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只手缓缓地浮现出来,粗糙而有力的一双手,戴着一个绿翡翠戒指,缓慢而坚定地伸向我的脖子。

我拼命地想要离它远一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寸一寸地接近我的喉管。

冷汗,恐惧,极度的焦躁与不安。

终于,当那只手几乎要触碰到我肌肤的时候,我惊恐地吼着坐了起来,呆呆地面对着眼前空白的墙壁,浑身都是冷汗。

“唔......”大约是被我吵醒了很不舒服一样,身边的阿离发出了烦躁的哼声。

什么啊,做恶梦了。

此时我才发现,她依然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握着我的一只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趴着睡着了。

窗外已是阳光明媚,邻床的染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刻房内正是一片静谧。

阿离的睡脸很安静,醒着时脸上消不去的冷淡此时也只剩下淡淡的幸福。我有些呆滞地望着她的脸,不知为何本来极度不安的心情渐渐缓和了下来。

“说不定啊,捡到你其实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呢。”我无奈地笑着,伸出手放在了阿离银白色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

“喵。”阿离像猫咪一样无意识地蹭了蹭我的手,甚至还发出了撒娇般的叫声。

我吓了一跳,再次确认阿离处于睡着的状态,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醒着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举止,那其实是蛮吓人的一件事情啊。

不过,很可爱呢。

“啊,竹子兄,你醒了啊。”将房间里的静谧打破的,是换好了一身卫队制服,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的染。推开门看见我坐在床上发呆,染笑了笑,“睡得还好吧?我刚回房洗了个澡,一起去吃早餐吗?”

“好啊,我把这家伙叫醒。”脸上不动声色地应对,内心我却暗暗疑惑着。不知为何,从昨晚开始染的态度就十分令人疑惑。明明因为支离人的突然出现而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将他吵醒,却事不关己一般继续睡觉。现在早上起来也似乎刻意一般完全没有提及昨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支离人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思考了一下,我还是决定等下吃早饭的时候再细细问染这些问题。

“太好了,那我先去这层的咖啡屋了,等下见喽。”染笑眯眯的,看起来跟昨天十分萎靡的样子一点边都沾不上。

“呜......”被我捏住一边的脸,阿离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很嫌弃般地拍开我的手,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话说,你自从选了这套白色的洋装后就没有换过了吗?”我打量着阿离,这样问道。

“麻烦。”阿离转过身朝卫生间走去,留下一个我无法反驳的回答。

过了大约一刻钟,我们终于洗漱完毕,准备去和染汇合吃早饭了。我走到门口,推开门,门口正打算开门的牧月却一下子跌在了我的身上。

“抱歉!”我赶紧扶稳牧月,道了个歉。

“没事......我刚出门,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牧月脸颊嫣红,看了看自己衣装没有不整齐,这才说起这次的来意。

与昨天见到的牧月不同,今天她穿了一套全白色的女式西装,整洁的白衬衫和外套,笔挺的西装裤,与暗紫色的长发显得相得益彰。

“啊,我们也是刚起床,我好多了,多谢你!”我笑着道了谢,继续道:“我们准备去和染一起吃早餐呢,你要一起来吗?”

“好啊。”

走进咖啡屋,我们很快就看到了向我们招着手的染。四个人坐在桌子上,各自点了些蛋糕和咖啡,这便是最简单的早餐了。

我两口吞下刚出炉的muffin,染早已经吃完了,正撑着下巴发着呆。

我还是忍不住问道:“染兄,关于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

“那个,那只手的事。”我看着染一脸疑惑的样子,暗道这家伙不会失忆了吧。

“那个啊,”染的脸色阴沉了下去,犹疑了一下,很严肃地说道:“竹子兄,这件事情,我建议你们还是放弃调查吧。”

“为什么?”我和牧月齐声道。

“不要问为什么,”染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再参与了,也不会再给你们提供任何线索。”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染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非要纠缠的话,那我只能以防卫队副队长的身份,而不是朋友的身份来讲这句话了。”

老实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染以副队长的身份来压人。

不过话已至此,我也不可能有办法继续纠缠了,只得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染所说的话。

染仰起头喝光了咖啡,站起身来:“告辞了,我恢复的不错,先回队里报个到。”

