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暴雨后的黎明
“唔……唔啊……”
透过眼缝流入的光线，在视野中构建出一副木质天花板的光景。
“这里……是……”
“啊啦，醒来了啊，伟德。”
熟悉的，声音……
稍稍侧过头，视线偏移后所看到的，是一位留着乌黑色长发的美丽精灵女性。此时的她，正用着那双赤红色的双瞳平静地看着自己，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一种……安心，释怀的心情。
“真的是，相当乱来了一番啊……”
“丽卡……姐姐……唔唔……”
嘴中轻轻道出了她的名字后，便很快意识到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并尝试着爬起身。
“喂喂……不用勉强坐起来也……”
“没事……身体的话没什么大碍……唔咔啊！”
好不容易爬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右肩却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丽卡，豪不客气地在右肩伤口狠狠一点。
“骗人的话在说出口前稍微想想后果，伟德……啊，还有，你觉得现在这样称呼我真的好吗？”
本来想稍稍抱怨一下的，但是在顺着丽卡右手指着方向看去的时候，我便注意到在另一张床上静静躺着的少女。
……艾，丝。
那雪白色的长发，毫无疑问是她。
啊……
一时间回想起发生的所有事情后，便慌忙地转过头。
“菲菈大人——”
“菲菈就好了，另外那张担心的脸稍稍收敛一下。”
一下子识破了担忧的事情，丽卡平静地说道：
“艾丝的话没有事哦，只是睡着了而已。”
“是……是吗……”
“还真是明显的放心表情，这么担心谁我还以为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呢……”
“啰……啰嗦！”
看着丽卡的一脸坏笑，慌忙转过的脸庞不知为何有些发烫。
“嘛，话是那么说啦，好不容易醒来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呢？”
话锋轻轻一转，稍微严肃起来的丽卡如是问道。
“问……题吗……”
从口气也稍稍听出了气氛的变化，在确认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后，便重新抬起头，正视着丽卡问道：
“那之后，克顿尔……怎么样了？”
“嘛……虽然也早料到你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郑重地对你道歉。”
意想不到的情况，在说完这句话后，坐在床边的丽卡认认真真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伟德。”
“不……就算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还记得，我离开克顿尔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重新坐直后，丽卡问道。
“啊……是嘛，警告我的……那句是吧？”
——此刻暴雨下克顿尔的未来，我看不到。
脑海中，回想起来了。
“是的，那句话……”
“没关系哦，其实我隐隐约约已经察觉到了。”
轻轻地闭上双眼，回忆起暴雨下经过的两日，脑海中慢慢就得出了答案。
“会这样直接警告毕竟也太奇怪了，按照你马车上说的话来看，你应该是……会自行解决这样的问题才对。嘛……或者说……”
打开双眼，稍稍看向一旁的艾丝说道：
“你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结局吗？”
“真的……不愧是你啊，伟德。”
“这样称赞我完全没有任何好处哦，倒是那之后，克顿尔到底怎么样了呢？从我失去意识前的那段记忆来推断，你大概是回去搬救兵了吧？”
“确实，我是想在相当程度上挽救一点损失，不过就结果而言，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一对搭档能够活下来，这样。而现在的克顿尔边境之城，已经从世界版图上完全消失了。当然，死灵是全部解决了。”
这是，实话呢。
看着丽卡那双赤红色双瞳流露出来的认真神情，在确认了话语的真实性后，身体不自觉地流下了冷汗。
按照，只有一对搭档能够活下来的预言……倘若，那个时候我没有发自内心的相信艾丝的话……
搞不好，死了也说不定……
“是吗……”
嘛，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在长长叹了一口气，重新恢复平静心情后，我开始继续提出疑问。
“那，现在的是在哪里呢？”
“现在的话是在飞船上，空之堡垒军用船舰的治疗室。”
“那目的地毫无疑问是开尔飒了？”
“毫无……疑问？不对哦，对你来说目的地还需要选择，伟德。”
“哈？”
对丽卡所说的这句话，理所当然抱有疑问。在转过头再次与丽卡的双眸交汇时，她那张充满坏笑的表情已经深深映在了眼中。
“关于你是否愿意接受‘找到搭档参加言灵祭’这个委托，不知道你的决心下好了没有？”
“呃……那个，事先问一下，如果我说‘拒绝’的话，那我会被怎么办？”
“嘛，说好了下定决心后才来开尔飒找我的，既然答案是否定的话……”
丽卡嘴角一翘，露出了标准式的完美笑容。
“那理所当然是从船上扔下去吧？”
“会死的吧！”
“啪！”
右肩被轻轻一拍，丽卡竖起大拇指说道：
“既然连死城都能活下来，那这种高度不是根本没有问题吗？”
