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哒。这是肘关节错位时所发出的独有声响,侧身闪避的我毫不犹豫的用膝撞击断对手的手臂,顺势抓住他的脸颊,在将其按倒于墙面后,腾出的左臂也随之弯曲形成肘击。

伴随他的倒地,我也算是摆平了所有埋伏在学校里的喽啰。接下来,就是找策划者算总账了。试着回头确认,我发现身后就算不能用“尸横遍野”来形容,这些横七竖八于走道里呻吟的喽啰也突出了一个惨字。好在这些家伙的水平都不怎样,也算是没浪费我太多的体力。

“房顶吗?”

如此看来的话,剧情还真有些老套。一个自以为是的不良头头设下重重险阻,为的是让另一个自以为是的不良成功突破后,好在高处一决高低。在有着这样老套构成的剧情里,守方往往会落败。而身为进攻方的我要做的就是遵循安排,上楼击倒那头目。

咔嚓。就在我踏足通往房顶的阶梯时,我发现位于尽头的门已被打开。那橙红如火的晚霞将原本昏暗的阶梯口彻底照亮,索性放慢脚步,调整呼吸的我边保持警惕边走了上去。

“果然厉害,不亏是大名鼎鼎的‘金狮子’。”

“我还以为自己的名号仅限本地。”

很显然,眼前的男人是从龙神那得知了我的有关信息,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奉承。扫了眼房顶,本以为上面会堆满各式各样的杂物,墙面上更是各种涂鸦。但事实上,这里不但异常整洁,就连格调也与我印象中的截然不同。被铁网所包围的房顶更像斗牛篮球场,不但有球架,地上更事标好了球线。

“所以,龙神在那?”

“他就躺在二楼的保健室里。”转起篮球的男人单手投篮,而篮球也在打中篮板后成功入网,“事先声明,无论我还是琢磨都不是产土家的人。从某种角度来上说,我们甚至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要真是这样,为什么绑架龙神?”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被男人叫做琢磨的眼镜男也替其解释道:

“你有些过分主观了,叶岚。”若不是琢磨的领口上夹有校徽,我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扮装得体且沉稳的人会是自己的同龄人,“我和幸太郎压根就没打算要绑架他,只不过,我们不希望雨宫龙神在没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远离我们的掌控。”

“还是我来解释吧。”拍了拍手的男子就这么走到了我的跟前,“雨宫龙神被产土家选为用来镇压逢魔之刻的祭品,而我们是为数不多能保护他的人。”

“所以,你才打算将他软禁于此?”

“虽有些不人道,但这却是最稳妥的办法。除非……”

“除非什么?”

将手头的线索稍作整理后,我发现被称呼为幸太郎的男人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人祭确实是最为残忍却有效的镇压手段,不光是日本,几乎全世界都存有这样的古老传统。

“你有能与产土家为敌的实力。”

幸太郎的逻辑非常简单,他坚信自己能保障龙神的安危。所以,倘若我要与龙神一起行动,我就必须证明自己不输于他。稍稍耸动双肩,理解其意的我也随之摆出架势。

“挺有灵性的嘛。”眼看我就绪,幸太郎也握紧了双拳,“那就让我们打个痛快吧。”

“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做这个的。”

再抱怨也无济于事,既然木已成舟,那也只能全力以赴了。伴随幸太郎的踏步,灌注其力量与自信的直拳也迎面而来。不打算闪避,同样迈开步子的我也选择出拳。

咔嗒!血与肉的撞击换来了能够波及灵魂的痛楚,咬牙忍受进而发力,我们的拳头就此相错。不约而同的调整站位,就在重心稳定的瞬间,我们也再度发起了攻势。

啪!!幸太郎那蓄谋已久的勾拳遭到了我的肘击阻截,本以为他会重整架势,可没想到退无可退的幸太郎竟然甩出了一头槌,而不甘示弱的我也用同样的招式还击。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我眼前一黑,不由得踉跄,当我站稳脚跟的时候,幸太郎也一样缓了过来。

“有趣。”

发出感叹的幸太郎并未停下动作,相反无论是力道、速度还是精准度,他都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忙于应付的我偶然瞥了眼,我发现他正在笑,而且笑得十分开心。没错,幸太郎乐在其中,他不光想和我一较高下,更在享受这个以命相搏的过程。

