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紅糖水回到牧月房間的時候,牧月已經躺在床上靜靜的睡著了。

看着牧月蒼白的臉色,我不由得有些憐惜。輕輕坐到床邊,戳了戳牧月的手背——有些冰冷。

“喝完紅糖水吧,”看到牧月微微睜開眼,我小聲道,將一勺紅糖水送到她的嘴邊,“張嘴。”

牧月沉默了一會,微微張開了被凍得有些發青的嘴唇。

於是我也不再說話,只是一勺勺地喂着,牧月也就一口口地吞咽着紅糖水。直到手中的碗見底,我們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好了,”我伸手摸了摸牧月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燒,“好好睡一覺吧,明早不用起來,我和阿離會去的。”

“……嗯。”牧月輕輕應了一聲,旋即又閉上了眼睛。

拉上窗帘,蓋好被子,我走出了牧月的房間。帶上門時往回看的最後一眼,我隱約看見牧月嘴角的一點點笑意。

 

次日清晨醒來,走出門外,牧月的房門果然還緊閉着。我偷偷打開門看了一眼,她還睡的很熟,我便放心地走下樓,叫起了阿離,隨便喝了杯牛奶就匆忙出門了。

“真是的,偏要約在這麼早的時間,也沒有那麼緊急吧。”腦袋依然有些昏沉的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清晨仍舊冒着森森寒氣的雪地上,不由得吐槽道。

“少說話,快走。”阿離顯然也心情不好——大約是因為起床氣的原因,對我意見很大樣子。

 

“哦,來了啊,”朱炎看到我們來了,也沒起身,抬頭道,“還以為你們肯定爬不起來呢,這邊的早晨可不是一般的冷。”

“朱炎大人叫我們來,不得不爬起來啊。”哼了一聲,有些諷刺地答道,我在桌邊坐下來,看了看這家連裝修風格都與碧藍號上的那家有些近似的咖啡屋。

“碧藍集團的習俗是在咖啡屋裡辦案么?”我忍不住吐槽道。

“怎麼?你跟這位大名鼎鼎的阿離在碧藍號上,也是在咖啡屋裡討論的嗎?”胖警官看向阿離,眼中有些不服氣。

顯然,阿離在碧藍號上做過的事情也已經被記錄進了檔案里,朱炎和胖警官也已經有所了解了。

“美式黑咖啡,不加糖謝謝。”阿離眼光直接從胖警官臉上飄了過去,對一邊的服務生道。

“你!”胖警官因為被無視而感到有些惱火,強忍着火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好了,這就開始吧。”朱炎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靜,然後看向阿離,“你基本情況都知道了嗎?”

“我跟她講過大概了。”我點頭道,“你直接說就行。”

“那好,現在的疑點有這麼幾個。”朱炎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一個是死者的死亡原因。這裡說一下,死者並沒有真的腦死亡,但檢查報告上說明幾乎不可能醒來,所以我們就當做死亡來處理了。”

“屍檢報告昨晚出來了,死亡原因是某種烈性毒素,但死者渾身皮膚都沒有明顯傷口,食道與呼吸道也沒有查出毒素的存在。於是問題就是,這是何種毒素,又是如何進入死者的身體的?”

朱炎環視了一圈,繼續道:“有想法等下再講,等我把所有疑點都講完。”

“第二個問題,牆上由茅草葉組成的字符的含義。”朱炎說著拿出三張打印出來的照片,發給了我,阿離和胖警官,繼續說道:“兇手在牆上留下這個字符必然有其用意……阿離你幹什麼?”

“你說你的,別管我。”阿離喝了口黑咖啡,看着手中偷偷拿過去的屍檢報告。

“好吧。”朱炎皺了皺眉頭,顯得有些不愉,但還是繼續說道:“這是第二點。第三點,死者的身份。邵氏集團的大公子,單名一個輝字,正在夏之島上度假,邵氏集團最近的所有公開動向都在這裡了,進一步的資料還在路上。”說著又是一大疊資料丟到我們的面前。

啊,好多紙啊,單是這個厚度就看得我頭暈。

好在旁邊有個人型閱讀記憶器。

“第四點,兇手的身份。這個不用我多說了吧?”朱炎看了一圈,見我們都點頭,繼續道:“死亡原因,動機,身份,大概就這麼幾件事……嗯,有線索的都可以說了。”

“關於第二點。”胖警官率先說話,特意看了我和阿離一眼,繼續道,“我認為兇手這樣明目張胆地在牆上掛上莫名其妙的符號,很可能是在混淆視聽,希望把我們引到錯誤的方向上,好讓自己安然逃脫。”

“所以你的意思是,可以不用管牆上的符號?”朱炎皺了皺眉,沒有明說但卻也無聲地表明了自己的反對態度。

“不能說沒有道理,但幸運的是,我們昨晚正巧找到了符號的含義。”我看了眼阿離,見她依然低着頭專註於屍檢報告,便繼續道:“說起來,你們作為夏之島上的老人,不知道這裡的土著語言符號,也算是有點丟人了。”

“土著語言符號?”朱炎和胖警官都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夏之島的土著人不是傳說中的東西嗎?”

