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人的笑容...让极琢磨不透。
“你说这是...政府的意思?”
极看着黑格尔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脸,半信半疑的问道。
“没错呢,帅气的异能者小哥。”黑格尔平淡的回答着,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般随意。
“那这份悬赏单又是怎么回事?”极指着黑格尔手中那份悬赏单,说道。
“这个嘛...”黑格尔略有些神秘的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极:“这个我恐怕就不能告诉你了...”
“.......”
这时药店老板恰好从后台走了回来,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黑格尔的脸,像捧着炸弹般的把药包轻轻的放在柜台上。
“这...这是您要的药。”
看着药店老板如此紧张的表现,黑格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不...没有...”
黑格尔笑眯眯的,从身后拿出了那份让老板看到后眼睛瞪得比公牛还大的悬赏单。
“我在你这边看到了这个哦...居然在这种地方都有人想要来杀我...真让我困扰呢...”
黑格尔扶着额头,装出困扰状但脸上笑意未减,配合着他此时说话的语调,让老板不寒而栗。
气氛突然间就变了...
极沉默不语,看着这一切的发展。
要动手了么...?
为了防止自己被通缉而除掉发布悬赏的人,这样的事情也时有出现过的,虽然刚才黑格尔口口声声说悬赏是自己发布的,但谁知道他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总而言之,虽然不想惹麻烦,但是如果黑格尔真的是认真的话...那自己也没办法袖手旁观了。
极的手指微微弯出一个弧度,手心里缓缓凝聚着召唤刀刃的魔子,蓄势待发。
“哈哈哈,开玩笑啦,别紧张,我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黑格尔破口大笑,方才仿佛是凝固起来的空气此时也消散开来。
可是他注意到自己的话语仍打消不了药店老板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惧,这让他可笑又可恨。
“真是个没有幽默感的家伙,算了,钱我就放在这里了。”黑格尔说着,拎其药包,走过来拍了拍极的肩膀。
两人对视着,黑格尔看似轻薄,但是极却从他那深邃的眼中看到了别样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他看不透。
他只知道,眼前这人,不会仅仅是肆意夺取魔子的C级异能者这么简单。
“那么就有缘再见喽,南方来的异能者。”
说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一并带走了聒噪的氛围,气氛又沉了下来。
良久,药店老板才敢问极:“刚才那人,真的是悬赏单上那人么...?”
老板说这句话时眼睛还不停地打探着,门外,生怕黑格尔突然折回。
极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药店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家伙明知自己被通缉,为还会大摇大摆的来这里?”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自信?不对...没那么简单。”
“他...他还会回来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
对于黑格尔的话,他是有点在意的,但是并没有严重到改变到自己原本计划这种地步,他向着药店老板问道:
“我想要在夜幕降临前从西边离开镇子,请问有什么捷径可走吗?”
“唔...您想要在天黑前离开的话,那必须要穿过那片魔子缺陷症横行的村子了...不过我是不太建议您从那里穿过...”
“那里么...没关系,谢谢你了。”
“那...你打算接下这个通缉吗?”
“没兴趣...”
极戴上风帽,推开门离开了药店,他在临走前注意到了老板仍旧惊恐着的表情。
他的眼睛一瞥,向着面前无尽的荒野望去......
极虽然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游历四方,但是对于“哪个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最为富有”这一问题,他却无法作出准确的回答,因为他去过的过度发达繁荣的城市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几乎不能在大脑里尽数罗列出来。然而,对于“哪个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最为贫穷”这一问题,他此刻得到了最佳答案。
如果问这里给极留下的印象之类的话,那已经就只有一点:
它的存在极度的拉低了字典里“贫穷”这个概念。
极拉低了风帽,谨慎的走在瘟疫爆发的村落里,余光打量着周围环境。
破败到简直不能住人的屋舍,衣衫过分褴褛的村民,到处都飞舞着的臭虫...
还有村民们一脸狐疑的,同样在打量着极的目光,这目光就像是跳蚤爬到身上那般,让极很不舒服...