这么看来,我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重新调整呼吸,我也就此抛除了所有杂念。索性让拳头主导我的意识,我发现若要走出阴霾,好好打上一架比什么良药都要管用。

打落幸太郎左直拳却被他的右钩拳打中腹部,防御不过是徒劳,对此再清楚不过的我紧咬臼齿。反手叩击其面部,同样不曾后退的幸太郎也强行忍下了剧痛。这是场不允许后退的对决,无论接踵而至的剧痛多么强烈,我们还是奋力进攻,绝不防御。

乓!~已记不得是第几次两拳相撞,改为单拳角力的我们近乎倾尽了所有的力量。

“越来越好玩了,叶岚老弟。”

“我同意。”

继续僵持只会浪费时间,不愿错失良机的我先一步抽回了手臂。这也使得幸太郎的全力一击打在了我脸颊,正如我所想的那般,拳劲十足的他几乎要打崩口腔里的牙齿。伴随冲击的疼痛不断激荡我的意识,就在我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一股无名火却在我的内心爆燃:

我努力了、尝试了、抵抗了、承受了,可即便如此还是事与愿违,很多时候,结局都不会圆满。我从来就不是个聪明人,要我制定一个计划万全的计划更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才会第一时间采取我认为最为正确的行动。为此受伤受苦甚至受虐,我都愿意。我唯一不愿的,就是在经历了所有后,依旧存有遗憾。

就在视野一片漆黑中,我攥紧了拳头,站稳了脚跟。我不想输,不,确切的说……是不想再输了。

噶哒!就让疼痛游走我全身,身体前倾的我发泄出了迄今为主所有愤怒与不甘。幸太郎在我的全力一击下双脚离地,直到他撞上楼顶的金属护栏,剩下的余劲才算是彻底消散。

侧目一旁的琢磨,以不可思议目光注视我的他并没前去搀扶幸太郎。就在数秒后,推了推眼镜的他说了一句我意料之外的话:

“你还要躺多久?”

话音未落,幸太郎便开始发笑且笑声越来越大。

“有趣,太有趣了。”瞬时起身的他就仿佛是个没事人,“叶岚老弟,有没有觉得好些?”

“什么意思?”

“人生不如十有八九,比起一个劲的回想遗憾与烦恼,打一架反倒有益身心。”

换做其他人的话,一定会觉得幸太郎是在扯淡。但我倒觉得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沉溺在过往伤痛中的我人不人鬼不鬼。纵使来到日本,我依旧没能摆脱这一阴影。我没能找到发泄口,这才致使我越加消沉……

“有时候啊,就不要在意那么多。”掸去身上的灰尘,幸太郎也再度摆出了进攻架势,“酣畅淋漓的打一场,这是我所知的最佳烦恼处理法。”

“还来?”

“那是,好不容易找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全力以赴又怎会尽兴。”

我赞同他的说法,所以,我也不打算有所保留。既然要打,那就得赢。想到这的时候,其余的一切也被我抛于脑后。

“那我上了叶岚!”

伴随高喊,幸太郎也唤醒了属于他的力量。于其拳上显现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酒葫芦,而这犹如飞弹的酒葫芦本可以结果我。只不过,我近来对蚩尤的掌控可谓是越加得心应手。就在幸太郎即将得手前,蚩尤成功挡下了他的攻势,紧接的本体直拳也被我竖壁挡开。

“怪不得产土家的人会拿你毫无办法。”于一旁感慨的琢磨并不惊讶,相反,他还有了几分兴致,“幸太郎,这小子可不好对付。”

“你才发现吗?”

位于空中的酒葫芦像是具备自我意识般,在旋转多周后笔直坠下。令蚩尤唤出巨锤,本以为能将其打飞。但就在下坠的过程中,那葫芦突然开裂并长出了无数尖牙,就这么咬住蚩尤的巨锤,两者也随之陷入了僵持。

啪!拍开幸太郎的勾拳,破坏了其拳路的我顺势抓住他的领口。以最快的速度背靠其,顺势发力的我打算赏他一轮过肩摔,不料早有准备的幸太郎也借力拽住了我的手臂。紧接着他着地,我也因为重心不稳而重重摔倒。赶忙起身的我还没来的站稳,腹部便挨了幸太郎一拳。当然,我也不甘示弱,回过神就是一击头槌。

“鬼葫!”