“再......再见。”我结结巴巴地道了个别,看着染的背影越走越远。

“……”染忽然停了下来,没有转过头来,“竹子,别管闲事了,真的。”

我没有回答,染背对着我们停留了一会,终于还是迈开脚步离开了。

“什么嘛!”我有些烦躁地咬着吸管的边缘,“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才懒得管这闲事呢,昨天可真的留下心理阴影了。”

没错,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与我不相干的人或者事情,又不属于工作任务,我是绝对不会伸手去管的,那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我没有当救世主的愿望,对于“希望帮助每一个受苦的人”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我所希望的,是去帮助每一个我喜欢的,我身边的人,这就足够了。

“他被人胁迫了。”牧月若有所思地举着半个面包,忽然说道,“这是典型的被胁迫的表现。”

我细细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没错,他一定是知道了真相,但又被胁迫决不允许他泄露。”

“还有。”阿离擦了擦嘴巴,“有人不希望我们去调查。”

我微微一震,没错,如果染仅仅是被胁迫不许说出真相,那他根本没必要两次要我不要再调查这件事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我们真的还要继续调查吗?”我叹了口气,“染自己都不在乎了,想必是知道了自己绝不会再有危险,而支离人的事情也与我们彻底没有关系了。”

我看了牧月和阿离一眼,都没什么反应,我只得继续道:“照我看来,这件事情就这样......”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互相看了一眼,却又都不说话了。

我就知道。我心中暗暗叫苦,阿离的好奇心我早已了解,却没想到牧月这个大小姐也有这样旺盛的好奇心,这下可就很难办了。

“去做这样没有回报,风险很大,又与我们无关的事情,真的好吗?”我质疑道,“明明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这件事情呢?”

“我很在意。”牧月认真地看着我,“我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阿离没有说话,但眼神却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我一阵烦躁,言语中已然有些不客气了起来:“你们的好奇心不是拖着我一起犯傻的理由。牧月小姐,你好奇的话,随时都可以找到合适的人陪你一起吧?那就带上阿离一起去吧,我可不愿意冒险去陪你们玩侦探游戏。”

“不,竹子你是不一样的。”牧月平静地说着,好像完全无所顾忌一般说着心中的话,丝毫不考虑这句话可能引发的后果。

我张了张嘴,却一时失语,衣角被一言不发的阿离扯了扯,显然也是坚持要去调查的意思。

我只能颓然趴到了桌子上,将头埋在交叉的两臂之间,开始仔细地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件事情风险太高而受益太小,成功的几率也极其渺茫,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去做的事情。我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半响,依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参与这样的事情,刚张开嘴打算拒绝,却被阿离的话打断了。

“你真的不好奇吗?”我扭过头,阿离幽深的眼睛正凝望着我,“你真的甘于这些平凡的事情,心中没有一丝激动吗?”

我心头巨震。试着去回答“我不好奇”,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也否认不了自己心头存在着的那股压抑已久的冲动与激情。

我再次将头埋起来。

或许,跟随冲动与激情往前走,不再听从所谓理智的束缚,也会是另一个快活的活法呢?现在这样平凡而稳定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不......年轻的人,或许真的应该去做些违背理智的事情吧?这岂不正是年轻人的特权吗?

“去找老船长喝酒吧。”我埋在桌上,闷闷地说了一句。

外面沉默了一会,牧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你!”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抬起头来红着脸强辩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傲娇。”

来自银发少女的吐槽,依然如此的犀利。

牧月轻咳了两声,犹带着笑容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竹子是个很可爱的人而已。”

喂喂,不要这么直接的说啊,我说不定会误会的啊!

内心暗暗吐槽着这位大小姐的沟通方式,一边感叹着世界上还有如此不带一丝傲娇习气的大小姐,我一边站起身来道:“行了,我先去干活了,晚上去船头老船长的房间,我会跟他约烧烤的。”

带着阿离往我的房间走去,我忽然想到,转头问牧月道:“对了,你能喝酒吗?”

牧月愣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咦?应该......算是一般般吧?”

“是吗?”我笑了笑,“要跟老船长聊天,是要准备好躺着被抬回房间的哦,牧月小姐做好准备吧。”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转身离去时,余光仿佛看到牧月听到“抬回房间”时嘴角有些揶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