我搖了搖頭,拿出阿離從圖書館裡借來的資料書:“其實圖書館裡就有,你們看。”

“夏之島的語言體系其實還是蠻複雜的,但只是這個單詞的話很容易找到,是復仇的意思。從這裡我們可以得出兩個結論,一個是兇手的動機很可能與‘復仇’有關,一個是兇手的身份有可能是土著人。”

“可是土著人根本不應該存在啊!”胖警官皺起了眉頭,“將兇手假設為土著人是不是太奇怪了?”

“存在的……”我看向朱炎,“昨晚阿離失蹤,就是因為目擊到了土著人的身影前去追蹤,可惜最後沒有收穫——但這至少確認了土著人仍然存在於島上。”

“我還是不太信。”胖警官臉色不太好看,掏出一根香煙,忽然想起室內不能抽煙,有些惱火地收了回去。

“竹子的推論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朱炎點了點頭,“如果是來自土著人的復仇,那麼我還真的知道一些事情……”

“是這樣,雖然夏之島在最初開發的時候都說是由碧藍集團開發的,但事實上卻碧藍號卻不是第一個開發夏之島的集團。碧藍集團事實上是從另一個集團手裡買來的夏之島。”

“沒錯,那個集團就是邵氏集團,誰也不知道他們當時到島上做了些什麼,我這邊只知道碧藍集團買來夏之島的時候,島周圍一圈已經被清空了。”

“這樣的話,豈不是說的通了嗎?”我有些興奮地敲了敲桌子,“夏之島最初被開發是在十六年前,那時如果為了開發而與土著人發生了流血事件之類的衝突,導致邵氏集團與土著人結仇,是非常合理的推論。”

“而既然如阿離所見,的確有土著人還生活在夏之島上,那麼‘復仇’作為動機就成立了。”

說完我看向朱炎,這女孩點了點頭道:“跟我想的一樣,也只有這樣的仇恨才會需要在牆上留字……而且兇手還特意留了土著語言的字來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幾片茅草葉,你們檢查過嗎?”阿離忽然跳到了另一個奇怪的問題上。

胖警官愣了一下,還是答道:“為了保護犯案現場,現在還存放在原先的位置,沒有動過窩。”

“去拿下來化驗,在上面應該能找到毒素。”阿離低着頭,從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本書來,我看了一眼,又是關於夏之島土著文化的,快十年前出版的一本書。

“你怎麼知道?”胖警官懷疑道。

“這裡,夏之島土著人的防衛手段和攻擊手段。”阿離準確地翻到了那本書的其中一頁,“我昨晚沒睡覺,一直在讀這本書。這裡,攻擊手段,‘用茅草葉蘸上島上特殊植物的汁液,只要劃破人的表皮層,毒素就會直接從真皮層蔓延到全身。’”

翻開屍檢報告,阿離指着一處不顯眼的備註:“這裡報告上寫的,‘死者右手手腕錶皮存在細長型傷口,來源未知,不被認為能成為毒素進入人體的通道。’”

“的確,通常情況下,僅僅是表皮層的皮損並不會被屍檢報告認為是可能的中毒傷口。但正如剛才那個茅草葉和特殊植物汁液的記錄所說,島上的這種汁液只需要到達真皮層,就會蔓延全身。於是我們,基本上可推出兇手的殺人方法,其實就是夏之島土著傳統的殺人方式。順帶一提,這種汁液似乎並不致命,中毒癥狀有些類似邵輝現在的狀況。”

“現在只需要把牆上的茅草取下來化驗,就至少可以知道作案手法了。”

阿離說完,將面前的兩本資料推倒朱炎和胖警官面前,平靜地喝了口黑咖啡。

胖警官顯然被震住了,弱弱地說道:“好,好的,我們討論完馬上就可以回去把茅草拿下來化驗。”

朱炎倒是早有準備一般,很滿意地看着阿離道:“不愧是阿離,碧藍號給我的那些資料果然不是憑空捏造的。”

“別說廢話了。”

“好。兇手的身份目前看來應該沒什麼線索,我們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回到現場去把茅草拿下來化驗,走吧。”朱炎做事情的確毫不拖泥帶水,說完便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阿離小姐確實很厲害啊。”胖警官此時的語氣已經無法繼續帶着敵意了,反而有些恭維似的誇獎着阿離,不得不令人感嘆人心的變化無常。

“沒什麼,看得多,信息也多而已。”阿離淡然道,有些吃力地走在厚厚的雪裡。

“你倒也不用謙虛……”我苦笑着道,“誰像你一樣一晚上就能看那麼多資料,還全都能記住,並且能第一時間與其它信息組合在一起得出結論啊。”

“……”阿離聳了聳肩,大概意思是“怪我咯?”

無奈地挪開了目光,此時的太陽已經挺大了,照在白皚皚的雪地里有些微微的刺眼。

嗯?這排腳印是誰的?看着從案發地點往島中心延伸的一行腳印,我不由得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