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兴得太早了,那个斗篷男留在这里的东西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那么弱。
伴随着“复活”的声音响起的,是它逐渐从死亡中脱离而喊出的嚎叫声。深灰色的液体从它的创口涌出,被魔力光束射中的肢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和灰色的液体中钻出头来。
场面让人不寒而栗,更重要的是,塔斯他们验证了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要承认的事实——无法简单的干掉这个巨大的囚徒。
“怎么会?!可恶!”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凯琳特用疲惫的脸看向塔斯问道,她此时连双手上的火焰也变得很小了。
他比她们更加想知道现在要怎么做才好,不如说,正是因为自己已经束手无策了才会想要去苦求他人。
这么看来,所有人一起逃掉是不可能的了。
没错,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办法了。
能胜任这个方法的人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这让他在这种危难的时候能怀着些许的自豪感去抵抗即将到来的现实。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用其他办法。毕竟现在决定用的方法实在是太过麻烦了,麻烦到需要他拼上性命。
“席卷的风浪乃是锻造吾意志之铁锤,切裂天空的青色利刃、无畏的勇者之姿,您那盖世之无畏将永远被我等赞颂,您那破除黑暗的力量将永远被我等崇拜!”
他把双手按在地面,雷蛇从的身旁飞出,途中有分散出十多条小的蛇,气势汹汹地冲向那些魔物。
这个地方瞬间便被青色的雷光所包围,魔物们被电击打中的瞬间便动弹不得。
在这时,他又见到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周边全都是炫目而刺眼的电光,他却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看到那个真相。
为什么怪物们会源源不断的真相——那只犹如钓鱼竿一般的魔物正在不断的生出许多种不同种类的魔物,其速度早已超过了他们消灭的速度。
“怪不得一直都杀不完。”
现在疑问解开了,此时他也更加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现在攻击那只巨大的魔物的话,就能够赢得胜利。
“快趁这个机会逃出去!”
他拼尽全力的把话吼出口,生怕会被电击的声音所盖住。
“塔斯你想做什么?!”
他这句话远远超出凯琳特所想,牺牲自己保全其他人的这种方法似乎太愚蠢又单纯了。
她现在一改对塔斯之前的印象,更是佩服他这种舍己为人的气概。
少女的自尊心觉不允许她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
“别管我了!快走!我这个魔法支撑不了多久!你们的魔力不多了!快趁着现在逃出去!”
看着这个少年奋力的为她们拖延着一分一秒时,自己不忍心让他的努力化作泡影消失。
少女放心不下他,面对这么多的魔物他是必死无疑的,所以,哪怕只是很单薄的帮助也好,也要帮他一把。
“Muspelheim(赤焰国度)!!!”
在雷电之上,魔物们的身上又覆盖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大衣”。这里一下子就成为了它们的火葬场,这也是少女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这次魔刻消耗了她大量的精神力,现在就连维持武器上的火焰也做不到了。
“要活着回来……”
“塔斯同学……”
两位少女留下这谢话,便踩着魔物的灰烬向门口逃去。
“你还不打算走吗?快没时间了。”
还留在那里的,是银色头发神情淡定自然的少女。
“不需要我替你施加一个加护魔法吗?”
她询问这位正用生命拽住他人生存希望的少年。
“不用了,你的魔力也不多了,快走吧。”
少年甚至没有转头看一下少女的脸,他聚精会神地驱使着身上每一滴魔力去牵制住正源源不断诞生的魔物。
“那么至少,送你个礼物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句话的语气和声音听上去都不像是伊莉丝,而是另一个自己所熟知的人。他相信,要是自己现在能够分出神去看身后的话,一定能够再次看到那张令人怀念的面孔。
她平静的脚步声在这个吵闹的地方依然能听的清楚,但是他没有心思去在意这种不可思议的事。
眼前的魔物已经开始不顾电击的痛苦,却举步维艰地往这里靠近,要是她再晚一点可能就走不掉了。
很快,她就走到塔斯的面前。雷电正在他身边奔走,亦是她身旁危险的利刃。她却完全不把这些当一回事。
“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变过呢……”
她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浪费自己争取的宝贵时间就为了说这种话吗?塔斯因此而有些生气了。
“你……”
原本还想着轰她走的,可是看见那张面孔后,话就堵在喉咙中讲不出口了。
“单凭你现在这样是逃不掉的,我来帮你一把吧。”
她露出恬静的微笑,塔斯虽然没有看到过,但仍然能够肯定与自己相处了一年的伊莉丝是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的。这种是成熟的女性独有的温柔以及慈爱感,但眼前这位女生的身体与心智应该远远未到达那个年龄。
“嗯!?”
