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沐浴完的缇露亚学姐和薇汐回到了小房间中，洛洛和泠则结伴来到淋浴间。
这个会议时间比预想中要长，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就连过道中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多少。
哗啦啦的水声在空旷的淋浴间回响，洛洛和泠之间只有一块薄板相隔。
“泠姐姐。”
洛洛紧紧将毛巾攥在手中，明明知道泠就在隔板的对面，但还是征求同意一般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要借洗发液吗？”
泠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是和往常一样熟悉的语气，但是有过被隐瞒的经历，洛洛还不能十分肯定。
而且，泠在监护室中对自己耳语的那句话也让洛洛十分在意。
“现在是真正的泠姐姐吗……”
“诶？”
看不见泠的表情，所以也不会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迟疑了一下。
但是泠马上有笑出了声来，洛洛的问题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是哦，光炎剑已经有很久没有出来过了，而且我也不会再让她‘借用’我的身体。”
她用轻快的语气抹消了洛洛的困惑。
泠本以为现在的洛洛满脑子都是不着边际的存疑，没想到她还有闲心来在意自己的事情。
“这样啊……那个时候的泠姐姐看起来好像对‘幽兰之心’很了解，我还以为是光炎剑……”
“我之前就说过，光炎剑的记忆有一部分留给我了，关于‘幽兰之心’的能力，也在那份记忆里。”
洛洛没有再想从泠的口中问出什么，在确认现在的泠就是她本人之后，她突然不想再谈自己魔装的能力。
在洛洛知道“幽兰之心”真正的能力时，心结就已经形成，而她一直隐瞒至今。
所以当泠用完全看穿的口气安慰自己的时候，洛洛才会感觉到恐惧。
泠似乎从洛洛的沉默中察觉她现在的心情，监护室中那些话的后续也就咽了进去。
“我是海因茨家的独生女，所以可能很难理解你的心意。如果有机会的话，直接告诉他的话可能就轻松多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对哥哥说！”
连最喜欢的人都怀疑，洛洛不想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
“不敢说出来的话，那是因为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泠在进入淋浴间的时候关上了门，如果有人进来的话，开门声在空旷的浴室很明显。
这样就不用担心让其他人听见洛洛想隐瞒的心声，泠毫不留情地大声直击洛洛内心的软肋。
“‘幽兰之心’是你在一年前才拿到的吧？在那之前的时光都是虚假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洛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刺耳的回音震动着自己的耳膜，洛洛才发现极力反驳泠的自己是多么滑稽可笑。
自作聪明地胡乱猜疑，却又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践踏自己无法放手的事物。
“所以我才说你们两个需要花点时间好好聊聊，反正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吧……对了，要用我的洗发液吗？”
“……嗯。”
洛洛接过泠递过来的洗发液，她的架子上也有一瓶自己昨天才打开的洗发液。
其实自己不需要借这种东西来着，但是泠这样说道的时候，本以为会被点燃的怒意瞬间就如潮水般退下。
洛洛将从从泠那里借来的洗发液打出泡泡，不属于自己，却又无比熟悉的柠檬香味随着水蒸气缓缓上升。
回想起被泠轻易挑起怒意的丑态，冷静下来的洛洛明白了作为姐姐的泠特别的关心方式，也开始斟酌起她的建议。
…………
艾卡一个人回到男性聚居的小房间，马上就被同住的支援科三年级的前辈们拉去玩起了“不能被导师发现，可以增进友谊”的游戏。
其实只是普通的纸牌游戏，只不过加入了类似赌博的要素，筹码就是“蜜丝媞斯”午餐时不可多得的可乐饼。
艾卡一开始只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只是觉得可乐饼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玩着玩着就被因为输赢而产生的心情起伏吸引了。
年级轻轻的少年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便走入了赌博的歪路，他不仅仅只是失去了几块掺进了肉末的土豆饼，而且还没有注意到PDA中收到的简讯。
直到小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那群男生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小矮桌上的纸牌全部推到床下。
这种动作弄出了很大的声音，而听上去谨慎小心的敲门声立刻就停住了。
“应该不是导师吧，不然早就闯进来了。”
“不管是谁，总之刚才我们只是在和艾卡同学交流经验，然后我站起来的时候脚麻了，统一口径”
“了解。”
虽然不知道前辈们准备怎么糊弄前来“视察”的人，总之像他们那样附和一句，然后乖乖闭上嘴坐在一边就对了。
“撞到脚”的前辈装成一瘸一拐的样子去开门，坐在床边的艾卡才注意到自己的PDA就像在家里那样随手丢在了床上。
仿佛已经成习惯地检查了一下邮件，他这才注意到十分钟之前收到的简讯。
“您……好……”
大大咧咧的前辈打开门的第一反应，就是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敬语。
只不过对方不是前来视察的恐怖导师，只是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学妹而已。
“对不起……”
门外的女生好像被突然开门的前辈吓得不轻，虽然话还能说得完整，但是身体肯定就像声线一样颤抖不停。
