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檢查團送走，校長就把趙天吾捉到會議室裡面。趙天吾一個人坐在桌子這邊，而校長身邊坐着教導處主任、副校長、年級主任，班主任等人隔着長桌子坐在他對面。

「好吧，現在你可以提你的要求了。」

校長板著臉說。

我去，這麼多人盯着我，我哪敢在說什麼？明顯就是過河拆橋的節奏好吧！趙天吾在心裡嘀咕。

窗外忽然「砰」地響了一聲。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只見李存浩帶着一大幫六班的學生站在窗外，他們像疊羅漢一樣壘起來，臉貼在窗戶上往裡看，把整個窗戶都遮得嚴嚴實實。

六班的那些傻子，關鍵時候，還是有點用的。趙天吾咧着嘴笑了起來。

校長嚴肅地看了高一年級主任一眼。

「你去把他們轟走！」

「咳，這個，裡面有市長的兒子和財團繼承人，還是不要了。」

年級主任怯生生地回答。

 校長臉上的肌肉跳了跳，乾咳了一聲，轉眼望向趙天吾，氣勢上卻已經弱了很多。

趙天吾沖校長笑得很明媚。

今天他在圖書館把李存浩叫到牆角的時候，拿出了一個盒子，裡面裝的是他早上做的飯糰。

「來吃一個。」

他拿起一個飯糰，放在手裡朝李存浩顛了顛。

「啊，不要啊。我不想死，救命。」

李存浩手撐着書架，尖叫着，可是嘴裡卻被飯糰塞滿了，嗚嗚地再也叫不出來。他的身子貼着牆，癱軟下去，翻着白眼無聲地流眼淚。

趙天吾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蠢貨，沒有毒。」

李存浩立刻站直了身體，吧唧了一下嘴巴，然後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

「飯糰，我自己做的。」 

趙天吾想笑，抽了抽嘴角。

「啊，x，還說沒有毒，你的手那麼臟。」

李存浩想吐出來，可是嘴裡美味卻指揮着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繼續咀嚼了起來。

米飯的軟香混合著肉和蔥的香味在唇齒之間似有若無地彌散開。每嚼一下，都有更多地香味釋放出來，讓人慾罷不能。

李存浩一臉不敢置信，搶過趙天吾手裡的飯糰，湊近仔細看了看。

米飯裹着一層油，晶瑩剔透，每一粒都像一顆小小的白玉。米飯裡面夾雜着褐色的肉末、綠色的香蔥，黃色的薑末、紅色的胡蘿蔔，光外表就很能勾起人的食慾了。

「沒想到你這個廢柴吃貨，做飯還有一手。」

李存浩自言自語。

趙天吾假裝生氣，抬起腳。李存浩忙縮成一團。

「對不起，一下吃得太高興，忘記了。」

「接着吃，吃完我有事說。」

趙天吾放下腳，朝李存浩抬了抬下巴。

李存浩其實有些不捨得。

「這麼好吃的東西一下吃完了，以後吃不到怎麼辦？」

他嘀咕着，咬了一口剩下的飯糰。

米飯不但很好看，吃起來也很有彈性，咬在嘴裡的口感有點像珍珠奶茶里的黑珍珠，但是比黑珍珠多了米飯的香味和軟糯。淡淡的鹹味和鮮味在舌尖攪動，隨着咀嚼更多的淡淡甜味又被釋放出來，多種滋味在口中混合成了複雜而又純凈的味道。

「嗯？為什麼這種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全身再到指尖的妥帖溫暖感覺會那麼熟悉而又陌生，就好像是被媽媽抱着的一樣。」

李存浩閉上眼，眼角不由自主濕潤了一下。

他睜開眼低頭看了看。明明是尋常的米飯，味道卻和平常吃法的米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知道我為什麼總打架嗎？」

他忽然低聲問。

「嗯？不知道。無聊？想證明自己最厲害？」

趙天吾莫名其妙，不知道李存浩為什麼忽然說到這個。

「因為我媽媽只想着賺錢。自從我讀初中以後根本就不管我。就算是進秀水高中，也是她花錢買進來的。」

李存浩低頭捏緊了手裡的飯糰。

唉，沒想到你一個大男人，個子都這麼高了還這麼粘你媽。趙天吾很想笑，卻不敢。他知道現在笑李存浩，李存浩肯定會跟他拚命的。不管他有什麼能力也不想和一個被激怒的人打架。

