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当那位年轻骑士刚刚送来西北街区又一次发生了杀人事件的情报时，贝狄威尔便首先提出要亲自前往现场，龙等人自然也没有阻拦的理由。于是这位团长一改往日邋遢的作风，仍然在外奔波着，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这倒是令与她已经相处了几年的龙感到有些目瞪口呆。
在贝狄威尔离开后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虽然关于情报的整理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完成，但吉雷斯和龙还是把几个年轻人赶去休息了，即便在预料之中遭到了些许反抗，不过最后还是让他们乖乖地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
“对了，吉雷斯先生，关于目前的受害者之间的关联，你有什么头绪吗？我总感觉就算是吸血鬼，也应该不会是见一个就杀一个吧？如果是这样它反倒应该早就被我们抓到了。”
“说来惭愧，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关系呢，不然刚才也不会提出‘可能作案的是愉快犯’这种模棱两可的观点了”吉雷斯叹了一口气，“工人、木匠、水果商、裁缝和士兵，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联系的话，只能说这些都是社会所不可或缺的职业吧。”
“诶？水果商人也算是吗？”
“你在意的反倒是这种无所谓的地方吗……”吉雷斯无力地摇摇头，“虽然有些勉强，不过水果也是食物，水果商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为我们提供了粮食不是吗……人可是离不开食物的啊，不管是肉也好，蔬菜也好。”
“是嘛……我还真是提了一个无聊的问题呢。”
“无妨，反正在贝狄威尔回来之前我们也只能这样利用手头的资料来讨论，况且你说的这些之中可能也的确藏着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呢，只不过光凭我们也没办法解读就是了。”
“唉，说的也是呢。”龙感到有些失落。
社会所不可或缺的职业吗……龙在心中默默念着吉雷斯刚刚的话。
虽然对吉雷斯的分类并没有什么异议，况且龙自己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够将受害者们归纳到某个具有特别属性的群体中去。
但尽管如此，一些奇怪的念头也还是在他的脑中悄悄萌生。
一般来说，如果对一个人说不要去想着什么，就往往反而会诱导对方去联想什么。就好像如果有人说“不要去想苹果”，那么在听者的脑海中所浮现的第一个画面恐怕就是某种通体赤红、味甜多汁的水果吧。
所以反过来，当吉雷斯将工人、木匠、水果商、裁缝和士兵一并归纳到“社会所不可或缺的职业”时，龙也不禁想到，难道有什么职业是不被需要的吗？
职业的概念本身就是因为被需要着所以才会产生，所以不论是哪种普世的职业，都应该是为社会、抑或是说为世人而服务才对。
首先龙想到的是作家和音乐家这类职业，但很快就否定了“他们不是必须”的这种想法，虽然龙对文学或是音乐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造诣，不过也能够明白这些名为“文化”的产物绝对不会是社会中多余的东西。
然后当想到关于盗贼、劫匪这样让人厌恶的家伙们时，龙本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是却蓦地发现，把这些称为“职业”恐怕是对职业一词的污蔑吧，这些称呼只不过是对某些犯罪分子的行为进行了单纯的描述而已，如果这些都能被称为“职业”，那么“罪犯”这个词也应该是职业才对。既然连职业都算不上，那么就不需要讨论是否不可或缺这种事情了。
…………
龙快速地将手中的资料分类排序，然后继续着这些无意义的思考。
虽然在大概考虑了一分钟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个问题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只要是能够真正以“职业”为人所称呼的，就算再微不足道也不会是完全不被需要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像这样在脑中做着徒劳的排除。并非是因为他现在实在闲得发慌，时间已经接近凌晨4点，此时像这样在进行单调的工作的同时为自己的大脑找点事情做就是驱逐疲劳与困意最好的方法。
