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让你进来的?”

“你觉得你奶奶不同意,我有可能进来吗?”

“……”

“我跟她说了,给我点时间跟你聊聊。”

“聊什么?我和讨厌学长你什么好聊的。”

“因为我把你最爱的妈妈给抢走了?”

“!”

噗通。

果不其然,进到伊语诗房间还不到一分钟,一个枕头就飞到了我脸上。

“庄静怡同学你先走开一会吧,等下没准你会被误伤。”

“嗯、嗯……”

“小怡你别走!”

“放心吧,就算我们两人独处了我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真要做了什么,你奶奶不得提着刀进来把我做成叉烧。”

“……”

“还是说你想被最要好的朋友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伊语诗似乎读懂了我的意思,本来听到我说让庄静怡先出去后、她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庄静怡走出房间后,小家伙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转而坐到了床上。

有一瞬间我很想吐槽她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幸亏我最后忍住了。

“你想说什么,是要帮那个女人求情,让我原谅她吗?”

“你果然是跟你奶奶一起生活久了,说话的方式跟思维方式都是一模一样。”

“有什么不好的吗,奶奶照顾了我十八年,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不像有的女人,老公一死就和别人的男人好上了。”

“这么说,老妈是你这辈子最看不起的人咯?”“没错。”

“可是你最在乎的,恰好是你最看不起的人。”

噗通。

又一个枕头砸到了我脸上,而且力道明显比上一次重。

“我根本不在乎那个女人!我讨厌那个女人!”

“因为她没有给你想要的母爱。”

噗通。

噗通噗通。

人家说越是幼稚的女孩子,房间里的枕头就越多。我还以为只是个玩笑,没想到是真的啊。

“那种刚没了老公转过头就对其他男人敞开双腿的女人,我才不渴望她的母爱!”

“……你这么想要污蔑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听到伊语诗这句过分到不能再过分的话,我一时间甚至想要冲上前给她点教训。老妈虽然不是我的亲生老妈,但她毫无疑问是我最忠实的家人之一,哪怕是她的亲生女儿说她的坏话,我也不能容忍。

但联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后果,我选择咬咬牙忍住。

“你还没记事时老妈就离开了,我能理解你很恨她。可她现在不仅是你的亲生母亲,也是我的老妈。而且,我跟她一起生活的时间要长,我比你要更了解你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了半天,你特地来到我家,是为了向我炫耀吗?讨厌学长不愧是讨厌学长,真让人恶心。”

“是啊,我是想要向你炫耀老妈是个多么棒的母亲,你想听吗?”

“不想!”

说着,伊语诗又扔了一个枕头过来。

这次我没有任由它砸落在我脸上,轻松接住后,我把枕头抛给了它的主人。

“我今天过来,是为了跟你说两件事,说完我就走。不管你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你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听完。”

“……我要是不听呢?”

“我就把你摁倒在床上,强迫你听。你知道,我初中时打过篮球校队,到了高中也有在锻炼,论力量你再练个十年也赢不了我。”

“……”

“听完之后,你要不要继续恨你亲生母亲、继续恨我,那是你的事。不过我觉得,作为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有很多事情,你都是被你奶奶误导了。”

坐在床上的伊语诗虽一脸不满,但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看起来也打算认真听我说话。

大概是我的威胁奏效了吧,虽然很卑鄙很无耻,可要让她老老实实听我说话,此时此刻我只能选择做一个卑鄙无耻、威胁女孩子的男人。

“我被奶奶误导了?”

“第一件事。你以为你被你亲生母亲抛弃了,对吧?”

“难道不是吗?”

“你爸爸离开的时候,给你妈妈留了很多转到她名义下的财产,这一点你待会可以自己去问你奶奶。可是昨天你也看到了,我跟遥住的就是一间普通的小房子。假如老妈当时是铁下心抛弃了你,难道她不应该拿着财产走人?如果她拿着财产走人,你觉得我现在是不是会住在跟你家差不多的房子里?”

“……难道不是她为了跟男人在一起,所以宁愿放弃了我爸爸留下的财产吗?”

“她要真像是你所说的那种丈夫一死、就投入其他男人怀抱里的坏女人,她会放弃那些财产吗?”

“……”

“即使那些财产曾经属于你爸爸,可当时的拥有者是她自己。她狠下心抛弃了你,却没狠下心带走财产,你你觉得合理吗?”

“说不定……她是觉得愧疚。”

“对,她是觉得有愧于你。可是你知道吗,伊语诗?”

“知道什么?”

“老妈愧疚的原因不是留下了你,而是没能带走你。”

“没能带走我?”

“你妈妈认识了我老爸之后,像你说的那样,她很快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在他们决定结婚之前,你妈妈把手上的财产全部转到了你奶奶的名义下,然后带着那些证明找到了你奶奶。”

“……”

“你猜,她们当时说了什么?”

