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萊特。”
萊特只看到了純白的天際。
極遠,極遠。純白色的交界線。但當它睜開雙眼后,眼前的卻是瘦削的白色少女。
以及一片星海。
萊特直起身來,克麗雅在這之前便誇張地彈起。
它的行囊已經收拾好了。
浸泡在清潔的月光下,和它一樣瘦削的白色布包裹。
在三天前,山賊頭目阿厘馬赫的通訊徽章忽然失去了魔力場。
十有八九是被太阿殿殺死了。
萊特本想靜待其動,但沒想到太阿殿竟然如此主動。
所以,綜合考慮,萊特便打算前去戰鬥。
只不過,是自己徵用自己罷了。
留下離別的信息,萊特緩緩地出了門。
意外地舒適,明明只是普通的月色。
克麗雅似乎很開心,像是參加春遊的孩子。
儘管現在距離破曉還有很久。
笑容從來沒有褪色,如同沒有見過鮮血一般。
用月光梳洗光十字。
倒影。
無數的繁華映射在純白的劍身上,破滅,便是這把劍的破壞性DNA,這把劍的最好定義。
“呼~呼呼~”
熟悉的口哨。
克麗雅身着多層的黑紗,在夜間的鄉路上旋轉。
凹凸不平的路面,在路中央的石塊旁還生出了淺淺的翠草。
“哈,飛花令!”
克麗雅看膩了月光。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克麗雅扭過頭,吐出了一句整齊簡約而無用的話。
“月~~的詩句哦,萊~~特醬”
克麗雅刻意拖長了音調。
它將纖細而有力的皓腕撥出黑色的流體,指了指天空中的月。
“……”
萊特不知道詩句的意義,也不想知道。
或許萊特永遠也無法理解詩的意義。
“月光下撤,影布石上。”
伴隨着萊特影子的異動,一句同樣意義不明的話和埃文特一同流了出來。
或許,這才是一個團隊吧。
萊特忽然鬆了口氣。
“哈,出現了,埃文特醬!”
克麗雅向後跳了一步,右手捂住自己的左眼。
“槽點太多了!”
克麗雅甩動被月光眷戀的銀色長發。
“好無聊啊~”
大概走了半小時,克麗雅就對幾乎不變的山坡土路感到了厭倦。
一樣的灌木,一樣的草地,一樣的月光,一樣的腳步聲。
但主要原因還是克麗雅又藏起來了。用克麗雅的思維解釋是如此。
萊特只是靜靜地走着。以這樣的速度,大概要一個月才能到達太阿殿的巢穴。
但太阿殿似乎並不允許一個月的時間。
畢竟自己要在不利的地方戰鬥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避免太阿殿到村裡來。
真是奇怪。明明誰都不記得,卻有種珍貴的感覺。
守護?萊特早已不配這個詞了。
“嗚,如果有馬車……”不同於剛剛開始,現在的克麗雅只是無精打采地拉着自己的布包裹挪動。
一語成讖。
急促的滾動的聲音。但軸承已經非常脆弱了,萊特可以想象到它的樣子。
“好像……有什麼?”
克麗雅後知後覺。一輛銀色的長方體被兩隻長着黑色的角質層的馬匹拉動。
伴隨着呼嘯的風聲,還有特殊的魔力場和被隱藏的代謝物,血液的味道。
豪華。
銀色的馬車富有稜角,冉着明亮的魔力燈,飛快地行駛着。
在側面,是一面紅藍相間的盾狀旗幟,上面畫上了逼真的想象生物――它鷹頭獅身。
在馬匹之後,沒有車夫,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半透明的黃色半球體。
呼嘯而過,似乎根本沒有理會這兩個奇怪的平民的意思。
但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剎車很急,看來這是損壞軸承的原因之一。
如果更換了軸承,這輛車就是一輛新車。
萊特之前見過這種半球,似乎是某個家族開發的一種新技術,用來代替人力。
克麗雅竟然沒有直接破門而入。
車門開了。
銀質把手的門的背後,是豪華的房間,以及暗處的巨大金屬隔離網。
髮際線很高的淺褐色短捲髮男性。
中年,用銀邊的寬大藍袍隱藏隆起的肚子。
“孩子們,為什麼要在這麼晚的時候離開家啊?”
伴隨着裝飾的手杖,寧蒜和7分熟牛排的味道噴薄出來。
“叔叔,我們要……”
“去一個地方。”
萊特拍了拍克麗雅的肩膀,模糊了去處。
“別吧。”
大叔撓了撓後腦。
“這麼危險,我送你們去吧。”
他極快地掃了一眼,並沒有在萊特的身上停留過長。
似乎是因為克麗雅的禮服有些奇怪,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太好了。快萊特,上車!”
沒想到克麗雅這麼好對付,大叔也吃了一驚。
鑽進車子里,克麗雅毫不顧忌地做到紅色的沙發上,還在上面坐着,彈了起來。
萊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近距離看了看那個半球,就上了車。
似乎他並不認為小孩子會有什麼企圖,所以便輕信了它們。
上了車,馬車依然快速前進。
儘管不知道目的地。
富麗堂皇。儘管只是個中型運輸型馬車。
嶄新而華麗。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
他坐在萊特和克麗雅對面。一開始他似乎是坐在克麗雅的地方。
但即使被佔了位置,也似乎沒什麼不滿。
“我叫林恩·戴斯。請問你們叫什麼啊?”