但是这种无意义的思考，却让龙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和工作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但也不是能够就此忽略的问题。
“丽蒂安娜，你还守在这里吗？”龙扭头问道。
在脑海中扫过各种各样的职业时，仆人……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女仆的职业突然闯入了龙的思绪。
“是，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正如龙所预料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柔和女声。
“现在几点了？”龙尽可能保持平静的声音。
“3点50分，龙先生。”丽蒂安娜平静地回应。
在几小时前将艾利欧特等人赶回房间时，不论是龙还是吉雷斯似乎都忽视了在房间角落默默守望着的女仆，或许是因为信赖感还是其他的什么因素，但这个致命的失误让龙多多少少感到有些歉意。
“抱歉，你可以去休息了，一直守在这里也并不是你的职务吧。”
“不，在主人们工作的时候在一旁待命正是我的工作啊。”年轻的女仆听到龙的话，却似乎感到有些困扰的样子。
“之前没有让你和艾利欧特他们一起离开的确是我的疏忽，既然已经这么晚了，你也没有必要继续守在这里了吧。”
“没有这回事，请让我继续在这里待命就好，我不会打扰您工作的。”
虽然已经在几年的相处中有所了解，但丽蒂安娜的执着仍然让龙暗自咋舌，不过在这时，某个没来由却又十分具有可能性的猜想又在他脑海中出现，“难道是贝狄威尔那家伙走之前这么吩咐的吗？真是的，那家伙就算是不在也只会添麻烦啊。”
“不……贝蒂小姐是不会下那种命令的。”
“那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判断。”丽蒂安娜如此断言。
“自己的判断？”
“是，作为女仆，比主人要更早入睡实在是失礼的行为。”
“又是这些无聊的论调吗……一直拘泥于这些的话可是会吃很多苦头的啊。”龙无奈地叹气。
“没关系的，既然是在这里作为女仆工作，这点苦头实在不算什么，况且艾妲他们有时也会来帮忙打扫，如果这些算得上是吃苦头的话，那对于真正辛勤工作的人实在是失礼的行为。”
“如果今晚不休息的话，明天的工作怎么办，如果因为疲倦而倒下的话反倒才是失礼的行为吧？”
“没关系的，虽然论体力我的确比不上身为骑士的大家，但是这种程度的话即使是我也没问题的，毕竟只是打扫或者烹饪的话，和主人们在外奔波和战斗所消耗的体力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呢。”丽蒂安娜投来和善的微笑。
不过作为亲自居住在这座公馆的龙来说，自然也能够判断出一二，虽然作为小圆桌骑士团据点的这里占地面积和一般的贵族的宅邸都无法相比，但是也绝不是仅仅一人就能够轻松打理的程度。
如果是艾利欧特或许还会被轻松地糊弄过去，但是已经在这里生活过三年的龙却完全清楚每天打扫这座公馆绝对称不上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就算把这撇开不论，负责整个骑士团的食物采购以及烹饪，甚至再加上衣物的清洗和庭院的日常维护，这样一一算下来，甚至整整一天的时间都不够花。
尽管龙不知道丽蒂安娜是怎样在这些繁杂的任务中巧妙分配时间，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工作所消耗的体力远远不及骑士团成员的工作”这种话绝对是骗人的。
龙无意与丽蒂安娜再这么争辩下去，但也不打算放任这位年轻的女仆继续徒劳地浪费自己宝贵的体力。
“呐，丽蒂安娜。”龙轻声呼唤。
“是，请问有什么吩咐吗？”丽蒂安娜也如此回应。
“虽说这么问可能显得有点厚颜无耻……在立场上来说，我应该姑且也算是你的主人吧？”
“当然。”
“很好，”龙轻轻点头，然后竭尽所能压低声线，以自己平时完全不会用上的恶狠狠的语调威胁道，“如果我命令你乖乖回自己的房间的话，你应该会乖乖听话的吧？”
虽然是在寂静的深夜，但当龙这句话落下时，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下了少许。龙停下手中的工作，静静等候丽蒂安娜的回答。
即使是用这种强硬的方法，龙也不希望再这么继续给这位原本就十分忙碌的女仆再添加多余的负担。
“……当然，如果是您的命令的话。”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丽蒂安娜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就简单了，丽蒂安娜，我在此命令你——”
