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有天瑞的帮助,我才能创立文学社,才能得到一个和朋友安心聊天的空间,所以我很庆幸我能够遇上天瑞。”

——明白了吧小诗,天瑞在文学社里可是很受欢迎的哦?

我不确定我从韵然清澈的眼瞳中解读出来的信息是否正确,但是以韵然的性格,就算猜错了也是八九不离十吧。

这个女孩子的温柔只会允许她去夸奖自己的朋友,不会允许她去客观地形容自己的朋友。

“林依同学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嗯,是啊。”

韵然在一个绝妙的时间点把话题抛给了阿依。

比起让伊语诗手忙脚乱地接下话题,还不如把它交给“话题原本的主人”。

既解了我们唯一的一年级学妹的疑惑,又将她想要的答案告诉了她,简直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我是个笨蛋,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跟阿瑞这么要好。我知道的只是阿瑞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感到很安心。”

“所以说夸我就算了,能不能别给我发好人卡啦。”

“噗,哈哈哈,抱歉啦阿瑞。”

“发好人卡有什么不好啊,还是天瑞你想要阿依或者韵然给你发恋爱卡?”

“恋爱卡是什么鬼啊,我只是不想被人一直喊好人啊、老实人啊之类的。”

“天瑞同学,你是个好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啊顾钰同学!!!”

不知不觉间,话题的中心彻底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也许是韵然“刻意而为之”的结果。

发现阿依身上的异常的不只有我们,韵然亦有所察觉。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总是在不经意间把话题绕到我身上,而没有将其落在文学社的客人身上吧。

当中的事实究竟如何,不去问韵然便无法得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阿依的心情稍微,稍微变好了一些。

“文学社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吗,阿瑞?”

“你指什么?”

午休时间结束后,我们开始返回各自的班级。

当遥跟和希打了一声招呼从我们的眼前跑开后,一边跟着她们跑动的身影,阿依一边发出着类似于感叹的声音。

“一起开心地吃饭,开心地聊天,开心的打闹之类的。”

“一直都是那样啊。跟其他正经社团不同,我们没有什么社团目标。”

“没有社团目标其实也挺不错的啊。”

“嗯?”

“大家聚在一块开心地聊天,只要这样就够了。”

“虽然我也有同感,不过在别人看来,文学社就是一个『废人社团』而已。”

“……废人社团啊……”

“你怎么了阿依,忽然一副很有感触的样子。”

“我在想要是哪一天不打篮球了,加入文学社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绝对是一个很棒的选择!”

嘻嘻。

说着,阿依用脑袋轻轻磕了一下的我肩膀,然后开始哼着欢快的曲子。

要是哪一天不打篮球了,加入文学社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看来,我家女儿要慢慢从篮球笨蛋转变成篮球白痴了(比笨蛋大概强一点)。

最适合她的肯定是篮球,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为了不在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后便获得犹如一幅空壳,人需要给自己安排一条退路。一条虽然没有原先快乐、但仍然能够得到快乐的退路。

“说啥呢。”

“嗯?”

“加入文学社就意味着整天要坐在房间里瞎掺和,你这个篮球笨蛋能静下心来每天都待在房间里?”

“嗯~稍微努力一下应该可以?”

“要努力这一点就不对了!”

作为阿依用脑袋磕我肩膀的回敬,我以近乎是微微掠过她头顶的力道拍了一下身旁这个篮球笨蛋的头。

“阿瑞你不欢迎我加入文学社吗?”

“没有一个父亲会不欢迎自己的女儿。”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嘛?”

“当你觉得要暂时从篮球上放松一下的时候,我无任欢迎你来文学社。”

“……”

“在那之前先好好享受吧,篮球笨蛋。”

“嗯,是啊。”

退路只是退路,再好的退路终究也是一个后备选择。

要是为了一个后备的选择舍弃自己原本的选择,那就本末倒置了。

“阿瑞,问你个问题。”

“问吧。”

“假如,我说假如哦?”

“嗯,假如。”

“假如……我不能再继续打篮球了,你觉得那时候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明明向人提问,却在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

阿依的反应太过好懂,要猜不出她现在的心情和想法是怎么样反而才是难事。

“还能是什么样子啊。”

“哎?”

“肯定是一副变聪明了的样子吧。”

“……”

问题的答案是显然的,且阿依自己是最清楚的。

失去篮球后的林依会变成什么样?那当然还是林依了,只是,她还是不是以往的那个林依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那部篮球漫画里的最佳三分射手不就很好地说明了一个视篮球为生命的人失去篮球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后,没有哪个人还能像以前一样开心快乐的——除非这个人找到了新的目标、新的理想以及新的自己。

“有一种说法,说在某方面特别笨的人在某一个方面会变得特别精明。所以要是阿依你哪天想要暂时休息一下了,说不定会在其他方面上发现自己特别聪明哦?”

