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日月交替。

皎洁的月光掠过林间,标示着这片森林的夜晚开始正常运转。

“嘶——”

深吸一口气,将笼罩意识的薄雾化作滞重的浊气吐出体外,在呼吸和知觉逐渐恢复后,他开始在尚未凝结的思绪中搜寻自己的姓名。

——在这样的处境下,萧可苏醒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这样的深度睡眠了——感觉上这次的睡眠质量确实好的过分。

不过,看上去自己并没有做一个好梦。

他揉了揉双眼,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拨开大片的遮挡物,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去勉强窥探四周的环境。

四周满是些尖锐的树枝,身下垫着一层松软的泥土。大概是临近夜晚的的关系,隐约间可以听见的齿轮转动声也被“叽叽”的虫鸣声所淹没。

——混杂着腐败木质层的气味的陈年老木,空气中又散发着一股潮湿气息,种种提示加起来,这里的环境是森林这个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确认完周围的处境后,本打算起身的萧可身体一僵,变得无法动弹起来——准确的说,是他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

“说起来……”

轻轻的拉扯几下,伴随而来的是十分柔软的触感,再稍微用力拉扯几下后,一股强烈的紧绷感从手肘处传来。就这样过了几秒后,放弃这一举动的他只好无奈的往自己的手肘处望去。

那里有一双手。嗯,当然并不属于自己。

“唔……嗯?”

熟睡到一半被打断后发出的不悦声,以及细若发丝的呼吸声,两者尽皆清晰无比地传入萧可的耳中。

“……这孩子,是谁来着?”

萧可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的左手,然后有些疑惑的嘀咕道。

看来比起离开这里,还是优先处理一下这位从刚才开始就挽着自己手安静地趴在他身边熟睡的“挂件”比较好。

……

该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将一块精密的钟表拆开来展现给一名收藏家观看那样,身边的少女给他带来的冲击力远不止于此——或者说,前者所带来的冲击力甚至还不及后者的百分之一。

精致的俏脸与过分的白皙而显得有些病态的肌肤,配合着因为没有经常打理而显得有些乱的黑色长发,看上去就好像是从大户人家离家出走的大小姐一样。

少女的身上穿有一件灰色的丝绸质外衣,还有一件风格有点类似于裙子的衣服。由于身材比较娇小的关系,长长的裙摆几乎遮住了她的下半身,却没有一丝不协调感。

她的相貌并不算太出众,也许是那身古典式的丝绸外衣的关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安静的气息,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在称之为刹那也嫌漫长的那一瞬间里,萧可的脑海中唯独只剩下一个字。

无。

不知为何,这个女孩总是会让人有意无意的忽视她的存在,属于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类型。

仿佛是在阐述亘古不变的“无”这个字的含义一般,他的身边蜷缩着这样一具精巧的少女。

如果没有刻意的去关注,自己应该会把她忽略掉吧……事实也确实如此。

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女,萧可摸了摸下巴,低头思考了一会。

片刻后,他轻声地念叨出来。

“水镜……是吗?”

这似乎是少女的名字。

在念出这个词的那一瞬间,萧可本能的感到眼前一阵模糊,一股极度强烈的眩晕感涌上他的大脑,让他下意识地捂住脑袋。

——好痛!

毫无征兆的、夹杂在其中大量的时间节点、记忆碎片以及更多更多意义不明的东西,纷纷涌入萧可的脑海中。灰色的齿轮与血色的画面,也如同放映机一样,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脑海。

好痛!好痛!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顾不上强烈眩晕感和各种杂念,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住少女的手。

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就如同一股清流一般地流到他的脑海里——大概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伴随着“呲”的一声裂开的声音,他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

天旋地转般的冲击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连喊叫也来不及说出口的机能停止。巨大的撕裂感让萧可眼前一黑,就此失去意识。

不知过去了多久,模糊的画面在黑暗中撕开一道裂缝,萧可有些疲惫的睁开双眼,尽管脑袋依旧有些昏沉,但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种不适感抛之脑后。

