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卡利欧斯“人生里最变化莫测是那个阶段?”这个问题,卡利欧斯会不假思索回答“没准是大学时期。”

虽然人生每个阶段都很变化莫测,但问题的答案却因年龄而异。

如果提问一个十多岁小孩,那个小孩肯定会说“肯定是小学时期,因为老师说未来有无限可能等着我。”

如果提问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肯定会说“是中学时期没跑了,叛逆期万岁。我随便跑去路边找个人宰了也不怕死刑,像鸟一般无拘无束。”

如果提问一个十八九岁的高中生,这次轮到高中生说“绝对是高中时期,每天考试和喝水一样多。多年读书就指望靠上好大学了,现在是决定人生的未来的冲刺阶段。”

如果提问一个工学不久的工作者,这次工作者说“有什么比工作时期变化莫测吗?每天有新麻烦找上门,各种麻烦换着花式出现。动不动就要加班忙活,每个月还要看着工资变化莫测离我而去。”

所以作为大学生的卡利欧斯,自然回答大学时期是最变化莫测的时期。

在大学毕业晚会上,卡利欧斯站在台上吹擂他近来赚到大钱的故事。

大学毕业前,总有数不尽的大学生困惑自己前途方面的问题。不过有人恰好相反,他们在毕业前前就预定着「成功」。大学身份反而是他们成功道路上一块磕脚的跳台,卡利欧斯便是其中之一。作为「贵族精子」的携带者与继承者,卡利欧斯出身就坐拥万贯家财。直到高中前,他被授予的知识均来自双亲请来的家教。若非为结交朋友,卡利欧斯的高中学业也会在家里完成。

当然,卡利欧斯凭借多年来良好基础顺利通过高中考试进入名牌大学就读。然而不管在那里也好,他一直都是人们眼中的亮点。纵使把他放在人才辈出的聚集地亦同样,单论家底和本事两样东西。大学里没人比卡利欧斯更有底气,现时的大学毕业晚会就是在他名下的一间酒店举行。有关他最近赚到大钱的事更是传遍整个大学,那些嫉妒他的人暗地里接二连三问候他祖宗,那些崇拜他的人则为舞台上的他举起酒杯。

长的帅、家底厚、头脑强、性格好,这样的卡利欧斯自不然是众多女性喜爱对象。事实上他已经回绝多位女性示爱,出于某种个人原因一直保持单身状态。可那些爱慕他的女性们却不愿放弃,今晚大学毕业晚会就是她们最后机会。她们在等待着,等待着卡利欧斯双脚移离讲台。

当故事结束,台下响彻雷鸣般的掌声时。那些爱慕他的女孩们知道机会来了,她们一拥而上堵住了他。不约而同想邀请单独谈话,卡利欧斯早看穿她们想法。于是借口说如厕短暂脱离宴会会场,说到底早在今晚晚会开始之前——卡利欧斯便和人相约好。

故卡利欧斯离开宴会会场后直奔花园小亭,去见那个值得他推掉众多女性邀约的人。

夜晚的花园绝非好客之地,各种植物在月光装饰下宛若一只只魔爪。蕴含在泥土里的水分每到夜晚就变成湿气,令本来阴森的花园更具恐怖氛围。最要命莫过于是数不尽的虫子和青蛙蜗居于此,光想想就直叫人生厌。夜晚的花园是虫子和变温动物的游乐场,要说还有什么会出于自身选择而待在里头的玩意想必剩幽灵一类。

不巧,卡利欧斯确实认识一个无限接近于「幽灵」存在的家伙——里班图·颜色。

“你不用主持晚会大局?”

颜色见卡利欧斯前来,不禁放下手中书本。提起提灯上前为其照亮道路,那张有如石膏面具般的脸再配以提灯微弱的灯光映射。再紧接上憔悴的说话气,简直显得他像个惨死于花园的幽灵。若果被不熟悉情况的家伙看见,估计那人会吓得鬼哭狼嚎再一边失禁一边逃跑。但是卡利欧斯清楚对方不是什么幽灵,仅仅是个不擅长社交场合的人类罢。

“主持大局哪有你重要。”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基。”

“我是来谈合作的,好兄弟。”

“是好朋友,在法律上我和雅纳讯并无改性。”

“有差别吗?你和暴躁屁眼寄住我家有多少年来着?至少有四年,同一屋檐下四年交情了。不管你有无把我当兄弟,反正我一直把你和暴躁屁眼当亲兄弟。”

五年前颜色和雅纳讯抵达沃内尔后便申请移民该地,他们非常幸运通过移民申请。而更幸运的是有一家名门望族愿意收养他俩——沃内尔赫赫有名的马德兰家族。这个家族的次子不是别人正是颜色在净化日之前遇到的卡利欧斯,至此之后颜色和雅纳讯就寄居于马德兰家生活到现在。

“我很感谢你,真的。毕竟我让你丢了公主侍卫一职你却没有怨恨我,不止是你,还有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叔叔、奥利嘉阿姨,你们一家子都对我俩非常好。”

尽管是收养回来的孩子,但马德兰夫妇将他们两人视如己出。甚至有好些方面比卡利欧斯还要优待,如果单论对孩子关爱的公平性。马德兰夫妇是最符合「名门望族」二字的存在,颜色和雅纳讯欠他们的债真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正式加入这个家,协助我维持家族门面。你都不知道你设计的新型手枪有多好卖,连军队也找我们大批量订购。最近我去了趟银行,我的账户几乎要炸开。”

“我说过我不会再设计任何武器.........有太多人死在我设计的手枪下了,武器混杂太多血泪。除开给我这个设计者带来苦痛和鲜血换来的金钱外,再也没有其他。”

“认清现实,好兄弟。混乱时期什么最好赚?肯定是武器啊!我不赚,其他人也争着赚。我巴不得战争越来越激烈,每场战斗多打几枚子弹好让生意更好。”

“几年时间你变了不少,换作你以前绝对不会说这种丧疯话。”

颜色惊讶看着卡利欧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和五年前相遇的少年是同一个。至少初次相遇时,颜色眼中的卡利欧斯是个懂得站在他人角度体恤人的家伙。绝不像如今这般冷血,乃至说出这种缺乏疯子言论。

“疯话?我的好兄弟,现今时代你知道什么人活得最滋润吗?是疯子,唯有变疯才能活得够好。一年前我爸妈遭到抢劫死在一条小巷,我的好哥哥舍弃家族身份跑去搞什么革命。你俩拒绝成为家族的一份子,导致我我必须孤身一人扛起维持家族的重任。短时间这么多鸡毛鸭血事堆过来,我不发疯绝对撑不过来。想想几百年家族重任压你肩上是什么感觉,就算疯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族。我不同你们随便拍拍屁股便能走人,没了我马德兰家族立即会垮掉。”

听到颜色的话,卡利欧斯顿时绷紧脸部。积压的怨言像机枪似的倾泄到兄弟面前,他顾不上自身形象滔滔不绝地说道。好几颗飞沫星飞溅到颜色鞋边,仿佛要将长期以来所有错误推到颜色身上。说到中后段时他几乎上气接不了下气,但依旧叼着嗓子把话说完。

“我很抱歉,我也想替你分担重任。但唯独设计武器这件事我有我的坚持,而且我不正式成为家族一份子是因为..........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我不敢奢求,亦不曾有资格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

名门望族的名衔该配以与之相符的人,卡利欧斯非常幸运。因为他的血统配得上此等名衔。然而卡利欧斯不仅有运气,还花费了无法想象的努力。一年前他成为家族正式继承人时才十九岁,家族所有大小担子就这么压在他不成熟的肩膀上。其他同龄人此时正寻思去哪里旅游、找个咋样女朋友、最近考试成绩之际,卡利欧斯却要思考如何让家族继续保持繁荣。打自卡利欧斯接手家族大权不够一年,马德兰家族甚至比以往更繁荣。卡利欧斯将人生全部精力投入到家族事业,家族事业几乎成为他全部。

假设时间退回到一年前,接手人换成颜色的话是不可能有这种结果。尊贵的头衔只会为他带来无尽迷惘,别说维持家族繁荣。恐怕他连该做什么,怎么做也一概不知。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不同的人是有不同结果。颜色确信自己是招致负面结果的人,亦无资格坐上椅子。

“...........不,抱歉。我最近压力有那么丁点大,也有可能酒劲来了。我............我不是故意这么说,我只是有点烦躁。我只是羡慕你们仨能轻松自由生活,时不时还走到一块吃喝玩乐。狗屎,为什么我会这样说话...........”