“请问哥哥……那个，艾卡……同学，是住在这里吗？”
…………
来访者是自己的妹妹，让艾卡着实尴尬了一小会儿。
只穿着汗衫的前辈大概不知道能不能请洛洛进来，除了最开始打的招呼，愣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抱歉，是我妹妹。”
艾卡在还没有听见声音的时候就知道会是她，因为被放置了十分钟以上的简讯就写着她会来这里。
光看简讯的话，可以知道洛洛本来没有敲门惊扰的打算，她希望看到简讯的艾卡能从男生的房间出来。
大概是因为独自被放置在过道上的时间太长，才会壮着胆子来敲响男生房间的门。
“我和她出去一下，会尽量在前辈们睡觉之前回来的。”
艾卡礼貌性地拨开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堵在门口的前辈，拉着同样呆呆地站在过道中的洛洛离开了男生的小房间。
总之，不能让只穿着薄纱睡衣的她继续被其他男生那样盯着看。
…………
艾卡也不知道应该把洛洛带去哪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主甲板上。
迎面吹来的晚风让只穿着单薄睡裙的洛洛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很冷吗？”
“嗯。”
“出来的时候就不要穿这种衣服啊。”
艾卡在汗衫前辈们的房间中依然穿着制服，现在他把外衣脱下来披在了洛洛的身上。
洛洛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同房的前辈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让艾卡产生带她离开那里的初衷。
他知道洛洛只是来见自己一个人的，所以这种毫无防备的装扮也只有自己才能占有。
“本来已经准备睡觉了……”洛洛将艾卡的外衣裹紧了一些，“我以为哥哥会自己出来的。”
“万一我直到睡觉没有看过PDA怎么办？事实上要是你没有敲门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在等我。”
“嗯，哥哥做的事情和我所希望的不一样呢。”
这么说着的洛洛，听起来好像有些高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生气才对吗？
“她们都睡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
刚刚她不是还说过“准备睡觉了”吗？
艾卡有时候觉得自己完全不知道洛洛在想些什么。
原本以为自己了解洛洛的一切，现在却发掘出数不清道不明的秘密，吸引着艾卡的求知欲。
就连现在她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的原因都不知道。
被誉为四季如春的浮岛遗迹，今晚月色很美。
“哥哥，去那一边吧。”
露天主甲板的面积很广，而且很高，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实在称不上是谈心的好去处。
艾卡本来想让洛洛回到舰内，现在基本也没有什么人会在舰内走动了，但是脚步却随着洛洛走动起来。
从舰载建筑的阴影中走出，来到了洒满月光的主甲板。
“站在这里看着夜空，就像是赏月一样。”
和洛洛离开家乡之后，就没有再赏过月了。
洛洛的话，不禁让艾卡回忆起和家人住在村庄中的日子，洛洛大概也在想着相同的事情。
“一年才能看见一次的满月，在这里却每天都可以见到呢。”
艾卡站在洛洛的身边，把手搭在围栏上，和她一起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圆月。
现实中的春季可见不到这种形状的明月，却也有着虚幻的美丽。
“因为这里和现实世界相隔离啊。”
这种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似乎太不解风情，只是对象是洛洛，她不会介意这种事情。
“就算是虚假的，我也很喜欢。”
“要不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来？”
“嗯。”
艾卡随口说出来的玩笑话，洛洛却认真地答复了自己。
有了洛洛肯定的答复，艾卡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将玩笑变为真实。
“洛洛，你想家了吗？”
艾卡很少在洛洛的面前提起家乡的事情，为了尽量不让她因为思乡而哀愁。
或许是今晚被洛洛那句话影响，而且难得能够和她在更深人静的环境下独处，艾卡鬼使神差地这么问了一句。
洛洛许久没有回答，艾卡想着如果她不想接触这种话题，那就聊一些别的事情。
“哥哥呢？”
“我吗？”
沉默良久得到的回答，是洛洛的反问。只是她的音调已经将艾卡想要知道的答案告诉了他。
“……偶尔吧，就像现在这样。”
都已经这么大了，就算再洛洛面前，艾卡也不想坦率地承认。
不对，就是因为面对的人是洛洛，所以才不想将自己的情绪带给她，
“暑假的时候准备回家吗？”
“应该会回去看看，如果没有其他急事的话。”
新学期开学之初，艾卡曾经给过洛洛这样的承诺。
两人的家乡是连魔导列车都没有开通的乡下村庄，除了亲自回家，连联系的方法都没有。
“回去之后，爸爸妈妈会不会认不出我们吧？”
“怎么可能，你有没有长多少……”
被洛洛斜着瞪了一眼，艾卡自觉地闭上了嘴。
“还有三个月，还要等挺长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回家之后，我还有事情想问老爸。”
“魔装的事情吗？”
“嗯，我们被瞒着这么长的时间，洛洛应该也有想要问的事情吧？”
“原来是这样……”洛洛淡淡地笑了，“现在又不想问了。就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不会有太多的改变。”
要说至今为止的改变，真的是数不胜数。洛洛所说的改变，只是针对“现在”。
就连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都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或许在不明不白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就已经产生，艾卡只是在用这种借口来说服自己而已。
