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商業街寂靜而沉悶。風卷着兩團雜早在街上巡遊。

 

緊湊的腳步聲順着街道一路響起。

 

雷哲慌了,他抱着受傷害的孩子飛速狂奔,尋找鎮上還沒歇業的醫館。

 

哪怕需要很多錢也好,哪怕明天就要餓肚子也好。他只希望這個孩子能醒過來,希望他額角的傷口不再淌血。

 

可即使抱着放棄一切的覺悟,這個世界依然在否定他。

 

所有醫館都不願接收兩人,所有醫生都用防賊的目光盯着二人。他們口中說著各種推搪的言辭,緊緊站在自己門口。沒人願意上前一步,也沒人願意讓開過道。

 

“爸爸……媽媽……”

 

孩子在昏迷之際口中不停叨念着這兩個詞。

 

雷哲發瘋般在整個鎮子上狂奔。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他,無法像旁人那樣,冷漠地看着一條幼小的生命消逝在風中。

 

其實他也不清楚,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究竟如何。他也不確定,醫生是否能救回孩子的命。

 

但他決不允許自己在這時候什麼也不做。他討厭那種面對選擇卻不做出選擇的感覺。

 

萬幸天無絕人之路。一名在此地投宿的異鄉人送了雷哲一瓶活力藥劑。

 

這瓶藥劑超越了雷哲對醫學的認知。孩子在喝下藥劑后,額頭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完全癒合,身上的傷痕也漸漸消失。就如同電子遊戲里的慢性生命藥劑一般。

 

千恩萬謝后,雷哲告別了異鄉人。他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肯幫助自己。

 

也許,只是因為天色太暗,對方沒有看清自己的外貌和孩子額頭的印記吧。

 

孩子醒來了,躺在雷哲的彎臂中,一雙大眼睛盯着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雷哲背負的壓力被這道目光輕易融化。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雙臂酸疼脹痛,二人身上的味道難聞得一塌糊塗。

 

溪流上游,距小鎮不足一公里處,有一片小小的水潭。

 

雷哲帶着這個孩子在水潭裡泡瘦一圈后,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兩人的衣物被揉成一團扔進草叢裡。雷哲換了一套從旅館後門處撿到的舊衣。

 

和舊衣一起被撿到的還有張邊角磨爛的破床單。把床單中心掏個洞,這就是他送給孩子的第一件衣服。

 

兩人回到商業街旁那個巷子內,進入遲到的夢鄉。

 

雷哲的想法很簡單:原本這個世界每人認同自己,現在終於有人願意依靠自己,雖然是個只會說兩個詞語的小孩,但也許哪天就會成為他聯繫這個世界的紐帶。

 

同時,作為一個現代人,他無法認同人們對生命的漠視。

 

生活一如既往。不管颳風下雨,太陽照常升起。商業街依舊繁華、人聲鼎沸。

 

唯一不同的是雷哲身邊多了個孩子,以他為中心形成的空地又擴大了。那兩個乞丐都因為人流減少,換到別處去乞討。

 

雷哲雖然沒有戰鬥的才能,但鎮民並不知道。在大家眼裡,這個人是工會承認的獲選者,是擁有強大武力之人,因此雖然被人厭惡着,但沒人敢找麻煩。

 

多了一張要吃飯的嘴,雷哲也一改往日懶散。現在他每天都早早醒來找事做,黃昏時才回來。雖然依舊不被大部分人認同,但也有零星幾個人,對他印象大為改觀。

 

隨着時間的推移,雷哲已經能零星的賺上幾個銅板,生活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

 

這天,雷哲幫瘸腿老爹找了一天山羊后,揣着掙來的五十個銅板心滿意足的回家。

 

每天的這時候,商業街都會逐漸變得冷清。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遠遠的,雷哲就看到一大群人圍在自己睡覺的巷子口。

 

有人找麻煩?