更要命的是空气中那股四处蔓延着的,像是因太久没洗过澡的人类臭味。
贫穷中的贫穷,难受到作呕,极只能这样形容这里了。
“喂喂,快看那个人...白色皮肤?”
“怎么可能,南方人怎么可能到这个鬼地方来...”
极不去理会他们的交谈,快速的行走着,想要尽快远离这个地方,直到注意到村民们的移动不太正常。
怎么回事?
等到他完全意识到问题所在时,他终于明白了药店老板劝告的原因。
“这样啊...”他小声嘀咕着,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
极在不知不觉间被村民们包围了...
这些村民们像是问道活人肉的丧尸一般一个个的聚拢过来,不到几秒就把极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除了他们那不正常的表情外,极还敏锐的观察到,他们大部分人的身上都有着淡蓝色疤痕...
“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
他们用无比惊奇的看着极,口中重复着这句话。
以娜雷多人对南方人的态度来看,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最为糟糕了...
真是倒大霉了...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排外到这种地步。
极咬了咬牙,他将一只脚微微后移摆开架势,准备着应对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的村民。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来,与噬魂灵也好,与普通人战斗也好,这些都是他得心应手的事情。但是,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群骨瘦如柴的贫民们,就算自己再减弱力气,也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他们。
在极还在忧虑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与担忧是完全多余的...
愤怒的火种并没有出现在这些村民的眼中,与此恰恰相反的,那是一种道不出的悲痛。
不是进攻么...?
极还没等极完全放松下来,突然间一个人从人群扑了过来,极神经紧绷又立刻摆起了架势来。
只见一个老妪从人群中钻出,一下子就跪倒在极面前,她二话不讲就死死的搂住极的脚,这让极不禁一愣。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孙女吧...”
老妪满脸泪水,用她那仿佛是快要熄灭的余火般,无比沙哑的嗓音说着:“您是南方大陆来的人吧?那您一定会有办法...求求您救救我可怜的孙女吧...”
极愣愣的看着老妪,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村民们,他们有着相同的眼神,相同的祈求救命的眼神。
在天灾面前,他们放弃了对外乡人的憎恨,外乡人的存在不再是厌恶,而已经成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或许说,这是天灾和政府共同逼迫着他们这么做的。
极的眼角抽了一下,他不忍的向着老妪看去,弯下腰来。
“老奶奶请您站起来。”
老妪死死的抱住极的脚,极明白,在她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之前她是不会放手的...
“唉...好吧...那请带我去看看您的孙女吧。”
简陋抹布制成的吊床横在房间一角,一个病危到近乎失去神智的小女孩姿态扭曲的躺在上面。
极先是粗略的观察了一下,然后用手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小脸。
很烫,烫得像是把手掌搭在火炉上那般灼人。
他又小心翼翼的微微拉开小女孩衣服的一角,无比显眼的蓝色疤痕映进他眼中。
极垂下眼睛,把女孩的衣服再收回去,站起身来。
“请...请问您...能救救她吗?”
站在极身后的老妪结结巴巴的问道,极注意到她无神的眼中泛着几点闪光来。
这情况任由谁看都只会是一种回答的。
极下意识下想要开口,但突然还是忍住了,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她的余下的生命已经不到一个星期这种话,他实在是不忍心在老妪面前说得出口。
极解开斗篷,从中摸索些了药物,准备递给老妪。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门外有无数的人在透过屋子的缝隙看着这边。
极瞄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老妪。
老妪并不懂极眼神的意思,他只见极站起身来,把整理好的一包药物递给自己。
“这个,让她服用吧,应该会有点用的。”
极淡淡的说道,尽量不泄露出任何感情来。
老妪颤颤巍巍的接下药包,顿时间老泪纵横,她一把跪倒在极面前。
“真是...真是谢谢...谢谢您...呜呜...”
极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忍的看着脚下的老妪,他的嘴唇抽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按理说,他应该扶起老妪,说一些安慰的话语,但是...
