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叔叔在体型上确实给了艾卡一定的压力,但是在交流时间长了之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随意的人,和艾卡意外地很合拍。

换句话说,他和自己的父亲也一定对得上节奏,或许雷曼叔叔从艾卡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为了不暴露身份,艾卡找借口回到了屋内。

只离开了一小会儿,屋内就变了一个样子似的。杂物都已经整理好堆放在墙角,灰尘也基本上擦干净了。

从窗口投进房间内的光线变得澄澈了许多。

“你们聊完了?”

索菲亚阿姨从窗口注意到了艾卡和雷曼叔叔在屋外的交谈。

“嗯,大叔说不进来捣乱了。”

“他有没有让你叫他‘爸爸’啊?”

“呃……”

艾卡一时语塞。

索菲亚阿姨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却一口道出了事实。

“如果你称呼我为‘妈妈’的话,我可是很欢迎哦。”

“请您放过我吧……”

“索、索菲亚阿姨,请不要再欺负他了!”

泠挥舞着双手插入了艾卡和索菲亚阿姨之间,强硬地将距离越来越近的两人分开。

“呵呵,凉嫉妒了吗?”

索菲亚阿姨对着脸颊泛着红潮的泠眨了眨眼,这让泠更加慌张了。

“这不是嫉妒啊!而且非要说的话,明明是我的优势比较大吧!”

喂,和你自己的母亲比较个什么劲啊!艾卡很想现在把泠的嘴捂住,但是独处的时候可能会受到非人的待遇,所以艾卡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这么说了哦。”

艾卡顿时明白了,索菲亚阿姨就是为了套出泠的话,而泠也毫不知情地如她预料的那样咬住了饵。

“真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虽然没有亲爱的反应那么大,其实我也有些舍不得呢。”

索菲亚阿姨口中的“亲爱的”,想必就是雷曼叔叔。他们两人说的话有时候让艾卡有些难以理解,完全看不出泠是在这种活泼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孩子。

“为什么你也是一脸认同地表情啊?”

“我什么都没有认同啊!”

泠幽怨的声音吓了艾卡一跳。

“刚刚的话,给我马上忘掉……知道了吗?”

“好好好,一定会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口头上承诺也不可能真的忘记,这只是一种应急举措,为了两人在之后的交往中不会那么尴尬。

艾卡很感激泠故意将这个问题摆了出来,这样就可以顺着她的话来将这个问题从表面上抹去。

“凉姐姐,这边的东西需要放到屋外吗?”

小泠走过来,指着墙角的那一堆杂物。那都是已经彻底没用的东西,放在这里只会占着位置。

“我去把这些放到外面去吧。”

艾卡挽起衣袖,这种力气活只有他这个男生能做了。

“泠,你也去帮忙吧。”

“好、好的。”

小泠乖乖地按照索菲亚阿姨的安排跟在艾卡的身后。

“那我呢?”

看到小泠和艾卡一起出门,泠显得有些焦躁。

“凉就来帮我的忙吧,霉菌不全部消灭的话,后果可是会很严重。”

索菲亚阿姨用这样的理由将泠留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话!”

泠这么不情愿的原因,艾卡很清楚。

大概是不希望和自己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独处吧……但是这未免是一件坏事,所以艾卡在这里决定帮助索菲亚阿姨说服她。

“你就留在这里吧,有你在的话,索菲亚阿姨也会轻松很多。”

“是啊是啊。”

索菲亚阿姨赶紧赞成艾卡的意见。

“怎么连你都……”

“因为我相信你啊。”

艾卡不知道泠有没有理解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的表情十分复杂。

在经过了漫长的几秒之后,泠才放弃般地垂下了双手。

“那我和泠马上回来。”

“啊,差一点忘记告诉你们,这些东西全部都要放在后山指定的回收点哦。”

“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吗?”

艾卡必须要收回刚刚和泠做出的承诺了。他们就是从后山下来的,来回一趟大概需要多少时间,两人心中都有底。

“垃圾当然不能乱丢。放到那里的话,会有专人来处理。”

“那也只能现在马上去了,不知道在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回来。”

小泠帮助艾卡分担了三分之一的重量,看起来已经很勉强了。这个时期的泠应该还不是光炎剑的使用者,难道光炎剑还能够一直强化身体能力吗?艾卡一直对于泠的魔装没有外装而在意着,或许这样的魔装可以一直在身体发挥着作用。

“那我们先走了。”

艾卡向着屋内的两人挥了挥手,小泠已经将手中的重物放在地上等着他了。

“嗯……”

在心中和陷入自我厌恶的泠道了个歉,艾卡在小泠的注视下离开了房子。

…………

“好了,我们也抓紧时间吧。在天黑之前就要全部做完。”

索菲亚阿姨干劲十足地握起了拳头。

相反,泠的情绪依然低沉。

整理完之后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和艾卡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知道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现在进行的一切在泠的眼中,就像是小孩子的过家家一样的闹剧。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质的人,是快乐的;而能够假装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质的人,却是幸福的。

