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同学，你喜欢遥吗？”
结论。
我喜欢着遥，作为家人的那种喜欢。
顾钰和希想要的答案，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在脑海里找出来了。
“……”
但是我没有回答，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少女的眼瞳中，我明白到了眼前的现状不是我说我不喜欢遥、然后就能跟顾钰和希交往这样值得庆幸的局面。
首先，她没有说她喜欢我。
其次，她脸上欲言又止的感情太过强烈。
最后，就算她真的喜欢我，这个提问的方式注定了事情不会朝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第一次真正认识顾钰和希的时候，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少女。在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以及同一个社团的成员的现在，她依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少女。
我忽然开始觉得，我也许喜欢上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女孩子。
——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我当然喜欢遥啊，顾钰同学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
“她就像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妹……妹？”
“不要告诉遥哦，顾钰同学。比起被我抗拒，她估计更加讨厌被我当做妹妹来看待。”
顾钰和希吃惊的反应让我有些安心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开始平静了下来。
就跟初中那时一样，一旦确信自己喜欢上了某个人，在那个人的面前总是无法控制好自己的心思和情绪。
“天瑞同学，你后面不会补上一句『可惜遥不是我的妹妹，不然我一定会爱上她』吧？”
“我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啦。”
眼前的空间里，觉得安心的人似乎不是我一个。
收起脸上的些许惊讶后，境外之花少女抬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显然，她不是在对我点头，而是在对自己点头。
也许此时，顾钰和希正在和心里面的自己进行对话吧。
“顾钰同学，换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问题？”
顾钰和希正准备继续开口说出下一句话前，我打断了她。
如果我的观察没有错，她应该想要准备说出从刚才开始我就想要听到的东西。
不然的话，自我醒来以后的这个氛围就难以说明了。
不过对方是顾钰和希，说不定她营造出这种氛围的原因，只是为了说一些与氛围无关的事情把。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停下来了。
今天是一年仅有一次的学园庆祝日，现在是难得的二人独处，刚才我眼前的少女对我说了一些带有暗示意味的话。
无论是我自我感觉良好还是我自作多情也好，如今我清楚地感受到的，唯有在胸口中小鹿乱跳的这份感情。
“为什么……会忽然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喜欢遥？”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出来了，我果然说出来了，我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虽然觉得非说不可可是一说出来就觉得好害羞好丢人啊！
“是遥拜托你问我的吗？”
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我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怎么可能啊”之类的声音。
当无比渴望的东西真的来到自己面前时，胆小的人首先会做的事情是否定其他所有的可能性，我就是那种胆小的人。
遥对我发动了无数次夜袭，也对我表达了无数次“爱意”后，我这种凡人早就猜不出大魔王的真实想法了。事实究竟如何，她对我的感情是真是假，只有杨月遥本人知道。
可以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是真是假，遥都不会通过其他人从我这里试图得到答案。
就算是小时候胆小怕事总是躲在我身后的遥也不会。
没有人比更熟悉我、更了解我、更在意我，这是遥一直有着的自信。既然有着这份自信，在想要知道我对她的看法或者感情时，最适合问这个问题的人自然是她自己。
“……”
顾钰和希摇了摇头，否定我的猜测。
“遥不是会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扭扭捏捏的人，天瑞同学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嗯，是啊。”
“这个问题是我自己想要问的，与别人无关。”
“……”