没用的。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没救了。
最后,他放弃了语言,径直向门外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的,他刚出门的瞬间就被围住了。
“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拜托请救救我母亲吧!”
此起彼伏的求救声出现在极四周,村民们一个个都跪倒在极面前,哭喊着。
极无奈的闭上眼睛,轻轻说了句:
“对不起,我已经救不了你们了...”
言罢,他毫不迟疑的,从跪倒在他面前的村民间走过,有人趁机拉住他的腿,但极咬着牙,甩开了他们。
他就这样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中,一点点的远离着他们。
有人追过来,但在感受到极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后便望而却步。
就这样,他们眼中的救星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村子的尽头......
“不要抢!你们不要抢啊!”
极在靠近村子尽头处听到了老妪的声音。
他惊慌中转过头,看着老妪家的方向,他犹豫着,最后还是咬咬牙赶了回去。
当极出现的门口刹那,哄抢药物的村民们已经四散逃开,他们各自抓着一点夺来的药物,如洪水般的从屋子里涌出来,甚至都把站在门口的极给挤了出去。
片刻后,当极走进被村民们搞得一片狼藉的屋子里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妪。
极站在她身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倒在地上的老妪已经奄奄一息,在村民的哄抢中,她的头不知是撞在了哪里,汩汩的留着鲜血。
极弯下腰检查伤势,他发现,他已经没救了。
老妪的余光扫到极,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对极用着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话语说着:
“我...就要...死了...我的...孙女...也没人...照顾了...请你...让她...跟我...”
话音渐渐落了下去,极根本就没有听清最后几个字。
极还来不及追问,就发现老妪已经咽了气。
“......”
极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老妪的尸体,他的内心此时无比的平静。
不,不是平静,倒不如说,
一片空白。
村民们哄抢药物这种事情他在给予老妪药包时就已经想到了,于是他趁着村民们没注意,又悄悄的将另一包药物塞到了老妪的袖中。
但是看着那空荡荡的袖口...极继续沉默着...
他只感觉精神恍惚了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时什么时候走到了小女孩的床边,最后一眼再看着她痛苦的表情。
就算没听到最后几个字,他也已经明白了老妪的遗愿。
他伸出手抓住小女孩细细的脖颈。
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是...
手指发不出力来...
极的大脑催促着自己,但是,他的手此时根本不受控制。
他的手臂颤抖了...
“奶...奶...”
细微的声音从小女孩口中传出来。
“奶奶...让我...死吧...我...不想再成为...您的累赘了...”
......
咯嚓。
清脆的断骨声。
“嗥...嗥....”
远处山谷处传来野狼的嗥叫...
几年前,这里的生存环境对狼们也算是良好,但是如今,它们也几乎成为了娜雷多频临灭绝的物种之一。
嗥叫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极甚至听出了其中那一点点哀伤。
是对家族即将灭绝的痛苦么...?
是吗...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啊...
那么人呢...?
极依靠着一颗古木,面前的篝火映红了他的脸,他本来就泛红色的瞳孔此时显得如血那般浓郁。
他呆呆的望着在干柴上跳动着的火焰,仿佛从中看到了小女孩临终前安详的面庞。
她笑了...在极掐断她脖颈的那瞬间。
......
如果没有自己自己给予药物的话,那些村民们也不会失去理智的扑过来...
那样的话...她也不必就这样死去的...
不,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从那里经过的...
极把额头搭在弯曲着的膝盖上,沉思着。
不...结果都是一样的。
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死的...
他们全部人都会死的...
魔子缺陷综合症,这种不治之症,是不可能有治愈的方法的。
即使极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他现在无比的想要知道这种病的治疗方法...
刚开始时,极是没有去拯救他们的想法的,但是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自己呢?
是那笑容么...?
......
算了,这理由已经不再重要了...
自己想要去救他们...
就算他们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算是自己对娜雷多的人民们赎罪吧...
极扯下身上保暖的斗篷,走到篝火旁,静静的望着火焰...
他把手伸向火焰那边,感受着火焰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