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前面了,”兰丸的父亲突然用手一指前方,“我小时候来过一次,就是那里,引路人的家。”沈兆平抬头一看,只见在竹林边上有一间小小的木屋,木屋前是一眼清泉,泉水边有一个用架子架起来的竹筒,熟知人文习俗的沈兆平知道,那个东西叫做添水,是日本古代庭院中常见的装饰景观。

众人来到近前,就听“吱呀”一声,木屋的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白发齐腰,眼眸深红,穿着红色吊带裤的女子。那个女子看到上白泽慧音,便问:“慧音,有什么事吗?”

“咦?”沈兆平一看走出来的这个人,虽然先前早想过有这种可能性,但是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又惊又喜,忙开口说道,“竟然是你?!”

“诶?”上白泽慧音略感惊讶,忙回头问沈兆平,“你们认识?”

“她救过我的命。”沈兆平解释道,“是她将我从迷途竹林带到人间之里的。”

“哦,你是那时候的...”听沈兆平这么一说,那个女子也想了起来,随即微微一笑,“看来你过的还不错。”

“那时候还没有向你道谢呢,”沈兆平忙停稳独轮车,走上前去,“真的非常谢谢你。”

“啊,啊,不用客气。”那个女子似乎不怎么经历这种场面,显得有些慌张,忙连连摆手,同时转头问上白泽慧音,“所以说你们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孩子生了重病,需要去永远亭治疗。”上白泽慧音说着用手一指躺在独轮车上的兰丸,“想请妹红你来带路。”

“跟我来吧。”被叫做妹红的女子招了招手,便在前引路,兰丸的父亲推着独轮车,和沈兆平、上白泽慧音一起跟在后面。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认识妹红,”上白泽慧音走到沈兆平身边,“更难得的是你竟然不仅不害怕,还会主动向她道谢。”

“为什么要怕她呢?”沈兆平微微感到惊讶,“她救过我的命啊。说起来,”沈兆平问上白泽慧音,“你和她好像很熟的样子?听兰丸的父亲说,整个人间之里似乎只有你和她略为熟络。为什么?你不害怕吗?”

“因为我知道妹红的过去。”上白泽慧音轻轻地说,“我十分了解她,所以我不会害怕。”

“过去?”沈兆平听出来这背后有故事,但是出于礼貌不便深究,“看来你们很要好呢。”

“是啊,”上白泽慧音转头看了沈兆平一眼,“我知道你很善良,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多和妹红聊聊天吧。她很喜欢听别人谈起家族的事情。”沈兆平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到了,”叫做妹红的女子用手一指前方,“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等你们看完病,我再领你们出去。”沈兆平和兰丸的父亲忙向她道了声谢。兰丸的父亲似乎还是很害怕,一路上一直低着头,连话也不敢说,道完谢后就赶忙推着独轮车快步向永远亭走去。

“她怎么不进去?”沈兆平问上白泽慧音。

“妹红和永远亭的主人有些过节,除了打架她是不会进去的。”上白泽慧音回答,“走吧,我们也进去吧。”听上白泽慧音这么说,沈兆平也不便细问,众人来到永远亭的门外,上白泽慧音走上台阶,轻轻地敲了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头上戴着一对长长的兔耳装饰的紫发少女,正是之前叫做铃仙的女孩子。铃仙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沈兆平,惊讶地问:“怎么是你?”说着四处望了望,她在找风见幽香的身影。“什么?”沈兆平感到有些疑惑,因为他当时一直处在昏迷状态,而等他清醒的时候,直到他出了永远亭铃仙才下战书回来,所以沈兆平一直没见到过铃仙。上白泽慧音开口道:“我们是人间之里来永远亭求医的,这个孩子患了重病,需要立刻接受治疗,有劳你到里面通报一声。”

“哦,”铃仙见附近没有风见幽香,只是普通的人类来看病,便不再担心,对众人说了声“稍等”就转身进屋通报去了。不大一会,铃仙从里面走出来,打开了大门,对众人点了点头,说:“师匠请你们进去,她已经在病房等着了。”众人听她这么说,忙推着独轮车进了永远亭。

铃仙领着众人来到了病房,沈兆平和兰丸的父亲一起把兰丸从车上抱进屋里,就见之前那个叫做永琳的银发女子已经在屋里等着了。沈兆平忙向永琳点了一下头打招呼,说:“你好。”永琳微微一笑,点头致意,说:“你果然在人间之里平平安安地生活着。”沈兆平笑着说:“还得多谢您的妙手回春。”永琳一笑,转过头问兰丸的父亲:“这个孩子怎么了?”兰丸的父亲便把兰丸的病情说了一遍,永琳认真地听完了,又来到兰丸的近前,俯身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便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说:“只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事的。我给他用点药,今晚就能好。”兰丸的父亲一听这话,又惊又喜,忙说:“真是非常感谢!”永琳摆摆手,笑着说:“别谢的太早,我这药费用可不低呢。”果然,一听到费用兰丸的父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只见他一伸手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小声地问永琳:“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您看...”永琳一笑,说:“没关系,你这是五个铜板,我今天就收你两个好了。余下的费用,你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补上就行。”听到永琳这么说,兰丸的父亲喜出望外,连声向永琳鞠躬道谢:“真的非常感谢!真的非常感谢!”永琳取出一支针筒,抽了一些药水给兰丸注射进去,不大一会,就见兰丸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均匀了起来。众人都很高兴,一致向永琳道谢。永琳只是摆摆手,说:“好了,你们可以把他带回家安心修养了。”

