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7月1日,我委託吳越幫忙尋找紫菱父母的第二天上午。此刻,窗外的天空正被堆疊着的白雲覆蓋,完全沒有任何一絲夏日熾熱的陽光穿過厚密的雲層射在大地。
“今天的天氣看起來很適合外出啊!”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氣,已經吃完早飯的我倚靠在沙發上,做出了如此的感嘆。
(如果不是有着紫菱的事情還沒解決,那麼今天把小夕和小憐約出來,一起出門散散步也挺好。)
無意之中,我想到了依舊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紫菱。自那之後,我的內心就感受到了如同被烈火炙烤般的焦急。
“話說……不知道吳越學長那邊進展如何?”
說到這兒,我情不自禁地拿起自己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智能手機,點亮了屏幕,下拉菜單欄看了一眼通知。但是……果然,除了一些應用推送的無聊通知以外,並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通知。
“啊啊啊!”
我將屏幕熄滅的手機塞進了褲兜里,喉嚨不自覺地發出了焦急難耐的聲音,並開始煩躁地用雙手在頭上抓來抓去。
“不行!果然,再這麼繼續什麼都不做簡直會瘋掉!”
我已經無法忍耐什麼都不做,繼續待在家裡等待吳越的消息。
(必須要找些事情做才行!)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現在的我還有什麼該做但是沒做的事嗎?
我雙手環抱於胸前,思索了兩秒——
“對了!”
突然想到了什麼的我一拍手掌,猛地從沙發上竄起。
沒錯,我除了紫菱的事情之外,還一直十分在意我腦袋裡空白的那段記憶。
為什麼本應回家的我會出現在樹林?
這個問題也許只有找回記憶才能得到解答,而現在這段等待吳越聯絡的空閑時間,或許正是重新回到我蘇醒的那片山林里,嘗試找尋能夠找回記憶的線索的最佳時機。
“那麼……就出發吧!”
鼓起幹勁自語了這麼一句后,我在玄關換了雙鞋,然後出了門。
途中,我順道花了點時間去了醫院一趟,看了一眼紫菱。可是,她依舊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沒有任何要蘇醒的跡象。不過……院方卻把這樣的她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的病房。
想來是通過昨天一天在重症監護室的觀察后,判斷她不會有生命危險才這麼做的。
得益於此,坐在病床邊的板凳上的我終於能夠再一次近距離看到紫菱的臉。
“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聯繫上你的父母的。”
輕輕托起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的紫菱的右手,我微微低下頭,讓我的額頭觸碰到她的手背,然後……我用僅有我自己一人能聽到的輕細聲音,朝她做出了承諾。
在這之後,我才真正地踏上找尋自己失去記憶的道路。
“要說找尋失去記憶的話……果然還是要先回到記憶中斷前的最後一個地點。”
站在通往寧欣夕旅館的數千級台階之下,我單手成八字形支撐着下巴,以沉思的姿態低聲自言自語。
在我的最後記憶中,我是成功的把傘和手電筒遞交到了寧欣夕手裡,然後轉身準備回家。
“再然後……”
我轉身面向不遠處的小鎮,走了數十步,停了下來。
“不行,完全沒有一絲想要想起來的感覺……”
果然……像某些電視劇里一樣,只要將失憶前的事情再做一遍就能回想起來完全是胡扯!
(那麼……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嗎?)
在心裡如此思考着的我僅僅轉動頭部,望向身後的石板台階。突然,一種異樣的熟悉感讓我身體為之一顫。
(大前天,我在離開的時候絕對這麼做過……)
即使沒有記憶,也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是我的身體是這麼告訴我的。
(為什麼呢?我當時為什麼要停下了腳步回望一眼?)
我再度面向台階,在內心不停地向自己詢問。
然後……我做出了某種推測——我是被寧欣夕喊住的。當時的環境下,這裡只有我和寧欣夕兩個人。思來想去,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
(那麼……明明應該和我一樣離開的她究竟為什麼要把我喊住呢?)
(是她害怕一個人回家嗎?)