毫无征兆的,两人的嘴唇突然之间印在了一起。
温暖的感觉从伊莉丝的嘴唇上传递过来,一股热流也混在其中涌了过来。
热流像是一股剧烈的魔力,它不知用什么样的方法透过了塔斯的嘴唇,通过了喉咙和食道一直奔往心口处。
最终这股无形却又能明确感觉到的力量停在了胸口上没多久便消失了。
“这是饯别礼,可千万别浪费掉了哦。”
说完,她快速跑向了出口。
在这段不可思议的时间过去后,塔斯最终还是没能目送伊莉丝离开。
他更不明白为何伊莉丝会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候做出这件事,刚刚发生的事也好像只是自己的幻想一样虚幻。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慢慢去回味了,三位女性成员都已经离开了,他也没有再继续使用这个魔法拖延时间的必要了。
“哈!哈……哈……咳咳咳!”
魔力的大量消耗比塔斯在课堂上所听到的讲解要辛苦许多倍,教师只告诉了他们魔力大量的使用会导致人变得虚弱,可从没有说过会有这种身体被掏空一般的感觉。
眼下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没有被雷电所阻挠的魔物们又再次奔向了他。
这是以一对数目无法估计的战斗,胜利在谁的一边自不用说,他早就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心理准备了。
胸前的魔刻发出微光,他造出一把银白色的普通长剑。
“啧……数量比之前更多了吗?”
还没等他冲过去,一只像猩猩一样的魔物便扑了过来。
塔斯看准了它离开地面时的时间,在它还没来得及攻击时就用长剑砍下了他的头。
斩击没有因为这样而就此停止,他竭尽自己所能的把这次攻击的轨迹延长,切开“猩猩”的脖子后长剑又无情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他看见攻击动作即将要陷入硬直时,强行收回动作用以躲避来自其他魔物的攻击。
仅仅是这个程度还没算完,左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发狂的兽人,它举起手里的大砍刀砍向塔斯另一半不能动的身体。
哐!!!!
两种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塔斯另一只手在那时又制造出一把剑。反手用剑挡住攻击的同时,利用单膝着地的方法尽可能卸掉对方的力道。
仿佛会把手臂折断的力道压制在非常不妙的方向上,他转身利用右手的剑将兽人从腹部开始斩开两半。
这样的攻击是不会有间断的,塔斯的上方就有好几只长有翅膀的人型魔物在这时俯冲下来。
他不得已只能够在这个姿势下翻滚到另一个位置躲避,但是刚刚停止翻滚,一个拿着盾牌和剑的巨魔就拿起剑插向他。
刚刚用的两把剑都已经在翻滚时丢弃了,唯有在这时立刻造一把,但是必须得制造的速度在它刺击之上才行。
银色的一点出现在他视线的上方,随后又变化成一条黑色的细线。
塔斯知道,如果自己看到这条黑线越变越粗时,自己就要步入冥河了。
没有把握能够胜过它,可是却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哐!!!!
又有金属碰撞的声音,看来他是赶上了。
手里的长剑正努力地挡住那把瞄准自己咽喉的凶器,双手现在的力量完全不可能敌得过这个身形庞大过自己十倍的魔物。
在这个情况下,其他魔物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看见此时毫无反抗之力的塔斯,那些饥饿的魔物全都蜂拥而上。
数不清数量的魔物撞开了那只“帮助”它们的巨魔,开始争先恐后吞食塔斯的血肉。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一部分被魔物撕开的现实。
手上的肉、腿上的肉、肚子的肉,都被他们撕咬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天前看见的那块尸体,他开始思考,自己最后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模样呢?
