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X年前12月31日 夜间 22:50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然而位于城市南部的贫困街区,却鲜有人外出庆祝。

破败街道边的路灯间距过远,难以形成连贯的光亮,伴着阴暗的夜色,在无法被灯光覆盖的那一小段街边,一个女孩的身形借助着滤过树木枯枝的黯淡星光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个象征着家族名字的刻痕。她用了整整五分钟调整动作才把那柄也许会稍稍反光的匕首用微小的动作往暗处藏了藏。

“… …”

感到有个声音在心中不断地喊着什么,不知是幻觉,又或许只是她内心的自言自语。

她躲在阴影里,正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她就一直躲藏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喘息的声音、皮肤也完全失去了活物的光泽、半睁着的眼睛每一分钟眨一次、她无法回忆起自己的双腿是以什么样的动作站立着,只能时而靠着轻微地发抖来确保活力。谁也没有办法发现她,人、动物、甚至昆虫也会把她当作一尊雕像,但她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状态。

毕竟,从五岁开始到现在,她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即使自己等待的目标正在缓步靠近这里,然而此时此刻,她脑中不停闪现而出的,仍旧是数年前那一天的光景。

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是由自小接受的教育和所经历的事所构筑的,什么是“重要”,什么又是“不重要”。7年前曾被叫做“艾萨莉儿 威尔维拉”的13岁女孩,还是一个穿着奢侈的服装,迈着优雅高贵的步伐、举止漂亮得体的大小姐。对她来说,“重要”的东西即是指“威尔维拉”的名号、也许还有自己眼前所拥有的家庭、地位、以及自己长时间以来所学到的本领。

而同时在她的理解中,“不重要的东西”则是每一次温热的血液从自己的手指尖淌到手腕时,那仿佛幻觉一般的生命消逝的火热瞬间。每逢那时,她总是能够面无表情,将用过的匕首丢到一边,扯下标记用的纱巾绑在死者的手臂上悄然离去,仿佛这些东西都是理所当然。

自五岁开始的多年教育和训练,艾萨莉儿便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就是要一次又一次地在对手完全没有察觉的状态下,将手中的利刃准确地刺进对方的胸口,让其在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情况下死去。而每当小艾萨莉儿开玩笑似的悄悄摸进卧室,靠近书桌,用自己的小手拍打在作为教育者的父亲胸口上的时候,总能让他惊吓到将手中的书本丢落到地板上,却每每都会获得他的夸奖。

艾萨莉儿正是作为父亲的“克拉克 威尔维拉”最小的孩子,是他倾整个家族的力量培养的少数几个低龄杀手之一,为的是摆平一般成年人无法完成的任务,利用孩童的身份掩人耳目。

培养这样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由专门的教育者,从小在封闭教育下使艾萨莉儿对这个世界的道德和行为准则出现严重扭曲的理解。尽管在她第一次手染鲜血的时候还是不知所措,感到恐惧和迷茫,但是经过了常年累月的教育和训练,渐渐地,她已经成了一个优秀的刺杀者,甚至比其他人下手更加致命,无论刺杀敌手、警察、政治家、又或者只是杀人灭口,每一次的任务执行都不留破绽、准时准点、精确完美。而对比起别的杀手来说,她最大的优势则是不会有一丝丝的犹豫和罪恶感,无论是动手的那一刹那,或是对方求饶的时候,又或是事后被人询问起杀人经过的时候,她的心跳数甚至都不会超过安静地坐在桌边品茶时的频率。

事实证明,这种特殊教育是成功的,而更重要的是艾萨莉儿本身也是有着高于其他孩童的特别天赋,这两点也使得诞生了她这个家族内效率最高,未曾失手的杀手。

唯一的缺点是,她有时候会在做完任务后的一段时间内生一场小感冒。

不仅仅是作为杀手,同时也作为招人喜欢的小女儿,威尔维拉家族的成员连同父亲克拉克都对她关爱有加。而当她轻松完成任务回到家的时候,她也不怎么理解大家为什么总是会聚在一起,随着她的回归舒展紧皱的面容,一边举着不让她喝的饮料,一边大声呼喊“欢迎英雄艾萨莉儿”。

但她明白自己享受这些。

而这个叫做“威尔维拉”的家族。

即使在这么多年过去后,这也仍然是一个能让许多人听到后呼吸困难,唇齿战栗的名字。即使它已经消逝了如此长的时间,然而事到如今也能从那一部分人的描述中拼凑出“威尔维拉”这个怪异名字的形象。