四周仍旧静悄悄的,就连叽叽的虫鸣叫声也消逝不见。少女那轻微的呼吸声也传到了萧可的耳朵里。

呼——

还没醒来吗?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之久,萧可呆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轻轻地将手放下,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又看向了近在咫尺、如同艺术品般的少女身上。

“原来如此,是‘神造物’啊……”

这个大脑处理过的情报并没有让他彻底明白眼前的少女到底是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姑且放心了许多。

视线在她白皙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萧可眨了眨眼睛,做出一件即使是自己都感到很奇怪的事。

他慢慢的将手放了上去——

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他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安全感,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柔滑的触感跟做工精致的丝绸几乎没什么两样,他眨了眨眼睛,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下意识地捏了捏。

仿佛是触碰到柔滑的脂玉一般,白皙的脸自身所带有的弹性自动的想抵抗大手的入侵。

“唔……!”

均匀的呼吸声被打乱,少女周围那种空无的气氛也随之波动了一下。

咕噜——

强行压抑住想要继续摸下去的冲动,萧可收回了自己的恶作剧。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少女只是眉头轻皱,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

我绝不是想再捏一次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刚才那个是意外,是意外啦!他在心里不断默念。

如果有其他人站在此处,大概能从他的脸上中读出一些东西吧。

一般来说,那是被叫做‘别有居心’或者‘个人私欲’的情感。

据说人这种生物总是会为了达到某种龌蹉目的而为自己找近乎诡辩的借口开脱。

现在看来,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

然而就当他下定决心,决定要再捏一把的时候,沉睡的少女很自然、也很突兀的睁开双眼。

那对蓝宝石般的瞳孔似乎还处在无意识的散开状态,少女带着一丝茫然地看向四周。

然后,几乎没有意外,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的萧可,以及那只伸到半空停住的手。

微微一愣后,少女淡蓝的瞳孔微微睁大,羊脂玉般的俏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红晕。

“晚上好,master。”

她的声音就像八音盒一样悦耳,带有一股抚平情绪的魔力——如果没有那个奇怪的称呼作为后缀的话。

“等一下,master……是怎么回事?!”

萧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用无法理解的语气发出疑问。

虽然刚才捏脸的事情没有被发现……大概。

不过鉴于这家伙好像在刚才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萧可实在是没办法装作没听到,只好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怎么回事?”

水镜歪了歪头,如天空般的清澈,蓝宝石的双瞳中倒映着自己染成红色的脸。

这样理所当然的表情更让与她对话的对象感到羞涩。

“就是……master这个称呼啊……”

“……称呼?唔……是这样吗,难道master不记得了?” 水镜好像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呆然地轻咬嘴唇,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萧可。

“主仆什么的,我们是这种关系呀。”

能记得才怪啊,萧可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清楚。

而且,尽管不是很明白,但他可没有让这种年龄的少女称呼他为主人的奇怪嗜好。

“那么叫……萧可先生?”似乎也觉得萧可说的有道理,水镜用一副认真的脸看着他。

“本来就该这么叫啊……”

第二遍就叫对了呢——

看到她这幅认真的表情,萧可倒是觉得其实称呼的事也无所谓了。

不过在意识到水镜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前,水镜率先明白过来。

“——?!”

注视着萧可的那张松了口气的脸,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水镜沉默了些许,突然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她用手捂住了脸,有些小声的抽泣起来。

“不要我了吗……”

“???”

“master不要我了吗?”

水镜抬起头来时,那张白晢到令人自渐形秽的脸早已变得灰暗,眼眸中也注满了泪水,看起来就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明明之前说过可以……”

“不,请等一……”

“难道master是书上所说的那种……始乱终弃的男人?”

“……为什么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对话好像连不起来?”

看着那张画风立马变得灰白的脸颊,萧可只好叹了口气,用手挠了挠脑袋。

——这是他要退一步的信号。

如果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让女孩子哭泣,那就是自己的不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认为自己都应该向她道歉,这或许是他性格上最大的败笔了。

水镜看上去没有回答他的打算,只是在那边自顾自地哭泣。

……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会允许你这样称呼我的,拜托你先别哭了好吗?”

