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士站没等多久就能看到那辆青色巴士的身影,驾驶员依旧是西川大叔,他对着在等车的我们笑着招了招手。

“哎呀,怎么样呢?这里好玩吗?你们是城里来的孩子,应该比较喜欢这种地方吧。”

一看到我们坐在第一排,西川大叔就开始和我聊天。

“这里是挺好玩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古街。”

“是吗?那太好了,喜欢像我们那种不太先进的小地方的外地人不多啊。”

“每个人口味不同吧。”

“说的也是。这里有些饭团,我女儿亲手做的,你们不要客气,随便吃吧。”

西川大叔一只手依然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一个很大的便当盒递到我们面前。

“不用了,我们肚子不是很饿。”

“不要紧啦,吃一点吧。”

“真的不用了。”

虽然大叔一再邀请,可我们才刚吃完午餐,实在没有吃饭团的胃口。

“请务必要吃一些,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好、好的。”

大叔语气突然郑重了许多,搞得我就算吃不下也不太好意思拒绝,唉,人的本性在作怪啊。

“那我开动了。.......哇!这是什么东西啊!”

巨大便当盒里装着的饭团大得和体育课使用的橙色实心球一样,形状也是规则的圆形,而且还弄成了足球、棒球之类的模样,看起来又粗旷又精致。

“怎么样?那是我女儿给我做的超元气运动饭团,吃下去就会变得充满力量。”

“是吗......”

里面放的都是菠菜吗?感觉味道不会太好。

“那我们就吃一个吧,香草。”

这种大小的饭团我一个人八成吃不完,还是拉香草一起来就好了。

“嗯。”

“哎呀小哥,那是你的女朋友吗?一直都看你们一起出去,关系很好嘛。”

“不是不是,是我朋友而已。”

“那还真是可惜啊,又漂亮又文静,和你很般配哦。”

“是吗......”

看来大叔被香草在非影迷面前的沉默模式给骗了,等他知道她的本性恐怕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那你们好好吃吧,大叔我也要开始认真开车了,要不又得被西婆婆骂了。”

“嗯。”

我拿出了比较没什么装饰的棒球饭团,小心地掰成两半,把其中比较大的一块递给香草。

“吃吧,香草。”

“嗯,我开动了。”

大叔的话好像让香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连吃饭团的时候也是一口一口地慢慢吃下去,不再狼吞虎咽。 

“这个,超美味啊!”

仅看外观的话不会有太多食欲,味道却让人欲罢不能。未经加工的白米饭意外地充满了香甜的味道,里面的鱼肉馅也很鲜美,面对这样可口的饭团,香草难得想要维护的淑女形象开始有点动摇。

“我们家爱的厨艺不错吧。哈哈。”

岂止是不错,这种饭团拿到外面去卖的话绝对能成为需要排队才能买到的人气小吃,美食评论家也会一边吃一边痛哭喊着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肚子已经很饱了,我和香草还是忍不住吃下了三个饭团,里面的馅各不相同,除了鱼肉之外还有牛肉和野菜,肚子的大小比起来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还真是害怕直接就这样子变成偷吃了神的食物的猪。

“呼呼......”

“多谢招待......”

心满意足地躺在座椅上,肚子涨得快要爆掉了,嘴里残留着饭团的香味,吃了那么多东西却不会有反胃的恶心感。

“阿博,你这小子怎么又晚点了?你想让我老人家在这么冷的雪地里等多久啊!”

拄着拐杖的婆婆从车站旁的巴士亭上车,嘴里不停地在抱怨,大概就是传说中最啰嗦的西婆婆。

“您好。小心点,我来帮您吧。”

我起身走到了西婆婆的身边,动手去扶她。

“啊拉,你是从大都市来的那个小伙子吧。还真是有爱心啊,我是烟酒行的西婆婆,请多多关照啦。”

“哪里,我才要请您关照。”

“哎呀哎呀,真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西婆婆拉着我坐在了香草的后面。

“五更夕木。”

“那就叫你小夕木好了。阿博,你也要和人家学学,不要丢咱们青木人的脸!”