曾经在自己体内不停流淌着的液体开始涌了出来,生命之源也正在渐渐的消失。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他能够听得到自己的肉在他们嘴里咀嚼的声音,手臂因为肌肉损伤已经无法再抬起来了。
(呵……做英雄真不是件好差事啊,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这样的结果究竟值得吗?他有些迷茫了,可即便迷茫也无法回头了。
身体的热量流失了不少,冰冷的感觉甚至已经到达了嘴唇。
(就这么安静睡一会吧……)
(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吗?)
他不相信,自己居然开始向自己提问了。
(没错,因为已经没有办法能够挽回了。)
这种死前的自问自答让自己也笑了出来。
(你确定自己无法活下去了吗?)
(没错,因为我太弱小了。)
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你认为你十分弱小吗?)
(没错,我没有任何强大的地方可言。)
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还在进行着。
(你认为自己没有忘记了什么东西吗?)
(没错,我——。)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并不是意识中断,而是一时的语塞。
无法肯定自己那个想要说出口的答案,原因是为什么?
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东西?说的忘记难道是漏掉了什么事情?
(回忆一下,你该在这个时候拔出什么剑。)
视线全部被自己的血覆盖,而不是闭上双眼看到的黑色。
(该拔出怎么样的剑……)
胸膛中的那个热流复苏了,它的温度为塔斯拉开了与死亡的距离,受伤的手又能在动起来了。
回想起自己总是在做的那个梦,他(她)曾用过那把剑多少次了呢?身后的尸首,手中夺取的生命,那个画面不是一直都历历在目吗?
(我居然会忘掉……)
身上所粘的血并不一定是自己的,手中拿着的剑也并不是由自己所造。
明明没有人值得去守护,明明没有重要之物懂得去珍惜,明明没有宝贵的时光能够去品味。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为了那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目的而挥剑。
(这样就足够了吗?)
这种东西不能算做使命,也不能算作诅咒,灵魂是相连的,命运更是如此。
没有任何的理由值得让自己去探讨,可在拥有“因”之前,“果”却重复了无数次。
困住他(她)的一直都是这个,容器是自由的,可灵魂却是经历了多次脱胎换骨的洗礼。
(我还能,还应该拔出来吗?)
打自一开始就无法回头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开始”可言,更没有“结束”的尽头。所以,无论拔不拔出来,自己的命运都早已准备好了,连做出些许的反抗都不被允许。
那么,还有选择项可供选择么?
答案是否,既然如此,没有什么可迟疑的。
视线已不再是那一片鲜红,魔刻的光芒从鲜红中的一点开始闪耀。
塔斯的知觉又回来了,他的右手出现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剑光把按在他身上的魔物一扫而空。
他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身上的都是被魔物制造出来的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不少的地方连肌腱也暴露了出来。
“是啊……我的确是忘了一些东西……”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位女性的身姿,也想起了自己所遗忘之物。
梦中一次次挥剑的景象浮现在眼前,赤红的轨迹在脑中一条条像织网般交错纵横。
“我怎么就会忘了呢?”
(对啊,明明已经见过了那么多次了。)
(现在回想起来吧,在这个时候,应当拔出的剑。)
魔刻像是着火一般灼烧着自己的身体,这是那股暖流为他带来的,心口剧烈的温度变化也使得他喘不上气。
周边的魔物看见他这副摸样也不敢贸然冲上去。
“呵呵……真是奇怪的感觉……明明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却那么怀念。”
他把右手上正流淌着自己鲜血的长剑丢开,从正面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左肩有一个魔物制造出来的非常深的伤口。
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惧怕伴随而来的痛苦,亲自用自己的右手狠狠地插进了那个伤口之中。
这个行为就连那些魔物都为其退避了。
“原来是这么的温暖呐……”
魔刻的光芒开始变换颜色,光辉闪亮的银白色慢慢的开始转变成诱人的鲜红色,
塔斯能够感觉得到,这个才是伊莉斯刚刚送给自己的“礼物”。身上的血液开始朝着伤口的位置聚集,但一滴都没有涌出来滴在地上,自己流在地面上的血液也开始朝着那里聚集。
“吾乃时间与幻梦所抛弃之天选之人,身负永世被人所铭记的命运之烙印,无暇怜悯热血涌动之物,无心哀漏尽钟鸣之叹。吾宣誓(开始了),吾之剑乃为吾主之愿所用(没错,这才是你的使命)!!舞动吧!!!Tiamat(迪亚马特)!!!”