夜渐渐的深了，连艾卡也感受了阵阵寒意。
万一被导师们发现两人现在还待在这种地方，免不了一番说教。
“回‘蜜丝媞斯’里面去吧，继续在这里吹风的话都要着凉了。”
“哥哥很怕冷吗？”
“我是说你会着凉，就算穿着我的外衣，腿都露在外面。”
“那样的话……用身体让我暖和起来就可以了。”
“别开玩笑了……”
艾卡哑然，因为他无法从洛洛的表情中看出轻浮的玩笑，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愿望。
她在渴求自己，只有拥抱才能确信自己并不孤单，这份无条件的依赖将艾卡的身体和心都束缚在原地。
“回去不就行了吗……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吧……”
艾卡差一点就顺着她的话抬起了手，但仅存的意志力没有允许他踏出脚步。
不回应她的话便是拒绝，这种时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做法，但是“拒绝”的字眼又迫使艾卡犹豫不决。
“不行吗？”
洛洛将裹紧艾卡外衣的手臂放下，敞开的外衣下，透过睡裙的曲线若隐若现。
裸露在外的小腿在风中微微弯成了内八字，但是她依然相信艾卡会回应自己的期待。
就在艾卡心中那根弦即将绷断之前，月光未及的阴影下响起了声音。
“虽然是我建议你来和他谈谈，但是这种要求的话应该看不出结果吧。”
“谁！”
“放心好了，不是来抓现场的导师。”
说话的那个人插着手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艾卡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什么啊，原来是泠。”
“除了我们这几个闲得没事情做的人，还会有谁大半夜跑到这么冷的外面来。”
“泠姐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同样被泠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的洛洛马上抱住自己的胸口，虽然对方并不是需要如此遮掩的人。
“我在想，如果不跟着你的话，总感觉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你就跟踪洛洛了？”
艾卡无言以对，他更想知道知道为什么泠要这样做。
从她第一句话来看，洛洛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似乎是她的主意。
泠走近艾卡和洛洛，三个人的位置微妙地构成了正三角形。
“我的做法，不用泠姐姐来决定……”
洛洛知道刚才的一切都被泠看在眼里，本来是自己更有理的话也失去了气势。
“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吧？艾卡不是坚持了这么久吗？”
“我又没有在忍耐！”
“又来了，就当成是这样吧。”
泠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洛洛的身上，就像对艾卡没有兴趣一样摆摆手来打发他。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总之这是你们两个人策划的吧？可以解释一下吗？”
“无、可、奉、告。随便打听女生的秘密可是要被乱刀砍死的。”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艾卡看向面前的洛洛，她似乎很欣慰地对自己露出了笑意。
今晚的洛洛很奇怪，平时可能会让她闹别扭的言行，却能够让她感觉到满足。
仿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与她的愿望背道而驰一般。
注意到这一点的艾卡，内心开始焦躁起来，但是在洛洛的面前他极力隐瞒。
“把你们的气氛搞砸了我先道歉，洛洛我就带回去了，让别人看见你们两人这么晚还在一起不太好吧。”
“嗯，麻烦你了。”
把洛洛交给泠确实就可以放心了。
洛洛恋恋不舍地将艾卡的外衣脱下，薄纱般的睡裙随着她走近的脚步轻轻飘起，月光为裙下的身影点上朦胧的荧光，艾卡可以不去注意那种地方。
将还带着暖暖体温的外衣还到自己手中的时候，洛洛终于抬起头注视着艾卡的眼神。
“对不起，哥哥。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拒绝……”
“我不是拒绝的意思，只是那个……不方便……”
艾卡完全找不到词语来为自己辩解，不管用什么样的说法都没有办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
因为所谓真正的想法，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何物。
“没关系，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放心？”
“嗯。我和泠姐姐回去了，晚安。”
艾卡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洛洛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只有她的体温，留在了手中的外衣中，不久之后也将被晚风带走。
“笨蛋，早点睡吧，别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影响明天的任务了。”
泠的关心还是一如既往地拐弯抹角，但是这句话也将成为今晚的回忆之一。
“你也一样。”
艾卡还会在这里调整一下心情才会回去，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前辈们有没有生气。
靠着围栏坐下来的艾卡，仰头看着大结界内的夜空。
即使至少魔力的产物，却依然美轮美奂。
固然，这份美景只是虚幻。虚幻诞生了现实，现实伴随着虚幻。
所以现实永远无法被触及，只能无限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