“是、是。”

“您好,西婆婆。”

香草转过来主动向她打招呼。

“哎呀,真漂亮啊,你的女朋友。”

“不是那种关系,西婆婆。”

到底我和香草看起来是多有夫妻相啊,为什么一个个都会作出这样的误解。

“是吗?年轻人就是会害羞啊。我家介以前也是这样的。真是的,难道你们以为这样子就能瞒过我们长辈吗?再说了,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啊,西婆婆虽然啰嗦点,可是也会后援你们的恋爱啊。”

“是吗......”

“我有孙子的话说不定和你一样年纪呢,纪如果给我们细彦家生个孩子就好了。唉,是个能干的好媳妇,就是不能生孩子而已......”

一直微笑的西婆婆突然变得有些消沉。

“不用伤心啦,西婆婆,现在的科技一直在进步,一定能发明出治疗不孕的方法。”

“真是个好孩子呢,还懂得安慰我这种老人家,我有孙女的话一定让她嫁给你。啊呀,不小心说错话了,女朋友不要介意哦。”

“哪里,不过我和夕木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哦。”

“婆婆懂得,婆婆懂得,不会再追问啦。”

“哦......”

您到底懂什么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妮子,长得真是漂亮啊,村子里都没有哪个女孩能生成这样,和彩田家的阿玉有的一比。”

“是、是吗,多谢夸奖了,西婆婆。”

在热闹地聊着家常的我们不知道开着巴士的西川大叔心里正在暗暗庆幸,如果没有我们两个搭车的话他可得被西婆婆爱的斥责狂轰滥炸到体无完肤,这就是他一再要请我们吃饭团的真相吧。

呲——发出泄气声后巴士突然停下,但两侧都没有站牌,也没有其它要下车的客人,感觉会再次发生之前的那种事,香草一脸惊慌。

“阿博,你搞什么啊?还没到下一站你怎么就停下来了?”

西婆婆由笑转怒,看到西川大叔莫名其妙地停下她觉得很不满,站起来对大叔挥舞着手中的拐杖。

“对不起了啊,西婆婆,巴士好像出故障了。”

“不会吧!我都说了几遍了,你小子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发车,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窗外还下着雪,天也要变暗了,困在这里你要我们怎么办啊?”

“真的很抱歉,我现在就下去看看。”

西川大叔打开门从驾驶座上跳了下去,走到我们左侧把引擎盖打开,开始检查巴士出的问题。

“所以我说你们这一代不行啊,你这么没用,斋语本来是那么有本事的一个小伙子,现在也每天不停地喝呀喝,连阿光都被外面的人给打死了,还是要靠夕木他们这一代啊。”

西婆婆用拐杖敲了敲巴士的塑胶地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是、是......”

“还没好吗?连修个车都这么慢。所以我说你们这一代不行啊。”

“是、是。.....不行啊,夕木,你能不能到镇上的六藤工务店找人来帮忙啊?”

“没问题,大叔。只是六藤工务店要怎么走啊?”

“往后藤豆腐店左侧的路一直走就能到了,麻烦你了。”

“你这么大年纪拜托这么小的孩子还好意思吗?不会害羞吗?自己跑过去!”

西婆婆打开窗子朝外面的大叔激愤地大喊。

“可是我这边也得......”

西川大叔摊着双手一脸的为难。

“可以用电话啊!”

一旁的香草给出了建设性的建议。

“对啊!电话多......”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糟糕,因为现在住的那里还没通电,所以没有给手机充电,现在已经连开机都做不到了。 

“我的没电了......”

“嗯......我的也没了诶。”

香草从包中掏出手机,怎么按也没有反应,把黑着屏幕的手机展示在我的面前。

“西川大叔,你的呢?”

“刚接完西婆婆的一通电话就自动关机了。”

“所以我说你们这一代没用啊,夕木他们那么小的孩子犯点小错是正常的,你们这么大年纪还忘了这忘了那的,哎呀,真是没用啊。”

“我现在就去找六藤大叔,西婆婆您在这里等一下。”

“哎呀,小夕木你不用那么......”