虽然名字中有个“水”字,但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是水做的吧……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萧可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开玩笑的想法,在某种意义上十分接近真相。

“真的……随便称呼都可以吗?”

水镜闻言停止了哭泣,似乎想到了什么地抬起脸来。

“不要得寸进尺啊……”

为什么我会有一个这样的仆从……真要说起来,我有和她缔结主仆契约之类的记忆吗?不,那是幻想文学里的东西吧?

不,搞不好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吧。

“……”

这样想着,萧可突然就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自己肯定是因为受到什么打击才会产生“失忆了”这种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判断吧……

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看向眼前面带微笑的少女。

这家伙,是计划通啊。

他竖起大拇指,就这样晕了过去。

……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啊?”

叹了一口气后,萧可心情有些不爽地问。

“时之国度。”水镜抬起头。

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水镜又补充道:“北部的郊外森林。”

“郊外么……”顿了一顿,萧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离这里最近的路是在哪里?”

“十二点钟方向,三千二百五十码。”水镜犹豫了一会儿,才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有点远啊。”揉了揉太阳穴,萧可低声抱怨,“接下来要去那里吗?”

“主观问题的话,交给master判断就好了。”水镜眉头一挑,一脸正色的看着他。

称呼问题难道不够主观吗……

虽然很想将这句话说出来,不过一想到说出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麻烦事,萧可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对于自己问了她这么多问题,她不仅一点都不会到奇怪,甚至还对答如流。

她身上似乎天生就具有作为助手的气质,也许以前经常回答这种问题,又或者自己跟她真的是什么主仆关系什么的……算了,这种事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在这种明知道会延伸出麻烦的思考上,萧可向来是避之不及的。

“那就去城市……如何?”

水镜点了点头,爬到了萧可的背后,一双小手也放在了他肩上。

萧可不解的看着她。

水镜也不解的看着她,甚至头上还出现了一个问号。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你应该是能自己走路的吧?”

“我的脚受伤了——”

虽然仅仅只是低着头,再加上说这话的语气又带着一丝愧疚,萧可就无法指责她。

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掌,萧可发现确实有一道明显的红色痕迹,脚踝处还有些红肿,看来应该是刚刚在灌木丛中被划伤。

“什么时候……”

“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水镜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紧张,她的两只小手不安的放在背后,看上去不知道该做什么。

萧可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她发红的脚踝,沉思了一会,然后蹲下身去,像对待一只精密的瓷器那样,小心地将她轻轻的放到地上。

“……唔?”

接触到柔软的草地,草尖的触感使得水镜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萧可可没有开口回应的打算,他将双手伸到了水镜的腰下,在她的脚丫离开了地面后,缓缓地直起身,将水镜整个人抱了起来。

“唔……”

突如其来的公主抱先是令水镜一愣,随即她瞳孔一缩,脸上就像煮熟了一样红了一大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头上好像还冒着细小的烟丝。

也许是过度紧张的缘故,她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然后,萧可的动作一顿。

“那个……抱着你走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原本没有想太多的萧可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些尴尬的问了一句。“不会介意吗?”

“……嗯。”

腰间传来的温度先是让水镜呆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满脸通红地将头埋下头。

嗯……到底是介意还是没有啊?

想不明白的萧可轻吐一口气,脚下一用力,抱着水镜从这里几步跳到了另一棵树的树枝上。

树枝微微地摇晃了几下,同时洒下几片树叶,隐隐有些承受不住的样子。

差点忘了身上还有个“包裹”。

萧可重新衡量了一下这根树枝的承重量,轻轻的踩到了另外一根树枝上。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作为女孩子,这重量还真是有够轻的。

感受着怀里轻如羽毛般的重量,萧可眨了眨眼想到。

认准自己所判断的南方,萧可在树枝与树枝之间不断跳跃,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随着他的离开,隐约的虫鸣声又渐渐响了起来,片刻后就淹没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

漆黑的夜晚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心生惶恐,尤其是当周围空无一物,而耳边又时不时传来树叶与树叶交错发出的“沙沙”声时。

在这样的环境下,萧可只是面色平静地赶着路,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现在正走在林间一条小路上,身上当然也还带着水镜。

说是小路也实在是太难为它了,这里的杂草也只不过比周围的低一些罢了……看着周围至少有半米高的杂草,这家伙有些无奈的想到。

不过这样也好,杂草低说明这里之前并不是没有人来过。也就是说,自己先前所走的方向大抵是正确的。

“呐,水镜。”萧可继续走了一会,忽然没有征兆地开口。

“嗯?”

