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向變了......”

一望無際的浩渺沙漠引來一陣狂風,摻雜着數不盡的細微沙粒,把屋子上的風向標打得團團轉,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空氣是渾濁的,吸一口氣后便感覺嗓子里塞滿了吹來的沙土,再一次加重了自己對水的渴望...

他走得很慢,腳下的沙給他前進帶來了莫大的阻力,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

抬起頭,想要通過太陽的方向來辨別方向,卻發現天空是駭人的土黃色,在烈日的照耀下,這色澤更加的陰沉昏暗,為這裡增添了少許末日的氣息。

世界末日...么?

看起來還真是這樣...

這裡是地處極西的大陸娜雷多的一個小鎮,說起來是小鎮,但如今其規模卻是小到連村莊都達不到的地步。

如果是放到幾年前,這裡還算是一個相對富饒的地方,充足的水源供給,肥沃的土地提供給了當地居民相當不錯的生存環境。

但是這些也只能是定義“以前”了。 

而如今,向著南側望去,映射到眼中的卻是被一片殘黃色包裹着的沙漠以及向自己襲來的風塵...

過分的開採與砍伐,導致了現在這幅慘狀,貧窮使當地人的內心變得瘋狂,蒙蔽了雙眼。

而沙漠的範圍每天都在擴大着,也許過不了幾個月,這裡也會被國家劃定為沙漠區吧。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這裡的房屋無一例外都已經被厚厚的黃土所覆蓋,若不仔細觀察,根本就無法分辨出房屋間的區別,這同時也為他找到旅店增添了不少困難。

他費了些功夫才找到旅店,此時的他停在旅店門口,一點一點的抖落着自己斗篷上的風沙。

剛想要伸手摘下風帽,想了想還是作罷。 

沒有着急的去推開門,而是再看了一眼門上已經掩上一層黃土的招牌,直到確認這裡的確是旅店后才伸出手抓起把手。 

“叮鈴~”

房門上的風鈴便隨着門的打開而叮咚作響... 

而就在這時,前一秒旅店裡還在熱鬧着空氣,突然間凝固了起來。

人們不再吵鬧,目光齊刷刷的向著他看去,一個個像是看到了珍稀動物般的,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早已預料到這點,這也便是他不取下風帽的原因...

他盡量用斗篷遮擋住自己,但與眾不同的白皙皮膚還是太引人注目。

想要擺脫這種令人不悅的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選擇沉默。

他沒有理會人們的目光,從桌子間的間隙處穿了過去,坐到了吧台邊的椅子上。 

摘下風帽,露出淡灰色的頭髮和深紅色的瞳孔,一副十八九歲少年特有的俊朗面容。

過了一會兒,旅店的人們便失去了對他的注意,繼續三五成群的交流着,旅店再次恢復了熱鬧的氣氛。

“你不是這裡人吧?”

他看去,聲音的主人是站在吧台後的旅店老闆。

旅店老闆並沒有像別的顧客那般少見多怪,一邊擦拭着手中的酒杯,一邊以平淡的語氣向他說著:“在這裡,像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與旅者不同,極西大陸的人民因為長年累月的經由陽光暴晒,人們的膚色都鍍上了一層類似於古銅的顏色,連他眼前的這位旅店老闆也不例外。

“我是從南邊來的。”

“哦,南方大陸切爾朵嗎?”

 旅者微微點點頭。 

“極南大陸啊,那裡是個不錯的地方。”

一個同樣坐在吧台旁邊的人聽到他們的談話后,打了一個嗝,頓時間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他搖晃着腦袋,向剛來的旅者問道:“那麼...南方人,你不好好待在有錢賺的南方,反倒跑到我們這貧困的西方來幹嘛?”

 “......”旅者默不作聲,不想回應醉漢的話,剛才的酒氣讓他有點反胃。

 “呦呦...你們南方人有幾個臭錢就看不起我們西方人...嘍,也罷...我繼續喝我的酒。”

醉漢傻笑着,把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也許是覺得不盡興,他索性提起酒瓶準備往肚子里灌,但可憐的酒瓶只倒出了幾滴酒來。

“喂喂,老闆,酒沒有了,繼續上酒!” 