回过气的卡利欧斯懊恼地用双手捂脸,现在的样子显得他整个人十分脆弱不堪。难以想象这个人是站立于众多人顶点之上的顶点者,一个名门望族的掌权人。

“我知道,你看我样子像生气了吗?再加上我仨也没忘记你。毕竟临近毕业大家都很忙,我仨刚好凑得相对近点而已。雅纳讯铁了心要靠自己独立门户做生意,恰好我算数比较好就偶尔跑过去帮他点点数。伊里奇的革命住处要弄点机械设备,我作为电气工程师就顺便过去帮忙摆弄。至于伊里奇搞革命自然得屯点物资,于是乎找上雅纳讯帮忙。额.....伊里奇不找你的原因你应该懂,家庭背景对革命人士来讲太敏感。”

来自同个家庭且年龄相近的四个少年指向皆有不同,卡利欧斯是承接家族传承的继承者,伊里奇是思想飞翔的革命家,雅纳讯是喜爱生活的商人,颜色则是简简单单的工程师。四个身份正常情况下基本没有太多交接点,像伊里奇、颜色、雅纳讯三人交集密切的情况反倒属罕见。如果再加个卡利欧斯那才是某种意义上的世界奇观,颜色想卡利欧斯大概忽略了身份联动接触这点。

“你说如果老爸老妈不是走得那么突然,我们会不会和一年前同样?”

“..........事实没有如果,好朋友。事态就是这么发展了,不会有回路亦不会有如果。即使有.......我想结果也差不太远。瞧瞧咱们各自性格便知道,有些事开始就注定好。”

“我知道,随便牢骚几句而已。”

“你该庆幸咱们朝好方面变化。”

“例如?”

“我长帅了,你长帅了,伊里奇也长帅了,雅纳讯...................额,胸毛比以前浓密。”

“最后一个算好事?”

“不信你去拔他几根试试,你就知道他觉得胸毛多是好事。”

“得亏他本人听不到,不然你现在应该被掐的说不出话。”

“他一个人去了旅游顺带办事,没个几周不回来。不然我哪敢说他坏话。”

“我以为你会和他一起去,毕竟你俩感情很好。”

“我......另有安排,也是去旅游。”

“是吗?打算去哪儿快活?”

“南部边境一带,有可能要出国。”

“很好呀,浓厚大自然风光。和女朋友一起?”

“饶了我吧,我哪里来女朋友。”

“赶紧找个,我不想再被人说我们四兄弟都是基佬。另外两个我觉得彻底没救,不过依我看你仍有机会。可千万别学雅纳讯和伊里奇那样把工作当老婆,这样太浪费你那副皮囊的潜藏价值。”

出身于马德兰家族的四位少年不知为什么,似乎皆与恋爱无缘。四位少年明明指不出有啥明显遗憾,长相也至少在平均值以上。但四兄弟偏偏却无一人处于恋爱状态,甚至毫无任何一点恋爱迹象。导致经常被外人说马德兰家族的四个兄弟是基佬,有关这方面的传言卡利欧斯近来听闻不少。

“你呢?你不也是单身嘛。”

说到单身方面,卡利欧斯的问题可不比颜色要轻。某种意义来讲,卡利欧斯是四兄弟中最有问题那个。不像伊里奇那样源于工作考虑,不像雅纳讯那样投身事业无空闲时间,不像颜色那样有性格因素限制。卡利欧斯性格完整,平日有空闲时间,也不用担心感情影响工作。四兄弟里最有可能成家立室的人肯定是卡利欧斯,但卡利欧斯直至现在仍无任何恋爱迹象。

“实话讲,我有喜欢的人.........但我缺乏机会。”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个人形媚药一直保持单身。你的意中人也有够厉害,换成别的女人没准已经生了好几窝。”

“因为她叫维克多利·伊莉莎白。”

闻见卡利欧斯意中人的名字,颜色内心顿时一震。先前他还想对方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能抵御朋友魔貌,倒没料到卡利欧斯真爱上一个牛鬼蛇神。对,卡利欧斯的样子再魔性也好。其效力是止步于「正常范畴」,并不适用于「非正常范畴」以外的对象。维克多利·伊莉莎白正是位于「非正常范畴」的存在,卡利欧斯的容貌自然无法发挥作用。

“本来对于你个人感情方面我不应该插口,第一是我没经验,第二是我没资格,第三是我不喜欢干涉人私事。不过既然你谈到她,我一定要插口一句。这是匹难驾驭的野马...........不对,准确点说是野麒麟。我不赞成你瞄准她。”

虽然颜色和伊莉莎白唯仅有一遍接触,相处时间总和不超30小时。即便如此,颜色却窥视过伊莉莎白「真正模样」。硬要说的话,伊莉莎白像一个存在于梦境彼岸的人。太难触及,不具备资格的人若轻举妄动触碰她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你来沃内尔不是偶然,是有人引导。我知道是谁——就是她。你也应该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神秘魔力,我在其他普通女人身上完全找不到那种神秘魔力。只有她,只有她是千万里头的唯一。”

“我来沃内尔源于受她影响不假,我非常感谢她指点。但我同时也远远低估她...............她杀了自己双亲和弟弟,这样距离皇室宝座最近距离的人就是她。而事实上她将在未来一个月内加冕为女王。”

“那场死亡是事故,任何了解过事情经过的人都清楚。毕竟无缘无故死了三个政治大人物,你以为有多少人追查事件?记者、侦探、皇室合作伙伴、生意伙伴、ZF机关、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最后呢?九成九最终报告以事故收尾,作为凶杀案未免太无懈可击了。”

“表象会说谎,背后的联系不会。皇室最重要的三个成员死了,最得益的人自然是剩余那个。”

五年前,在和颜色离别后数天。伊莉莎白的双亲外加弟弟突然离奇死亡,伊莉莎白自然而然成为沃内尔皇室最优先的继承人。尽管颜色是几年前因一次偶然机会得知此事,但对于事件的怀疑却挥之不去。他清楚伊莉莎白是个会这么做的人,问题是连他本人的种种调查迹象也表明三位皇室成员的死亡纯属事故。伊莉莎白究竟怎么做到如此完美的犯罪,颜色百思不得其解。

“好兄弟,我一生大概就只喜欢那个女人。我错失过一次机会,请不要再用阴谋论打击我.......”

“好吧,我不该多嘴。你打算怎么将她接回来?”

“我.....我不知道,本来以近亲通婚为传统的沃内尔皇室来讲。像我这种不具备血缘关系的人是不可能有机会,所以我之前没有想过有什么好计划。直到............”

“直到伊莉莎白原本的弟弟亦同时是未婚夫遭遇事故去世,在传统条规上伊莉莎白应该把眼光瞄准家族旁支系的男丁但...........”

“没错,突破点是伊莉莎白对皇室传统条规的厌恶。她肯定会将目光瞄准到非皇室成员上,如此一来我便有机会。”

“作为原本就和皇室关系紧密的马德兰家族是优先的选择之一吗.........原来如此。”

“我比其他人有优势固然是好事,不过我怕以伊莉莎白的个性有可能会选一个普通人来强调她观念主张。”

“普通人怎么可能和皇室结婚,又不是什么儿童读物剧情。”

“你想得太理所当然,沃内尔皇室过去曾有过好几次对外招婿的例子。皇室之所以保持近亲通婚的传统是有原因——「免疫体质」。”

“免疫体质?”

“很少人知道这个隐秘,我是为数不多之一。异能者皆畏惧树精木以及贤者石,可沃内尔皇室成员却是例外。他们天生对树精木以及贤者石效果持抗性,我孩提时期亲眼看过伊莉莎白像吃口香糖一样把贤者之石放嘴里嚼。当时吓得我合不拢嘴。”

众所周知树精木和贤者石是异能者天敌,异能者一旦接触到两样其一必产生负面影响。这点铁则甚至可以说是「设定」等级的牢固,故卡利欧斯得知沃内尔皇室隐秘之后曾多次担忧免疫体质蕴含的危机。不具备弱点的异能者等同于无解,这种存在万一认真闹事后果可不是开玩笑。同时亦理解了皇室为何执着于近亲通婚,其目的便是尽可能把「免疫体质」遗传给下一代。

“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如果将森虹比喻成「非自然」降生于世的最好异能者,那么伊莉莎白恐怕是「自然」降生于世的最好异能者。作为自然降生的伊莉莎白不仅异能素质超越了八成以上的完人个体,甚至拥有连完人也没有的「免疫体质」。单论异能角度评价二人优劣,伊莉莎白有可能要优于森虹。

“话题扯的有点远,说回正题。既然皇室过去曾有对外招婿例子,说明他们比起血统纯洁更注重「免疫体质」是否能遗传给后代。”

“你想说,「免疫体质」的潜在拥有者是有迹可循?”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伊莉莎白如果真对外招婿。我看不透她究竟是出于个性主张,亦或是大范围寻找潜在的「免疫体质」人士。若果情况是后者,那么普通人也有可能成为皇室后补。”

鉴于伊莉莎白有得到「免疫体质」,说明过去几次招婿对这个特性的遗传并无太大影响。考虑到回应者数量众多,难免有潜在素质比卡利欧斯更好的个体。

“我觉得你不用把问题想那么复杂,综合目前情况不外乎几个结果。首先考虑个人主张,伊莉莎白本来没有和平民接触的机会。成为女王之后更不可能,我举个简单例子。假如我作为一个平民想迎娶女王,但是你仔细想想看我和伊莉莎白会有接触机会吗?答案显而易见——不存在。连「接触」和「认识」都做不到的人,是不可能有资格和名门望族的你竞争。其次是后者「免疫体质」优先度问题,无论你本人是否属于潜在「免疫体质」人士。这是一开始就注定好,不可能通过后天获得。

简单来说——你的求婚结果早于你的求婚条件诞生,结果属于不可逆改。至于你是否属于潜在「免疫体质」人士,伊莉莎白应该知道。所以你做的事也很明显——和她进行接触。没错,重点又回到接触问题上。说到这里你差不多该懂我意思,无论结局是哪个。优先选择和伊莉莎白进行接触准没错,而且你少考虑了一个可能性.......”

