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异禀是赐福同时也是诅咒,龙神很难想象叶岚的经历,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背负着怎样的重任。

生活对龙神来说有太多的限制,他必须小心翼翼的把控每一件事的尺度。避免涉及太深从而伤到无辜者,而这也注定了他将无法与普通人走得太近。

拒绝顺理成章成了龙神的习惯,久而久之的,他便成功将自己从大众中隔离。他并非格格不入,只不过现在,学校里已鲜有少会与自己主动交谈。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自己总能享受到午休的宁静时光。

“差点忘了……”

在购买了面包后,龙神也取出手机并打算确认叶岚的当前状况。只不过,拨打多次,都显示他并不在服务区内。

“是出什么故障了吗?”

皱起眉头的龙神思索着是否要趁午休回公寓一趟,可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迎面走来的幸太郎却拦住了自己。

“风间学长?”

“你该不会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吧?”虽说举止有些强硬,可面带微笑的幸太郎确实是出于好心,“产土家的眼线无处不在,既然他们都盯上了你,那他们一定有备而来。再者……”

不知为何,每当提起叶岚的时候,幸太郎都会格外有兴致:

“那家伙不是挺有一手的吗?”

“说的也是,就正面冲突来说,叶岚君可比我强多了。”看了眼手表后,龙神也随之端详起来,“说起来,风间学长吃过了?”

“还没,我这正准备上顶楼吃呢。”稍稍歪头,幸太郎的目光也随之锁定在了自己手中的菠萝面包上,“你啊,怎么老是吃这种没营养的。”

还不等自己回答,他便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正好,小的们都准备好了,加你一个也没问题。”

和众多影视作品一样,学校的屋顶往往会被各式各样的小团体借用。而龙神所就读的高中则是被不良学生所占据,率领这群刺头的正是风间幸太郎。眼看幸太郎到来,这群马仔各个毕恭毕敬。校方明令禁止私用电器,可他们还是想方设法在屋顶摆出了一席电热炉寿喜锅。

“吃吧,要是不够的话,我让他们再去买。”

“这些绰绰有余。”龙神的胃口本就不大,在致谢后,他也拿起了筷子,“那我开动了。”

“说起来,我记得你家境挺好的。”打开一听罐装啤酒的幸太郎随即啜饮起来,“没道理那么瘦弱才是。”

作为高二男生,龙神虽算不上矮,可他的身体却相对消瘦,所以总会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而幸太郎一眼能看出,龙神的身上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病态。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体正越显单薄。如果真有问题的话,想必也已病入膏肓了。

“这个嘛……”

扫了周边的马仔一眼,幸太郎马上明白了龙神的意思。在示意闲杂人等退下后,龙神将这一切的原由缓缓道来:

“学长对式神应该有所了解吧?”点头示意后,将火候调小的幸太郎也示意龙神继续说下去,“作为被驾驭的代价,阴阳师也有义务为其式神提供力量来源。小则食物、居所好生供奉,大则身体健康,更有甚者会直接索取阴阳师的灵魂及阳寿……”

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所以,龙神才会选择放慢语调,调整呼吸,好为之后的悲恸做准备。

“也可能是因为我真有那么些天赋,所以家族才会对我有所期望。我收服了不少妖怪,也将他们转换为式神。当时的我天真的以为,只要继续努力,有朝一日,我会成为不输晴明或者道满大师那样的大阴阳师……只不过,凡事都有代价。”

说到这,幸太郎也猜出了个所以然。只不过,选择保持沉默的他打算让龙神亲自说完。

“而我所付出的代价,远超了我的想象。”下意识挽起袖口,龙神发现自己的手臂好比枯槁,位于皮肤下的血脉清晰可见,“天赋其实是一种消耗品,过度的使用只会适得其反。当我意识到却为时已晚,我透支了太多,最终落得了如此田地。”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你的家族应该更珍惜你才是。毕竟你都收复了那么多……”想到什么的幸太郎当即改口,随后,他向龙神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难不成……”

“没错,我收复的那些式神都上缴给了家族。唯独这个孩子……我没舍得给他们。”

盘上手臂的是一直以来都保护着自己的管狐,同时,也是龙神仅存的一名式神。

“你……”

“很傻,对吧?竟差点为虚荣葬送了自己。”

“你知道就好。”不愿继续这话题的幸太郎将电磁炉的火力再次调大,而夹起牛肉的他也打算借大快朵颐来忘却不快,“没任何办法补救吗?”

“不清楚呢……”

事实上,龙神比任何人明白所谓的“天赋”是无法后天获取的。自己的灵力虽所剩无几,但好歹不会因此丧命,然而自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为什么不收手呢?”