一把没有剑刃的剑从他的伤口中抽出,剑的柄头以及护手都像血液一般殷红。
这把被称作为提亚马特的剑抽出时挥出了一条红色的轨迹,凡是在这个轨迹之内的魔物不论强弱,全部都被斩开。
魔物的数量一下子就减少了一片,塔斯的前方立刻多了许多的尸体。
看见这个威力,塔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原来如此……距离大概是一克里吗?”
他在心里比量着刚刚的杀伤距离,也是这把名为提亚马特的剑的攻击距离。
魔物却还是和先前一样不知死活的涌过来,看上去是被塔斯身上的血腥味所吸引到了。
这样愚蠢的行为没有影响到塔斯的攻击,他很明白现在自己手上拿着的剑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他像脱弦的箭一般笔直的冲向那只丑陋而巨大的魔物,挡在面前的魔物就用手里的剑斩开,这件事已不再是那么的费力了。
只要他往前方纵横的挥出一下,就会有大量的魔物出现死伤。
他开辟出来的道路都布满着零零落落的尸体,脚下所踩的地面已经被血液所淹没。
只要是身处长剑挥动的轨迹中在一定的范围内都会被切断,这是很明了的事了,他只需要在这里尽情挥舞就好。
那些轨迹仿佛是血光形成的利刃,一大片的魔物死在了这把利刃之下。
原本是看似不可突破的攻势在现在看来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塔斯现在只需要注意不被其他方向的魔物偷袭就好。
因为这把剑只能杀伤轨道之内的东西,在这以外的都无法防御到,所以塔斯必须得无时无刻的挥舞Tiamat(迪亚马特),还要注意自己的肢体不会在轨道之内,不然只会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咕吼吼吼吼吼吼!!!”
那只不断生出魔物的首领也感觉到威胁了,它的嘴里吐出多个紫色的唾液爆弹。
他把那些攻击归入Tiamat(迪亚马特)的攻击范围内,可是爆弹却没有被切断。
“怎么会?”
明明是进入了轨迹内,却没有被Tiamat(迪亚马特)切断。看见此状,塔斯制造出了一把普通的银色长剑,把其中一个爆弹斩开。
其他的,则是全都用翻滚逃开了。
他看了一下那把斩开了爆弹的剑,剑身上已经缺少了一大半,剩余的部分还在慢慢的被粘在上面魔物的唾液腐蚀着。
“要是躲不开就会连骨头都不剩了吗?”
他没有理会这些东西,而是继续冲过去。
不顾及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不顾及后面追过来和天上的魔物。
只懂得用这把无形的蘸血之笔绘画这幅血腥的光景。
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一件事。
他的恐惧感完全消失了,没有愤怒、没有亢奋,无论是那张溅上魔物血液的脸上,还是在身躯中的心都不存在任何情感。就连之前战斗时专注的眼神也荡然无存。
只懂得握住手里的剑去斩开阻挡在面前的敌人,这便是他所取回之物,这便是他所遗忘之物。
Tiamat(迪亚马特)仿佛是血液的结晶制造一般通透迷人,就算没有剑身也丝毫没有减少它自身的美感,更是会被所有追求美丽物件的贵族和皇族所疯狂追求。
那些挡在他前面的魔物都不再是阻碍了,一旦进入了塔斯挥砍的轨道就都全部变成碎片。
最后,终于到达了终点。
在近距离才发现,原来它并没有能够走动的四肢,所以才一直待在原地不动。
现在这个缺点成为了它致命的痛处。
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脚下踩着一滩黏稠的体液。
这应该是它在生出其他的魔物时流出来的,它钓鱼竿一样的上半身弯了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塔斯理会这种威慑,而是果断的使用迪亚马特(Tiamat)斩断它。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