胸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水镜拨开兜帽,露出半个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那边应该有过去的记忆吧?”

萧可一边赶路一边看向前方,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之前因为这里的杂草太过“高挑”的关系,导致抱在前方的水镜很容易被草尖刮到,所以萧可将身上穿着的黑色兜帽脱下来套在背后,只不过带着水镜的姿势也由“抱”改成了“背”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兜帽的内部非常的宽阔,不要说水镜,即使是再容下一个他也没有问题。

不过这么一来这顶兜帽的设计实在是很可疑……算了,这种事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抓着水镜伸出来的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萧可眯着眼睛,有些失望地看着脚下。

真是,没有真实感的人。

……

之前的那个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水镜只是双眼微睁,又将兜帽盖上了。

萧可也不指望能得到答案。

不过,如果他能稍稍低一下头的话,大概就能看见在那皎洁的月光下,水镜那如同星空般的眼睛,所散发出的灰蓝色光芒了吧。

沉默了半晌,水镜贝齿轻咬。似乎是打算说点什么,却又突然闭口不言了。

“抱歉,问了蠢问题。”

因为背对水镜的关系,水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大概很失望吧。

“……没关系。”

两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到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萧可将这份短暂的沉默打破。

一束黄色的灯光透过树叶的遮挡倾洒下来,注入到两人的视野里。

拨开遮挡的树叶,往前走了几步,他出现在了一条小路上。

如同字面上的描述一样,这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小路,青石铺成的路面在路灯的交映下显得有些发黄,他们现在正处于路边靠近树林的地方

“水镜真是靠得住啊。”终于看到路了,萧可下意识的感叹道。

“哪里……”兜帽里传来了水镜的声音,虽然不容易发觉,但萧可还是听出了她的情绪有所好转。

不过刚刚的称赞,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没有水镜提供的方向的话,自己大概早就迷路了吧,这点倒没有必要伪装。

不过……好像遇到岔路了呢。

“接下来要走哪边?”萧可停下来看向了水镜,等待她接下来的指挥。

“右边那条。”

水镜先是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用食指指了个方向。在看见萧可的目光看过来后,又将脸埋进了兜帽里。

“嗯,那就那边那条吧。”

虽然有些在意水镜的反应,但萧可还是挑了右边的那条路。

“……”

这次的路程两个人的话变得更少了,仿佛是事先商量好的一般,气变得有些压抑。

路上都没什么人呢——大概是因为晚上的关系吧。

就在他感到奇怪的时候。

呜——

从旁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声音,萧可停住了脚步,顺着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

水镜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她掀开了兜帽,疑惑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少女,看上去悠哉悠哉的。漆黑如墨的头发被她扎成两条长长的双股辫,身上穿着一件老式的黑色校服,样式和海军服有几分相像,胸口处别着一条红色领巾。

公园里的灯光仿佛成为了她的特写,这里是她的场地。

这么晚了,这个女孩在这里干什么呢?萧可这么想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躲在树后。

黑衣少女安静的坐在秋千上,半闭着眼睛,一只手抓着秋千的绳子,另一只手握在一只银色的小音笛上,看上去非常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萧可投来的奇怪目光。

小巧的音笛发出了悠扬的笛声,尽管没有任何旋律,但是那单调的声音却让人的内心平静下来。空气中散发一股奇异的香味。

气氛有些安静,空荡的四周此时只剩下少女的笛声在回响。

呜——

萧可有些惊讶地呆愣在那里,这绝非是被少女的外貌所吸引,也并非是他被音笛的声音所感染。而是从这悠长的笛声中,传出了一种令他无比熟悉的感觉,同时这与他身上灰色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这是一名经历过漫长和孤独的时间旅行者。