“……噗,哈哈哈。”

“无论女儿是笨蛋还是聪明,当爸爸的都会一如既往地深爱着她,不是吗?”

“哈哈哈你快住口啦阿瑞,总感觉你哪一天会真的变成我爸啊。”

“那有什么不好吗?”

“嗯~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对吧?”

这是真话。

无论阿依会不会继续在篮球选手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我都会陪着她——只要她不反对的话。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她能够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

“韵然同学说的对啊。”

“韵然?”

“能够和阿瑞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

阿依转过头来后微笑着对我说出这句话时,我有那么一两秒钟确实瞪大着眼睛、忘记了呼吸。

仔细一想,我家的篮球笨蛋是个实打实的美少女啊。

被一个美少女在近距离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没有哪个雄性会不动心吧。

“这算是告白吗?”

“哈哈哈,当然不算了。”

“……果然啊。”

“就像韵然同学说的那样,家人之间不能喜欢上彼此啊。”

“……说的也是啊……”

家人之间不能喜欢上彼此啊……

不知为何,之后的一整天,这句话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天瑞学长你好。”

“嗯?你好?你居然认得我是谁吗?”

“对我们这些学生会成员来说不知道天瑞学长的名字才奇怪啦。”

“……嗯……”

“我还有工作要忙,先告辞了。”

“哦……好,啊对了……”

“会长在办公室里,那么我先走啦。”

“……”

为了了解郑裕琴的具体情况,跟遥她们打了声招呼后,下午放学后我就向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然后在通往学生会办公室所在楼层的楼梯上,一个左臂带有学生会臂章的学生会成员认出了我、跟我打了个招呼。

当我感叹着自己居然有些许知名度时,很有礼貌地和我打招呼的那个学生会成员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明明连徽因学姐的名字都没说出半个字来居然就知道我想找谁,真厉害啊,该说不愧是徽因学姐的属下吗?”

带着半分惊讶半分疑惑的感情,我敲了敲被轻轻掩上的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听到里面传出“请进”的回应后,我尽量轻手轻脚地把房门给推开。

“小瑞,你怎么又来啦。”

进入学生会办公室后,在场成员中职阶最高、个头也最矮的那个人首先对我表达了不满。

“干嘛用『又』啊徽因学姐,听起来很刺耳啊。”

“我觉得用『又』没什么问题吧,小瑞你几乎是三天两头就跑来学生会办公室。”

“我不是来干坏事的,有什么所谓嘛。”

“正因为你做的全是好事,所以我才头疼啊。”

“……那还真是对不起呢徽因学姐,都怪我来这只是做好事。”

徽因学姐出院后调整了一段时间,最近总算得到若莹学姐的许可开始恢复学生会的工作。

不过因为她之前有因过度疲劳而倒下的情况,所以短期间内的工作都会由我们的学生会副会长监督着,不会让她承担足以使人倒下的巨大工作量。

“若莹学姐。”

“欢迎你,天瑞。”

平日里总是将黑色长发扎成两条标准的麻花辫的若莹学姐今天一反常态,没有用麻花辫追求文静乖巧的感觉,而是任其随意地散落在后背和肩膀上。

若莹学姐本来就是个冰山气质的美人,配合这样的造型简直是美得炫目。

“嗯?我披发的样子不好看吗?”

由于我近乎是死死地盯着我们的学生会副会长看,所以她马上便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怎么可能。只是若莹学姐之前一直扎着麻花辫,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新鲜而已。”

“我最近忽然想要把头发披着,因为这样似乎更加好看。”

“这句话该不会是若莹学姐你喜欢的男孩子说的吧?”

“说不定哦?”

假如一个女孩子之前一直保持着同一个造型,后来某一天突然舍弃了这个造型作出改变时,十有八九要么是恋爱了、要么是失恋了。

至今为止我才谈过一次恋爱,而且还是非常糟糕的单相思,所以这当然不可能是我的经验论。

只是在我们学校里的情侣多得很,恋爱中的女孩子也很多,通过观察她们可以得到的结论和情报非常多。当中我个人认为最可靠的一个结论,就是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之所以改变造型基本都和恋爱有关。

“小瑞你也觉得若莹喜欢上人了对吧?”

