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璃萱就坐在江边的一处石墩上,说实在的,这样的举动一点都不符她乖乖女的形象。同样攀上石墩的我就在她身旁坐下,并与她一起望着江面。

“明明在这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我从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

“可能是因为在这的生活节奏实在是太快了。”

忙碌会让人错过太多东西,也只有停下来的时候,才会有所意识。

“是啊,所以才会觉得遗憾。没能好好感受,也没去珍惜。很多东西就在不知不觉间没了。”

“话题怎么突然消极起来了?”

秦璃萱的表现令我很是诧异,要知道换作是我被人绑了。我恢复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吃一顿,可她的举动却截然相反。还以我一个相对苦涩的笑容,如同逃避似的她将视线挪回了江面:

“还记得我有说过自己做了相当多可怕的事吗?这些事啊,其实都是有代价的。”环抱双腿的秦璃萱将身子蜷缩了起来,光是听她说话,就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安,“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吧……”

“所以,代价是什么?”

油然而生的愤怒并未持续,这短短一瞬的强烈情绪所带给我的是一种无力及沮丧。我经历了却未能改变,我存在却形同虚设。

这样的感觉……糟透了。

“叶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会消失。”

秦璃萱的不确定性,恐慌乃至不甘都在短短的一句话里展露无疑。难以置信的我就这么注视着她的侧脸,可她却久久没能回应:

“还记得我有问过你,你觉得我有哪点吸引你?”

“记得。”

“说真的,你会这么回答,我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很开心,开心的想要哭。”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她已泪流满脸。她是在伤心吗?那为什么要保持微笑呢?死死咬住牙关,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我竟无法道出一句完整的疑问,“你也有说过……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为了能将自己最为出色与美好的那一面展现,秦璃萱将自身分割了。你所看到的我也不过是她的一部分……而且是最不起眼的那一部分。”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秦璃萱,确切的说是她残留下的部分。”最终,她还是转过身。即便近在咫尺,可我与她之间却存有一道天堑,“我是她记忆中最不重要的那部分,我之所以没被控制。是因为我实在过于软弱与无能。秦璃萱的特质,秦璃萱的渴望,甚至秦璃萱的歌声我都不曾拥有。真的非常讽刺呢,我明明是那么喜欢你,可这份情感却压抑在记忆中最深最无人问津的角落。好羡慕她呢,有这么出色的一个朋友,有那么一个男孩陪在她身边……”

原来,那天她所说的话即是告白,也是告别。直到此刻,我才明白Maya恐惧的由来。我才明白她为何会对自己的选择如此后悔。这一时刻,失落与不甘充溢了我的全身,而我对自身的厌恶也到达了顶峰。因为我能确信自己喜欢上了秦璃萱,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自称软弱无能的少女。

“对不起……”

“不,你用不着道歉。”

脑袋一片空白的我已不再思索她为何致歉,除了沮丧和挫败……我没能体会到任何其他情感。

“当那些个体全部融合时,我就会消失不见。毕竟……我不过是她最不重要的那部分。不过,Maya答应过我,会把那些情感再传递给秦璃萱。届时,她或许会……”

“可她却不是我所承诺的要拯救的,也不是需要我哄才能睡着的,更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个人啊!”

大声吼叫的我已关不上周遭投来的目光,我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只能呆呆站在原地,强忍着眼泪不要从眼眶里掉下。

“呐,叶岚,我们都不该继续自欺欺人了。”垂下脑袋的她摇了摇头,像极了一个对孩子没办法的母亲,“既然你喜欢的是秦璃萱,那我就应该把她还给你。继续霸占着你,对彼此来说都是种折磨,所以,在明白了你的心意后,我就私自做了决定。无论我多么喜欢你,多么不愿离开你,我都要做到。”

没声音的嘶吼无人能听到,指甲深陷进肉中,可我却没感受到丝毫疼痛。就这么站着,我已丧失了最后一丝辩论的勇气。

“叶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如果你能抱怨甚至斥责我的话,或许,我会好受些。否则……否则,我是会后悔的。”

“我……”

纵使有万千思绪,可这些相互冲突的念头却没能构成一句完整的话。我应愤怒,我更有权对她大发雷霆,去斥责她的种种问题。然而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吗?所以说,我就该大度,像雷蒙德.钱德勒笔下的硬汉那样,装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抱歉了,这我也做不到。

我一直以来就是个半吊子,但就算如此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感受。我不爽,而且是巨不爽,并不是因为我在恋爱的瞬间失恋,而是因为我伤害了她。为停止这种无止尽的伤害,也为了兑现与Maya的承诺。深吸一口气的我打算将尚未溜走的勇气交付至少女的手中:

“其实,你还挺自私的……要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的话,或许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对不起。”

“都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在旁人看来,此刻的我一定极其混蛋。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不是言情小说里的角色,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会心疼的人。

“是的,我很生气。如果你是男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揍你。可相对的,我也得感谢你……最起码的,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最为真实的秦璃萱。哪怕只是她最不起眼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也已足够。”

做不了百分百硬汉的我害怕与秦璃萱对视,正因为听闻到了她的呜咽声,所以我才担心自己也会被这种传染。

“你啊……真是,真是有够笨。”依旧保持距离的秦璃萱明明在笑,可眼泪还是不住的滑落,“明明自己也很难受,装什么潇洒啊。”

“因为不这样的话,我就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笨蛋叶岚了。”

插进裤带里的手其实颤个不停,同样强颜微笑,没人规定分别就一定要基调悲伤。或许,事实好不到哪去。但如能缓解痛楚,自欺欺人,我也一样能欣然接受。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一会吧,毕竟,我也非常的不舍。”眼见我无法动弹,秦璃萱反倒是凑了过来。很是自然的靠在我的肩头,秦璃萱确实十分疲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对团队成员的恨意也好,分裂了Maya从而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也罢,这些都会因此结束。而且,我们也没像《化身博士》那样同归于尽。”

“说得也是……不过啊,我还是不赞同你把自己比作海德。”

“为什么?”

“因为啊,我能在你身上看到同样美好……以及我曾憧憬的那一切。”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彻底明白了绫时的话。过去的我之所以会被她吸引,不单单因为我看到了她的闪光点,更是因为我们赋予了彼此的价值。这一点……到现在也未曾改变。

“说起来,你有哄过Maya吧?”

“怎么了?”

撅起嘴的秦璃萱像极了Maya,再然后,闭上双眼的她也就此撒娇道:

“那你也哄我嘛,就像哄她一样。”

“都说了,我不会……”

“哼曲就可以,那首……我写给你的曲子。”

原来,那曲子是写给我的。也是在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为何那么出色的旋律没有歌词。原来,曲子的词是独属我的心声……

同样闭上双眼,哼唱那首曲子的我都判断不出自己是否走调。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强忍悲伤将曲子哼完,因为我听到了她最后的轻语:

“能喜欢你……真的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