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好的评价了。

即使只有一种声音,少女也十分专注地吹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声音的单调。笛声就这样以一直保持着轻松愉快的音调的方式,流入了进萧可的心坎中。

半响,少女吹奏完毕,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音笛。闭着眼睛,坐在秋千上哼着歌,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嘶……”萧可脸色有些难看的低着头,他扶着树干,半晌后才抬起来。

他用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看着黑发少女的方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询问。

也许在此之前他有很多问题,诸如这个乐器的名字,诸如少女的身份,诸如这里是哪里等等。

但当他看见少女那安静深思的样子时,他又沉默了下来。

初次见面就问这些,未免也太失礼了一些。更何况在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冒昧打扰人家。

大部分时间,萧可都是一个思考力大于行动力的人。

这种一看就知道是神秘型的女孩子,实在不在他所擅长应付的类型之列。

不知不觉中,黑衣少女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安静的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萧可得以看到她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红褐色的大眼睛,也许第一眼看上去并不会看不出什么,但只要多注视一会,无论是谁都能发现它其中所要表达的东西。

比方说知性。

有句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句话的真实性虽然有待考究,眼前的这位少女即使不是与自己的母亲并肩的类型,日后多半也会成为那样善良的人吧……大概。

同时也很神秘,这当然也很重要。

不过……对于自己这种不擅人际交往的人来说,如果和大部分女生的第一次见面都没有既视感的话,大多数人都会或多或少的认为她有神秘感吧?在这点上他可以举例哦!自己身后就有一位。

如果不是水镜的行为举止实在与外貌不符合,萧可也许也会把她和眼前的校服少女划分为一类人也说不定。

安静的水镜真的是很有吸引力,因为她身上天然的带有一丝奇怪的气质。

诶?说起来……

在萧可自我意识过剩的时候,黑衣少女有些奇怪地环视四周,在看向他时,眨了眨眼。

看到沉思中的他,黑衣少女先是一愣,随即嘴边扬起了一抹令人倾倒的弧度。那是开朗而又明亮的温柔表情,在这个夜晚里就像皓月一样显眼,对青春期的少年来说绝对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安静地注视着萧可,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可惜这些萧可并没有看到,而且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声音也传不到他这边来。

无论萧可有没有听见,黑发少女在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地步入黑暗之中,一步步地离开了这里。

直到离开的脚步声远去,萧可才反应过来将头抬起,有些疑惑的看着黑衣少女远去的背影。

长长的双股辫像猫尾巴一样摆动,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烁着乌黑的光芒。当萧可回过神时,这缕黑发已经随着主人的远去而变小,最后再变暗消逝……

“master的样子有点奇怪……”

肩膀一沉,萧可回过头来,看见水镜正侧着脸盯着自己。

“我并不是为了看她才走神的啦——”

“我知道。”

水镜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咕——

看着那张明显不信任的脸,萧可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才别过头。

其实近距离仔细看的话,尽管有些青涩,但水镜是很好看的脸型。虽然她只有十三岁,很多地方都没有发育完全,但也正因为如此,看上去才并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即使是生气的样子,这张古井无波的脸也远比自己形容的还要吸引人。

不过我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他在心里为自己小声的辩解了一句。

虽说被这样的女孩盯着看感觉还不错就是了。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双马尾的的女生都是这个样子的?”

对于这个想了半天的回答,水镜似乎感到不可思议半睁着眼睛,才有些无语地开口。

“那是因为……master接触过的女孩子太少了。”

真是奇怪的对话,大概是因为两人都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些。

“要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是这样啊……不过双马尾的女孩子也有优点啊,至少从性格来说他们都很善良啊——水镜不就是一个善良的……”

因为萧可也不知道知道她之前指的是什么,说到最后还刻意补充了一下……突然就提到了行为评价,这种事说到底他也不是很确定呢。

果然,听到这句话,水镜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到这个话题。

足足愣了十多秒,反应过来的她才将头缩回了兜帽里。

“善良才不是什么优点,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她有些生气地双手抱头,随即自顾自地将头埋下去。

“咦……?可是,水镜明明,确实是……好孩子啊?”

