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酸胀的眼睛,躺在床上的艾卡已经是第三次从浅睡眠中醒来了。

薇汐扯掉的遮光帘叠好放在床头,睁开眼便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洛洛的眼神留在精神的深处挥之不去,只要眼前不存在光亮时便会浮现。

“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床边传来了轻柔的道歉声,艾卡循声偏过头去。

夜光带来的微弱光亮映照出坐在床边的身影,不是泠,也不是薇汐。

艾卡没想到她这个时间还没睡。虽然艾卡也不知道现在的时刻,只是借着醒来的次数大致估计了一下。

“没关系,只是我睡不着而已。”艾卡扶着头从床上坐起,“不用担心我,你才是最需要休息的那个人。”

“感觉有点静不下心来,回过神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蓝铭轻笑着回答艾卡,任谁都听得出这只是谎言。

艾卡和蓝铭最后一次交谈是在罗森堡监狱的地下,现在这样坐在床上和她说话还是有点不适应。

这个季节的夜晚没有寒意了,艾卡穿着身上的病号服下床向窗边走去。

或许现在的时间并不是很晚,中立地区的灯光还没有全部熄灭。

从这个窗口可以窥见广阔中立地区的一角,微弱的夜光便是来自于那里。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蓝铭也起身跟了过来。

从夜光难以照及的病床前来到光亮下,艾卡这才看清楚蓝铭身上穿着的并不是之前那件洁白的病号服。

“这是霜月学园同意为我们提供庇护的交换条件,想着机会难得就试穿了一下。”

蓝铭此时穿在身上的是仿佛阔别已久的霜月学园制服。

洁白的衬裙和清爽的毛织外衣改变了艾卡对她以往的既定印象。

艾卡已经习惯了蓝铭身着高贵礼服的模样,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果然,我不太适合这种服装吧……”

蓝铭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前倾着身体看着艾卡。

刚刚的谎言都能说得十分自然,到了这个时候又变得有些扭捏起来。

看着她的表情变化,艾卡这才反应过来,蓝铭只是顾虑自己的心情在尝试着做出不合身份的行为。

“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只是从来没有想到你真的会穿上这套制服……”

“诶?啊……说起来,那个时候你好像也知道了。”

“刚刚你好像说过这是什么交换条件来着?”

“半个月前,我和菲莉丝学园长通话的时候,当时你就在旁边吧?”

“啊,嗯……”

“我曾经答应过菲莉丝学园长,在得到她的帮助之后,将会以学生的身份来霜月学园学习。”

艾卡当然还记得被叫去学园长室时的那个上午,他也是在得知之后才幻想过蓝铭进入霜月学园就读的场景。

没想到那个时候的幻想这么快就成真了。

说起来,大家齐聚在这间病房的时候,蓝铭也是用“同学”来称呼大家。

那个时候脑袋里全部是洛洛的事情,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太好了……”

蓝铭重新站起身子,轻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

艾卡本以为她是为了制服合身而放心,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艾卡同学,你的表情比刚才要和缓多了呢。我知道你不可能轻视洛洛同学的事情,所以才会睡不着吧?”

“哈哈,被你看透了……”

“不仅仅是我,你也瞒不过泠同学和薇汐同学,只不过我现在没有让她们来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是由我引起的问题,我必须亲自向你道歉。其实……本来没想到今晚还有和你说话的机会……”

在蓝铭说完之前,艾卡就摇头否定了她的请求。

“首先,就像泠说的那样,洛洛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我们,她应该要向大家道歉才对。其次,必须要向洛洛道歉的人是我,而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对象。”

“艾卡同学,你这套说辞或许在家人的面前有足够信服的力量,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原则。”

因为蓝铭身穿着制服的缘由,艾卡一时间忘记了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比斯帝国的公主殿下。

蓝铭离开艾卡一步,深深向他低下了头。

身着皇族礼服的蓝铭低头,代表一个国家的低头,所以蓝铭不会轻易低头。

但是现在,身着霜月学园制服的她仅仅代表自己本人。

时间长达数十秒,蓝铭才结束了这个气氛凝重的无声致歉。

艾卡的心中在这数十秒中五味陈杂。他并不想将洛洛的离开归结于蓝铭,他极力避免在蓝铭面前表现出这种负面情绪。

这幅过于正式的情景再次触动了这个男性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但是却不得无视蓝铭心意,艾卡无法移开视线。

“如果你和她们没有来救我的话,现在的我应该身在处刑场上了。这个生命是我得到的馈赠,我不会轻易将它浪费。”

蓝铭此刻向艾卡重申的是她的立场,施救者和被救者的关系不会改变。只不过从现在开始,那场冒险行动已经成为过去,他们必须正视现实。

“我醒来之后,菲莉丝学园长和我谈过今后的计划。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作出决定,因为我认为能够决定我去留的人只有你们,但是现在的你似乎做不出妥善的判断。”

“……”

如果一定要艾卡回答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答案无疑只有唯一一个。

“所以刚刚在离开这里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确实,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首先应该要做什么。原本只需要考虑你的事情就够了,现在又要加上洛洛,整个计划全部打乱了。”

自己的窘迫在蓝铭的面前已经尽显无疑,艾卡也顾不得遮掩,一股脑地全部吐了出来。

蓝铭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艾卡这么自暴自弃的一面,能让他的从容不迫完全消失的人也许只有洛洛。

她恢复了和艾卡最初的距离,和艾卡并肩站在了夜光洒下的窗前。

“艾卡同学,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将我救出比斯帝国,就代表和比斯帝国为敌。当然,留在中立地区相对安全,但是也无法突破目前的状况。”

“她们都是在知道这一点的基础上,同意陪着我冒险。教廷也答应给我们提供帮助。只要想办法找出你无罪的证据,再用我和泠的家族身份支持你,就可以为你正名了。”

“教廷也参与其中了吗?”

蓝铭稍微有些惊讶。她得到的资料中,艾卡他们并没有和教廷的深交。

这些仅仅还只是学生的少年少女们,远比自己相识的众多贵族更加强大。

“不过比起为我正名,洛洛同学的安危应该摆在首位。”

“就算相信洛洛不是被强迫,我也无法容忍她留在那种地方……”

蓝铭已经告诉过大家,比斯帝国无法掌握尼弥西斯结社的行踪,即使“摆在首位”也什么都做不到。

“艾卡同学,这种情况下,你还有余力兼顾我吗?”

“余力要多少有多少,如果知道应该怎么做的话。”

为了洛洛,艾卡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现在能不能听听我们的意见呢?”放下严肃的态度,蓝铭在进入病房后首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对不起,刚刚必须那样强迫你做出选择,因为我们讨论之后的结果都建立在这个前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