“这跟高度没有任何关系好吗！……啧！疼疼疼……”
因一时间意气用事而稍微用力过度的吼叫，导致胸口产生了疼痛。
“哈哈……嘛，稍微开了点玩笑，不过这次事件后你也稍微变得开朗了一点了……那么，回归正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收回放在右肩上的手，做出怀抱双臂动作的丽卡眼神又重新认真了起来。
“有和艾丝成为搭档参加言灵祭的打算吗？”
“与其……这样说，嘛，这边在这次事件为了劝她倒是花了不少功夫……相当的……”
侧过头再一次注视着艾丝的睡眼，我不知为何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过，要稍微拿点福利的东西。”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摆出无奈的表情说道：
“相当辛苦才从克顿尔活下来，既然要我们参加言灵祭，那么争取排位这件事情是必要的吧？而且，我想你就算拥有再大的权力也没有办法让我们俩直接参加吧？”
“啊啦，相当站在我角度上考虑这个问题呢。”
“所以呢，与其作为‘克顿尔幸存者’，不如说‘克顿尔贡献者’，这次的事件就让我们俩包办八成的功劳你觉得如何？”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吧？而且你在分部讲的那番话肯定不是第一次，估计在空之堡垒已经宣告了，言灵祭的筛选估计我和艾丝已经差别人一大截了，不稍微这样幕后做做你确定我们能参加言灵祭吗？”
“嘛，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这样做啦，算是相当不错的见解和分析，伟德果然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不过……”
话锋一转，认真看的双瞳映出了严肃的眼神。
“——伟德，你还打算复仇吗？”
复……仇……
有些发愣地注视着丽卡的严肃的表情，虽然有些犹豫和踌躇，但在想起自己的过去，想起……那位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姐姐时，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我的话，不期待解药……这么长时间了，对于诅咒到底能不能解除这件事，早就知道结果了。虽然……可能心态会有些改变吧……但是……”
愤怒的心情……还会有吧……大概……
只是，不知为何，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生气，不甘的话……
认真凝视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双手，内心，宛若大海一般平静。再次抬起头，凝视着位于正前方的窗外。那微微发亮的天空，一束束光线破开晓云，照亮了视野。
已经，黎明了呐……
“很抱歉，菲菈……”
以同样认真严肃的眼神注视着丽卡，用平静的语气答复道：
“我还是决定，继续这条道路。”
“哈……是吗……”
不知是不是有些失望的缘故，无奈叹了一口气后，丽卡赤红色的双瞳流露出一丝担忧的色彩。
“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也不好再阻止你什么了，那么……”
很快，似乎决定了什么一般，丽卡眼神重新恢复认真后，她从黑色军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放到了床上。
“菲菈……”
“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稍微花了时间找了一下，毕竟没发现你随身带着觉得有些奇怪。”
丽卡，轻轻地打开了盒子。
——是一把，银制的匕首。
“这……这是……”
脑海中，回想起与死王最后的胜负中，匕首被打飞的情景。
“安娜留下的东西，下次要好好保管了啊。”
“谢……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伟……伟德？”
“啊……啊……没事……”
稍微眨了眨眼睛，掩盖住自己眼中即将溢出的泪水。不过，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丽卡还是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至于另一把匕首，已经和你的其他行李放到床下了。当然，艾丝的份也是……那么，我也差不多了，稍微出去转转看吧……哈啊啊……”
这样说完后，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丽卡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样子似乎没有睡好。
丽卡……姐姐……
谢谢你。
看着她那隐隐约约浮现的黑眼圈，大致上已经猜到了……或许，连夜照顾我们也说不定的这个事实。
“啊……那个，菲菈。”
“嗯？”
但是，慌忙制止住丽卡的行动，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疑惑。
“艾丝的事……稍微，有些想问的。”
“想，问的？”
“啊……恩，是的……”
凝视着丽卡的侧脸，一时间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毕竟，不是能随便问出口的东西。但是，在心中那一直无法解释的疑惑驱使下，喉咙还是擅自发出了声音。