幸太郎的问话停歇了龙神手头的动作,下意识挪开视线,龙神久久没能开口。

“我来替你说吧,是因为你还抱有一丝希望。是因为你认为继续努力的话,还会得到家族的认可。”

“看来,学长什么都知道了呢……”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苦笑的龙神也只得坦白,“没错,我确实很想回去。”

“有必要为这样虚假的归属感拼尽全力吗?”

“一点都不值得……但那有我的亲人啊。”

寥寥几字却深深触动了幸太郎,即便他无法认可龙神的想法,可家人确实是两者都无法割舍的软肋。因为切身体会过,所以幸太郎才明白龙神别无选择。

“说起来,学长是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逮了一个产土家的上层,我想该招的,他都招了。这其中包括了他们的计划,还有……”顿了顿声,幸太郎很是严肃的看了眼龙神,“你的真实身份。”

酒量糟糕的幸太郎往往没喝几轮就会醉得不省人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酒不离手。本以为喝了一听啤酒的他会微醺,可事实却截然相反,无比清醒的他动了真格。醉人的酒气不过是伪装,当龙神意识到蕴藏其中的强烈妖力时,他也随之被震慑。

“风间学长……?”

当酒气彻底散去时,龙神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风间幸太郎并没停下手头的动作,可自己却动弹不得。两者的实力差距一目了然,更糟糕的是,龙神的意识也在妖力的干扰下越加模糊。昏昏沉沉的自己全身乏力,这样的状况简直与喝醉了无异。

“抱歉了。”

“这事和学长无关……请学长不要……”

先一步扶住龙神,龙神的过度轻盈令幸太郎都感到心痛。但他很清楚,生性善良单纯的龙神会做出何种选择。

“不,见死不救从来就不符我的作风。除此之外,我还有事要找他们。”

“学长还真是爱瞎操心呢……”

话音未落,合上双眼的龙神也随之睡去。

冥找到了身负重伤的青年,这个躺在积水里的男人并非产土本家的家族成员,但介于其手段毒辣且办事效率尚可,他还是在家族中获取了一席之地。只不过,当他败给那名为叶岚的中国高中生时,他在家族里所累计的威望与地位也一笔勾销了。

冥懒得弯腰掌掴青年,所以她选择朝其侧腹狠狠踢上两脚。在一阵咳嗽与呻吟后,睁开眼的青年也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你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所以,你打算躺到几时?”

如果可以的话,冥是不会与眼前的丧家之犬说哪怕一句话。可为完成上头派给自己的任务,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在这潮湿、闷热且呛人的地下道里与青年交谈着。变数的出现令冥猝不及防,她没能阻止风间幸太郎趟这趟浑水,也没能抓获雨宫龙神,更没法推迟仪式的举行。

简直糟透了。冥的当前处境令她难以静下心思考,她必须尽快套出有用信息,从而解决掉那个“无关者”。

“动用了飞缘魔却连一个外行都处理不了,你不觉得羞耻吗?”

“你说的在理,但是啊……”捂住伤口的青年不住咳嗽,事实上,他的皮肉伤都不算重。然而冥没能想到,他竟会落得惨败,“如果你觉得动用飞缘魔就能解决那中国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青年的严肃令冥为之一振,和自己不同,他是实打实一点点爬上来的。就算不是身经百战,青年也一样经验老道。冥虽无比着急,但并不意味着她因此丧失了思考能力:

“什么意思。”

“我们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惹了大麻烦,那个中国人有‘守护灵’……”倒吸一口凉气的冥并没考虑过会发生这种小概率事件,“而且无论他本人还是那‘守护灵’都强得离谱。”

“那你知道其‘守护灵’的本体吗?”

身为阴阳师的冥不可能没听说过“守护灵”,传说中的人物、生灵、鬼神都会依附在与其相似的事物上。从而令获得者具备其特性,但无论叶岚身上是何种存在,他都极其善战且危险。

“不,但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他的‘守护灵’要远比我们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难对付。”青年好歹是参与过讨伐大妖行动的人,可他还是下了这骇人听闻的结论,“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轻哼一声的冥毫不遮掩自己的鄙夷,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且为此出了那么多,又怎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弃。

“产土冥,你不是他的对手。”

放声警告的青年不但无法打消冥的念头,更令她怒火中烧。在绕行一周后,冥也伸手宣布道:

“你说得或许有几分道理,但仅限于过去的我。”

伴随着如同黏膜被撑开般的诡异声响,倒吸一口凉气的青年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那位于产土冥身后的影子正于不断变形,好比蜘蛛的节肢在完成舒展后将其牢牢包围。青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一只潜伏在其头顶的巨型蜘蛛也缓缓落下。

“加入我。”

有着猩红复眼的蜘蛛打开了口器,没等青年悲鸣,它便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