“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就稍微等一下。”

“那小心点。”

“夕木,把这个围着。”

香草脱下了脖子上的围巾,递给我。

“嗯,那我出发了。”

我接过还充满香气的围巾,走到驾驶座的门跳了下去,然后对大叔和婆婆他们挥手告别,围上围巾后向西北方向跑去。

用舌头顶上牙床,温暖跑进口中的冷空气,两臂不断摆着,保持三步一呼的节奏,心里默念“诶诶偶”,这样子应该可以坚持跑到古街上吧。

因为父亲是个考古学家,也像妈妈一样一天到晚往外跑,,我们家一般只有在新年的一段时间才会在七里海的家里团聚。

那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和父亲一起到街上跑步,在寒风中跑得筋疲力尽之后父亲会给我两个硬币到自动贩卖机去买两罐热乎乎的年糕小豆汤,然后我们一起坐在长椅上边喝边感受体内暖暖的感觉。

回忆到往事我不禁有点想要哭泣,虽然父亲一直叫我要学会坚强,学会独立,可是八年来我还是一直希望能依靠父亲,在父亲的带领下游遍七里海、米亚、四神,走遍天川的大街小巷......只是在我还小学的时候父亲就因为意外去世了,留给我的只剩下清晰美好的回忆。

现在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香草她们还在等着我。

深吸一口气,忘记脑中所想,我加快脚步向前方跑去。

累得差不多要倒下的时候总算到了街上,街上没有往常般热闹,不知道那个没公德心的家伙扔在街上的瓶子滚动着,发出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我的耳中,眼前的景象不像是因为天气冷大家关店回去窝在暖炉里看午间剧场,更像是突然出现了怪兽大家都逃到其它地方去了。

街上挂着一块“施工中”那样的木牌,上面写着‘青木集会中’。现在的街道就像动画里那个废弃的主题乐园一样,摆着各种商品的店门还是开着的,可是店主都不知所踪。

我跑进去看看有没有人留下,否则我也不知道那个青木集会到底是在哪里进行的。

在街上张望之后没见到半个人影,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恶心的味道,那是支撑着人类生存的血液的腥味,肚子里开始反胃,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

顺着味道我走到了烟酒店的门前。

“呕——咳咳,呕——呕——呕——”

眼前的景象让我恶心得不顾一切地吐了起来,一副已经不成形的尸体躺在我的面前,虽然是完整地连在一起,可是身上那人类用来相互识别的皮肤已经无影无踪,被难以想象的怪力折成了扭曲的形状,这种犯罪只有非人的生物才能做的出来,它的精神已经不能再划分在人类的区域。

直觉告诉我它的主人和我是同类,一种绝望到想哭,想有人依靠的冰冷感从我的背后窜了上来,我的两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不只是腿,全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寒意在我身上四处乱窜,脸上只能做出害怕的表情。

“啊!!!!!”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我疯狂地跑着,喊着,用刺激来让自己忘记刚才的所见所闻,像是要甩掉咬住自己的恶狗一样想忘掉刚才的景象。眼泪和鼻涕流了出来,然后被高速跑着的我留在了后面的空气中。

那是假的,那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啊!!!!!!”

大脑里的每条神经像是扔在抽屉很久的一堆充电器和耳机一样乱成一团,此刻的我身上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只想把脑海里的东西全部丢出去。

“夕木!夕木!你在干什么!”

路过的森林里传来了六藤大叔的声音,可是传达不到我的耳中。

“五更君!快点停下!到这里来!”

“小夕木!不要害怕!快点过来!”

“小夕木!镇上的大家都在这里!你不用害怕!”

“夕木哥哥!不要担心了!静也在这里!”

“大哥......”

熟悉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从我的后方传来,并且越来越近,我的脚步也因之慢了下来。

“呼呼,总算抓到你了。不用害怕了哦,五更君。”

从青色的袖子中穿出的手把我抱住,背后同时传了温暖的触感和淡淡的香气,我的大脑就像烧得通红的钢铁遇到冷水一样“呲”地冷却下来,拼命挥舞的双手也停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不用担心了哦~小夕木。”

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的木萤如是说。她把我的身子转了过来,一只手把我紧紧地抱住,好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会跑开。

在她的怀抱中我好像回到了母亲的肚子中,什么都不用想地安心睡着。

夕木,把这个围着。

空置了很久的脑海出现了香草的脸,还有她解下围巾递给我的场景。

“香草!香草!快点去救香草!她在去车站的公路上!快点去救他!”