“是什么?”

卡利欧斯基本把能算的事全算完,即便这样他还是算漏一个可能性。颜色认为这个可能性重要程度不亚于前两个,越精于计算的人越容易忽略一些简单的事。卡利欧斯正正忽略了一个最简单最普通的可能性。

“伊莉莎白完全根据个人喜好来决定。”

十五岁订婚,十六岁差不多就该结婚的贵族传统。像颜色这种小屁民根本无法想象,可是在贵族与政治世界里却是平常不过的事。二十岁才考虑结婚事宜的伊莉莎白显然违背了身份常规,同时说明她有强烈的个人主张。既然如此,相比家族传统亦或免疫体质之类的条规。没准伊莉莎白更重视自身喜好。

“............问题是你知道到她喜欢怎样类型的男性?”

“扳手腕能赢她的人..................吧?哎,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啦。你知道你比其他竞争者有优势的地方在哪不?是接触机会啊。前面你说过马德兰家族和皇室关系紧密,你只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尽可能多去和伊莉莎白进行接触,积赚好感度点数。说到这步你再不懂就是蠢了,摆在你面前的三个可能性都可以用同样手段应对——接触。说到底名叫结婚的玩意是靠恋爱开端,而恋爱则靠接触开端。既然你提及到平民可以通过「接触」获得可能性,反过来比谁都有「接触」机会的你所获取的可能性便更多了。”

“真不愧是你,把原本复杂的问题简化了那么多。”

“我觉得是你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居然担忧平民比你有机会。要我说你绝对是皇室成员后补最有力人选之一,所以把心态放轻松点别让自己太紧张。”

“谢谢你,好兄弟。果然在几个兄弟中我最喜欢和你相处。”

“伊里奇听到要哭了。”

“事实上我和伊里奇还在闹矛盾........问题比较严重,不过我会想办法处理。话说你什么时候出发旅游?”

“今晚。”

“很突然啊。”

“其实毕业前几个月我就预定好,本来想等毕业晚会结束后再告诉你。”

“用不用我找几个黑衣服陪陪你?你知道现在局势不太平。”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不然我也不用特意搬出本家在外面住。”

虽然被马德兰家收养差不多有五年,但颜色和雅纳讯只有头几个月居住在马德兰本家城堡。每天早上二人会特意早起专门前往本家城堡就餐,接着陪同另外两个兄弟上学。放学后又会再回去吃晚饭,不过绝不留下过夜。说到为何这样做的缘由,颜色和雅纳讯各有各说法。总体来讲他们不想欠家族太多人情债,又或者说深受撒冷城传统习俗条规“除父母外,不得过多接受他人太多恩惠——即便是兄弟姐妹亦不可。”熏陶影响。

“好吧,祝你旅途愉快。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主持大局,不然有一票美女要失心疯了。”

卡利欧斯说完便站起来转身离去,颜色隐约察觉到好朋友的步伐透露着一股犹豫。他的直觉是对的,好朋友走没几步又折回来坐下。表情依旧严肃,直视颜色好几秒方才有说话意思。

“好兄弟,关于我提议的事我希望你重新考虑考虑。你说的没错,武器只会给设计师带来血于泪——永无尽头。可设计师不是武器持有者,武器持有者才是真正左右人命的人。想想如今这个混乱时代——炮弹壳能填平一条河槽的时代,你不可能祈求任何人有饱满人性。武器和弹药反变成人手中的救命稻草,有时.......有时你必须潜入黑暗来对付黑暗。这样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事物.......纵使代价高昂。想通了给我打电话,我期待手机荧幕上显示你手机号码的一天。”

卡利欧斯有深意地拍拍好兄弟肩膀,颜色是卡利欧斯见过最聪明的人。对方只是对自身认识不够,以至陷入自责与迷惘的牢笼。这也不是一两遍的事,故卡利欧斯也照搬以往方法——给他时间思考,等一段时间过后。他深信这位最聪明的兄弟一定会做出最合理正确的选择,皆因过往数次经历都这么证明颜色的正确性。

直到消失在颜色视线范围内的最后一瞬,卡利欧斯的背影依旧充斥对兄弟的信任以及期待。坐在长椅上的颜色迷惘地凝视着好友走向奢华靓丽灯火璀璨的舞台道路上,一个他永无资格踏上的舞台。

(一会儿后........)

说到酒馆,一般人最先联想到“热闹”“酒味”“醉酒的巨乳女人”等几个关键词。作为“人间烟火”这个词具现化的场所,很少有人把「思想」二字和酒馆联系到一起。酒馆向来是物质纵横的鱼肉之地,在混乱时期更是如此。平民百姓无法阻止混乱局势的到来,但他们却可以相聚一起用几瓶酒忘记战争到来。工作压力、繁重的税务、战争的恐慌、看不到希望的明天,全部坏事皆可通过几瓶酒获得短暂救赎——自我麻痹式救赎。

喝醉的话什么都不知道,喝醉的话什么都不用想,喝醉的话什么都不用担忧。说再过分的胡话也好,干再惹人厌的行为也好。最后都必将得到谅解,因为醉酒就是这么方便的借口。小小几瓶酒灌下肚,所有烦心事皆可抛到脑后。如此便宜的价格,如此轻松的做法,试问普通百姓岂抵挡得住这般诱惑?

至少来酒馆的大多数人所寻求的正是庸俗到极点,却又无法令人拒绝的魔法。让思绪在虚渺的海洋漂流,全心投入到这短暂且麻痹的美好。以两条腿站立于大地上,用智慧征服世界的生物唯独在此时和动物想像。秃废又无活力仅满足眼前所有,偶尔挪动几下身子随即继续漠视世间一切。

颜色不喜欢喝酒,亦不喜欢来酒馆。现在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因酒馆里头混进了一个异类。

对了,颜色深处的酒馆里有一个人明显和其他人不同。他现时站在酒馆的那个又小又窄舞台上,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西装,头戴一顶微微凹陷黑色贝雷帽。把帽子主人原本富有灵光的大额头遮住,但这样仍不能完全掩盖对方端正的相貌。介乎于温和与严肃之间的神态,高耸入云的鼻梁,深邃无比的眼神,略显唏嘘的须根、棕黑色大背头。换套行头无疑是当红的酒馆夜郎,但穿上黑色西装的他活像一个伟大导师。

在充满死沉与放纵的人群当中,这个人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般充满力量。此力量并非来自其容貌而是他的讲述语言,一种来自思想的力量。虽然在场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听他的讲话,而且演讲者的话像复杂的数学题一般晦涩难懂。纵使是学识渊博的颜色亦不敢说全然理解其中意义,更不用说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酒鬼们。大多听众只是将演讲者当成一个舞台小丑,属于酒精附带的消遣。但演讲者并无丝毫气馁,仍滔滔不绝地讲述世界混乱的根本缘由。

酒馆茫茫人海里,唯独马德兰·伊里奇与别不同。他手中没有握紧酒瓶香烟,他的言辞不是埋怨社会埋怨世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现实残酷。和其他人不同伊里奇没有靠酒精自我麻痹,以获得短暂的救赎。他选择站到台面上用言辞警醒他人,像真正的导师一样告知众人混乱漩涡的本质以及应对方法——尽管换来的只有数不清的嘲笑。

演讲完毕,台下仅有小小一撮人愿意为伊里奇的发言鼓掌。其余大多数人选择向他扔花生壳,伊里奇似乎早预知到其他人的行为一般早早打开了雨伞。用伞体遮挡身体不慌不忙走下台,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

正当他穿过人群中央,朝酒馆门口方向前进时。有好几个人挡在他面前,看对方样子绝不像感受到思想共鸣前来交流。那是一种非常明显的敌意,颜色相隔甚远就能感觉到。

“嘿,你怎么回事?大家正喝愉快呢,你上台发什么神经?占个台子说一堆粪话扫兴,你什么意思?”

“老大,这就明显是你不对了。人家是思想家,最好别惹他不然人家用口水喷死你”

“等等,我不是思想家但我的口水也很多诶。我呸!”

“瞧瞧你个没素质,居然把口水吐到人家脚边。对待斯文人得斯文点,吐在他衣服上不好吗?”