顾钰和希的回答方式无疑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否定了。
假如说前一秒钟她提问这个问题的理由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可能性，那么现在，可能性已经只剩下一个了。
——只剩下我想要的那个可能性。
“天瑞同学。”
顾钰和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医护室旁边的窗口边上。
她用背对着我，脸上的表情则全部掩埋在因足球场那边的篝火而忽明忽暗的窗户上。
原本我还在想要不要一起走过去，现在看来，还是不要那么做比较好。
顾钰和希做出这些举止的意义，明显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我想讲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当然了，不过我没有酒哦。”
“我也不会喝酒啦。”
听到我说的话，在窗边站着的银发少女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要是现在走到窗户的另一边，绝对能看到一个很美的画面吧。
“我本来想说……这是一个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故事。但仔细一想，我的朋友只有天瑞同学你们，所以很快就会暴露究竟是谁的故事。”
“……”
“嗯，我接下来想说的，是我自己的故事。”
“原来顾钰同学你还没有和我们说出你所有的故事啊？”
“无论是什么样的故事都该有一个吸引人继续读下去的部分，不是吗？”
顾钰和希说话的语气非常落寞，仿佛是在表示，她接下来说的内容并不会吸引人继续读下去。
又或者说，所谓“吸引人的因素”并不是我们平常所理解的那些因素。
“就像天瑞同学你知道的那样，初三的时候我和我的父母提出了一个约定，只要我能够成为玲珑女子学院的首席，我就能得到自由。”
出生在名门家族中的顾钰和希自小被迫接受英才教育，不仅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连属于自己的娱乐都没有。
在初二那年的暑假因为父母出差的原因而第一次打开电视、第一次享受到了其他人早就感受过无数次的娱乐后，她便产生了想要得到自由的想法。
以渴望得到自由为源动力，她向父母提出约定，最后如约定所说的那样成为了玲珑女子学院的首席。而后，她的父母遵守了诺言，让顾钰和希得到了自由。
“可是啊……这份自由，是有使用期限的。”
说着，双手放在身后的顾钰和希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窗户上。
看着这个样子的她越久，心里面就越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怜。
再结合刚才听到的话，一股莫名的怒意在我心里面盘旋而起。
“高中毕业后我虽然还能得到一定的自由，可是之后要到哪里上大学、要到哪里去工作甚至是要和谁结婚生子，都由不得我来做决定。”
“……”
“千辛万苦才从笼子里飞出来，最后却还是要回到笼子里去。这样的人生，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生吧。”
“……顾钰同学……”
“我觉得，我只是在按照我父母写的剧本走完这一辈子，天瑞同学。”
“……”
“直到最近，我才理解那些文学书籍里面说『自己不想要出生』『自己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家庭里』的人的想法。是啊，我果然是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家庭里吧。”
本以为发生在顾钰和希身上的全是一些好的变化，如今看来，似乎不完全是这样。
和我们相处的过程中，顾钰和希慢慢变得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慢慢变成了正常人。关于这一点，我相信没有人会有疑问。
取回了原本就该有的感情，取回了原本就该有的想法，取回了原本就该有的真正的自己。从这个方面来看，顾钰和希的变化是值得高兴的。
但是另一方面，她感受和接触到了以前没有感受过、没有接触过的人和事，学习和拥有了各种各样的感情。这个变化，会使她对过去的一些事情产生不同的看法。
——比如说，一些原本不会去在意的事情，现在正让她觉得非常难受。
“可是，这是我的命运。既然我出生在了那个家庭里，这个事实便无法改变。而且无可否定，我的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
不管我喜欢他们还是讨厌他们，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顾钰和希说话的语气给人感觉与其说她是在和我对话，不如说是她在说服自己，试着说服自己。
“认识天瑞同学你们之后，我有几个晚上做了噩梦。梦里面，我被父母要求跟不喜欢的人交往，被不喜欢的人牵起自己的手，被不喜欢的人抱着自己的腰，被不喜欢的人做了很多我厌恶的事情。而且最后，我还得跟不喜欢的人结婚，跟不喜欢的人生孩子。”
“……”
随着充斥胸口的愤怒愈来愈多，不甘心的感情也开始进入了我的内心。
光是想象了一下顾钰和希所说的这些，我就恨不得马上问她出现在她噩梦里的男人长什么样子，然后现在就去杀了他。
我不敢去想象，当这个噩梦变成现实的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