但是泠没有一丁点儿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怎么了?”索菲亚阿姨注意到了泠的低沉,“累了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不用了,虽然是有一些辛苦,但还没有到需要休息的程度。”

泠婉言谢绝了索菲亚阿姨的建议。

她的真实想法是,如果现在休息的话,她就不得不和母亲面对面。注意力稍有不集中,就可能会将隐瞒的事情说漏嘴。艾卡一直在避免这一点发生,那么自己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才行。

“不需要把自己逼的那么紧哦。”

“请、请等一下……”

索菲亚阿姨放下了手中的打扫工具,推着泠坐在了已经打理干净的椅子上。

泠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局,母亲的行事风格她十分了解,所以她一直坚持没有露出破绽。

但是心灵的缝隙在一瞬间被暴露在外,然后不知名的某物填满其中。

“如果阿姨可以的话,能不能作为你的谈心对象呢?当然了,不能说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话,就这样休息一下也挺好。”

泠一时没有回答。

她当然有很多想说的话,有很多事情都想让眼前的这个人知道。

但是能够传达那些话的前提,就是坦白两人的身份。

虽然知道自己的行动不会给未来带来影响,但人是群居动物,必须在乎家人、周围人的期待和目光。

沉默的时间里,泠如坐针毡。

索菲亚阿姨似乎并不在意这份无言,她的目光一直放在泠的身上。

被她这样紧紧盯着看,泠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扭着身子。

“那个男孩子,是你的恋人吗?”

在泠拼命寻找着可以打破这种尴尬沉默的话题时,索菲亚阿姨向她抛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当、当然不是啦!我们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而已!”

惊慌中,泠差一点就忘记了两人的身份设定。

“不过他似乎对你特别在意,而且你也很关注他,这应该不是阿姨的错觉吧?”

索菲亚阿姨露出坏坏的笑容,观察着泠的反应。

这个时候就应该冷静,不然就会踏入她的陷阱。

泠虽然心里知道这一点,但是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点也称不上冷静。

为什么这么着急地否定呢?这里只有索菲亚阿姨,当成无心之言随口应付一下,就可以很快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但是泠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抱着那种敷衍的态度说出自己的真心。

“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泠在指责艾卡的“伪善”时的说辞。

如果现在自己率先做出这种虚伪的言行,还有什么资格去义正言辞地指摘艾卡?

“只是因为……在一起生活,距离自然而然地会比其他人更近一些。但是这种感情大概不像您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是家人,所以彼此之间会更加关心……”

泠这一番话的参考对象是洛洛,但是她无法真正站在洛洛的位置上来理解这份心情。

归根结底,这只是从自己的角度来猜测得出的答案,冠上“家人”的名义,形同诡辩之类的存在。

“所以,我的问题没有前提条件。青梅竹马也好,家人也好,这些都只是附加条件而已,重要的是,你对于他这个人抱持着什么样的看法。这种问题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很正常,毕竟阿姨也有过这样的时期嘛。”

索菲亚阿姨托着脸颊温柔地微笑着。

“但是不能把思考当成借口,不然机会可能就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悄悄溜走了。你们并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但是我已经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足以称之为‘家人’了。”

“嗯……”

和索菲亚阿姨仅仅相处了半天的时间,这些事实就被她一语道出。

泠有些害怕继续和她单独留在这里,感觉自己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自己的母亲在脑海中细细地分析一遍,然后提出自己没有办法回答出来的问题。

“好了,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意外的是,索菲亚阿姨干脆地放过了泠,“在艾卡和泠回来的时候,我们也应该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

“对了,凉。”索菲亚阿姨突然叫住了准备开工的泠,“我是不是应该让泠更早一些接触家务呢?如果连这种事情都不会做的话,将来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吧?”

“确实如您所说,哈哈……”

如果这个世界会对未来造成影响,恐怕回到现实的自己会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吧。

突然想到了现在正和过去的自己在一起的艾卡。他现在一定有很多不理解的事情,比如为什么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看上去完全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之类的……

泠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那么让过去成为仅属于自己的回忆就可以了。让艾卡见到过去的自己,泠的内心实际上非常抗拒,但是为了达到目的,这是不可避免的发展。明明原型是同一个人,但是泠对于过去的自己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没有一点把握。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改变得太多了。即使不用变装出现在家人的面前,他们也不会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凉,别在那里发呆了。”

索菲亚阿姨在招呼着她。

如果她用本名来称呼自己,那么泠就一定会忘记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而沉迷于美好的梦境之中。

正因为这个假名在泠听来是如此地委屈,她才能始终保持着初心,清楚地记住自己的责任。

正因为未来不能改变,所以人类只能珍惜现有的生活,重视身边仍然活着的人。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泠觉得这句话对自己并不适用,因为她始终明白这个道理。和家人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面对着已经无法再见面的家人时,即使心中满是不舍,泠也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自己会做出利用魔装回到这里的决定,除了调查蓝铭所说的那种可能性,更多的是为了满足最后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吧……

即使是梦境,泠也希望可以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这一次,艾卡应该会同意这份自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