“我，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我会被艾丝所吸引，这个问题……能，稍微告诉我吗？”
有些踌躇，有些怀疑，或许不能够挺胸抬头，因为……擅自询问别人的事情，对她来说，不算是很礼貌。
但是，面对着这样的我，丽卡却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轻声说道：
“大概，是因为艾丝她的过去几乎和你一样的缘故吧……”
“过……去？和我，一样？”
“啊，是的，就像……你是被身为精灵的安娜养大的一样，艾丝她……”
丽卡转移了自己的视线，而我也顺着她的方向，看着一旁熟睡着的艾丝。
“——她是由人族养大的孩子。”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是……是这样吗……”
脑海中，不断涌出来的回忆，不断涌出来的……快乐，幸福，还有悲伤，痛苦的经历。
不被同族接受，同样忍受着冷嘲热讽的排斥，由异族养大的我们……吗……
是嘛……所以，我和你，才会这么相像……所以我们一开始……
——才谁也不信赖，吗？
“那……那么，菲菈，艾丝的力量难道你一开始就……”
“谁知道呢，话说你现在还继续和我说话真的好吗？”
手轻轻放在了门把手上，丽卡侧过身，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说道：
“是不是该陪陪你的搭档了呢，伟德？”
“菲……菲菈！”
“听不到哦……”
然后，伴随着门关上的声音，丽卡平静地离开了房间。
“啊……嘛……”
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随后，映入眼帘的……
……是那位一直在心中忧虑着的，精灵少女。
“那个，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碍什么的……”
“笨蛋伟德。”
本来想好好问问身体状况，但很快就被她的一句话有些粗暴地打断了。
“好歹，是询问你身体的状况啊……”
“那是我的台词吧……笨蛋伟德……”
双手紧紧握住被子遮住脸蛋的她，可以看到她美丽的碧绿色双瞳下，泛着微红。
好……好可爱……不不不，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我……我的话，嘛，如你所见，精神得很呢……”
“大骗子。”
看来，我是被狠狠贴上了这个标志了呐……
“嘛，嘛……抱歉，开玩笑开得有点多……那个，对不起……”
凝视着她的双瞳，不知为何回想起被禁书控制住时，她那没有一丝表情起伏的双瞳，一时间，大概是负罪感的东西，本来开玩笑的想法也在脑袋低下来的时候消失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哈……”
很大的叹气声。
“真是的……你这种家伙……”
好似听到了被子掀开的声音，在抬起头的时候，艾丝已经坐了起来。闻声望过去，便看到了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她无奈闭着双眼拨弄长发的模样。一刹那被阳光下耀眼的她迷住，我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么，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后遗症之类的什么？”
而等到她重新打开双眼，并以认真的眼神注视过来时，我才慢慢回过神来。
“啊……嘛，大致上只是些皮外伤吧，稍微修养一段时间……”
这样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死死瞪着我的艾丝，从她双眸中流露出来的强烈怀疑感。
倘若再胡说八道的话……估计会发火了吧……
这样想着，只好苦笑着道出事实。
“嘛，嘛……大致上，除了右肩和腹部的重伤以外，其他地方的很快就会好的。”
“那么右肩和腹部的伤口，痊愈要多久？”
“这个嘛……估计是要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康复了，虽然身体是有经过锻炼，但最快估计也要两个月。”
“是，吗……哈啊啊……看样子这两个月的时间也只能做做情报收集和实地侦查等工作了，虽然这次事件的确会有八成的贡献，能够一定程度上甩开大部分的对手，不过……”
“那，那个……”
“嗯，怎么？”
稍微有些不解地看着坐在床上自说自话的艾丝，我如是问道：
“从刚才开始讲的，到底是什么？”
“哈？”
明显，声音的音调上升了一个档次。
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艾丝射过来的视线已经如剑一般刺人。
“这理所当然是我们之后的工作安排吧！难道你打算就靠着克顿尔的功绩获得言灵祭的参加资格吗？不，还是说……”
好似想到什么似的，艾丝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却用极端可怕的口气说道：
“你把木杖扔过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伟，德，啊？”
“不不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好疼！”
苦笑地慌张摆摆手，这样无视身体伤口的大动作所带来的结果当然只有一个……
……剧烈的疼痛。
“你这个人真是的！这种时候啊！”