安静地躺着的我突然大喊,周围不知不觉聚集了很多人,熟悉的,陌生的,各种各样的面孔关切地看着我,然后因为我的大喊而惊讶,很快就开始行动。

“快点快点!我的车比较快!有力气的人快点上来!”

“大松,快点把你的卡车开过来啊!”

......

各式各样的汽车启动的声音在远处传了过来。

“人都上来了没有?”

“快点开了啦!你。”

......

在我脑子终于清醒的时候四周已经恢复了安静,只留下静、晴,还有我正躺着的怀抱的主人,木萤。

“不行,不行,我也要去救香草。”

“不要紧的,青木街的人干架还没输过别人,你放心地躺着就好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

依靠自己慢慢恢复过来的力气我站了起来,用坚定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

“是吗?那跟我来吧。”

木萤感受到了我的决心,向森林走去。

“夕木哥哥,小心。”

“大哥,加油啊!”

静和晴在一旁为我加油,我微微对她们笑了笑,然后跟着木萤走了过去。

“静、晴,你们也快点过来,在我们回来之前都要好好在祠堂里呆着。”

“嗯。”

到了森林里的祠堂后木萤乘上一辆白色的大马力摩托车,拍拍后座让我坐上去。

“抓紧了!”

发动了狂啸的引擎后木萤提醒坐在后面的我。

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我不敢太用力抱着同龄的木萤。

“坐稳了吗?”

“嗯。”

“那-出发了!”

咆哮了几声后摩托像脱缰的野马开始飞奔。

  “哇哇哇哇哇——”

摩托迅速提到了会被交警追赶的高速,没有认真听从木萤建议的我差点从车上摔了下来。

无视平坦的路,它往森林里冲了进去。

“哇哇哇哇哇――”

我现在觉得自己比刚才还要接近死亡,摩托失控般地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跳来跳去,好几次都要撞上了前面的樱花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我用尽全力抱着前面的女孩,双眼因为害怕而闭了起来,可是仅仅是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和震动感就足以吓得我想哭出来

骑着摩托的大和抚子,最糟了!!!

度过了悠久的岁月后,摩托终于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回到了人类文明的产物,它真正该行走的道路上,然后在体积比它大好几倍的巴士旁停了下来,不过摩托也因为惯性向巴士前方滑行出去,转了180°后停了下来。

抖着双腿,我从胯下的过山车艰难地爬了下来,血早就一路甩了出去,只留下一张和早上相遇的灵异少女一样颜色的白色脸庞,大脑像易碎品一样破碎成拼不回来的无数碎片。

“香、香、香草!”

强行压住余惊,我用尽全力向后面的巴士跑去。

巴士的周围没有其它的车辆,镇上的其他人大概都还没有到达。

“香草,你没事吧?”

“什么啊!夕木。你不是回镇上找人来帮忙吗?怎么急成这样?”

香草站在我之前坐的位置边一脸不解地看着巴士门前的我。

“小子,你没事吧?脸白成了这样。”

左侧的西川大叔走了过来。

“小夕木,你怎么了啊?”

“你们没事吧?”

“当然喽,能有什么事啊?”

“没事就好......”

恐惧和担忧两种情绪先后满满地占据我的身体后,留下来的仅剩疲惫,仿佛不坚持锻炼的人突然跑了一万米一样,全身的力气都不复存在,所以听到了香草熟悉的声音后,我安心地倒下来。

“夕木!夕木......”

眼前的景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

“嗯......”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我的家中,眼中传入了刺眼的白色光芒,天花板上旧式的透明灯泡已经被换成通用的节能灯,照亮了昨晚还是漆黑一片的房间。

“你醒了吗?夕木。”

香草坐在我的旁侧,而且还是正坐着,微笑地看着我,我应该没有看错人吧,这个邻家少女般可爱的女孩难道是香草吗?