「啊，有錢好啊，你媽媽還不是想你過上更好的生活才這麼努力工作。」

趙天吾撇了撇嘴。

「你懂個屁。」李存浩忽然激動起來，抬頭吼了一聲，「如果能天天看見她，我寧肯每天吃白米飯。可是現在我吃上了魚翅，卻一個月都見不着她一面，吃不到一頓團圓飯。不過只要我一打架，校長就會地把她叫來學校，這樣我就能見到她了，所以我才這麼喜歡打架的。」

趙天吾側頭想了一下，開學后，好像李存浩的媽媽是平均每一個月就要來一次學校，每次還都是因為李存浩打傷了別人被投訴。李媽媽一來就給錢息事寧人，再訓上李存浩幾句就匆忙走了。

「可是現在就算是打架，她也不理我了。」

李存浩聲音越來越低，聽上去很難過。

「你也要體諒一下她的辛苦，哪個母親不想陪着自己的孩子？你這樣做只會越來越傷她的心，不如趁着她回家的時候好好地孝順孝順她，比如給她做一鍋好吃的米飯。」

 「像這個米飯？」

他有些遲疑地問。

「沒錯，飯糰好吃的秘訣就是在於米飯好吃。這次我用的頂級五常大米是韓沫沫拿給我的。我研究了好幾次，才準確把握了加水的分量，蒸的時間長短。你不知道，我這幾天吃白飯吃得都膩了......。」

趙天吾一邊說一邊鬱悶地摸了摸了自己的肚子。

「到底有什麼秘訣？」 

「首先淘米要用大量的水淘兩次，淘完之後要用冷水泡一到兩個小時。這樣作出的米飯有嚼勁。」

「這麼麻煩？！為什麼要泡那麼久？」

「嗯，美食從來都不會簡單。米裡面的澱粉結構緊密，水吸附和滲透到裡面需要較長時間，常溫下需要１小時，50到90度時需要15分鐘左右。」

「你這個白痴，誰都知道米飯是在100度下煮熟的。」

「我正要說到這個。生米在100℃左右水中，因外表吸水並變成熟，形成了一層膜，反而阻礙水份向米粒內部滲透，使裡面熟的時間延長。」

李存浩張大嘴。

「你怎麼知道這些？」

「當然是做實驗了！為了作出一鍋好吃的飯，我容易嗎？」

趙天吾翻了個白眼。

「所以浸泡后的大米比沒有浸泡前更容易熟，而且內外受熱均勻，能夠熟得一致，所以飯才變得香軟可口又有彈性。」李存浩喃喃自語，「就這樣，是嗎？」

「如果不是做飯糰需要稍微硬一點，可以等電飯煲跳閘之後再按下開關多煮五分鐘。打開後用勺子一個方向攪拌一下米飯，這樣的米飯不容易成塊，粒粒分明。記得，加水的時候，一定要滴幾滴食用植物油和醋。」

趙天吾有些得意。

李存浩點頭，把最後一口飯糰放在嘴裡。

飯的味道無以倫比也就罷了，肉粒的鮮香，胡蘿蔔的甜脆還有蔥花和薑末的配合，每一個都像是一首交響樂中不可缺少的旋律在舌尖跳動。李存浩幾乎都不捨得吞下去了。他吃完，舔了舔嘴唇，直勾勾地盯着趙天吾手裡的飯盒，一臉意猶未盡。

「捏飯糰時的勁道和配料的種類多少都有講究。這裡面加的每一樣東西的種類數量，顆粒大小，調料的分量都是經過我多次試驗后的完美結合。每一樣東西都要經過精心炒制，最後才和米飯均勻混合在一起。」