那时候的威尔维拉家族同怀特不一样,他们以“家族”作为纽带将所有成员的意志紧紧维系在一起,有着更加紧密的团体意识,更加高速的执行力,也几乎不会有人相互背叛,由内到外如同一体的神经网络一般,即使人数连“怀特”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团队能力却能做到毫不逊色。家族从发源开始就操纵着这整片城市区域的金融通道,小到赌博业、成人产业、地下贷款、大到国际金融往来、经济集团的大小争端、即使当年发展势头正旺横行霸道的怀特,也必须在他们的监视下进行资金流通;而许多制造、能源企业却与怀特家族的往来更加亲密,所以可想而知,在那段时间,怀特与威尔维拉既视对方为不可分割的合作伙伴,也视对方为制约自己的大敌。

对没有钱的人,威尔维拉就诱惑他们去赌博,去租借高利贷。再者还不起钱,就让他们去继续赌,再去赌,去借,去抢,去骗。再者之后,就让他出卖力气、出卖身体、做违法的生意。再之后,那些人就会在某一天突然人间蒸发,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再也无从得知。

与威尔维拉家族曾经有过个人借贷的家伙,最后能够幸存的寥寥无几。

家族领袖“克拉克”有着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完全参与到了家族的资金运作当中,成了有希望接手整个家族事务的接班人,大女儿则对家族产业没有兴趣,只是在本地的一所学院做完成自己的学业。

而克拉克最小的孩子,就是平日里看上去只是天真无害,只是稍有傲慢的大小姐,只有13岁的女儿“艾萨莉儿”。

已经繁荣近200年的威尔维拉家族,积累了无可计数的人脉和财富,夸张到比首都政府还要巨大的豪宅,有着自己的武装队伍,而主办公楼里,则挂满了历代家族首领与当期政府领袖的亲密合影。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庞然巨兽,消逝的时候,却是只有如此浅淡的丝缕波澜…

——

当那天恰巧生病的艾萨莉儿在母亲和姐姐的陪同下从医院回家时,却发现离家不远的街区死一般的安静,在感到不详的艾萨莉儿跑进家门,想要进里屋找父亲家人的时候,迎接她的确实满地已经在慢慢凝固的血液和堆积如山的无生命的残尸,本来焦急的艾萨莉儿在看到这景象后,条件反射促使着她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撇下已经失控地惊恐、痛哭,瘫坐在地上的母亲和姐姐,在最熟悉的地点面对着最熟悉的景色,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地在充满着红色疮痍景象的家园中缓慢前进、观察、翻找着,似乎想要找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当她发现父亲的尸体的时候,依旧异常平静,但却也渐渐觉得脑袋发热,仿佛有什么人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呼吸不畅,胸腔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想要将它呕吐出来却使不上力气。

她坐在那里,用手轻轻抚摸着死去父亲的脸颊,回忆着自己从小到现在同父亲一起的各种微不足道的经过,这样机械的动作不知维持了多久,艾萨莉儿感到有人呼唤着自己,片刻之后,她被恢复了理智的母亲拽着,同姐姐向着庭院后门的方向逃走。

而就自那之后,母亲,姐姐,同小艾萨莉儿一起,住进了城市另一端下水道深处的为预防紧急事态所修筑的避难所之中,整整六个月的时间母亲不允许她们踏出这里一步,之后艾萨莉儿和姐姐在收音机的新闻中得知,自己家族的主干成员已经在那天全部被杀害在家中,甚至包括十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和根本不接触家族事务的佣人、厨子,剩下的一些处于某些原因不在家中的成员也“巧合”地在那一天被警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抓获。

在某个显而易见的策划中,威尔维拉家的势力从那一天起不复存在。

未曾感到过的痛苦,以及地下不见阳光的恶劣环境让本身就患病的艾萨莉儿整整卧床两个月,只能靠着那天领取的药物和过硬的身体素质以及强大的心理素质撑了过来。

六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母亲也允许两人偶尔离开避难所,但即使这样,她们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街道上,吃的食物只能靠提前储存在避难所里的罐装食物,在吃完东西以后,三人只能依靠艾萨莉儿在夜间回到地面上去集市上买一些食物,她早已发现有不少“那个组织”的人在毁掉的家附近巡逻,由此她必须确保来去的时候不会被人盯上,买东西的时候也不能被人看到,为了不引人耳目而只能买一些量少低廉的食物,甚至有时候在一些正规市场只能偷而不是买,还好依靠着艾萨莉儿的身手屡屡得手,然而这样的市场短时间内也只能去一次。