众人和永琳道别,将兰丸抱回独轮车上,跟着铃仙来到永远亭的门口。沈兆平没见到那个叫帝的小女孩的身影,便问铃仙:“咦?那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呢?怎么没见到?”铃仙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她呀,我在的时候她是不会干活的。不知道又跑哪玩去了。”沈兆平只得苦笑:“好吧。”

众人离开了永远亭返回了迷途竹林,发现妹红还等在那里。妹红冲众人点了点头,便在前面引路,领着众人回到了人间之里。兰丸的父亲急着要回去,忙匆匆向上白泽慧音和沈兆平道谢,连头都不敢抬,直接推着独轮车就快步离开了。上白泽慧音看了沈兆平一眼,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便和妹红道别,也转身离开了。沈兆平看着正要转身离去的妹红,忙跟了上去,开口说道:“那个,真是谢谢你了。”

“啊?啊,”妹红转过身,连连摆手,“没什么的,你不是已经道过谢了吗?不用这么客气。”说着妹红转身,又准备离开。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沈兆平走上前去。

“哦,我的名字叫做藤原妹红。”藤原妹红说,“其实也没什么的。你不用非得知道我的名字。你快点回去吧,天一会就黑下来了。”

“我送你回去吧,”沈兆平突然说,“这在外界叫基本的礼仪。”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的。”藤原妹红连连摆手,“倒是你,一会别再迷路了。”

“你的家不是在竹林边上吗?”沈兆平坚持着,“又不是在竹林里面,我不会迷路的。”

“呃...”藤原妹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走吧,”沈兆平走到藤原妹红身边,“说起来,我有一个故事,我觉得,你应该是最好的听众。”

“诶?为什么是我?”藤原妹红有些慌乱。

沈兆平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有家谱可查,宗族成员有好几百人。”一听沈兆平说起大家族的事情,藤原妹红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一边走着,一边仔细地听沈兆平说着他的故事。

就听沈兆平说:“平和宁国泰,忠孝兆民兴。这是我们家族这几代的班辈。我是兆字辈,所以叫沈兆平。我父亲叫沈孝文,爷爷叫沈忠昌。我爷爷兄弟三人,我父亲兄弟四人,我大爷爷有两个儿子,三爷爷有三个儿子,所以到我这一辈,我的堂兄弟非常多。”藤原妹红点了点头,说:“确实不少。”

沈兆平说:“因为堂兄弟多,所以有些年龄差距也很大,我就比我堂侄大五岁。农村结婚早,我堂侄去年结的婚,这么算我今年都当爷爷了。”说到这里沈兆平笑了笑,“我才二十四岁啊,就有人管我叫爷爷。估计像我这么年轻的爷爷世上也没几个。”沈兆平转过头来,看见藤原妹红正在抿嘴偷笑。

沈兆平“嗨”了一声,接着说:“虽然说有年纪差距很大的堂兄弟,但也有年纪差距比较小的。这些比较小的,就是我经常发愁的原因。和我岁数相差三岁以内的堂兄弟就有五人,我们五个学年相近,所以经常会被叔叔伯伯放在一起比较。从性格到学业,我从小就有五个对手。”藤原妹红听到这里,突然低下了头,神色有些黯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沈兆平没注意到藤原妹红的变化,继续说道:“从小父亲就对我说,你的堂兄如何如何,你该多学学他,也要如何如何,不能被他比下去。于是我努力地学习,争取不落在堂兄的后面。等到高考的时候,哦,就是一场很重要的考试,我终于超过了我的堂兄,那个时候,家族的长辈谈到我都是一片赞许。”

“然而记录总是用来留给后面的人打破的,我的堂弟高考的时候又超过了我。”沈兆平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我的父亲在和我那些叔叔伯伯谈话的时候,就有些不高兴了。因为大学期间我没怎么用心,所以毕业后差不多一年才找到工作,而我的堂弟临毕业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就因为这个,我父亲对我大发雷霆。”沈兆平叹了口气,“小时候,总是有这么一类人,叫做别人家的孩子。因为他们,我们得不断的努力,不断的拼搏。然而不管拼搏到什么时候,人总是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失败。那时候,之前所取得的一切成功,都变得毫无意义,丝毫不会被长辈记起。”藤原妹红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生长在大家族里,本身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得到的关怀和背负的东西,两者永远无法相提并论。可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关怀就已不在。”藤原妹红站稳脚步,转身看着沈兆平,“好了,我到家了,谢谢你和我分享你的故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沈兆平。”沈兆平说,“谢谢你耐心地听我倒苦水。”

“不不,”藤原妹红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差不多...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晚上竹林里面不安全。”

“好的,”沈兆平向藤原妹红挥手道别,“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沈君。”藤原妹红也挥了挥手,“记得沿着竹林的边缘走,一定不要进入竹林。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大声呼救。”

“好的,我知道了。”沈兆平又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人间之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