酒馆内顿时一阵冷哄笑。

“不好意思,我想我们可能有些误会。我前几天得知今晚这里没有表演,于是乎我提前和这里老板相谈他允许我今晚上台讲话。十几分钟前我走到台子上第一句话就是说‘不好意思占用大家十几分钟时间。’你可能晚了几分钟到场,如果对你造成影响我深表歉意。现在我立刻离开。”

明眼人一眼便知道那四个人是来挑事,他们的耳朵早处于自动过滤状态。根本听不进对方任何解析,伊里奇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即便如此,伊里奇仍抱着误会心态和跟方讲述来龙去脉。

“这么急着走干嘛?给我们几个继续讲讲你那套理论嘛。”

“如果你们感兴趣,我可以把这部思想巨著赠送给你们阅读。我说的话均来自此书部分内容的一种延伸。”

伊里奇向四人组的老大递出一本红色封面的书籍,为了宣扬书中思想他出门前至少携带一本赠送给一些迷途者。谁知对方一手拍开书本,还粗暴地推开他。

“你在小看我吗?啊?爷最讨厌你们这种一天到晚装圣人的思想家了!还在装装装,看来不打你一顿你是不露原形。”

正当四人组老大撸起袖子打算泄泄酒劲之际,整件酒馆出现了一场诡异的震动。酒杯上的酒水纷纷泛起涟漪,随震感逐渐增强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地震。酒馆内瞬间乱成一个倒塌的蚁窝似的混乱,有人闭上双眼祈求神助,有人忙着冲向门外,有人则被人浪推到在地正遭受践踏。

“大家冷静!最好双手抱头躲到桌下!”

伊里奇扶墙站稳身子试图指导众人,可惜他的声音被众人演奏的哀嚎之歌掩过。基本没有人听到他讲话,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来到伊里奇身边将其擒住。伊里奇眨眼过后发现自己已经位于大街,脚下的大地也异常平稳。反倒是街上的人群全把视线投向酒馆,皆因整片地区内唯独酒馆震个不停。

“我建议你下次找个好点的地方喝酒。”

伊里奇转头一看,发现刚才擒住自己的并非他人正是颜色。那么酒馆无缘无故发生震动的理由就便很明显了,无非是好兄弟见自己陷入麻烦故意制造出来。实际上这不是第一遍用如此奇葩的方法替其解围,伊里奇前几遍曾问过他原因。结果对方回答不希望用「暴力」解决问题,但万万没想到好兄弟居然没把「地震」归类到「暴力」栏目。

“谢谢,要不是有你恐怕我得有大麻烦。”

“不对不对,要不是有我刚才四个人就被你打到送医院抢救了。”

“你太抬举无异能的我了........行李箱?你打算去哪里旅游吗?和女朋友一起?”

“我能说真不愧是同个妈生吗?你俩都这么关心我讨媳妇的问题..............兄弟会集会而已,记得替我保密。你知道卡利欧斯不太喜欢我这样,毕竟他觉得参加兄弟会的人净是些滑板小啊飞。”

“其实你无需提醒我,我们最近因为有点小矛盾.........已经有段时间没说过话了。”

“不重要啦,我主要是专门和你讲一声我最近要去旅游而已。”

“你今晚出发?挺突然的,有预定不?我车子在附近,正好可以送你一程。”

“好啊,谢谢啊。”

“客气什么,不用跟我不好意思...........我平时老叫你整那个整个才不好意思你。你得让我有个还情的机会,不然我才过意不去。”

鉴于颜色对机械有常人无可比拟的了解,伊里奇常常让这位好兄弟到革命据点帮忙维修以及制造一些机器。倘若颜色和他同样是为革命努力的话还好,这样一来颜色的行为便算为革命目标而付出。可惜颜色并不和伊里奇站在同一战线——准确来讲他本人不希望过多掺和到涉及到有关意识形态的事宜。仅想保持中立平静生活,努力顾好自己不想涉世过多。所以平时到革命据点的义务劳动纯粹出于情谊,虽然他本人打自心底不要求回报。然而伊里奇可不想白白领情,如今正是还情的好机会之一。

见伊里奇如此强势,颜色也不好推脱唯有心怀感顺应对方意思。

说到出门方式,颜色最喜欢亦最常用的方式是走路。打自五年前乘坐的船只时被抛到空中转了个720度再解体后,他便对交通工具失去信心。那场噩梦的余韵至今仍在影响他,即使是一辆行走于地面的黑色T型汽车也足以令他心怀不安。从坐到车内的瞬间起,颜色就死死握紧把手不放。若非伊里奇的热情难挡,不然颜色情愿用身体滚过去火车站也不愿意坐在一副铁棺材里头。

除开伊里奇的热情难推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使颜色愿意坐上这辆T型汽车——就是伊里奇开车的风格。不同的司机有不同的架势风格,伊里奇是属于那种开车非常平稳非常缓慢的司机。只要他手握方向盘,车窗外的景色永远是被后来的车辆超车。经常给人一种缓慢到想睡觉的催眠感,尽管用颜色的视角来看这辆T型汽车依旧是铁棺材——不过却是一副舒适安心的棺材。

要是驾驶员换成雅纳讯的话,这副舒心棺材立即转变成一副装备满火焰推进器且塞满炸药的棺材。虽然比喻非常残酷,但这就是区别。

“你去完旅游后有什么打算?”

颜色正看窗外景色入迷之际,伊里奇冷不丁地问道。怎么说也相处了五年,伊里奇对于颜色梦想做电气工程师的事是知道的。可实现梦想的路则有千千万万条,关于要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颜色从未和伊里奇提及过,毕竟旅游完回来之后颜色便不再是一位学生。作为四兄弟里年纪最大的伊里奇,确实担忧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兄弟是否有合理的人生安排。

“不知道,目前是打算随便找间电气公司应聘看看。等屯够钱打算自己开一间,然后专心发明新玩意。”

颜色梦想当电气工程师单纯出于对机械抱有兴趣,对机械进行维修、整理、设置等重复性工作内容不是他真正的寻求。创新、改进、制造才是他想从这职业上探求的真物,然而当今世界由物质主导。凡事以钱先行,发明和创造更是需要钱。

“你大可以找卡利欧斯借.......我想他一定很愿意投资你。”

“我和雅纳讯不是马德兰家的人,所以我俩都没有资格这么要求。”

“重要的不是你俩的想法,是卡利欧斯的想法。明明只需要在一份纸书上写个名,又或者对自己别要求那么严格。你俩就可以获得无法想象的物质补给,祖国的传统真对你们这么重要吗?”

长期拒绝马德兰家照顾的颜色和雅纳讯不曾知道他们有多幸福,但是他们几乎未接受过这份「幸福」。其代价只不过是在在一份文件上签署名字成为家族真正的一份子,此外再无任何额外要求。如此一来颜色和雅纳讯即可获得随意使用家族资源的「资格」,而且这还是双亲过世前的条件。双亲过世后的如今,二人甚至不用在文件上签署名字。只需开口跟卡利欧斯讲一声,他们任何物质烦恼基本都能得到解决。可颜色和雅纳仍旧像挑战游戏最高难度的玩家一般克制自己,尽可能挑困难道理前进。其原因仅仅是因为祖国传统观念——又或者说因为个人尊严。

“你不也拒绝来自家族的任何援助吗?彼此彼此啦。”

“我是革命立场不允许,反对贵族的人要是接受了贵族馈赠那瞬间起。他就不是一个革命家,倒不如说是一个荒唐笑话。如今世道已经有太多笑话了,是时候来点严肃正经的故事。为此需要一个正经讲故事的故事佬,我想当这种故事佬很久了。所以我努力避免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但你们两个不同。事先说明我不是怀疑你们两个的能力,你和雅纳讯脑子都很灵光。换在其他太平时期绝对轻轻松松白手起家,没准已经飞黄腾达。可惜如今事势不好,人的运气优先于人的才能。总有事超脱你能力范围,即使你预料到也阻止不了。例如说谁都没想到五年前「撒冷城净化行动」的后续影响居然持续到今天...........”