不仅仅如此,她们也渐渐发现地下避难所前的那长长的下水管道中,还有着更多让人无法靠近的危险,在姐姐和母亲想要出去透气时会被老鼠、野猫、甚至是蛇和一些危险的飞虫袭击,夏天这里会闷热,下水道的味道无比哄臭,睡觉的时候却总是被刺鼻的气味击痛大脑醒来。而冬天又异常寒冷,触摸任何金属家具都会使人全身战栗,而大家中只要任何一个生病,就整整几个月都不会好转。作为女性却只能在无法清洗的下水道里上厕所,为了保证环境每次还需要跑很远,每日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就连饮用水也很难保证安全。

而艾萨莉儿和母亲、姐姐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整整三年。

“小姐,这么冷的天你在呆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而让一切再次迎来改变的则是在那一天。

在寒冷冬夜里很少能够外出的艾萨莉儿,即使偶然这样,也每每只是趁着不明亮的天色集中精神去着眼于眼前需要做的事,而当她穿行在城市边缘的树丛间时,不经意地抬头,她看到了一直未曾注意过的月亮和美丽夜空,顿时觉得自己的胸中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眼前树木的枝枝叉叉也随着视线投射到星空而变得模糊,她感到自己仿佛远离了这个世界,来到了星空之间,被自己所不清楚的东西所拥抱着。

自从三年前躲在地下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站在夜空下,也许久没有人像从前那样为自己安排像是日常生活一般的暗杀任务了,心绪也久违了这样的平静,像发呆一般,她不禁停下脚步,驻足看了那么几分钟,但是就在本应没有人会发现自己的时候,那再次将她拖下命运泥水的男人出现了。

艾萨莉儿转身想离开,却被男人的声音喊住了。

“别害怕小姐,能陪我聊两句再走吗?”

男人微笑着,毫无恶意地坐在靠近路边的草丛上,一只手拎着一支漆黑的手杖,一边的道路上停着似乎是他的一辆黑色轿车,他看着方才艾萨莉儿一直盯着的那片星空,“喏,我也很闲,随便聊两句怎么样?”说着,男人拍了拍身边的草地。

然而艾萨莉儿依旧没有靠过去,甚至连带着的兜帽也没有摘下来,虽然已经数年没有靠近人类社会,她却依旧还带着威尔维拉家族大小姐的自豪和傲慢感,以及习惯性的那一万分的警戒心。已经16岁的她明白自己在目前这种处境下什么人都不应该接触,尤其是面前这个完全来路不明的家伙。

“呼…不来也没关系,我就求你,就站在那陪我聊几句天怎么样?”

“你有什么目的,叔叔。”太久没有交流的艾萨莉儿开口后,发现自己的措辞有些僵硬。

“咳咳…叔…?不对啊,我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吗…”男人咳嗽了起来,身旁的手杖没拿稳,从草坪坡上滚了下去,他有点可惜地望着手杖那边,却没有起身去捡,“目的啊,什么目的也没有,只是我现在自己的工作上有些碍手碍脚,只能一个人呆在这里稍微透透气。”

“… …”艾萨莉儿一动不动地站在树杈阴影处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可能是太久没有与人谈话了,她一时间也觉得这样的稍作停留并没有什么不妥,“是吗?”艾萨莉儿翘着嘴唇抖了抖兜帽,丢出了这句非常不热忱却也不冷漠的冰凉的回答。

“是啊,我也和你一样,在这里看看漂亮的天空,感觉心情会好很多。“男人就那么坐在那里,双手搭在大腿上,没有做出任何让艾萨莉儿觉得可疑的多余动作,”工作上的一小部分事我完全帮不上忙,就在这儿闲逛会儿,整天被工作压着快要窒息了,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在为自己活着,整个成了一个工具,想要找个契机逃出来,却一点机会都没有。”

“作为工具,有什么不好。”艾萨莉儿头没有抬,男人只能透过月光看到她兜帽下的半张脸。

“什么?…哈哈,原来还有人这么觉得啊”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脸上的皮肤因为笑容堆出了好几道深深的皱纹,“哎呀,不过我也坐了蛮久了,时间差不多,要我送你回家吗小姐?”

