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險些,但是沒有打招呼,是因為園子身邊的一輛車裡赫然走出來一個高高的男生,頗為親昵地走在園子身邊。
很難說是否在懷疑些什麼,但止住了口中打招呼的話語,我想,應該不會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距離有些遠,從二樓的這個角度恰恰是可以看到那條中街對面,通往中街小巷的一側的。那男生下車后,園子很親昵地湊過去挽起了他的胳膊,一路倚靠着從路那邊走過來。
走到中街路口,園子鬆開那男生的手臂,擺了擺手,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然後穿過中街往萬事屋的方向走來。
那男生則有些留戀地看了園子的背影一眼,往反方向的左邊走去。
“那是誰?”
不知何時,牧月出現在我身後,皺着眉頭問道:“園子跟他……”
應該,應該不會的吧?
不過那要怎麼解釋?
“我也不知道。”我老實答道,心裡着實有些懊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這種事啊,憋着的話就麻煩了。”牧月走到我身邊,扯了扯我的耳朵,“你憋在心裡,遲早會變成大麻煩的。”
我抬頭看了牧月一眼,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
“等她回來,去問吧。”
我愣了一下,繼續看着牧月。
——奇怪了,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最近這幾周本來不都是在生我的氣嗎?
牧月忽然臉一紅,轉身往樓下走去,一邊道:“算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自己好自為之。”
莫名其妙地來,莫名其妙地走,說的話倒是挺有道理的。
的確,等園子回來,還是好好跟她問清楚吧,不然我肯定會越想越歪的。
園子不會背叛我的。
腦中浮現了這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想象園子會背着我跟別的男人……可是剛才那一幕,園子在那男生懷裡的確笑的很開心。
似乎比與我在一起時更開心。
“呀!”園子在樓下推開門,心情很好般元氣滿滿地打了個招呼,“咦,竹子你在樓上嗎?我上來了哦。”
“嗯,嗯。”我隨口道,然後園子還有點濕乎乎的身體便撲入了我的懷裡。
“嘻嘻,剛屋檐上昨天的雨水滴在身上了。”園子像一隻貓一樣蹭了蹭我的衣領,趴着看着我,大概是發現我臉色不好,有些困惑地問道,“咦?發生什麼了嗎?”
“那,那個。”我看了看園子的笑臉,有點不敢看着她,只得偏過頭,結結巴巴地問道,“我剛才看到你,你和一個,呃……”
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這樣去懷疑園子,我總是有一種很深的罪惡感。
園子沉默了一會,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你不會是在吃他的醋吧?”
“誒?”我想了想,支支吾吾地答道,“大,大概是吧?”
“好可愛喔!”園子很開心地蹭了上來,在我身上滾了兩圈,然後認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好可愛啊!”
“可,可愛什麼的……”一陣臉熱,我趕緊偏過頭,暗暗等待着園子的回答,“所以說,那個到底是?”
“我的表哥啊。”園子伸出雙手捏住我的兩頰,把我的臉拉正過來,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是我從小到大,比親哥哥還親的表哥。”
得到了不算是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心裡長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吻了吻園子小巧的鼻子:“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害得我以為……”
“以為什麼啊!”園子用力捏住我的鼻子,兩頰氣鼓鼓地膨了起來,“你說,你以為什麼?”
“沒,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你明明就是……”園子說著,忽然有些傷心了起來,眼眶微紅,一臉委屈地看着我。
“好,好啦!怪我怪我。”我趕緊道了歉,抱住園子,“下次不會了,我保證。”
有的時候,明明沒有做錯什麼,我就是必須道歉不可。
“哼……哼!”園子哼了一聲,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小聲道,“對不起啦,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這麼一說,我頓時舒服了,心情也好了起來。鬆開園子,我站起身來,笑着道:“那麼,出門買菜去吧,晚上還要做飯給那幾個笨蛋呢。”
說起來,家裡多了園子和齊彩兩個之後,萬事屋本就不算豐厚的收入也有些捉襟見肘,不過好在靠着朱蒂的一點積蓄還是能補貼起來。萬事屋的收入每周也略有上漲,情況還不算是特別壞。
說起來,園子原來住的地方是做什麼的?