說著趙天吾誇張地作出深深吸了一口香氣的動作。

「咕咚」李存浩的喉頭滾動，咽了一下口水。

 「想吃嗎？」

趙天吾顛了顛手裡的飯盒。

「想。」

「學校食堂的飯難吃不。」

「難吃。」

「以後還想吃這麼好吃的飯嗎？」

「想。」

「那你幫我個忙。」

「嗯？」

「把楚彥斌困一個下午。」

「這麼簡單？」

「嗯！等下我跟校長談判的時候，你多叫些人在外面聽。越多越好，什麼都不做，只用在外面聽。」

「好，你先把飯糰給我，饞死我了。」

李存浩雖然喜歡打架，但是行動力和信用卻是一流的，更別說還有美食的誘惑。於是便有了楚彥斌被扣住，趙天吾代替他上台演講和現在窗戶外面擠滿了人的這一系列事情。

「你到底要什麼？」

校長看見窗外的人後，語氣也好了很多。

「我要學校主廚按照這個菜單做菜，而且每樣菜的味道都要讓我滿意才行。」

趙天吾拿出他手寫的菜單放在桌上。

「這個恐怕不行，經費難以控制。」

「菜品不用多，只要好吃。」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喃喃自語。

「我要不要把自己的自拍發到網上去，再配些煽情和尋死覓活的文字說明，告訴大家其實我這個頭是被教導主任強行剪成這樣的呢？」

「不用。我看你的要求可以實現。」

校長看了一眼副校長，意味深長地說。

「務必要讓趙天吾同學滿意。」

他壓低了嗓子飛快的補了一句。

「他給檢查團團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千萬別讓他去再說點什麼。」

 「我去和主廚說。」

副校長心領神會之後咬牙點頭。

外面的學生中立刻響起了一陣歡呼。趙天吾跟着副校長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自動讓開道，夾道歡送他們。

食堂的廚房裡，肥胖的主廚大叔被叫了過來。

副校長揮了揮菜單，指着趙天吾對主廚說。

「從今天開始，你要照着菜單上面列的菜做，數量不變，質量要達到趙天吾的要求。要是他有什麼不滿傳出去，我惟你是問！」

副校長說完拍了拍主廚大大的肚子，便揚長而去。

「臣妾做不到啊！」

飯堂的主廚拿到菜單哭泣着說。

「不要怕，都是些簡單的菜，你只要不把它們做成豬食一樣難吃，就可以了。」

趙天吾摟着主廚的肩膀。他看了看主廚那肥頭大耳，忽然嘆了一口氣。

「好像很難，看來我要多費些時間了。」

當趙天吾頂着陰陽頭和一身油煙味走出食堂的時候，他看見韓沫沫抱着手臂靠在樹邊等着他。

「女王。」

趙天吾歡快地跑了過去。

「說，今天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策劃好了的？」

韓沫沫伸出一隻手，撐着他的胸膛，擋住了他前進的步子嚴肅地說。

「也沒有啦。那天我吃了生魚片之後，對芥末起了興趣，想要跟不了解它的人普及一下它。想來想去，我才覺得沒有什麼機會比今天這種場合更讓人記憶深刻了。」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要報復主任的意思？」