“抱歉打断你们一下，丽蒂安娜，既然你现在没有其他的工作的话，这边这份资料的整理能够交给你吗？我这边实在有些腾不出手了。”就在龙话音落下前，似乎一直在一旁静静观望着的吉雷斯突然扭头这么说道。
“吉雷斯先生……”龙发出了有些不满的声音。
不只是龙，就连丽蒂安娜仿佛都被吉雷斯突如其来的话有些惊到了的样子，“我……吗？不不，擅自插手主人们的工作实在是失礼的行为。”
“没关系的，只是简单的整理而已，和以前贝狄威尔‘拜托’你的那些工作其实差不多。”
“但是……”
“明明收到了命令却却依然无情地拒绝，这对于女仆来说难道就不是失礼的行为了吗？”吉雷斯瞄准丽蒂安娜的软肋乘胜追击。
“不过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件……如果我因为缺少经验而有什么疏忽的话……”丽蒂安娜仍然显得有些不安。
“这些问题我倒是完全不担心，毕竟之前你帮团长处理的那些工作完成地也很漂亮不是吗……不过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你的腿一直在发抖呢……说起来也难怪，你应该已经在那里站着快四个小时了吧。如果实在是不愿意坐到这边来帮忙的话，恐怕我也只能和龙一起赶你走了哦？”
“……我明白了。”丽蒂安娜似乎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小心地迈开脚步。
吉雷斯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转向一旁的龙，“那种阴沉的表情可不是应该对同伴做出的样子呢，龙。”
“……抱歉。”
“嘛，虽然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要和人相处的话，这么固执是不行的啊，用你刚才的话来说，可是会吃很多苦头的，”说到这里，吉雷斯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而笑了两声，“这么想来的话，这方面就连贝狄威尔恐怕都要胜过你吧。”
“哈？那家伙吗？”龙听到吉雷斯的话不禁一愣。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说‘你在这里太碍眼了回你房间去吧’这种话吧。”
“这样也能叫做胜过吗……这不是更加恶劣了吗，各个意义上都是。”
“不不，或许在你看来是这么认为，不过如果是作为听的那一方，感受就会有微妙的不同了呢。”
“是嘛……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我以后会尽量注意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龙将自己的水杯举起，准备把剩下的茶水一口气喝干。但抬起茶杯时才发现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于是陷入了更深的尴尬之中。
“那个……让我去为您添茶吧，龙先生。”丽蒂安娜发现龙的异状，站起身准备接过龙的茶杯，但却被龙拒绝了。
“不必了，恐怕茶壶里的水也早就凉透了，就姑且让我久违地温习一下沏茶的技法吧……吉雷斯先生也需要吗？”
“嗯，拜托了。”吉雷斯毫不客气地递出自己的茶杯。
“对了，丽蒂安娜你的杯子是哪一个？白色的那一个吗？”龙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不，沏茶这种事情，交给我就……”
但不等丽蒂安娜说完，并且在她准备起身阻止自己之前，龙已经凭借记忆找到了答案，“那个灰色的没有装饰的茶杯对吧？我十分钟之后回来，我那份的整理麻烦您收尾了，吉雷斯先生。”
“明白了，不过说起来这应该也是最后一点了吧，之前那些小家伙也帮了不少忙呢。”
龙轻轻点头示意，然后朝着几年来从未涉足过的厨房走去。
在龙带回一壶让吉雷斯和丽蒂安娜不知应该如何评价的茶水后不久，贝狄威尔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回到了骑士团。
“丽蒂安娜？我在走之前不是吩咐过你12点就给我回自己的房间了吗？”这是她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非常抱歉，但是……”
贝狄威尔似乎有些不耐烦，开口打断丽蒂安娜的解释，“我也非常抱歉，不过现在我没时间听你抱怨什么失礼什么不失礼的事情了；你的最新任务是回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个小时然后马上起来准备早餐，你在这里太碍眼了会妨碍我们工作的。”
于是伴随着龙和吉雷斯的轻笑、以及贝狄威尔不解的神情，丽蒂安娜轻轻行了一礼，走向了众人房间所在的二楼。
本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