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下来并跑到我床边的艾丝，有些愤怒地说道：
“难道就不能够再多珍惜下自己吗！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搭档啊！”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握住我的手，眼神中流露出她的担忧之情。
“那……那个，艾，艾丝……”
“哇啊啊啊！”
“好疼啊啊啊！”
脸突然变红的她猛地甩开了我的手臂，我当然是因为剧痛而喊了出来。
“啊啊啊！伟德伟德，对不起！”
“那啥稍微冷静一点！”
眼看她又要乱来了，我稍稍有些慌忙地止住了她。
“我……我……啧！都是你随便乱动的错啦！”
“别咂嘴！还有别随随便便就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哈……真是的……”
隐隐约约还有着疼痛，但勉强忍得住的我，还是决定躺下来，毕竟这样会舒坦一些。
“伟德？”
“干嘛？只是躺下来而已，这次别再乱动我的身体了，很脆弱的。”
“谁想要动你的身体了，这个伪娘体质。”
“什！什么伪娘体质！怎么看都是男人的躯体吧！”
“诶……是幺，那你留长发是打算干什么？”
“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是是是……哈，在这点上这么认真，笨蛋一样……”
“谁是笨蛋啊！”
一时间脸红地怒吼，但这样注视着恼羞成怒的我，无奈叹了一口气的艾丝却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艾……丝？”
“不，没什么。”
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但不知何时，眼神悄悄变得严肃的她认真地看着我问道：
“呐，伟德，那个时候啊……为什么你会叫我的名字？”
“叫……你的名字？啊……”
——诗娜啊啊啊啊啊啊！
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我也，稍微有些记不大清楚了……大概……”
凝视着艾丝索求答案的眼神，我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复了她。
“大概，是这样期望着的吧，这个会是你的名字什么的。”
“奇怪的理由呢。”
“啰嗦呐……”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微笑，不知为何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
“不过，真的是很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这么多次救了我，真的……”
稍稍将视线转移回来，注意到低着头道谢的艾丝脸上，那双碧绿色的双瞳在阳光中闪烁着泪光。
“这样的事情就别一一道谢了好吗……”
不能，让她哭出来……这样想着，我便将内心一直期望的话语，说了出来。
“搭档互相帮助，是不需要道谢的呐，艾丝。”
“伟……伟德……真是的，你这家伙……”
有些慌张地擦掉眼泪，艾丝恢复了刚才有些脾气的表情说道：
“既然你都那么说了就别再‘艾丝艾丝’什么的叫个不停好不，明明都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了……”
“艾……丝……”
“都说了……哈，好吧，伟德。”
好似想通了什么一样，艾丝一转自己不耐烦的表情，露出了认真的眼神。
“——我的名字，是艾丝·诗娜。”
轻轻一甩自己披肩的雪色长发，嘴角微微一翘的艾丝伸出左手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就请你多多指教了，我的搭档。”
“艾……不，诗娜……”
有些感叹地注视着在黎明之光下她伸出的左手，以及她那耀眼的脸庞。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渐渐的，胸中涌出的暖意平息了内心的躁动。
……嘛，这样，不也不错吗……
缓缓闭上眼睛，我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释怀的淡淡笑容。
“我的名字，是伟德·索尔……”
——因与果，有必然关系吗？
大概有吧。
从一开始的擦肩到现在的关系，发生在克顿尔城的那些事情，即便是经历过的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物间确确实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吧，同样由异族抚养长大的你和我，身上所忍受过的痛苦与悲伤，那样的事情……
大概，就是为了造就此刻的互相理解也说不定。
迎着朝阳缓缓地抬起头，重新打开双眼的我稳稳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无，并不是没有。
就算没有言灵……
那也肯定拥有，比之更坚强的力量。
……我，是如此深信着。
认真凝视着她在黎明之光下那淡淡的笑容，以及那如绿宝石般美丽的双眸……
——索尔，也微微地一笑，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诗娜，接下来的日子就麻烦你照顾了。”
第一卷 O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