我朝着她点点头,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跟这个香草对话。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然后听其身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睡衣。

“肚子饿了吗?下面有煮好的鸡蛋粥哦。”

“嗯。”

“那我去拿了。”

说完之后香草站了起来,从外面的楼梯下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冷静下来的我仔细想了想。

我看到了一具尸体,只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脑海中最先浮现的还是这件事。我是去镇子里找六藤大叔他们来修理出故障的巴士才会看到,到的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到祠堂去了。我看到尸体后觉得害怕于是便逃跑,祠堂聚集的人发现并且拦了我,我清醒之后让他们去救香草,因为凶手有可能往那条路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我被木萤,对了,木萤是怎么把我带到那里去的,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香草平安无事,然后我就晕倒了。

凶手,这个镇上出现了杀人犯。

在我请大家去救香草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迟疑,更重要的是可以算成外人的西条老板也在那里,集会的原因不单单是镇子里面的问题,很有可能因为杀人犯在我发现的尸体之前就杀了人,也就是最近社会上常常出现的连锁杀人犯,在日益强大的天川光芒之下的阴影。

“粥来了哦,夕木。”

端着还散发着香味的热粥,香草走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考。

“香草。”

与其自己做些不能证明的推断,不如直接找可能拥有更多情报的香草问问比较好、

“嗯?”

放下鸡蛋粥,香草继续在我身边正坐。

“镇子是不是不只死了一个人?”

“听爸爸他们说,镇子上有个人发现自己的邻居死了,所以大家都到祠堂去集合,之后你赶过去的时候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吗......”

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啊!明明能从早已面目全非的土地来到这里,为什么都市的阴影还追着我。从天川成为世界第一大国后这样的事不断发生,不断发生,香草也有次差点遭到变态杀人犯的毒手,为了自己扭曲的原因,那些社会污染的患者居然连这样依旧原始的村庄都不愿放过。

“爸爸让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诶?“

一开始有点吃惊,可是我马上反应过来了,像这样一个人口密度这么小的镇子居然藏着连锁杀人犯,任谁都难有安全感吧,能马上离开的话一般不会做出其它的选择。

“我要留在这里。”

我确实也很害怕啊,只要想想有一个连锁杀人犯正和你一样存在于这个不大的空间,那种惊悚的感觉一下子就漂浮在空气中,他可能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望着这个我一个人生活的小房子,也可能就在左侧的田字形窗子之下,即便说他就在门外黑色的部分中狞笑着也不能否定。

要用全身的力气来控制才能让抖着的双腿停下来,要用大脑全部的机能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这种恐惧像蛇一样在全身游走,从看不见的背后,到能看到一点身影的肩膀,从看得清清楚楚的胸前,又滑到了发抖的左腿。

但是我啊,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离开这里,人们不是常说只有失去了才会珍惜吗?一想到要离开这里甚至可能原因不能再见到这个美丽的镇子,我身上的恐惧就像放在水中的方糖一样立马散开,对它没察觉到的深爱宛如多年的发妻一样,仅用了随时能挣开的力量抓住我就能把我留住。

“是吗。”

对于我的回答,香草一点也不惊讶。

“你呢?”

“我也是。”

相应的,对于香草的回答我也不惊讶。在这种随时可能死去的情况下,有的人可能会慌乱得失去自我,有的人却因为前所未有的冷静而像贤者一样充满智慧,我一直都认为香草是后者,即便是会死去她也要坚持追求自己的梦想,影视界最有吸引力的尤妮门采之冠,所有的艺人都因为它而着迷、努力、失望、痛苦、遗憾。

欧罗神话中,牧羊少女尤妮门采用精妙的演技摘到了国王的王冠,用它从恶龙的手中换回了被掳去的家人和朋友。以此为典故,尤妮门采之冠只在五年一次会出现的彗星尤妮门采星经过神圣星的时候才会颁给演技最出色的少女,年龄在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演员才有资格竞争,香草的十六岁生日在今年的十二月,若是《青木与我》在那之前完成的话香草就极有获奖的可能了。

“因为你哦!”