我雖然一瞬間產生了這種想法,但是馬上又搖頭否定掉了。畢竟,她既然已經明確地表示了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家,那按照她不願服輸的個性,她就絕對不可能這麼快出爾反爾。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
思考着這件事的我呆站在原地許久,時間的流逝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滴嗚~滴嗚~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耳邊傳來了警笛短促的聲音。
直到這時,我才突然間回過神來。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到警笛聲后,我本能地往警笛聲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結果只看到了最後一輛警車消失在了近些年才修建的環山公路的拐角處。
“算了!”
我緩緩地收回視線,並放棄了腦子裡無意義的思考與猜測,轉而抬頭凝視着台階兩旁茂密的山林。
(總而言之……接下來去我蘇醒的地方找找線索看看吧!)
因為前天上午我急着與紫菱離開山林,所以我根本沒有花任何一點時間去探查我蘇醒的地點的周圍。現在一想,說不定那裡附近會留下什麼有助於我恢復記憶的線索。
“出發吧!”
下定決心要去探查蘇醒地點的周圍后,我鼓起幹勁走上台階,然後從大概是大前天我和紫菱走出山林的位置進入山林,並一直沿着與當天走出山林相反的方向朝着山林的深處前進。
結果……我走了大半個小時,還是沒有回到自己大前天蘇醒的地點。
“果然是進入的點找錯了嗎?”
已經滿頭大汗的我靠着一棵一人環抱粗的大樹坐了下來,一面在腦子裡想着“如果來之前帶的有礦泉水就好了”,一面在腦內分析着會產生這種情況的原因。
當天,我和紫菱因為是沿着某一方向前進而走出的山林,中途根本沒有變換方向,所以如果進入的點沒錯,方向與從山林里出來時相反的話,應該可以走到目的地附近。但是,現在的情況卻並非如此。
一路走來,我對於周圍的環境一點印象也沒有。雖說這也有可能是因為當時走出山林的時候,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跟着自己的紫菱身上的緣故,但果然還是選錯進入點的可能性比較大。
“真是的,現在都已經過了10點了嗎?”
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之後,我就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時間返回台階重新再來一次了,所以——
(就在這周圍探查一下吧!再過個十分鐘左右,如果依舊毫無收穫就回家好了。)
我有些破罐子破摔性質地做出了如此決定。
“好!”
我雙手拍了拍臉頰,而後站了起來,一邊注意着四周有沒有沒有什麼可能與恢復記憶相關的東西,一邊繼續朝着山林深處緩緩前進。
就這樣,我又白白地多走了十分鐘左右的山路,而收穫什麼的依舊是0。
“真是的,這裡除了樹葉就是樹榦,根本找不到對恢復記憶有用的東西!”
即便在出發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會無功而返的心理準備。但當我真的忙活了一上午,可最終卻一無所獲時,那種巨大的失落感與憤怒感,還是讓我忍不住猛踹了一腳眼前從根部折斷的粗壯樹木泄火。
然而,下一秒——
“等一下……”
收回腳的我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被我踹了一腳的樹木。
真的很奇怪,在這片茂密的山林里,我眼前的這棵樹並不算細,但為什麼只有這一棵樹被折斷?
(而且,這個棵樹……)
“應該是這幾天才斷的!”
我望向樹梢部分依舊呈現着生機勃勃的翠綠色的樹葉,做出了如此判斷。
在我的印象中,最近幾天的天氣都很好,就連小風小雨都有一個星期沒下過了,可這棵樹在這樣的環境下居然會折斷,這就很詭異。
“為什麼會斷?”
雖然我知道這和我恢復記憶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容易多想的我還是忍不住思考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我把視線投向了還紮根於地面的凹凸不平的樹根。
一秒、兩秒、三秒……十秒。
我盯着樹根看了足足十秒,然後……我偶然看到了夾雜在全是黃色的樹木尖刺之中的那一絲不協調的紫色。
“這個是……”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我看到的那個不明的紫色碎片從樹木的尖刺之中拔出。
那比指甲蓋還要小上不少的紫色碎片就像是有色玻璃的碎片。它不僅通體是透明的,就連觸摸的手感上也有與玻璃類似,還有……它的邊緣十分的鋒利,僅僅是從樹根里把它拔出來,我手指的食指與拇指便被劃開了一道小口。極少的鮮血從被劃開的傷口中流出,但是我並沒有在意這些。
“雖然不知道這裡為什麼會有玻璃的碎片,不過……”
我用食指與拇指夾着這塊紫色的碎片,高舉過頭頂,對着陽光看了一眼。
“看起來就是普通的玻璃碎片,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這就是我最後得出的結論。
“好了,沒時間繼續留在這兒想這種沒什麼意義的問題了。還是儘快回家吧,時間也不早了!”