这是贯彻了萧可曾经对这个人的评价,也是水镜唯一存在的意义。

或许是他的情绪被察觉到了吧,空气不可避免的波动了一下。

水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小声地嘀咕:“master……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呢?失忆的事情也是骗我的吗……”

“……”

活跃起来的气氛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两人的心情似乎又降到了零度以下。

“你看出来了啊,失忆的事是骗你的。”

沉默了半晌,萧可摆了摆手。

确实,自己在这点上有所隐瞒,但是准确的说也不算骗就是了。

“嗯。”水镜看起来有些失望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心吧,虽然关于你的那块记忆大都残缺不全,不过这两年发生的事并不在那个‘事件’的范围内。”

尽管没有实际接触,但萧可隐约察觉,那并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接触的记忆。这好像是很久之前自己就和某个人约定好的……当然关于这点其实他自己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不过……虽说如此,真正记得比较清楚的也只有这两年的而已。”

“是吗?”水镜有些不自信的低语了一句。

“大概……”

萧可有些不自觉的挠挠头。

水镜的过去吗……如果可以的话自己还真不想回想起来。

如果是指那件事的话,水镜还真的是无法成为好孩子呢。

——两年前,是他们正式成为朋友的时间点。

在那之前,两人即使有见过面,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

眼前呼啸着白色的雪花,天空中、大地上到处都充斥白色的灰烬。

“为什么……水镜明明做了这么多坏事!”

“哈……哈……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因为……”

说到这里,那时的萧可突然哽咽住了。

是因为什么呢?是为了要挽救水镜吗?还是只是挽救自己?

无论如何都要杀掉一个人,这也算救赎吗?

果然还是个人私欲在作怪吗……

但是,并没有犹豫多久,因为在那之后,自己就说出了那个答案,水镜也向自己扑了过来。

只有这个记忆很模糊,自己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呢?能够完美解决这一切的回答。

在那种时候,那种情况下,自己又是凭借着什么而说出这句话的呢?

他已经不想去回忆了。或者说,无所谓了,怎么样都好。

因为那时候的自己眼前并不是灰色的。

现在至少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

回到现实吧。

“是吗……”

水镜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master不会伤心的。”

“……”

萧可无法反驳。

因为没有说话,气氛又变得冰冷起来。

是啊,并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居然指望那件事可以让水镜有所转变。这期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才对。

不……没有转变的是我吧。萧可仰望着夜空漫无目的的思考。

空气中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两人的心情似乎都降到了冰点。

虽然看不到水镜,但她现在心情一定很糟糕吧?

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情况下,萧可只能哈了一口气,让吐出来的白雾在手心里打转。

沉默了半晌,萧可突然明白过来。

自己早就知道了,答案既明确又单纯。

什么都不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活下去,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认为很好看的笑容。

那并不是虚假的笑容,但也不是真正的笑容。

无论是哪种笑容都好。

对他来说,这是他在面对水镜时必须要展现的笑容。

也许也有水镜不太爱说话的原因在里面吧,但不管怎样都好。

“怎么了?”似乎终于察觉到萧可的异样,水镜有些奇怪的将目光投向他。

“没什么。”

兜帽外传来了萧可的声音,因为只有三个字的关系,听不出他的语气,接着便没了声响。

夜空阴沉得可怕,也没有一丝的风,路灯投来的昏黄灯光似乎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好累。

水镜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不过他此刻确实是面无表情,连内心也没有一丝波动。

可能是那些回想不起来的记忆带来的影响吧,明明此刻应该有一点情绪的,他却一点也悲伤不起来。

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自己都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扮演着失败者的身份吗?

记忆中的这个时候“萧可”应该有一点情绪才对,但他已经回想不起那种感觉了。

只是觉得脑袋突然变得好沉,身体也有些不听使唤。

——真不像样啊。

脑中有个声音这么说。

我到底想变成什么呢……

感受到身体的状况,萧可用力挤出一丝笑容。

是“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