难得好兄弟出远门旅游,伊里奇起初想聊聊家常以免破坏他雅兴。但话题终究无可耐可转向当今局势问题,这不是伊里奇第一遍搞砸。此时伊里奇尽管意识到话题又走向他截然相反的方向,不过他已经无法将话题兜回来。

“..........谁也没预料到,撒冷城毁灭后居然衍生那么多事。首先是爆发了世界性经济危机,接着是事件本身附带的政治问题与宗教问题加速局势恶化。然后是难民安置问题,海量受到事件影响的普通民众涌入周边国家。进一步加剧邻边国家的就业与住房压力,在此之上还要面临经济危机的关系。导致撒冷城周边国家不得不向国际联盟组织寻求援助,但受到经济危机影响的国际联盟组织可以给予的援助有限。

以至真正投入的实质性援助根本少之又少,最终撒冷城周边国家承受不住移民浪潮纷纷陷入无政府状态。国际联盟组织多个成员国也因为经济危机的缘故导致关系恶化,每个国家都将问题转移到其他国家那里。于是乎大家开始在关税战和贸易战上动歪脑经,这次轮到政治危机像雨后春笋一样接二连三出现。另外一边残余完人者仍在世界各地进行无差别杀戮、失业人口飞速上升、大量邪教组织崛起、执法机关公信力下降、经济不景气等种种因素影响,数不尽的非对称性战争终于爆发..........恶梦直至今日仍未完全消褪。”

五年前,颜色和雅纳讯的祖国——撒冷城毫无征兆发生灭顶之灾。二人不幸的目睹地狱降临人间的景象,但最可怕的却不是那种眨眼间便摧毁一切的「绝对力量」。不如说恰恰相反,真正可怕的绝望是一种缓慢又软弱力量。它喜欢从软肋部分慢慢渗入,用漫长岁月逐点逐滴再瓦解内部。整个过程缓慢又痛苦,远比眨眼摧毁的力量要可怕得多。而目前散布在世界的正是这种绝望,五年前的撒冷城毁灭只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伊里奇驾驶的T型汽车此时从广场前驶过,广场中央聚集着一班眼无高光的流浪汉。他们不约而同地用双手拿着一块纸皮遮挡胸口,面朝外的那面均写着不同的内容。像“我有四个孩子。”“请给予我一根救命稻草。”“我尽力了。”“低价奴隶,欲购从速。”这样每个人虽然写着不同话语,但表达的内容却高度相似。颜色不知道那一对对呆滞的眼眸究竟看着什么,有可能是他们的过去,亦有可能是他们麻木的期望,不过他们肯定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好兄弟,我说了这么多过去的事无非是让你知道你还有选择余地。”

“你也一样,你可以选择退出革命选择另外出路。可你没有,和我一样。世间看似非常多选择,实际能选的选项往往只有几种。”

“我的人生只剩这个选择...........。”

闻到伊里奇此番说辞,颜色立即把视线从窗边移开。满脑子疑问看向伊里奇,他感觉到他的怒气。和普通人那种想要烧尽憎恶之物的情绪化怒火不同,伊里奇散发的怒气充满沉着与理性有如一团静静燃烧的烈火。

“其实我找到了杀害双亲的凶手..........他死了。准确来讲他死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亲眼见着他坐上电椅被处决。”

伊里奇了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翡翠色的双眸仿佛看到了当时情景。然而他的好兄弟仍不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更不明白伊里奇为什么要隐瞒事情真相。

“他的名字让·啊兰,享年36岁,是个普通的工厂工人出身于一个农户家庭。前大半段人生兢兢业业在家乡放牛遛羊,结果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圈地运动」的飓风吹到家里。为了讨生活他来到大城市工作,学识浅薄的他只有工厂工人这个岗位选择。就这样啊兰他又兢兢业业干活十一年后和他生命另一半结婚,期间并无任何不良记录。每个工友都说他是个循规蹈矩的普通人,直到五年前经济危机爆发。他就业的工厂倒闭了,为此啊兰他不得不找新工作养家糊口。

然而现在我们都知道,倒闭的工厂不止啊兰那间。光是国内倒闭的工厂便数以万计,而且最惨烈的时期还没到来。市场萎缩、银行破产、货币贬值好几个大灾难在后面几年接踵而来,偏偏就是处于这么个局面时......啊兰的儿子出生了。我无法想象他那时有多绝望,整个家的生计全压在他腰板上。再往后的事恐怕不用我多讲,啊兰为钱走上犯罪道路。最后因多次伤人抢劫入狱,经法院判决为死刑。”

说到这里,伊里奇点燃了一根香烟。翡翠色双眸依旧注视前方,夹着香烟的双唇微微紧闭。不久后再度松开,顺便将循坏了肺部一遍的烟气吐出。车内顿时充满难闻的烟味,伊里奇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不禁连忙向兄弟道歉,居然忘记征求人再点烟这种无礼行为平时他绝不会犯。颜色回想起来,伊里奇抽烟的坏习惯好像也是几年前开始有。

“不知道算好运亦或倒霉,我当时阴差阳错成为他的辩护律师。而且表面说是辩护律师,实际我被当成类似神父的角色。啊兰他在某次向我哭诉时,说自己曾经错手杀了一对夫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基本我每次探监他都会提到提这件事。根据他本人的说法,那时老爸忽然间扑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老妈想借机会抢枪,结果混乱中他扣下扳机打死了老妈。然后老爸非常愤怒想把枪抢过来打死他,他唯有把老爸也杀了。

当我得知啊兰就是杀害爸妈的凶手那瞬间真的很气很气,整个人几乎要炸开。直至他告诉我那天晚上抢劫的原因——一罐奶粉.............然而即使赔上两条的性命换来的奶粉。啊兰的儿子终究死于小儿营养不良,他的妻子受到打击后久病不起最后跟着儿子离开人世。除开罪孽,啊兰他什么都不剩了。至此我陷入长久的迷茫,到最后依旧没在法庭指明他曾杀害过一对夫妇。因为我进行再多干涉也好。他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就是坐上电椅接受惩罚。”

伊里奇用手捏灭烟蒂,他的视线微微移离前方。看着那只手像提醒自己不能忘记那段记忆,随即把烟蒂扔到车内垃圾箱。

“啊兰行刑那天我有到场,他的脑袋被套上麻布袋。嘴巴也被塞上抹布不能发声,行刑人将他固定在电椅上。再用湿海绵按在他头顶确保电流顺利通过头部,麻布袋湿透后行刑人移开湿海绵将电罩扣到他头部。所有处决准备完成,待典狱长电话确认后即可行刑。关联者会在观察室目睹行刑全程,整个死亡过程只有短短几十秒。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形刑期间啊兰他究竟是想挣脱电椅亦或手电流影响抽搐。因为两者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同,名为让·啊兰的男人最后的末路就是这样。伴随烧焦、臭味、痛苦结束。

让·啊兰的末路虽然令人同情,但他确实是个有罪之人。无论任何狡辩也好,始终都无法抹消他是个杀人犯。行刑前我是这么想的,可执刑后我却诞生新疑问。啊兰虽然是直接杀害爸妈的凶手,但又是谁或什么力量造就?我最先想到啊兰是因为被人炒退才选择抢劫,那么造就啊兰末路的源头是工厂老板?我那么提问我自己,又同时回答自“不是”。那么造就起因的源头来自于工厂倒闭?我再提问自己,又同时再回答“不是”。那么是缺乏工作机会导致惨剧发生?我继续往根源方向提问,得到的回答依旧同样。我继续在此之上思考,终于发现造就惨剧的源头.........真正杀害爸妈的「真凶」。”

说着说着,从伊里奇身上扩散的怒气换作为某种决意。仿佛直面着一只无比强大的怪物,仿佛在面对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

“资本主义拯救不世界,拯救不了任何人,什么都拯救不了。意识到这件事的我再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和它死磕到底。”

颜色沉默了,和五年前某次相似。皆因谈话对象观念之复杂远大,欲图想改变现今某些不公平。每次听闻这些站在「台面」光辉耀眼的角色口述高论时,站在「幕后」乃至「末位边缘」的颜色便不好多讲话。既不了解也不理解的颜色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发声资格,唯有沉默可以选择。车内空间霎时间犹如静止一般,不仅因为T型车面前停在红绿灯前。还因为颜色不能回答伊里奇半句话以致氛围僵硬冷清,唯有残余的烟味流动着。

正当二人正值僵冷氛围最高峰之际,斑马线上跳出一群人打破了沉默。

“烧死所有移民者!沃内尔只属于沃内尔人!”

“保证纯洁血统!外来移民该死!还我们沃内尔一个美好家园!”

“希望大家踊跃支持我们,为高贵的沃内尔人血统出一份绵薄之力!”

斑马线之上,红路灯之前。出现了一群不明所以的人,他们穿着一身黑袍头戴尖顶帽。尖顶帽裁剪了三个小洞,两个露眼一个露嘴。像这样的家伙有好几十个,不约而同占据了斑马线。有人负责高喊口号,有人则掏出碗钵走向众车主讨钱财,其余大多数人则共同举起某种宗教象征物彰显神圣。距离红灯结束还有相当一段时间,故遵纪守法的驾驶员们不能踩下油门。此时大约六七个个乞讨者拿着碗钵走到每辆车的侧面敲打车窗,以此法求得钱财。

乞讨者行事颇具效率,遇到不慷慨人绝不在对方面前多待一秒钟。终于,有一个乞讨者来到了颜色乘坐的T型车侧面。神秘社员本想前往驾驶位进行乞讨,然而他凝视T型车两人许久。宛如一条警犬嗅到关键物品似的特意绕过伊里奇来到副驾驶位那边,颜色见状心虚地低着头将钱收到车窗外。然而神秘社员结果他的钱后并不焦急于寻找新猎物,而是仔细地观察起颜色的特征。

“好心人,我记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从哪里来?”

“夏尔.......”