站在店門口,看着蹲着牽着我的手,很開心地邊哼着歌邊穿鞋的園子,我卻沒能問出口。
“走吧。”我牽着園子往左邊轉彎,然後被園子拉住了。
“今天去右邊那家好嗎?”園子指了指右邊。
說起來,右轉的話也是有一家超市的,但是價格又高,似乎東西也沒有左邊那個菜市場的好。
“咦?為什麼?”我問道,“以往不都是去……”
“今天想去那家嘛。”園子扯了扯我的袖口,往右邊走去,“剛下了雨,菜場的味道不好聞。”
好吧,這樣說起來似乎也有道理。下完雨的菜市場的確有股雨腥味,不想聞也是正常的,只是……
我往左邊看了看,那正是剛才的男生離去的方向。
用力甩了甩腦袋,驅走腦中懷疑的想法,我快步跟上了園子的腳步。
懷疑與嫉妒這類的負面情緒,就像是滴入清水的一滴墨汁,最開始的濃烈之後,儘管淡了許多,卻依然無時無刻輕輕撕扯着那個人的心靈。
沒錯,那個被撕咬心靈的可憐人就是我。
坐在桌邊,提起筆卻不知道寫些什麼,只得作罷,聽到浴室里的聲音,知道園子還沒有洗完澡,我抱着腦袋往後一靠,一陣心煩意亂。
“咔。”
房門被推開了——家裡會不敲門就進來的,只有園子和另一個人了。
“這個牧月讓我給你。”阿離走到我身後,將幾張釘在一起的紙遞給我。
“這是什麼?”我接過紙,第一行赫然寫着園子的名字。
“園子的家譜。”阿離淡淡地說道,“牧月下午託人找的,你自己看吧,不想被抓的話,看完記得毀掉,我先走了。”
阿離說完就走了,依然是絲毫不拖泥帶水的作風。
——表哥?
腦中出現了園子晚飯前說的話。
我盯着沒有任何信息,只寫了園子名字的封面,咽了口口水,還是忍不住翻開了這本家譜。
……
沒有。
沒有。
園子沒有表哥。
視線在一行行文字間反覆搜尋着,左手死死地捏着文件的左側,右手快速地前後翻動着。但是無論我如何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園子都沒有表哥。
事實上,這份檔案的詳盡程度,大概已經足夠製作的人判個侵犯隱私罪了。遠不只是名字,就連住址,愛好,生平都一筆一劃地清楚記着。
怪不得阿離叫我不想被抓的話看完毀掉。
園子的家庭似乎相當小,寥寥幾張紙上只記載了父母及網上三代的直系親屬,幾乎每一代都是獨生子/女。
每代都是獨生子女,那就說明了一件事。
根據這份資料,園子不太可能有個表哥。
不不不,一定是哪裡出錯了,一定是牧月找的資料不夠詳盡,一定是這樣。
翻到最後一頁,赫然是阿離清雋的筆跡:
“人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似乎在暗示着些什麼,但我卻雲里霧裡,完全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
“我洗完嘍。”浴室的門打開了,園子穿着那件毛絨睡衣,用毛巾裹着頭髮走了出來。我趕緊打開抽屜,匆忙將文件塞了進去,假裝在寫些什麼。
“在寫東西嗎?”園子湊了過來,然後笑了起來,“什麼都沒寫嘛,呆坐着幹什麼。”
“呃,呃,忽然卡住,不知道要寫什麼好了。”我低着頭,支支吾吾地答道。
我發誓,這是我第一次對園子說謊。
於是在這樣難耐的猜疑中,時間又過去了幾天。園子似乎沒有發現我的異常,每天仍舊如百靈鳥般快樂。
值得一提的是,放在抽屜里的那個文件第二天不翼而飛了。一開始我還怕是園子找到了,好在園子並沒有異狀,想必是阿離順手幫我處理掉了。
這天下午,我正無所事事又有些煩躁地躺在萬事屋二樓閣樓的床上時,兩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傢伙,氣勢洶洶地走上樓梯,關上了閣樓的門。
“你們幹什麼?”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渾身嚴肅氣息的阿離和牧月,“牧月,你不是應該在教商務課嗎?”
“翹掉了,反正那幫蠢東西也不愛聽。”牧月隨口答了一句,然後快步走到我面前,嚴肅的臉湊到我近前,很認真地看着我。
我被嚇了一跳,只得看着她幽深的眼睛,死死地往後靠着,卻被她越逼越近。
“園子,有問題。”出人意料的是,先開口的卻是站在後面一臉淡定的阿離。
牧月這才撤了回去,往後退了兩步,坐在椅子上,翹起腿來——今天一雙過膝的黑色高筒靴更襯得她一雙極好看的長腿。
奇怪了,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她的腿這麼好看。
我回過神來,這才想起阿離剛才說的話,趕緊問道:“你說園子有問題?”
“是的,她劈腿了。”
真是直接的說法啊,應該說不愧是阿離嗎。
此時按理,我應該站起來指責阿離血口噴人,然後為園子辯護,然後哭,然後……
但我做不到。我只能抬頭,甚至有些平靜地問道:
“為什麼?”
“因為找到比你更好的選擇了。”阿離冷冰冰地說道。
“不,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
“證據?證據你自己不知道嗎?”阿離的語氣里忽然有了一絲笑意,“從很早很早的時候開始。”
“很早很早的時候?”我一時間沒有聽明白。
“那天,你很晚回來,就是從園子那裡回來的吧?”阿離開口問道,走到椅子邊,卻沒有坐下。
“嗯,是這樣沒錯,”我回憶着那天被園子叫去下棋,到她的房間里,吃飯,臨走時被吻了一下,“那天經過的時候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被拉進園子家了。”
“錯了,那不是園子家。”
阿離接上了我的話,將不知何處掏出來的一疊資料放在桌上:“那棟房子,是一個名叫墨花的女學生和她男友合租的。墨花則是園子的好朋友。”
這樣說來,我忽然想起當時園子在樓下做飯時的一件小事。
【“園子,餐巾紙在哪裡?”