就在我们再度倒下的时候,幸太郎也呼唤了他的“守护灵”。听闻其号令的酒葫芦当即松口并朝我撞来。蚩尤虽力大无穷,可相较速度,他却要逊色一筹。不由得拍击地面以翻滚,就在我觉得自己虎口脱险的时候,那陷在我身旁地面中的葫芦也突然张开血盆大口,边狂笑着边朝我咬来。

好在蚩尤及时赶来,否则这一口下去,我定缺胳膊少腿。

“喂喂,不带这么玩的吧?!”

继续闹下去的话,学校顶楼被掀个底朝天是迟早的事。虽说我打得非常尽兴,不过我的体力即将见底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不想输,所以,我能做的事就只剩一件——那就是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下一轮的交锋上。令蚩尤归位,重新调整呼吸的我也随之压低了身子。

我得冲过去,也只有突破了那葫芦的进攻范围,我才有机会击倒幸太郎。而能拦截其的,也只有蚩尤了。

“正合我意,那么……就来我们一决高低吧,叶岚老弟。”

看出我决意的幸太郎同样收回了鬼葫,而他也摆出了冲刺的姿势,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他也打算在下一回合结束这场闹剧。

啪嗒!近乎同时迈步向前,全力冲刺的我也迎向了幸太郎。随着距离的缩短,幸太郎身后的鬼葫也不断倍化,并随之膨胀到了近乎能将我与蚩尤一口吞下的大小。然而,就在鬼葫开口的同时,蚩尤也完成了塑造。此刻,位于其手中的一把巨型双刃斧。令蚩尤全力挥舞,可伴随着狂风呼啸的却是石块碎裂的清脆声响。就“守护灵”的交锋来看,似乎是我输了一手。在两者交换站位的时候,幸太郎的鬼葫也将蚩尤手中的巨斧彻底咬碎,而他本人也于霎时间贴近了我:

“得手了!”

幸太郎的勾拳破风而来,只不过,我早有防备。保持冲刺的我改为滑铲,就在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手持斧柄的蚩尤也随即横挥。胜券在握的幸太郎本以为我会瞄准他,所以第一时间令鬼葫扑倒蚩尤。可事实上,我压根就没打算瞄准他或是其“守护灵”。蚩尤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那就是我本人。

“哦哦哦哦啊啊啊!!”

啪!踩踏斧柄上的我借蚩尤之力完成转向并腾空而起,就此出拳,当打击声传开楼顶时,未能转向的幸太郎在也我怒吼下应声倒地。虽说如此,但我也因体力透支而瘫倒在地,一个劲的喘气着。蚩尤与鬼葫也与此刻消散。

“怎么样,玩够了吗?”

侧目一旁的幸太郎,脸肿了一大块的他竟大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我还能打,你会怎么想。”

“自然是奉陪到底。”

倘若幸太郎是我的敌人,那不管我的状况有多糟,我都会将他一次次打倒,直到他再也站不起来。

“是我输了呢,叶岚老弟。”说这话的幸太郎既欣慰又满足,就像是吃了一顿大餐一样,“那么,也是时候放人了。”

“看来我暂时不需要担心你是否被打坏了脑子。”调侃的琢磨抛出了一台手机,而接住手机的幸太郎则顺势拨通了某号码,“老地方见。”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琢磨也拉开门离开房顶。不一会,我听到了从阶梯口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试着撑起身子,雨宫龙神如约而至:

“抱歉,让你久等了。”

见他一切安好,仰望天空的我也暗自感叹:

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麻烦,我总算是开了个好头。

琢磨所谓的老地方,是位于该高中周遭的一家居酒屋。生意兴隆的居酒屋略显拥挤,不过也拜这份热闹所赐,我们才能在此畅所欲言。

“你能喝酒吗?”