尖顶帽露出两颗炯炯有神的黑眼珠子开始打量起颜色全身,随即提向颜色问了个问题。对方说话看似轻声细气温柔无比,但颜色知道这是某个圈套。于是说了一个现实并不存在,倒是在奇幻小说曾经出现过的地名。说话时不忘故作咳嗽,用沙哑到让人起毛的语调说话。生怕过重的口音暴露了外来者身份。

“你脑筋转的很快,知道我想借地点盘问你。所以你说了一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地点,很可惜是——我读过那本奇幻小说。你这个爱耍戏的外来狗杂种,真见鬼。呸!”

“..............”

“你个披张床单的蠢货向我兄弟道歉!”

神秘社员说完便往颜色身上吐了一口口水,颜色选择保持沉默。但此时坐在其身旁保持沉默的伊里奇却像条龙般怒吼起来,只见伊里奇打开车门走下车绕到神秘社员面前与对方对峙。

“嘿,瞧瞧你说啥话。一个高贵的沃内尔人居然为一个外来者说好话,我替你的高贵血统感到悲哀!你的兄弟就是穿着人衣的猴子!神圣的火焰必将他焚烧殆尽,Shin pang kuioke kikin dal!”

“我再说一遍,收回你的话并向我兄弟道歉!”

神秘社会没有理会伊里奇的警告,继续重复着刚才那句不明所以的话。暴露的伊里奇顿时握紧拳头朝神秘社员面部挥去,挥拳速度之快即便对方提前预料也没来得及躲避。伊里奇的拳头精准地轰中神秘社员的侧脸,一只牙齿伴随血沫从嘴巴里飞出。黑衣人像一条被扔飞的豆芽菜一般飞离伊里奇好几个身位应声倒地。

伊里奇此举引来周围人注目,其余神秘社员们见状纷纷将T型车包围住。他们对伊里奇破口大骂,用尽所有能用的污蔑言辞咒骂他。包围T型车的众多神秘社员中有一个人尤其显眼,对方身穿的黑袍外还披着披风。额头位置有个构图复杂图案,貌似是某种猛禽类动物。而且其他成员会主动让路给他,不难看出这个人拥有比较高的地位。

“我战友们哦,请稍安勿躁。”

直到对方凑近过来,伊里奇方才看清楚对方额头的猛禽是一只飞鹰。只闻黑鹰男一开口,其他众多社员便纷纷拉上嘴巴的链子。拥有如此之高的人望,连伊里奇也忍不住暗暗佩服他。

“我相信高贵的沃内尔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同胞大动肝火,其中肯定有某种误会。为了避免给慷慨者造成不要的麻烦,容我们转移到别处进行交谈以方便化解误会。”

黑鹰男形同站到台面的演讲家一般摊开双手对所有人说话,看他说话文绉绉的模样。伊里奇真看不出对方是个邪恶的种族主义者,倘若抛弃掉立场单纯以处事态度来看。同样代表想法行动的伊里奇或许要反过来向他学习,局面发展至此反显得他才是不讲道理那个。其余神秘社员听道不禁稍稍压制了一点怒火,但也只是将逃出来的手枪以及匕首重新收起来而已。他们的眼神依旧愤怒,内心里想开暗枪的念头依旧存在。

黑鹰男见红灯剩余的时间不多,便提议伊里奇把车开到附近公园。用个人名义保证用交谈解决问题,作为双方保障。他和一名成员将填补T型车后面缺席的空位,伊里奇和颜色同意了对方意见。

一会儿后,T型车抵达公园门前。伊里奇和颜色,黑鹰男和他的贴身伙伴八目相对。四人在前往公园的路上都没有做特别起眼的事,伊里奇和颜色全程没有开口说话。黑鹰男的贴身伙伴倒是将嘴凑近到他耳边交代争执的前因后果。至于其中有无混杂错误讯息,又或者说在事情原委上添油加醋。坐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二人便不知道了,不过前提是黑鹰男真想通过交谈解决问题。然而事情走向却告诉伊里奇对方并无说谎,他们来到公园的凉亭坐下。尽管凉亭周围被众多神秘社员包围,令伊里奇意外的是他们压制怒气始终没有出手。

“刚才我大致明白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先动手的人似乎是你们。”

黑鹰男脱下了那顶黑尖长的帽子说道,尖帽所遮盖的秀气脸盆瞬间显露在二人面前。黑鹰男的样子并不邪气,不如说反过来与邪气相差甚远。简直像个忧郁秃废的画家,脸型有点消瘦但绝非丑陋。相貌之英俊只要是女性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还有拥有一双与脸容不匹配的锐利眼睛。

“是你的人先侮辱了我兄弟,我要他收回说过的话而已。”

伊里奇用手护着颜色抢在前面说话,黑鹰男顺着伊里奇话意瞥了颜色一眼然后又移回到伊里奇身上。

“阁下该如何称呼?”

“伊里奇·弗拉基米尔。”

伊里奇并无报上真名,而是选择报上政治活动时的名字。第一作用是表明他舍弃家族的身份证明,第二则是处理和目前相似的情况——以免不怀好意者追踪身份。

“我叫福瑞·奈森,伊里奇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政治立场,停在红绿灯前的多位慷慨者是我们政治立场的支持者。你要我们在众多支持我们政治立场的人面前否定政治立场?不可能,这会让我们成为一个荒唐的笑话。”

“恕我直言,你们宣扬的政治理念并不值得赞赏。我的好兄弟出于好心捐赠却换来一口唾沫和数不尽的恶骂,你们讨厌的人成为了你们的馈赠者。你的成员接受这份馈赠后还倒打一耙支持者,这本身就是个荒唐的笑话。”

“值不值得赞赏不是由你个人即可断定,伊里奇先生。想想五年前再稍稍往前的那段时间,我们的祖国简直如日中天。霸占了全球四分之一领土,军事力量足以横扫任何国家。沃内尔帝国的经济占据全球百分之七十,贸易出口是全世界其他国家几倍。仅有科技发展方面逊色于以撒冷城为首的几个科技大国,除此外再无劣势。现在呢?现在的样子被阉了男人一样,而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外来民。

当他们得知沃内尔是全世界最好的国家时,失去国家的他们就想蹭吃本该属于我们的资源。由于大量难民涌入,我们的就业机会与空间被瓜分。诸多社会福利的重心被转移到难民那块,每个人缴税还得帮他们缴一份。然而结果呢?结果就是犯罪率节节攀升,社会混沌性超过临界点引发系列问题。事实上你眼见到的所有混乱有关事宜,或多或少和此有关联不是吗?外来民就是名副其实的恶魔,我不认为我的成员有做错。”

其他成员听到奈森的言辞纷纷借机起哄,大喊外来民的颜色滚出沃内尔。好几个人甚至脱掉裤子暴露生殖器侮辱他,奈森见状便举手示意停止任何行为。

“倘若用政治家角度思考你的做法非常高明,把全部错误推给外来民。让大家拥有一个共同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有麻烦就让外来民那边扛。你说得对,我不能断定你的政治方针是否值得赞赏。但你也不能断定你的政治方针是否值得赞赏,而且我觉得想解决这件事情根本不用牵扯到彼此的意识形态。

首先,我先向您以及被打的成员献上诚恳的道歉。无论我再怎么为自己辩解也好,终究无法改变你的成员仅仅动了「口」,而我则动了「手」。然后,我知道阁下目前需要筹集资金。这里是我赔偿给那位被打的成员的医药费,剩余的钱则为我无礼举动的弥补费。”

伊里奇走到奈森面前深深鞠躬道歉,随即伸手到口袋掏出一张期票与钢笔。然后在上面写上一个美美的数字——足以令聚集在周围的由愤怒转变成喜悦的数字。

“我相信大家也看见了伊里奇先生的认错态度,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坚持原见,继续无意义的争吵。这是个愚蠢的选择,并且个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第二个则是双方各退半步,原谅伊里奇先生的鲁莽行为。并带有底气地收下这张期票,不用为近期的筹集资金问题感到烦恼。”

包围凉亭的众多黑色影子们大多选择点头,仍有少部分拒绝伊里奇的方案。不过组织少部分人的反对永远阻止不了组织领导人的意见,奈森和伊里奇相互握手以表双方冲突得到解决。眼见奈森将期票拿到手,少数反对派便想浮现打暗枪的想法。作为血统血统高贵的沃内尔人,他们不能容忍外来民。以及庇护外来民的沃内尔人,伊里奇的这种行为属赤裸裸的背叛。

可奈森却早料到他们的行为,目送伊里奇和颜色离开前向他们投去一道命令眼神。臣服于领导者位下的他们瞬间被奈森的眼神镇住,少数反对派人士再次把枪收起来。陪同大多数成员一起装模作样目送两位罪人的离开。

“你们这几个蠢货不要自作主张!”

见伊里奇和颜色二人消失于漆黑的尽头后,奈森迅速转身回头咒骂刚才想打暗枪的少数反对派者。不懂领导者心思的羔羊们懵了,平时遇到类似情况奈森收钱后习惯往对方脑门装几颗子弹。因为奈森绝不原谅那些庇佑外来民的「背叛者」,他对背叛者的怨恨有等同于乃至超出外来民的怨恨等级。

“你们的狗眼是瞎了吗?他们是马德兰家族的人!想想你们拿的枪是谁给我们提供的!谁制造的!”