“啊,”園子頓了頓,然後說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無奈,再次看了房間內一眼,這才在床頭一個其實挺明顯的地方看到了一盒餐巾紙。一邊擦着鼻涕,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居然有這樣的人,自己的房間里餐巾紙放在哪都不知道。】
那時我還暗暗好笑她不知道自己房間里紙巾盒在哪……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房間啊。
“那,那又怎麼樣?園子可能只是正好借住在她朋友家裡吧?”我忍不住反駁道。
“哼,最好是。”阿離輕哼了一聲,忽然看着我問道,“你還記得,那天你確實是在窗口看到了園子嗎?”
我皺起眉頭回憶了一下,那天的確是四點多結束了萬事屋的工作,經過那棟房子時看見園子在窗口認真地看棋,這才去打招呼的。
“沒錯,怎麼了嗎?”
“那就有問題了。”阿離將一張照片拿出來,一攤手,“你自己看,你要怎麼才能在窗外看到園子在窗口?”
我定眼一看,這張赫然是當時那個房間的照片。
事實上,不需要照片我也能記起來那個房間的布置,當時進去的時候我還特別關注了一下:
【房間裡布置很簡單,窗戶的左邊是一張床,右側靠牆的位置則放着桌椅。】
這正是當時我的印象,與手頭這張照片並無區別。
再聯繫阿離的那個問題:
“你要怎麼才能在窗外看到園子在窗口?”
桌子在右側,且不論棋盤在桌子靠近門的這一端,就算是靠近窗的那一端,我也絕對沒辦法從外面的街道上看到園子坐在窗口下棋。
那麼唯一剩下的解釋就是……
“她,搬了凳子坐在窗邊,是為了特意讓我看到?”我略不可置信地說出了這唯一的結論。
“這就是她聰明的地方了。”阿離點了點頭,“她知道你如果看到她,以你的性格一定會打招呼,那時她又正好剛成為萬事屋的前台,知道你每天的安排。”
的確是這麼回事。
“所以她特意在那裡等你上鉤,然後就順水推舟了。”阿離繼續道,然後平靜地看着我。
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大約是因為的確沒法解釋園子當時為何會出現在窗口這件事。
“對了,前幾天你在這個閣樓看到園子和她的,某個表哥,很親昵地一起回來,在那條巷子的出口處分手的吧?”牧月站起身來,從桌上的資料中抽出幾張紙,赫然是那天我看過的家譜,“這是園子的家譜,我想你應該已經看過了。”
我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毫無疑問,這就算證明不了劈腿,也是園子欺騙我的證據。
“至於她為什麼要謊稱自己有一個表哥,你可以自己去想。”牧月嘲諷般笑了兩聲,“還真是反應快啊,被人那樣突然問題,隨口就是一句很難被揭破的謊言,她是說了多少謊……”
“夠了。”我實在忍不住,出聲道,握緊了拳頭:
“我要自己去看。”
“看?”牧月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錯,除非我親眼看到,我絕對不相信園子劈腿這件事。
“說吧,你們說她劈腿,對象是誰?”我抬起頭問道,“明天我們去跟蹤他們。”
“誒,對了。”阿離眼睛一亮,伸手翻起了資料,“還有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情,你等一下……啊,這張照片。”
將那張頗為清晰的側面全身照放到我面前,阿離問道:“這是你那天看到,跟園子在一起的男生嗎?”
那天倉促之間沒有太看清,不過神態體態都是很類似的。
“應該是吧。”我無力地笑了笑,“你們也真是神通廣大,才幾天時間……”
“這個,是墨花的男友。”
阿離打斷了我的話,漠然說道,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說什麼?”
“這個,”阿離指了指那張照片,“是幫助了園子的墨花,也就是園子最好的朋友墨花,的男朋友。”
“所,所以……”我的聲音和手指都顫抖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既然說想自己看,明天跟着園子出門就是了。”牧月無所謂般說道,“對了,園子今天下午是沒課的,我問校長要了她的課表,她根本沒有選今天下午這節酒店管理課。”
什麼?但是這一個學期來,她每周下午都會去上這節酒店管理課啊。
“那麼,明天別睡過頭了。”牧月冷哼一聲,轉身往外走去,“這個該死的傢伙,這兩個月在我們這裡省了多少生活費了。”
我真的什麼也不想說了,只能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半癱在椅子上。
園子對我來說,甚至或許比碧藍號上的鴿子更加重要。
可是明天,我要去親眼見證她背叛我這樣一個事實——我極力否認着,但內心的理智已經隱隱佔了上風。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阿離看着被抽空了精氣神的我,“沒有了?”
不,還有一個問題。
“你……你們,”我自己都聽得出自己聲音中的虛弱,“為什麼要替我做這些?”
阿離一愣,隨即不屑地笑了一聲,轉身就走。牧月則停下了腳步,背對着我,背部輕輕顫動着。
“你問我,”牧月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死死咬着牙齒,“我為什麼要做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