低聲喃喃了這麼一句后,我將紫色的碎片攥在手心,並收回了右手,準備離開。
可是,當我在離開之前,最後回望一眼那棵從根部折斷的樹木時,我卻不禁張大了嘴巴。
“怎麼會……”
我再三地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做着確認。然而……在我眼前,那令人震驚的場景依舊沒變。
(我是在做夢嗎?)
畢竟不久前還是斷裂狀態的樹木,現在居然堅挺地屹立在我的身旁,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如果是做夢的話,應該不會有痛覺的吧……)
我想起了小說和動漫里經常用的辨別現實與夢境的方法——掐手臂。掐完手臂,如果能感覺到痛就是現實,如果沒有感覺就是夢境。
(試試看吧!)
感覺現實與夢境已經難以分辨的我,用左手猛掐了一下右臂。
“好痛!”
(看來我沒在做夢啊……)
發出一聲慘叫之後,我開始用左手輕揉起了右臂被掐的泛紅的區域。
等到右臂傳來的痛感逐漸淡去,我抬起右臂,緩緩攤開了手心。
我的右手裡攥着我從斷裂的樹根里拔出來的紫色玻璃碎片,如果它依然存在,那就是證明那棵樹之前斷裂過的最佳證據。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要怎麼解釋樹木一瞬間復原的事?)
腦子裡被這個問題縈繞着,我的手心在眼前完全張開,可是……本應躺在手心的紫色玻璃碎片此刻卻消失無蹤。
“怎麼會……碎片呢?”
我明明清晰地記得我把它握在手心,但是現在我的手心卻是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甚至連手指上因為拔出碎片而受的小傷口也不見了。
“……”
(是我因為太累而產生了幻覺嗎?)
我身邊所有的現實都在告訴我樹木斷裂的事根本就沒發生,然而腦海中的記憶卻告訴我樹木斷裂的確實發生過。
(我究竟該相信哪一邊?)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空擋,我的腦海中,關於大前天晚上的記憶一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樣涌了出來。
“這是……”
我一直想要找回的記憶全部都出現了,但是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怎麼會……”
記憶中,我會回頭的原因是寧欣夕告訴我天空出現了異變,而我會進入山林的原因則是我想要讓寧欣夕活下去。
(完全沒有一絲實感……)
關於記憶中,那末日到來般的場景,我在科幻片里比那還要可怕的都見過,但是現在的我卻無法接受。特別是在記憶的最後,我還被卷上天空,被尖銳的巨石貫穿腦袋而死。無論怎麼想這都是不可能的吧!
畢竟——
(一個死了的人,現在怎麼可能還好好的站在這兒思考問題呢?)
【當時,我剛從未來世界到達這個世界,可是卻發現了被石頭貫穿腦袋的小浩……】
突然間,紫菱曾說過的話在耳畔響起。她的那句話的內容與此刻我腦海中出現的記憶的內容一致。
(難不成紫菱說的是真的?)
我情不自禁地這麼想,並不自覺地嘗試着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但我的理性卻阻止了我這麼做。
(啊……好頭痛!)
我困擾地揉着眼角。
現在的我如果不接受紫菱所說,不接受這個世界已經變得脫離常軌這件事,那發生在我身邊的一些事情實在難以全用巧合來解釋。可我如果真的接受了紫菱的所說,那麼身為來自未來的機器人的她又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機器人會昏迷不醒這種事也太奇怪了吧!
(不行……想不明白……)
總之,我的腦子裡突然出現的有關大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的記憶是真是假有待商榷,所以……我不能輕易的就把那段記憶當真,自然也不能輕易的接受紫菱之前的說法。
(算了,還是先回家吧!)
無論是腦海中突然出現世界末日的記憶,又或者是明明從根斷裂卻又復原的樹木,我都無從判斷真假,更不可能要在短時間內輕鬆接受這些事。於是,我放棄了繼續待在這片山林里,持續運轉我那已經超負荷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