沉默了一会儿后,香草又加上了我意想不到的补充。

“为什么?”

“我嘛,从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要拍电影拍广告到处跑来跑去,没有在固定的学校上过学,也没有保持的朋友,直到三年前你的出现,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一直陪着我,陪我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帮了我各种各样的事,忍受我各种各样的胡闹。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为止,还有以后的一百年,你都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怎么能把你留在这里自己走开呢?”

“是吗,是吗,呵呵,是吗......”

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哭泣久违地在我的脸上出现,盖着的白色被子上灰色的湿迹不断扩大,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阻挡着我呼吸,原来哭就是这种感觉啊,从八年前至今,我还以为我不会再哭了。没想到香草也把我放在那么重要的位子,我还以为我只是和那些曾经与她一起工作的朋友一样对她来说能随便笑着说再见的泛泛之交,原来她也一直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

“真,真是难看啊,我。居,居然哭、哭了出来。”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说。

“哦咦斯!哎呀!......打扰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我等会再来拜访。”

元公公突然把门打开,举着手向我们打招呼,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一下,然后退身走回去,一脸愧疚地道了歉,准备把门再次关上。

“不用了啊!”

即便是告白之后的浪漫场景也会被这种举动给搅成难看的颜色,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其实我啊,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就不要来啊!”

“你决定要离开吗?夕木。”

元公公蓦然停止微笑,用伤感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会离开的,不只是今天,也不只明天,在香草的戏拍完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

“是吗?太好了,房租不用退回去了。”

伤感之后又笑了起来,安心地拍拍胸部。嘴上这么说,其实舍不得我离开的原因不止这个吧,不坦诚的老小子啊。

“你也要留在这里吗?小姑娘。”

接着元公公又把头转向了香草,对她问同样的问题。

“嗯。”

“什么!?”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西条老板突然从开着的半扇门冲了进来惊讶地看着香草,随着他一起走出来的母亲大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

“你要留下吗?香草。这里可是有杀人犯啊!”

“我决定了,爸爸,我要等《青木与我》拍完之后再回去,这可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哦!”

“你,你,你叫我爸爸了。哈哈哈,我女儿不是叫我小豪而是叫我爸爸,哈哈哈哈。啊噜噜噜,啊噜噜噜,哈哈哈哈。”

西条老板失控地大笑,举起了带着名表和钻戒的双手,做出“万岁“的姿势,而后更加失控地跳起舞,这个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了西条集团的股价应该会像山坡上滚下去的石子一样一路下跌。

“不要这样子啊!很难看诶,爸爸。”

当事人的女儿不满地看着他。

“好好好,抱歉抱歉,爸爸实在是太高兴了。”

“那回答呢?你答应吗?爸爸。”

“答应答应,我当然答应了。你放心,就算出十倍,二十倍,一百倍的工资我也要让人过来为你拍摄。”

“太好了。”

“夕木君,你真的决定了吗?”

就在人家香草和西条老板难得地像对父女在交谈的时候,母亲大人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嗯,我会留在这里。”

“哦,那就这样子吧。”

听到回答后母亲大人马上转身而去,留下有些不解的我和香草,还有高兴得又跳起舞的西条老板。

“不是亲生的吧?”

元公公比我还不解地站在一旁。

“大概吧。”

这个问题我也不能给出明确的回答。

在接二连三的插曲之后,我已经把连续杀人事件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元公公没有告诉我的悲剧还是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内上演了。

接受不了丈夫的死去,西婆婆的儿媳纪婶婶借口上厕所,在里面偷偷上吊了,过度的悲痛让她连挣扎的喊声和骚动都没有发出,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死去。西婆婆也因为儿子和儿媳双双死去而病倒,现在仍旧昏迷不醒。

愤恨,不甘,走到祠堂的话,在哭着的女人身边,青木街的男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虐杀的罪被某个生灵在这与世无争的小镇上犯下了,比恐惧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悲痛在街上蔓延,我的青春之曲的最后一章也将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