奈森抓起就近抓起一名成员的衣领大骂道,他早看出伊里奇的真实身份。所以对于事件的解决方法没有采用平时那套,考虑到对方真实身份处理这桩冲突他显得格外谨慎。一来不能在成员面前丢掉领导威信力,二来决不能惹毛马德兰家的长子不然以后没有足够武器用。

“呼,这次算你们好运。看样子马德兰·伊里奇似乎不清楚我们和马德兰家族有联系,传闻说他放弃家族身份投入革命当中的事应该是真的。”

奈森曾听过某个传闻,马德兰家族的长子放弃了家族身份转而成为了一个「幽灵总体的一部分」。当时奈森对此并不感冒,皆因这个时期太混乱无望。每个无望的人或多或少都想在新闻寻找寄托——不管什么都行。只要「故事」写得有趣讨得大众喜欢,那么钱就会源源不断涌进写手们的账户。事件真实性反成为故事的调料,伊里奇的人生经历正是被新闻报社的厨子「调味」成无望群众们喜欢的口味——直到今天为止奈森是这么想。

“我倒要看看谁的理念活得长,小圣人。”

奈森凝视伊里奇离去的方向微微笑着说道。

“刚才吓死我了!”

“没事吧你?”

离开公园重新回到车内的伊里奇忽然大喊道,先前单人直面几十个神秘社员的那份镇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几乎晕过去的后怕,颜色看着有种莫名熟悉的既视感。

“现在回想起来我绝对搞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这个无能力者挡在你这个异能者前面啊?正常来讲不是反过来吗?”

“就算你问我也.........”

“得亏出门前有洗过嘎子窝,不然说话时一阵汗味糗死人了!”

“这种事情你别说给我听啊,害得我都不自觉闻了!”

“没办法,我就是紧张嘛!说实话我看见有好几个人准备掏枪的时候,嘎子窝顿时汗如瀑布。”

“所以说呀,你不用护着我啦。以刚才那帮人的强度我一个念头就摆平他们,其实你更耐住性子的话甚至不发生冲突..........毕竟你看我都忍住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硬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我觉得我那时不站出来的话,今后一辈子也没胆子站出来。平时说着大堆漂亮话,关键时刻却躲在后面这不显得我虚伪吗?就算死撑我也要冲你前面罩你...............当然,倘若真要开打我还是希望轮到你罩罩我。”

“嘛,这次我在现场倒不怕发生肢体冲突。不过你应该知道拿出勇气需要支付代价,你给了他多少?我以后慢慢还给你。”

“......不用,不算什么大数目。”

“别闹,期票后面有多少个零我看得清清楚楚。”

“相信我,我损失不大。”

“不可能,我知道你经济情况。”

“相信我,好兄弟......我几乎毫无损失。”

“........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你不用担心,总之你仅知道我俩今天没有任何经济损失。”

尽管颜色拥有优越于常人的视力,但有件事是伊里奇看到而颜色看不到——神秘社员们手持的枪械所蕴含的真相。伊里奇认得邪徒们手持的枪,那款手枪正是亲弟弟卡利欧斯委托颜色设计的手枪。颜色应该也看到邪徒装备的手枪,但他忽略了一条信息。他设计的手枪目前生产数量不算多,价格也不便宜。至少对一个靠别人施舍补充活动的组织是不可能有如此之高的配备率,事必有人暗中相助。伊里奇脑海大概猜到提供者的身份,正是自己的亲弟弟卡利欧斯。

那张期票是好弟弟担忧哥哥在外缺乏照顾而给予他,信件里声明伊里奇可以随便填上一个喜欢的数字拿去兑换。伊里奇本打算今天亲自回家亲自归还,只不过期票最后以他想不到的形式发挥用处。不过某种意义来讲,卡利欧斯也该对此次麻烦背上部分责任。伊里奇内心仿佛遭到背叛一般痛如刀割,自己亲弟弟居然向混乱的种子撒上肥料。伊里奇现在唯一希望是自己推测出错,手枪提供者另有其人。推测未得到确认前,处于局外的颜色还是不知道为好——倘若推测得到确认他更不该知道。

“谢谢,居然为我这种人站出来.......”

“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兄弟。我肯定要对你好——无条件。”

伊里奇摸着颜色脸颊说道,这个没有血缘的兄弟是他目前唯一的安慰。投身到政治领域的伊里奇是最清楚,捅刀子的人永远不止来自外部的人。身后的人同样会捅刀子,有时捅得比外人还要狠。但不代表他会移开身子任由外人捅后方,因为身后仍有没捅他刀子的人。

“我知道,我和雅纳讯一直记着你对我们倾注的心机。”

“听到你这么说我都快要流眼泪呢。”

“有吗?我咋看不见。”

“这里正流个不停。”

伊里奇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心脏位置。

(一会儿后......)

现时临近旅游旺季,来往火车站的人流量特别大。伊里奇总好不容易找到个临时位置停车,结果立即有负责人员走过来说这里不能停太久。二人闻讯赶忙打开后备箱拎行李,本来被塞满的后备箱大约经过十来秒就清空。

“确认拿上全部东西没?”

“行李箱、背囊、挎包、雨衣、水壶、火车票、钱包、身份证.......嗯,应该OK。”

“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伊里奇拿起一串钥匙在颜色面前摇晃,颜色大概目视好几十秒仍未反应过来。

“嗯?这串钥匙好像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没了它你就等着回家时等着用脚趾头开门。”

“你哪儿找到的?”

“你口袋太浅,掉座位上了。”

“谢谢啊。”

“你火车都还没乘就掉链子,嗯.......记住人要活着回来。”

“丢三落四也不至于把命丢了吧........”

里班图·颜色虽然有不错的头脑,但那颗头脑在日常细节方面完全无发挥作用。丢三落四的坏习惯至今仍改不回来,旅程还未正式开始就先掉链子的事实使伊里奇担心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祝你旅途愉快,还有........”

“还有?”

“最近几年间有数不尽的糟心事发生,但我确信你和雅纳讯来到我家这件事绝对不是坏事。”

奈森说,外来民是沃尔尔混乱源头。污蔑外来众只会给沃内尔带来更多苦痛更多绝望,将其形容成散播疾病的恶魔一般。伊里奇估计奈森过去曾遇到与外来民有联系的坏事,又可能是听几个邻居嚷嚷两三个涉及外来民的负面传闻。导致排外的观念诞生,也许他压根没试过和对方尝试接触。但亲身接触过外来民的伊里奇清楚并不是全部人都一样,五年时间足够了解一个人的为人。所以他有足够理由断定奈森的错误,因为他尝试过接触。

“你说那么漂亮的话很容易让我无话可说啊,大政治家。”

颜色困惑地与伊里奇握手,为避免大政治家讲出更多让他无法回应的话。握完手的颜色便一边往人群里钻一边向对方挥手道别,他好几次回头看都发现伊里奇仍站在原地。直到自己完全进入到火车站一刻前,伊里奇始终保持原样仿佛站在那里永不离去一般。见颜色被火车站无数的人浪彻底吞没后,伊里奇才回到车子。

“卡利欧斯,你为什么这么做?”

伊里奇对着后视镜问,视镜当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需要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驶往本家方向。终点等待他本应是血亲间久别的和好,但现在只有道路分歧的吵架等待他。

【到底是你变,还是我变了,亦或是这个世界变了。】

伊里奇如此想着,但他知道某种决定性的东西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视角重新回到里班图·颜色身上,这个古怪的大学生厌恶各种交通工具。让他选一种比汽车还要让他生恶的交通工具,那他肯定选择火车——原因有很多种。

火车站绝对是最能呈现世间百态的场所之一,流浪汉、穷人、中产、富豪都占据这里某寸位置。火车站大门附近建设有诸多饮食相关的店铺供人歇息,通常店内人满为患比店外还拥挤。唯有某些定位较高的店相对少人些许,起码找个空旷位置歇脚并不难。然而对于经济既不宽裕又不喜欢多人的颜色来讲,火车站是彻头彻尾的苦行开端。

颜色自认自己不算什么高素质人士,但至少涉及到素质方面的问题他是相当谨慎。像行李包占据本来就稀少的座位,一个人躺在长椅上睡觉,在禁烟区吸烟这种事他绝对不做。

现实是他不做却有很多人这样做。

颜色本来有机会找到个不错的位置坐着,结果先来者突然犯困整个人横着一躺。原本空旷的几个座位瞬间没了,那个人还得意地朝颜色竖中指。颜色见状整个人简直要炸开,但嘲讽者显然看穿他为人。「弱气」两个字宛如写在颜色脸上,实际他气完也就耸耸肩走开。