旅店老闆瞥了他一眼,“你先把欠着的酒錢給還了吧,霍德,就你這樣還做沙漠探險家,還不如早點喝死被埋了算了。”

 “哈哈...哈哈哈...能死在酒醉中可是再好不過啦,反正我們這些人已經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了...”

他說完也不忘打個嗝,然後又說:“不是么?過不了多久我們這個地方就會被黃沙吞沒,到時候...我們還有什麼地方能去呢?”

 旅店老闆不打算繼續接他的話,聽到醉漢的話后他原本還算高興神情立刻就沉了下去...... 

旅者注意到旅店老闆神情的變化,以淡然的表情保持着沉默。

“讓你見笑了客人,請問你要點些什麼?”

“一杯牛奶。”

 “牛奶么...對你們南方來說可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但是對我們這邊來說卻很稀缺啊。”

他聽到了老闆口中隱含的含義,答道:“沒關係,我付得起。”

不一會兒一杯冒着寒氣的牛奶遞到旅者面前,他端起杯子,一口氣喝下了半杯,然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長時間的行走給他帶來的勞累被口中的清涼一掃而空。

片刻后,他把手伸入自己的口袋,從中取出一張紙片。

 “請問你有見過這東西嗎?”

一張簡易的素描,上面描繪着一個形狀奇異的十字架。 

旅店老闆把頭探過來,看了幾秒,搖了搖頭。 

醉漢也瞥了一眼,當他一看到上面的圖案時立刻就叫了起來:“對對!就是這個!這個我見過!老闆,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 

旅者將頭轉向醉漢的方向,略有些興奮的問道:“請問你是在哪裡見到的?”

 “就是在沙漠深處,那天我在沙漠里探險不小心被什麼給絆倒了,我當時生氣的一看,是一個從沙漠里凸起來尖狀物,我好奇的把它從沙子里挖出來,然後就是這個東西...我本來想把它帶回來的,可是太大太重,我的駱駝已經裝不下了,比起這東西還是我的命更值錢,我無奈把這東西給放棄了,它現在應該還是在那裡。”

 “具體哪個方向?”

 “應該是...從這個地方向著沙漠的東南方向那邊走吧...我記不清了。”

 “嗯,謝謝你,老闆,再給他上幾瓶酒,酒錢我付了。”

 “相信我,你也是搞不回來的,那裡很遠,到了那裡能不能活命已經是個未知數了,更別提把這種東西給帶回來了......”

醉漢半諷刺的說著,當他把頭轉過去準備勸阻的時候,發現那人已經不見了...... 

“嗯?人呢?”他趕緊回過頭看去,但是並沒有剛才旅者的身影。

旅店還是依舊的熱鬧,而那人的存在像是蒸發了般。

醉漢傻眼了,目光移到桌上...

 只見還冒着寒氣,空空如也的牛奶杯和壓在下面的幾張鈔票...

 ......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知道太陽在自己的頭上轉了幾個輪迴。

眼前能看到的,延伸到地平線那邊的是全是滿滿的沙土,不僅僅是眼前,從任何方向看都是這樣,無論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都沒有變化,難免會讓人產生自己壓根沒有移動過的錯覺。

白天沙漠里的太陽帶來意想不到的酷熱,置身其中就像是躺在熱鍋上的螞蟻,無處可逃,只有忍受上天給自己的考驗。他臉上幾乎沒有汗水,因為剛流淌出的汗水很快就被蒸發。

 而到了夜晚,驟降的溫度更是對人體最大的考驗...... 

但這些對他來說都不是最大的考驗,因為他的身體異於常人。

即使從外觀上來看與正常人沒什麼不同,與別人唯一不同的一點是,他的體內有着無數的被稱作是“魔子”的微型粒子在幫助着自己維持着身體機能,讓自己不被自然的歷練所擊垮。

 他就這樣走着,直到看到一棵沙漠中的枯木,看樣子已經枯死很久了,樹榦在長時間的暴晒下已經開始發黑,但他所注意的並不是這點,而是一隻立在樹枝上的烏鴉...... 

一隻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烏鴉。

他慢慢靠近,而烏鴉發現了他,大叫一聲后便飛走了...... 

