧,放心,有我在,她玩不了什麼小動作的。」

話語一轉,便落到了幾乎要縮成一團的莫亞德身上

「咦,還要採訪嗎?」

然後便迎來少女的喝斥

「廢話,不然我帶你來這裡做什麼?好好想想自己的目的。」

迫於無奈,青年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神子的面前

「那麼你的名字是什麼呢?神子小姐。」

從剛才就一直沉默的神子終於張開了那乾裂的嘴唇

「我沒有名字。」

隔天

少女和青年離開了已經沒有活人的村莊,只是與來的時候不同,青年的背上多出了一個人,那便是被稱為神子的少女,莉莉姆

「話說為什麼是我來背?你的力氣明顯比我大吧。」

青年向一旁空無一物的少女抱怨

「你是男人吧,別這麼斤斤計較,而且背一個美少女不應該是一種福利嗎?」

聽到少女頭也不回的反駁,青年知道這件事已經無可改變了,感受著肩膀上的沉重負荷,青年開始回想起那一天的採訪

「所以你是為了報恩才將那些屍體做成人偶的?」

在採訪的途中,站在旁邊的霍恩海姆小姐直接的插了進來,然而神子卻沒有在意,微微的點了頭

「恩,我是這樣想的。」

「意外的是個好人嘛。」

少女做出了誇張的動作,然後繼續說道

「但是你想想,只因為結果是美好的,他們就對你有恩嗎?即便是充滿了惡意?」

「難道不是這樣?」

神子空洞地提出疑問

「你太天真了,想想要是戰爭沒有爆發,或者那些軍人沒有來到這裡,你豈不是還在繼續的被虐待?而那件突然發生的災難與村民們沒有任何的關係,你又為什麼要向他們報恩?無論結果如何,善意就善意,惡意就是惡意,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聽完後,神子便低下頭來,同時喃喃自語到

「善意就善意,惡意就是惡意?」

不知道何時,少女來到了神子的面前

「不錯,就是這樣,來,讓我帶你離開這個囚籠吧,你已經被它困住太久了。」

「好。」

神子握住了少女伸出的右手

「既然如此的話,得起個名字呢,就叫莉莉姆,如何?」

「莉莉姆。」

神子在嘴邊默念,彷彿要將它深深的印在腦海之中,那是從出生就被父母拋棄的她所獲得的第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