「我當然想報復他了。所以上去演講就是一舉兩得啊，還可以讓檢查團看見我的髮型。」

「你好壞，你肯定早料到，只要能堵住你的嘴，校長什麼條件都會答應的，所以順便讓大家都改善一下伙食。」

「對，所以其實是一石三鳥。咩哈哈哈！」

趙天吾把前面額頭前唯一一根長發用力地往後一撩，一臉得意。

「雖然計劃是不錯，不過你的頭髮實在是……」

「女王陛下，我為了給大家謀福利犧牲多麼大，你也不安慰一下人家，還足足嫌棄了我好幾天。」

趙天吾用小鳥依人的姿勢蜷起來靠在韓沫沫胸前。

「啊，你個死變態，誇你兩句你就登鼻子上眼。」

韓沫沫揚起手作出要打他的樣子。

趙天吾忙站起來，順手又抹了一下頭髮。

「噗嗤」韓沫沫忽然笑出聲來，「你個白米飯一樣的普通學生竟然代表全校給檢查團做報告，我想想就好笑。」

 「嗯，就算成為白米飯一樣普通的人，我也要活得有滋有味，做最好吃的白米飯。」

趙天吾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表情堅定。

韓沫沫認真看了他許久。夕陽下的他髮型跟早晨一樣滑稽，氣質卻忽然間成熟了許多。

「噗。」

韓沫沫側頭輕聲笑了一下。

等她轉回頭重新看向趙天吾時已經變成一臉嚴肅。

「知道了，白米飯同學。」

手心有些粘粘的感覺，韓沫沫低頭查看，發現手心不知道何時多出來一粒米飯。她向趙天吾挑了挑眉。

「嗯？我手心裡的白米飯是怎麼回事？」

「嗯……大概可能也許，是我身上的吧……」

趙天吾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

「咦！好臟！」 

韓沫沫在他衣服上用力把手蹭乾淨。

 「趙天吾，你給我站住！」

楚彥斌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一臉狼狽不堪。

「我去，快跑！」

趙天吾拉起韓沫沫飛快地往外跑。

「幹什麼，幹什麼？」

韓沫沫莫名其妙。

「我要李存浩把楚彥斌關在庫房裡了，剛才事情一多就忘記放他出來了。」

「你別跑！」

楚彥斌在他們身後哀怨地跺着腳說。

「李存浩為什麼肯幫你？」

韓沫沫回頭嫌棄地看了楚彥斌一眼，跟着趙天吾跑出了校門。

「因為我給他吃了世界上最好吃的飯糰，他就覺悟了！」

「一個飯糰就把他打發了？真是好騙的傢伙……話說，我為什麼也要跟着你逃跑啊？」

「我的飯糰加了小魚乾。」

「我也要吃!」

「太好了，為了作出好吃的白米飯，冰箱里還有好幾鍋呢，你回去就吃那個吧。」

「去死，我要吃新鮮的，最好吃的！剩下的飯，你留着自己慢慢吃吧。」

「哦，漏！！！」

因為大大改善了學校食堂的伙食，趙天吾在同學眼中的地位有了明顯的改進。過去他們都是這樣叫他。

「嘿，那個最二的廢柴吃貨色狼。」

今天早上趙天吾來上學的時候，他們變成了這樣叫他。

「嘿，那個最二的吃貨色狼。」

因為覺得趙天吾還有一點作用，大家好歹把廢柴兩個字去掉了。

嗯，我越來越重要了，又向自己的夢想邁進了一大步。趙天吾這麼安慰自己，滿臉帶笑地走到教室裡面坐下。

「趙天吾。」

李存浩忽然出現在前門，朝趙天吾揮手。

四班的學生「轟」的一聲跑到了教室的另外一邊。大家都以為趙天吾又得罪了李存浩，李存浩是來打架的。

唉，不能嚇壞了我可愛的同學們。原本不想理李存浩的趙天吾只能起身出去了。

跟趙天吾關係最好的同桌悄悄從後門溜出去，一溜煙地跑去找韓沫沫了。

「嗯，看來大家都已經接受我是女王身上的掛件這個不可動搖的事實了。」

趙天吾目光跟着同桌遠去，喃喃自語，臉上帶着傻笑。

「嘿，集中精神，我在跟你說話呢。」

李存浩跟趙天吾說了幾句話，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有些不耐煩了，提起趙天吾的領子叫了一聲。

趙天吾收回眼光涼涼俯視着李存浩。

李存浩忙把他放下來，替他整理了一下領子，乾笑了一聲。

「那個，你再教我做道菜唄。我媽已經連吃了三天我做的白米飯了。吃得都翻白眼了，我實在不忍心讓她只吃白米飯了。所以，你隨便教我再做一道菜吧。」

「出門右轉，去超市找一個姓陶的奶奶。她做的東西跟米飯最配，你只要跟她提要求，她就會幫忙，不限次數。」趙天吾拍了拍李存浩的肩膀，「快去，晚了就上課了。」

李存浩興奮地點頭，飛一般地跑了。

「嘖嘖，這麼騙他真的好嗎？」

韓沫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嘿嘿，女王果然還是擔心我。放心，我已經用美食感化了他，現在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敵人了。」

趙天吾轉身，激動地上前一步。

「你想多了，我只是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過來跟你說一聲。」

韓沫沫鄙視地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回走。

「嗯，什麼事？」

趙天吾不由自主地點頭哈腰跟上她。

「為了懲罰你把成功做出來的第一批飯糰給別人吃了，你要再弄一道跟米飯有關係的料理給我吃，不要飯糰。」

韓沫沫加快了腳步，因為預備鈴已經響起來了。

趙天吾完全沒有注意到預備鈴的聲音，只顧着跟上韓沫沫而加快了腳步。

「女王，這個好難啊。米飯還能做什麼？」

「要是你自己弄不出來，就找一家做得好的，帶我去吃。」

韓沫沫忽然停下了腳步。

「哦。我想想。」

趙天吾也忽然剎住了車。

韓沫沫朝四班的教室指了指，四班的班主任已經走到五班門口了，馬上就要進四班。

「遲到了，可是要圍着操場跑三圈的。」

韓沫沫溫柔地壞笑了一下。

趙天吾呆楞了片刻之後，就忽然轉身沒命地朝教室跑去，終於在上課鈴響起的時候，跳進了教室。

班主任一臉憤怒地橫了他一眼后開始講課。

給她吃什麼米飯做的食物好呢？趙天吾苦苦思索。

「同學們，下個月學校準備開中秋晚會，每個班都要準備一個節目。大家有什麼建議么？」

班主任老師問道。

「啊，對了，粽子！吃粽子！」

趙天吾興奮地站起來，一手握拳輕輕砸在另外一隻手上。

「趙天吾，你給我出去！這一次，絕對不允許有比賽吃粽子這麼奇怪的節目出現了。」

「嗯？為什麼不能吃粽子？聽着不錯誒！」

趙天吾安全沒有聽見班主任的話，以為老師跟他說的是同一件事。

「請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