他看着烏鴉飛去的方向,停頓了一會兒,繼續前行。

 沙漠深處的烏鴉,怎麼想也都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生物,要知道,普普通通的烏鴉在這種沙漠里要不了多久就會脫水而亡的。

是什麼東西在吸引着它么...?

他繼續走着,太陽又在他的頭上轉過一個輪迴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

遠處有着什麼東西插在那裡...但是距離太遠,再加上高溫的虛化作用更加的難以辨認。

他跑了過去,確認了那東西不是海市蜃樓。

 那是一個十字架形狀的巨大刀刃,中軸是一個鑲嵌着淡藍色寶石的十字架狀的把手,而十字架的另一端則 是延伸出了四片巨型的菱形刀刃,其中插入地下的那部分刀刃最為巨大。

 他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淡藍色的寶石,但在他的手剛要觸碰到它時,他停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他回過頭,只見身後的沙土突然間爆裂開來,四散的沙粒瞬間掩埋了視線,他趕緊拉起斗篷,遮擋住自己的眼睛,只感覺到沙土像暴雪一樣狠狠的向著他的身上砸來。

 過了一會兒,周圍平靜了下來,他用力抖落掉身上厚厚的沙層,透過漫天飛舞,逐漸稀薄的沙土向著前方看去......

 一個巨大的,像山一樣巨大體型的怪物屹立在那裡,它通體與沙漠同色,沒有體毛,卻有着類似猿猴的身體,上面頂着一個與體格不太相稱的類似於牛的頭顱。

 “人類...你想...做什麼......?”那怪物嗓音低沉而響亮,充滿了威懾力。

身前站着體格如山般的巨獸,少年卻沒有任何害怕的跡象,他就像是在看着風景一般,看着怪物猙獰的面容。

 “我想要來拿走屬於我的東西。”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手指了指身後的十字架。

怪物看了看十字架,聲音變得略顯憤怒。“我...不許!” 

一聲怒吼,怪物揚起它那埋在沙土裡的雙臂,沙如瀑布般順着它的手臂滑落下來。 

轟然一擊,怪物的拳頭朝着少年的頭部狠狠的砸了下去,爆開的沙土再次掩埋了視線。

等沙幕再次散去,怪物卻沒有感受到自己拳頭下有着對付以往獵物那般,砸得對方血肉模糊的觸感....

而他不知何時出現在怪物的手臂之上。

“是嗎 ,真巧。” 他微微把手掌聚攏在一起,手掌間閃出了一道藍光,“我也沒有打算跟你講道理。”

藍光閃過,一把黑紅相間的長刀出現在手中。

少年把怪物的手臂當作階梯,快速的朝着怪物的頭部衝去。

怪物不甘示弱,另一隻手的大掌順着手臂向著少年跑來的方向氣勢洶洶的逼了過去。

少年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怪物的手便從他身後略過,他的斗篷在風中瘋狂的搖擺着,自己也在空中調整着態勢,揮舞起長刀,刀影舞過之處幻化出數道暗紅色的風刃來。

“喝!”

隨着少年一聲怒吼,風刃瞬間如被賦予生命般向著怪物的頭呼嘯而去...

........  

他站在那裡,手中握着那把長刀,刀沒有護手,原本護手的位置是一節彎月狀的刀刃。

而怪物的身體早已經化為肉末,凄涼的散落遍地。

 他看着插在沙上的十字架刀刃,試着用手觸摸它,剎那間那刀刃化為一堆四散淡藍色粒子,飄散到空中,然後一點點的飛向他的身體。

 他展開雙臂,任由這些淡藍色的粒子滲透自己的皮膚....... 

 “歡迎回來...晶壁。” 

等到粒子全部進入他的身體,他如遭受撞擊般顫了一下,然後身體如脫力般跪倒在地。

這是很正常的現象,魔子相互適應的過程會給予宿主身體劇烈的不適感,但這種感覺也就只會持續一會兒。

“所以說我很討厭這種吸收魔子的感覺啊。” 

他微微嘆了口氣,等到緩過神來,他站起來,看着南邊的方向。

“這樣的話...只剩最後兩塊拼圖了,最後一站是在......” 

掏出地圖,手指在大陸間比劃着,最終停到了一點處。

極南大陸切爾朵—形空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