“!”

伊语诗动摇了。

我说得这么直白,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笨蛋也该听懂了。

一边是没有证据的说辞,一边是自己亲眼看到过的事实,哪一边可信度更高,小家伙已经有了答案。

而且伊语诗嘴上虽然非常非常讨厌自己的亲生妈妈,可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傲娇。她口中极力否认的事实,其实是她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一个从小便渴望母爱的女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深爱着自己,就算她原本真的恨到每天晚上会扎自己妈妈小人,现在也肯定是高兴的心情远胜于不知所措的心情。

“这、这些,只是那个女人的说辞吧?”

“我刚才就说了,你不信待会可以去问问你奶奶,甚至可以问她拿财产转让证明来看。你奶奶是个聪明人,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跟纠纷,她肯定把当时的文件给保存下来了。”

“……”

“再说,这种随便就能查出来真伪的谎话,你愿意听我还不愿意讲呢。”

“……”

在对待伊语诗的事情上,老妈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对事。

错事成为了伊语诗的奶奶用来塑造她恶人形象的最佳证词,对事则成为了足以反驳前者的最有力证据。正因为老妈是个将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人,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争取到伊语诗的态度变化。

换作别的女人来处理当年的事情,大多数人在知道老太太不愿意孙女被带走后,即使不放心、不甘心,最后还是会带着财产远走高飞。这个选择虽然看似是在情理之中,但一旦这么做,不管当事人再怎么愧疚、再怎么认为是自己对的,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她只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不要脸女人”。

老妈的神经大条,让她能重新使女儿回到自己身边做了一个最重要的铺垫。

“奶奶……对我说谎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太太对你说过些什么,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说谎,只是没有把你真正想听的事告诉你。”

“……我真正想听的事……”

“你妈妈根本就没有抛弃你,是你奶奶让她不得不把你留下来。她肯定是觉得被你知道了真相的话,你会离她而去。”

老太太没有做错什么,仅是有些自私而已。

可一直以来都没有被告知事情真相的伊语诗是否会原谅这份自私,老太太没有自信回答会。

说了一个谎,需要说十个谎来圆。

同样的道理,隐瞒了一件事,就需要隐瞒十件事来圆。

“你要继续尊敬你奶奶,继续讨厌你妈妈,那是你自己的事,谁都没有权力在干涉。可是啊,伊语诗,如果你对某个人的看法是建立在错误的认知上,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第二件事。这是我听老爸老妈说的,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过,所以可信不可信你自己决定。过去的十八年里,老妈没有少去找过你。”

“她有找过我?怎么可能啊,我……”

“除了昨天,你一次都没有见过她,对吗?”

“……嗯……”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看到的未必是事情的全部。你们家是个大家族,听说你奶奶也是八重樱市里数得上号的人物,要阻止一个野女人找自己孙女没有多大问题的那种。你两岁之前,老妈其实有到这房子里来看过你,这一点那位老太太应该不会否认。可你两岁之后,老妈便再没能跟你有所接触。”

“讨厌学长,你让我别污蔑妈妈,但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污蔑奶奶。”“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去思考,自己去证实。”

“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大堆,现在又让我自己想……”

仿佛受了委屈一般,伊语诗不满地鼓起脸颊。

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开始多了起来,这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因为你有必要自己去想。”

“……”

“伊语诗,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位老太太对你说的话对吧?”

“当然了,她是我奶奶啊。”

“可一个能让你爸爸愿意在死后把大部分财产转到她名义下的女人,在你奶奶看来,真的会是完全没有优点的女人?你真的愿意相信,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无耻女人会是自己的母亲吗?”

“……”

“老太太对你肯定是疼爱有加,我没有任何怀疑。一个大家族的老人家愿意对孙女这么好,已经是比什么都有说服力的证据。”

“你又知道奶奶对我好。”

“她老人家要是每天打你骂你,怎么可能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

而且这么说虽然不太好,可是遭受过家庭暴力的人,大部分人长大后都会变得处事圆滑、也会比同龄人更加早熟。像伊语诗这种十八年了还跟初中生一样“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只可能是整天被宠上天。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伊语诗?”

“什么话。”

“听一个人说话,不要听她说了什么,要听她没说什么。”

“……”

“我不是挑拨你跟你奶奶之间的矛盾,进来前和她聊了一会后,我也觉得她是个值得尊敬的老人家。但值得尊敬不意味着她说什么,你就要照单全收。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人没有深入去了解某件事才会产生误会。”

刚好伊语诗又是个万中无一的笨蛋,所以她估计是从来没有想过去质疑老太太。

充分信任自己的家人没什么不好,可因此完全不信任另一个家人便不太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