“…”艾萨莉儿歪着脑袋,摆了摆手以示拒绝,转身准备离开。

“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男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很费力地走下坡去捡自己的手杖,然后边漫步向自己停在路边的汽车,边大声说道,“ 新年前夜晚上11点左右,‘梅尔怀特’会去南边新盖的那栋建筑那里。”

“什么意思?”艾萨莉儿听到这个名字感到身体一震,猛地抬头,“你是谁?”

“唔,我啊,”男人已经坐上汽车,听到这个问题他回过头摘掉帽子向艾萨莉儿-威尔维拉点了点头,“以后可能你我还会相遇,我叫‘金’。”

… …

梅尔怀特,正是威尔维拉的死敌“怀特”现任头目的名字,艾萨莉儿数年前也曾见过他一次,从利害关系和组织实力来判断,他极可能就是那场灭族大屠杀的指使者,只是这个人很少出门,即使出现也是前簇后拥,让人难以靠近。而现在这个叫做“金”的男子却冷不丁告诉自己他会出现的地点,那又是什么样的暗示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心头又一次掠过一丝阴影的艾萨莉儿匆忙赶回避难所,却又一次看到了和那天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避难所的门开着一半,拖着泥水的潮湿老鼠们匆忙地在门附近里里外外来来回回,而存留在地上的沾着泥水的小脚印渐渐密布,覆盖住了在这里更加不常见的沾了点点红色的人类鞋印。

“有人…刚刚离开…”

推开门的艾萨莉儿立马看到了倒在地板上的母亲的尸体,淌在地面的血液还在不停地扩散着,浓烈的血腥味道堵在避难所不通风的中无法散去,那股罕有体验的痛苦再一次由胸口蔓延到了全身,然而这次她却不再像以前,她感到像是被沉重的木棍一下下地击打,视野渐渐地被泪水所模糊,清晰地感受到了“害怕”、“悲伤”…

…以及那根本无法描述的“恨意”。

终于,她这一次决定,为自己而前进。

身体上反射性的动作,先于意识由回忆返回到了现实。

“…梅尔怀特。”

待到目标出现在最佳距离的时候,艾萨莉儿如鬼魅一般离开树林,出现在对方的身后,其间发出的声响对比微风而不及,常年的锻炼使她根本无需瞄准,左手握柄,从对方腋下伸出,再往回刺去,看,就像平时一样,像刺进一个番茄一般简单,而后用力迅速旋转拔出,几乎都能看到自己那柄刀刃所连带而出的肉块和组织。对方在那一瞬间连叫喊的力气都被崩散掉,艾萨莉儿侧过身,看着梅尔怀特在自己的面前倒下。

红色的“汁液”抛洒着漂亮的弧线,她没有躲闪,温热的液体蔓延到了手臂,肆溅到了身上,仿佛带有魔力一般,艾萨莉儿感到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轻快有力,视野也渐渐变得一片通红,而听觉则完全过滤掉了哭泣和惨叫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

倒在地上的女人和儿童…那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吗…

“统统——杀死。”

艾萨莉儿缓步走去,对付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女人,她不需要一击毙命,而只只是来到她的身边,用那支匕首胡乱地猛刺,当然,她再痛苦的惨叫,艾萨莉儿也听不到,面前剩下的只是她那张扭曲的面容。而当艾萨莉儿发现女人的惨叫声是在让那孩子逃跑的时候,她缓缓站起身,转头望向了孩子远去的背影,她们扑到那栋建筑物那里,一边喊叫着什么,一边用手掌急切地拍打着门扉。

逃不掉的,你们杀害了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家人,我的兄弟姐妹,甚至他们只和你的孩子一样大,艾萨莉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这种时候心跳加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仿佛蠕虫一般在体内急速窜动。

“你是英雄,艾萨莉儿,你是我们的英雄。”

杀戮的麻木感中,艾萨莉儿仿佛听到了自己的父亲的声音。

不消几秒钟时间,方才还在哭喊的孩童现在已经变成了艾萨莉儿脚下只会发出烂泥声响的柔软肉块。

门开了,提着棍棒出来的男子在看到面前惨剧的时候被吓得倒退了几步,而当他准备扯着嗓子喊人的时候,却被躲在门口装作死尸的艾萨莉儿一刀切吼,本应发出的叫喊也被液体涌动的声音淹没。