【没有位置坐随便找个位置站总可以了吧。】

火车站再拥挤多人也好,站的位置还是有一两处。颜色如此天真想道,找个合适位置站几分钟当锻炼身体。谁知占位置睡觉的人不止霸占掉椅子,有人连等候室的地面也占来睡觉。毯子做床,行囊做枕,脱掉鞋袜,躺在角落。此情此景让长期以角落为伴的颜色感受到一种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夺走的失落感——最要命的是篡夺者还是个臭脚佬。

他不是没尝试过寻找其他角落,然而躺地面睡觉的人数远超颜色预料。只要看顺眼,他们连椅子底下的位置都不放过。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位置站站,结果身边恰好有两个小啊飞型的路人。手里捏着一罐装啤酒,说句话和吵架一样的音量。吐到嘴边的每句话总混几个脏话词汇,谈的事无非是那些鸡毛蒜皮小事。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根本不可能走心看书,只能被迫听着他们谈话。经过前几次经验教训,颜色以为自己接受得来。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火车站这个神奇的场所,而且最难受的苦难还未到来。

比火车站要可怕得多的,那只能是火车。实际颜色并不讨厌火车本身,他讨厌的是车厢内的环境。

拥挤到沙丁鱼罐头等级的车厢,站起来转身都成问题活动位置。常年显示「使用中」的公共厕所,白天十二小时充满即食品的香料味。以及不知道在那里冒出来的二手烟味,荡成秋千一样的车厢。然而上述全部事以及没讲述的事都不及一件事可怕,就是乘坐火车期间空虚到抑郁的空闲时光。

不同于飞艇等飞行载具拥有无可比拟的速度和尚算余裕的活动空间,火车车厢坐久了真有种密封棺材的感觉。例如说空气不流通,烟味、即食食品的香料味、厕所溢出来的臭味混杂一起形同生化武器。白天十二小时总有那么几股味道围绕整节车厢,唯有「上等」的车厢稍有好转。但通常乘客不可能搬上全部行李跑到那里,要那么「上等」车厢的连接门被锁上。

即便好运跑到「上等」车厢列,也要无可避免面临一个问题——活动空间太小。不管位于那节车厢,车厢的内部空间就这么大。一边拿来放床,另一边只能拿来走路。如果颜色站在车厢道路上,白天12小时基本有6小时处于侧身让路状态极好地锻炼腰部柔韧度。配合上荡个不停的车厢,想专心看书成了种奢望。无论是躺在床上也好,亦或坐在座位上也好。颜色乘火车看书的结局不外乎两个,要么头晕,要么无法专心看书睡着。

颜色人生入睡最长的记录,就是乘火车时诞生的——14小时,因为睡觉变成他唯一的娱乐活动。

火车的缺点说到这里还没算完。

车厢内还存在和无聊时光同样可怕的事物——缺乏监管的孩子。

乘坐火车期间,规定有那么几个不知从那节车厢来的几个调皮孩子。表面上掌控火车车厢的人是车厢人员,实际坐过火车的人皆清楚。真正掌控火车车厢的人是一群缺乏监管的孩子,他们的游玩范围大至对外开放的最后一节车厢到最前一节车厢。每个乘客的私人空间时不时就遭到侵占,理由千奇百怪有其中但不包括躲猫猫、不谙世事的强行霸占、恶作剧、找不到位置吃饭等等等。

聊家常,吃饭,睡觉,上厕所,喝啤酒,看风景,发呆,正常人乘火车可以行使全部行为。

有关旅行高峰期选择乘火车的坏处,颜色还有很多很多想说。但是火车靠站的长笛声瞬间夺走他全部思考能力,那辆他要乘坐的火车要来了.........堪比劳改的生活即将到来。木已成舟,事到如今颜色也无法拒绝为火车票付款的现实。唯有抱着满肚子怨气登上火车。

随即是无比熟悉的混乱时间,上车后的众多乘客开始争夺行李架位置。得益颜色上车较早,所以并不担心抢不到位置。但坐在颜色座位周围的三名乘客就没有这么好运。三人差点来不及乘车,几乎是车厢们关闭前一刻才登车。

三人皆是普普通通的四十多岁大叔,颜色找不到有任何特别之处。看他们样子是属于那种外来的打工者,茫茫众多为生活奔波的其中几个。他们几个终在一轮寻找过后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问题是行李显然容不下三人全部行李。

“我拿掉我的行囊应该有足够位置给你们放行李。”

颜色见三人困惑的样子不禁开口建议道,反正行囊也不是非要放到行李架。颜色只是觉得抱着行囊的样子非常娘炮才放到行李架,不过出门做好事远比出门形象要重要多。

“谢谢你啊小兄弟。”

打工三人组其一人礼貌地向颜色道谢,对方说话带有比较重的地方口音。一听就知道是偏南方那边,五官特征也有微微不同。话又说回来,对比过往的邻座人。这三位哥们素质算很好了,起码他们有好好洗澡,不抽烟喝酒,说话轻声细气。

“你说火车这个玩意真是神奇,载着几千人横跨几个城市。三十年前你告诉我有那么方便的东西我一定觉得你扯皮。”

“是呀,从无到有就一代人的事。我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时以为是某种异能产物,没想到是纯粹的科技产物。”

“对对对!当时我也吓一跳。我曾以为今辈子再无机会看到家乡呢,毕竟国家的南边和国家的北边是两个相反方向。在我们的旧观念里离开家乡踏上外途意味着不可能回家,谁料到一条小小的铁轨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三人高兴地谈论火车的好处,时而谈火车最高速度有多块,时而谈及火车的设计有多好,时而又聊到火车的前景。总之三人对话内容几乎都是围绕火车的优点展开,颜色听着都怀疑自己认知中的火车和他们认知的火车是不是同一物。在车厢里孜孜不倦谈论有关火车话题的人只有一种,就是初次搭乘火车的人。对某样事物越理解清楚,那个事物本身的缺点便越来越明显。或许因为如此,完全不理解火车的三人才对火车有这般赞赏吧。

对于坐火车少说有八九遍的颜色来讲,火车唯有数不尽的缺点。他没有因为听到三人的言论而改变看法——丁点也没有。抵达目的地前的无聊时光进一步坚定了他的想法,直到抵达火车站终点。整段时光如颜色所料,先前的缺点没有因为三人的乐观看法消失。他乘坐火车期间仍饱受着苦行般的环境折磨,对车厢内环境的怨念更深厚一层。

不过到此为止算暂时结束了,走到车厢门外重新呼吸空气扭动身体的瞬间永远那么美妙。没有任何语言以及词汇形容到颜色乘坐长途火车到站后的释放感,迎面吹拂过来的风,空旷宽大的活动位置几度让颜色觉得抵达天堂站。要不是有个路牌标明地名,颜色都差点忘记这里是终点站。他之所以诞生这样的幻想除了乘火车太久导致神智不清外,还因为终点站等候者太少。颜色粗略环视月台周围看到的人不超过五十个,还把少量工作人员算进去了。

【挺不错啊这里,人够少发展也还可以。】

因为童年成长环境关系,颜色并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所以他内心常常对姆泰的人口密度太高感到厌恶,另一方面又不喜欢人口密度少但发展情况欠佳的地方。像这种人口少发展又不错的地方无疑是他梦寐以求的居住地,得知有那么个地方算是某种大收获了。

“爸爸!”

正当颜色喘息完毕准备动身离去之际,附近传来的呼喊声令他止住脚步。稚嫩声线的主人是一个年龄大约只有十来岁左右的小女孩,纵观整个月台唯独这名小女孩形单只影。看样子似乎是对着下车中的父亲示意自己的位置,而回应小女孩呼喊的男人正是颜色的邻座之一。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父女二人在月台相拥,由于两人的表情太过幸福了。幸福到颜色也不禁替他们开心,火车站居然这么幸福的地方是他先前想都没有想过。大概是从未有人在月台等待过自己吧,只注视事物有多坏的人固然看不到事物好的一面。

【说不定火车站没有我想象那么坏。】

为了不令自己产生软弱的想法,颜色不敢注视太久。他深知和幸福无缘的自己永远体会不到这种滋味,就算继续注视也不可能有再多收获。仅仅徒增嫉妒心罢了,要么继续沉侵在属于他人的幸福导致开始渴求本来就不渴求的东西。颜色是不允许这两种感情干扰他思绪,软弱的人是无法在现今时代走得远。所以他快步走开了,把感觉到幸福用理性进行加工。提炼成“火车站其实不只有坏事”这种「坚韧」和「理性」的认知总结,然后继续执行来到此地的目的。至今为止他都非常成功把「软弱」扼杀,这次亦不例外。出了检票口的颜色又变成自己熟悉的那个强大的他,不久前感觉到的幸福感好像变成了虚渺不切实际的幻觉。

然而颜色还是高估自身作为人的强度,纵使他以非正常方式降生于世。但生为人注定要受「人理」束缚,人理是不允许人内心只剩强大。

“你是........小颜?”

一个几乎被颜色遗忘却熟悉的声音传到他耳边,他猛地看过去。发现「软肋」以偶然形式再度出现重现面前,那个成为书本外第二个占据他童年的存在——里班图·森虹正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