 

想到這裡,雷哲摘下斷劍握在手裡,朝人群中衝去。

 

當他拔開人群時,剛好看到一個壯漢抬腳把那個可憐的孩子揣進巷子深處。

 

壯漢全身皮甲,一把雙刃斧掛在腰間。

 

會咬人的狗不叫。雷哲不會咬人,但他會砍人。

 

他默不作聲掄起斷劍,朝着正要往巷子深處走去的壯漢直劈而去。

 

對方聽到風聲,側身讓過這一擊。但劍刃還是在他左臂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阿爾是個傭兵,幾年前做過冒險者。

 

冒險者是個每天都要面對怪物的職業,因而死傷率很高。阿爾不喜歡這種隨時會送命的職業,於是改行做了傭兵。

 

傭兵與冒險者最大的區別是,他面對的主要對手是人:一般情況下也就是些暴民、強盜什麼的。

 

阿爾喜歡那種把斧子送進別人身體里,沐浴着對方鮮血、聽着他們慘叫的感覺。

 

無論對方是強盜、夜賊,或者是……平民。

 

這裡是阿爾的家,儘管他並不經常回家。

 

可沒想到離家不過一周,自己家窗外就多了一個這麼個晦氣的小崽子。

 

雖然很想用斧子把對方切成兩段,但這畢竟是鎮子,鎮子里還有衛兵。於是,剛剛賺了一大筆錢,心情還不錯的阿爾打算把對方轟走就算了。

 

誰知對方即不說話也不挪窩,仔細看下,居然是個魔人小孩。暗叫晦氣的他因而一腳把對方踹出去老遠。

 

反正只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哪怕衛兵看到了,也不會多管閑事吧。

 

可事與願違。

 

阿爾沒想到居然真有人敢管自己的閑事,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拔劍招呼。

 

他看了看自己並無大礙的傷口,然後抬眼,想知道究竟誰這麼大膽子,居然敢管自己的閑事。

 

看到對方的樣子后,阿爾差點被嚇尿:黑髮黑眼!高等魔族!

 

這是魔族來給魔人出頭了么?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要勞煩高等魔族收拾自己?

 

不過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很快就發現問題:

 

首先,對方眼中的憎恨不是假的,但偷襲下來自己只是皮外傷,這根本不符合傳說中高等魔族的實力。

 

此外,圍在周邊的人雖然有些慌亂,但明顯是因為對方動手而感到意外,並不是因為對方的外貌。

 

因此,雖然不知道哪裡出錯了,但對方絕不可能是魔族。

 

“閣下是誰?”

 

心內回復平靜的阿爾沉着問道。說話的同時,他的右手不動神色摸在腰間的斧子上。

 

一擊過後,雷哲也有些後悔。

 

自己全力一擊被躲過,對方的傷口要說是划傷都有點勉強。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是對方的對手。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能抬高頭,用下巴看着對方傲然道:“獲選者——雷哲!”

 

“獲選者?”

 

阿爾當然知道什麼是獲選者,最近所有酒館的話題都是這三個字。但他不明白,為什麼堂堂獲選者不去冒險工會,偏偏會停留在這個小鎮上。

 

傳聞中,獲選者最差都是上級職業者,單憑這點就不是自己惹的起的。可對面這個獲選者似乎有點弱。

 

想到這裡,阿爾忽然生出一種渴望。他忽然想試試用斧子砍掉獲選者的四肢,對方會是什麼表情。

 

這個想法很強烈,並且想想就讓人覺得一陣舒爽。甚至比那次剁碎一個嬰兒,逼着那對年輕夫婦吃掉自己孩子的感覺還要好。

 

阿爾轉頭看了看圍在身邊的人群,努力壓下劈碎對方的衝動,轉身打算離開。

 

這裡畢竟是小鎮,小鎮衛隊駐地離此不遠。雖然他不怕被衛兵圍攻,但被通緝后,行動起來會有諸多不便。

 

“你就想這麼一走了之?”

 

阿爾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雷哲卻不依不饒。

 

雷哲雖然擺出傲慢的樣子,但也是硬着頭皮說出這句話。

 

雙方的實力差距很明顯,但如果任由對方離開,自己卻不做出與身份等同的反應的話,難免讓人猜忌。

 

等對方緩過勁,就不難發現那是心虛表現。那樣的話,對方若是殺回來,自己妥妥被秒掉的節奏。

 

阿爾看了眼雷哲身上的破爛衣服,臉色發青。

 

他抿着嘴思考片刻,眯着眼從懷中抓出一物朝雷哲拋去,而後乾脆的轉身離開。

 

一個同樣全身皮甲的男子瞪了一眼雷哲,隨後追上阿爾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