“徽因学姐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肯定啊,这太明显了。可是不管我怎么问,若莹就是不肯告诉我事实啊。”

“要是徽因你之前没有因为过度疲劳倒下,我说不定会愿意告诉你。”

“……唔,专门挑一些我没有办法反驳的话来回答我太过分了啊。”

“要怪就怪自己吧,徽因。”

“……呜。”

确实就像徽因学姐说的一样,若莹学姐喜欢上了某个人的迹象太过明显了。

相比之前,她的声音轻柔多了,笑容变多了,表情也温和多了。

要说她是平白无故地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我觉得连阿依都不会愿意相信吧。

“对方是跟你同届的学生吗,若莹学姐?”

“天瑞你也想知道?”

“这是肯定的啊,我想要知道是谁这么幸运被我们的大美人若莹学姐喜欢上了。”

“嘴巴真甜,不过我还没说是我喜欢上他啊,天瑞你没有想过事实可能是完全相反吗?”

“……嗯,确实有可能。”

怎么可能啊。

看若莹学姐的表情,要么是她单相思对方,要么是两情相悦。

在我看来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但既然我们的学生会副会长还处于不愿意老实承认的阶段,作为后辈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去说吧。

“副会长,你看看这里。”

“哪里?”

学园庆祝日刚过,马上又要到圣诞节了,学生会理所当然地要进入新一轮的工作中。

但由于圣诞节是西方的节日,学校方面似乎不打算把它当做一个大型活动来举办,仅仅是在琢磨着当天该给学生们送一些什么样的小礼物。

“徽因学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

几乎在说出口的瞬间就被拒绝了。

徽因学姐拒绝我的技巧真是越来越好了啊。

“不要说得这么断定嘛。”

“没有就是没有。小瑞你也很清楚吧,这次的圣诞节不是什么大型活动,工作量也没有之前学园庆祝日时那么多。”

“……那把徽因学姐你手头上的工作交给我吧。”

“想要篡夺学生会会长的位置也别这么明目张胆啊小瑞。”

“那我该做什么啊,就这么坐在这里发呆吗?”

“回去文学社啊,你又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本来就没有义务给我们帮忙,我也不想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欠小瑞你更多人情。”

“徽因学姐你好冷淡啊。”

“管你说我冷淡还是其他的什么,今天我则是绝对不会让小瑞你帮忙的。”

“好吧。”

看来徽因学姐今天是下定了决心不让我帮忙啊。

不过从其他学生会成员的状态来看,最近学生会的工作量确实没有大到需要外人来帮忙的程度。

“而且小瑞你今天不是单纯地想要来给我们帮忙,对吧?”

“果然被发现了啊。”

“当然了,就我对小瑞的了解,要看出你是一心一意想要帮忙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简直是轻而易举。”

哼哼。

徽因学姐一边处理着手头上的文件,一边自豪地扬起了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鼻子还似乎有点变长了,就像是匹诺曹那样的。

“我之前咋没发现呢,原来徽因学姐你这么喜欢我。”

“难道不是小瑞你更加喜欢我?”

“哈哈,连这个也被发现了啊。”

我对徽因学姐确实有着喜欢的感情,但我可以断言,那是信赖上的“喜欢”,徽因学姐对我的喜欢想必也是如此。

进入到光辉恋爱学园……不,是自从初中以来,我心里面仅有唯一一份是真正喜欢着别人的恋爱感情。而这份感情的另一头是那个顾钰和希,不是我眼前金发碧眼、身形娇小的学生会长。

“你想知道学校对郑裕琴同学的追加处分对吧,小瑞?”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徽因学姐啊。”

“去去去,别口甜舌滑的。”

“这不是口甜舌滑啊徽因学姐,这应该称之为甜言蜜语。”

“去去去,感觉更加不对了。”

是我的表情里透露了什么呢,还是我的眼神泄露了什么吗?

遥也好,徽因学姐也好,这两个人似乎总能通过我身上的某些情报得知我的想法。

到了最近,连和希也开始加入到这个行列当中了。

“阿依说……虽然发生了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但她还是想要继续和郑裕琴一起打篮球。”

“的确像是林依同学会说的话。”

徽因学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所想的事情肯定和我刚得知阿依的想法时想的东西差不多,比如说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蠢、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白痴、以及,这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么温柔之类的。

“说也不听,劝也劝不进去。既然如此,作为她的好朋友以及父亲,我只能尽可能地给予她想要的一切了。”

“小瑞,有一件事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

“什么事,徽因学姐?”

“为什么你要自称是林依同学的父亲?”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吧。”

我为什么要自称是阿依的父亲?

具体的原因太过久远,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很有可能是某次和阿依对话后随性而起的称呼吧。

不过称呼本身再怎么随意,当中我想要保护那个篮球笨蛋的感情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