林恩笑了起來,擠出了波紋似的皺紋。
在橙黃的燈光下,克麗雅興緻沖沖地把自己和萊特的名字說了出來,接着又把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抖露了出來。
炒雞蛋很好吃。雪很涼,但是很好吃。萊特不吃飯,所以把它的那份吃了。
雖然也提到了山賊,但克麗雅只是稍微描述了一下。
萊特猜是因為山賊事件沒什麼東西吃。
每次克麗雅講話,林恩都笑着回應它。一開始還有些暗示引導,但後來卻忘記了。
將茶杯放在黑檀木矮桌上,林恩似乎放鬆了下來。
從一天的勞累中,從家族使命中,從自己不重要的地位中。
“哈哈,萊特。你知道那個半球是什麼嗎?”
林恩的眼睛眯成了縫。
說完后,他似乎後悔了。隱約可以看見汗珠。
“戴斯家族的新發明。”
“啊,是叔叔家呢。”克麗雅撐着內含彈簧的沙發。
“……族長是戀童……”
“不不不,那只是傳聞,傳聞。”
林恩着急又不顯出急迫地打斷了萊特的話。
他看了看克麗雅,克麗雅只是同往常一樣,玄色的眼睛閃爍着生命的光彩。
它並不理解萊特的話的意思。
氣氛忽然變得冰冷。
林恩擦了下額頭。
“……‘連通’是什麼?”
克麗雅打破了平靜。
似乎克麗雅並不知道什麼,林恩才稍微放了心。
為什麼對方只是兩個小孩子,林恩潛意識將他們拐騙到戴斯家的方法卻沒有用武力呢?
明明只是瘦弱的孩子。
“哈,現在時間也晚了。”
經過一些無關痛癢的閑聊,林恩才從虛夢中醒來,開始自己的本職工作。
林恩站了起來,揮手示意克麗雅也站起來,跟過來。
他打開了門,在門的背後是一個陰暗的隔間。
雖然無光,雖然在赤色地攤上有一些污點,但比起萊特原來的房間,這裡也是極其高檔的。
只不過兩扇完全隔離的鐵隔離網讓這裡有些監獄的味道。
“你們先睡在這裡吧。”
林恩的手有些發顫,但他馬上就剋制好了自己的情緒。
流暢的摩擦聲。兩扇鐵門被打開了。
地上的滑槽的槽內有着點點血污。
“你們先進去睡覺吧,一人一間哦。”
“為什麼會有鐵欄呢?”
林恩摸了摸克麗雅的頭。
“別擔心。這附近山賊猖獗。”
“這樣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
萊特還是一言不發。
“對了,克麗雅醬,你的包裹我先保管吧。”
“嗯…也行。”
克麗雅將隨身攜帶的白色布包裹給了林恩。
說著,它就進了左邊的一側。
在萊特被鐵欄監禁后,林恩將鎖的鑰匙收好。
“好夢。”
他笑着,把門關上了。
光芒漸漸削弱,最終總算是消失了。
黑暗。
“姆……”
克麗雅和往常一樣,做了些睡前鍛煉,就睡覺了。
當然,它還是很激動地把自己對林恩的評價——“一個好人胖大叔”告訴了萊特。
萊特坐在純白的床上。
儘管山路崎嶇,這輛馬車的前進卻異常平穩。
林恩將門鎖上,攤在紅色沙發上。
他將頭埋在克麗雅坐下的地方,想要竊取那微乎其微的味道。
之後,他嘆了口氣。
為什麼,我要從事這種苦差事呢?
寂靜。
沒有聽到惱人的蟲鳴,林恩只聽到了自動駕駛運行的聲音,和什麼破碎的聲音。
我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呢?
林恩看着月淺淺地彳亍,躺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不如如此,帶着克麗雅逃走吧。
這個想法點燃了他的榮耀,他的家族羈絆,他的理性。
他熄了燈。
不行。
自己所擁有的,只是15歲以後的女孩的屍體罷了。
不幸還是幸運?他已經說不出來了。
伴隨着切裂的聲音,林恩被驚醒了。
軸承又壞了。看來準備個備用軸承不是個壞主意。
但他看見的,卻是純白的痕迹掃過,將那扇精鐵門粉碎。
“到站啦。謝謝你,林恩叔叔。”
克麗雅笑着出來了。
這是如此之美,以至於林恩甚至忘記了它們應是被所在附魔鐵籠中的金絲雀。
他癱坐在地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回見。”
萊特說出了冰冷的言語,下了馬車。
霧靄。
當林恩反應過來后,他才站了起來,跑下了馬車。
但眼前卻只是一片灰暗。
極多的慘白石柱如同肋骨一般,佇立在無生命的深褐色泥土上,遮住了天空。
魔...境?
太阿殿的恐怖傳說映入了自己的腦中。
自己的天使已經消失了。
冷靜,冷靜。
黑色的影子吞沒了他。當他反應過來后,為時已晚。
畸形的纏血肉瘤從天而降,將他,他的馬車,他的渴求吞噬殆盡。
只留下血液,滲透在這片土地上,讓這片褐色加深了些。
當然,在一開始萊特就改變了自動駕駛的路線。
他們要到的,是太阿殿的老巢。
“萊特……”
克麗雅躲過了覆蓋鱗片的三頭一角牛的衝擊,萊特用光十字將它攪成了液體。
那張只有巨大眼睛的扭曲的臉龐和長在雙足上的畸形巨口消逝在了血霧中。
“上去。”
萊特指了指參天的石柱,消失又出現在了石柱上。
“嗚…等等我啊。”
克麗雅將白包裹纏在自己的身上,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