眼看我追加了一份清酒,幸太郎也投来了略显不解的目光。

“在中国,年满十八周岁就是法定成年人了。”

换言之,只要我不在意公共形象,我完全能在这喝个醉生梦死。解释后,我也将菜单上的手握、刺身及寿司都点了一圈。

“看来你的战力与食量直接挂钩啊。”

“要知道热血漫里的男一号,往往都是大胃王。”

反唇相讥的我夹起了一份天妇罗,在蘸了汤汁后,我也随之品尝起来。我虽算不上一个吃客,但这家店的味道的确出众。汤汁去掉了油炸物的腻味,也使得天妇罗入口后仅有醇香。本打算细嚼慢咽,逐个品尝,然而本就不是上层人士的我怎么都降不下动筷的速度。

“那么,也该谈正事了。”

在第一批菜品全部见底后,我才万般不舍的展开了话题。坐在我身旁的龙神心事重重,一言不发的捧着茶杯。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幸太郎也陷入了沉默,最后,反倒是琢磨开了口:

“还是我来说吧,叶岚,你有调查过雨宫龙神吗?”

“不,不过我的朋友倒是对他挺在意的。”

无意间瞥过龙神,面色苍白的他正紧握茶杯。但琢磨显然不会顾及其感受,喝了口茶后,他也继续讲述:

“我也是最近在注意到的,无论是警视厅的资料库,还是社区的履历里,我都没能查到有关他的完整信息。其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四年前,也就是上一次的逢魔之刻。过来时你也说过,产土家的成员曾冒用了龙神的号码给你发简讯。如果我的关系都无法找到雨宫龙神的相关资料,那产土家也应该同样没辙才是,除非……”

“除非……他们原本就知道。”

顺着琢磨的观点道出结论,点了点头的他看了龙神一眼,而在后者示意后,琢磨才继续开口。

“雨宫龙神的原名为产土心羽,是产土分家的大少爷。自幼就展现出惊人的灵力,本是千载难逢的天才却因家族的利用而改名换姓,流落民间。我想你之所以会保留这个离家前的号码,也是因为你认为有朝一日,产土家会需要你。”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需要。”斥责意味严重的话语中夹杂幸太郎的不满于愤怒,他看了龙神一眼,眼神中既有不解又有怜悯,“只不过,是他们需要你来献祭自己。”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的。”

咔嚓。不由得扶额,封存记忆的一角已骤然开裂。龙神此刻的表情、语调乃至处境都像极了她。死命扼住自己的记忆之泉,好不让那些悲伤喷涌而出。我已不想回想有关她的一切,更不想再承受一次失败或分离。

“怎么会没办法呢……”面对我的否定,龙神先是一愣,紧接着我也道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不是为了接受这一切才聚在这的,所以,不管为了谁,不要就这么认命。”

我认命了,所以才会追悔莫及。即便我有无数个理由支撑自己这么做,可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因那抉择而悲伤。没错,与秦璃萱形同陌路是再正确不过的,可选择的目的并非只为正确。雨宫龙神,不,产土心羽或许认为只要牺牲了自己,便能化解逢魔之刻。但这么做的话,由此产生的伤痛却不会减少分毫。对无关紧要者来说,他的存亡更不会激起丝毫波浪。

我知道得很少,但有一点,我能确定,这糟糕透顶的选择绝不会构成任何人的生命意义。所以……

“不要用‘没办法’这种来自欺欺人,你其实想活下去,对吧?”

若不是如此的话,龙神又何必在表态时如此悲伤。

“当然了……我想活下去。”

假装冷静的龙神最终还是呜咽了起来,无论他经历了什么,又背负了什么,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所以,如果你接受了这样扯淡的安排,不光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关心你的人同样会失望。”幸太郎喝了口清酒,不知为何,说这话的他格外严肃,“要是你觉得一个人无法对抗产土家的话,那就拜托我好了,我这个人向来爱热凑闹和管闲事。”

“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加我一个。”

同病相怜的我举杯以赞同幸太郎的说法,而这番发言也引得一旁的琢磨不住苦笑:

“你们两还真是蠢到一块去了,不过啊……”即便语气中有万般不愿与无奈,但琢磨最红还是举起了茶杯,“偶然陪你们蠢一把,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龙神,双手仍有些颤颤巍巍的他在深呼吸一番后朝我们点了点头。

“谢谢。”

乓当~碰杯后,我们也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即便略显仓促与随意,但就在此刻,我们确实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