进入不了解的建筑物是鲁莽的行为,她迅速转身,点燃了之前就准备好的汽油瓶丢进屋内,当然,小型火势没有蔓延开来的话,是不会产生任何威胁的,艾萨莉儿也深知这一点,她继续握紧匕首,就潜伏在门前的阴影处,等待着屋内有人逃出来。

果不其然,一边叫喊着一边逃出来的也都是些丝毫没有防备的抱着幼童开路的女人、和紧随其后的小孩子、和老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瞄准要害,逐个击杀,艾萨莉儿就像一场无法阻挡的灾厄,散播着威尔维拉家族所残存的最后的恐惧。在逐渐蔓延的火焰中,她取下绑在自己浅棕绿色头发上那块沾了血的纱巾,同以往一样撕下纱巾碎片逐一绑在尸体的手腕上。

“英雄、是英雄,你是英雄艾萨莉儿。”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没有错的。我是为家族而进行复仇,梅尔怀特组织杀害了我的家人,毁掉了我的一切…所以,我所做的这些是完全没有错的,我也毁掉他的一切,是没有错的。复仇啊…复仇是没有错的啊。”

艾萨莉儿仿佛能够看到她再次“回家”的时候,身边父母和兄弟姐妹用祝贺和期待地眼光看着她,为她欢呼,为她鼓掌。

火势渐渐变大,艾萨莉儿脱掉沾满鲜血的外套,丢下匕首,迅速从之前已经探好的不易被发现的路线离开了。

“艾萨莉儿,你完成了复仇,他们是我们的死敌,更是仇人。你不仅杀掉了仇人和他的家人,还杀掉了和他有关的人,这样做没错,这样做没错,这样做是对的,复仇是正当的,艾萨莉儿,你是英雄,你是英雄。”

“是的,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没有错的…”

“是…是没有错的么…?”她无力地坐在山坡旁的树荫中,从杀戮的恍惚中清醒了过来,看着沾满了血液的手臂,回忆着那一个个被自己抹杀掉一切的人。

“… …艾萨莉儿,你是英雄…么?”

只有这最后一句,她明白,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在两周前的一场暴力纵火、杀人事件中,共发现有11人遇害,其中包括事发地产权人、同时也是怀特产业董事梅尔怀特同其妻子、及其女儿,孙子孙女,两位未成年受害者分别为四岁和六岁,其余遇害六人则是来自怀特基金会扶持的基金福利院的独身老人、工作人员及五个孤儿,未成年遇害者分别为3岁、4岁、6岁、11岁、13岁,据称他们当时正准备趁新年夜商讨第二天正式开启福利机构正式开启的欢迎仪式。据集团董事继任者表示,这次事件也许是来自过去竞争对手的报复性行为,集团内部的排查也在积极的开展当中。警方已经排查到一个、犯罪成员为七人的团体,目前正在追捕中… …”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到那天的新闻了,艾萨莉儿路过街角玻璃橱柜里的新闻电视的时候,还是会站在那里愣上许久。

“艾萨姐姐?罪犯还没有抓到呢?”身旁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把乘着牛奶的桶丢在一边,跳着脚想要看到电视里的画面。

“恩…”

“不过不是已经在抓捕过程中了嘛,肯定很快就抓得到了!”男孩跳累了,站在原地喘着气,“马上就可以为爷爷他们报仇了。”

“…”

艾萨莉儿低头看着男孩,他擦了擦鼻涕,一边说着一边表情严肃地挥舞着拳头。

“走吧艾萨姐姐,大伙儿还等着呢。”男孩见新闻已经播完,便又提起桶来跑出了很远,回头向艾萨莉儿打着招呼。

艾萨抬起头,一边应着,一边露出了从前的她从未有过的和蔼微笑,背起背包跟在了男孩后面,奔走间,可以看到一缕飘飘忽忽的白色纱巾绑在她的手腕上。

英雄…我是英雄?以前也许吧…现在的自己,只是个杀人犯。

…不,或许很早以前就是了。

最终,那间福利院还是在几近烧毁的废墟之上建了起来,尽管已经失去了怀特的资金支持,但毕竟还是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建筑,况且,等待着帮助的孤儿和无家可归的老人是不会因此减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