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审视着自己的镜像，发现自己的身体终于开始变得和小桃一样了。
瞳孔里有一点点淡淡的红色。皮肤的颜色淡了许多，开始接近苍白。咧开嘴，露出的是尖尖的犬牙。
这意味着我就要变成一只货真价实的吸血鬼了吗？那从今天开始我也得以喝血液为生了。
“宁子大人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
从背后伸出的手臂将我搂进怀里，接着她又蹭了蹭。
咬。
血液的味道真是美味啊。
“好过分，居然二话不说就咬上去了。”
“小桃，我也想要吸血。”
“咦，真的？”
她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我，我只好向她展示了自己伸长变尖的犬牙。
“看样子宁子大人终于要觉醒了，那今天我们就出去外面吃午饭吧。”
我立即明白了她是要带我去上次去的那家餐馆。
那间全是吸血鬼的餐馆，或者应该说那间属于吸血鬼们的餐馆。
再度光临之时，顾客依旧稀少，我很难想象这里是如何在与餐饮业同行激烈的竞争中存活下来的。店里仍旧是与上次相同的面孔。我们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
身为服务员的少女走上前来。她看上去与我们年龄相仿，也许是在这里打工也说不定。
“大杯的番茄汁。”
这次我没有看菜单。
“两杯。”小桃补充道。
“好的，请稍等。”
少女一转身，后面的马尾便甩动起来。那条染成金色的辫子就像是金毛犬的尾巴一样。
“说起来，我扎起辫子的话会不会好看一点呢？”
我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黑发。一直以来我都是留着长发，任凭其垂到腰后，这样不论是梳理还是清洗都很方便。
“我觉得宁子大人这样就很好了。”小桃说着，自顾自开始幻想，“不过，那样的话说不定也很可爱。”
“口水流出来了。”
“啊，对不起。”
她连忙用袖子擦掉口水，这时少女端着两大杯所谓的“番茄汁”走了过来。
我盯着看了一会，这鲜艳的颜色勾起了我的食欲，其实在这之前我还有些犹豫，可当实际看到了之后身体便被强力的欲望驱使，嘴唇搭在了吸管上。
那种甘甜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口腔。
等注意到的时候，杯子已经空了。
“小桃平时也是来这里吃的吗？”
“是啊，除了这里，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
我环顾四周，不知是灯光还是淡黄色的墙纸的缘故，这家店的气氛有着莫名的温馨感。我无意间与少女目光相接，她立即用托盘挡住了脸。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虽然身为吸血鬼，但是我过着的依旧是普通人的生活。
倒不如说成为吸血鬼并没有对我的日常造成太多的影响，除了偶尔会遭到猎人的骚扰。不过他们大多不是小桃的对手，被教训一顿后也就老实了。
唯一可以称之为威胁的，仍旧只有那个名为哥利亚的男人。
虽然我们确实见证了他的死亡，但他的尸体却不知被什么人回收了。是的，那一天晚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外的人在监视那场战斗。
就在我和小桃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的时候，那个人，或是那伙人偷走了哥利亚的尸体。
我猜测之前也是这样，哥利亚在被我们击杀之后，被人回收后进行了修复和强化，因此那个钢铁身躯的男人得以再次站在我们面前。
这就意味着哥利亚的身后有人在支持他。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个组织，但如果我和小桃想要继续安心的生活就必须要将其揪出来，因为哥利亚对我们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话虽如此，目前为止我还是只能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尽管我的身高会被人当作小学生。
按说吸血鬼应该可以随意变换模样，不过我没有见小桃用过。
“当然可以啊。”小桃说，“要变什么样都可以。”
我已经完全习惯了突然来自背后的发言了。
“虽然这里是天台平时都不会有人来，但是万一被人看到了该怎么办？”
“让他失忆就好啦。身为吸血鬼要是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不能对付那要怎么活下去呢？”
真是方便，可惜我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差不多该去上课了。”
“那我也回去了。”
小桃化为血雾飘走了。什么时候我也能体会到这种像风一样自由的感觉呢？我走向教室。
今天的课程也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夏季闷热的天气加上老师那具有魔力的声音，令我一整天头都晕乎乎的，恹恹欲睡。
终于捱到了放学，我开始着手收拾书本，其中的一本由于我没有拿稳不小心落到了地上。在我弯腰之前，被人抢先一步捡起。
“谢谢。”
我从她手中接过书。
“不用谢。”
她冲了笑了笑。这个留着侧马尾的女孩名为优奈，算是与我较为亲密的朋友。
“一起回家吗？”她发出邀请。
“嗯。”
我寻思着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答应了。
真是和平呢。
像这样和朋友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自从被小桃黏上之后就很少有了。
“宁子，最近都没什么机会跟你说话，你到底在忙什么，一下课就不见了。”
“没什么啦。”
“真的？”
看来需要找些借口敷衍一下她。我总不能告诉她我成了吸血鬼，又被奇怪的人给盯上了。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把她也卷入危险。
我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踪我们，便拉起优奈的手跑到前面的转角处左转。我贴在墙壁上，警惕着，能听到那人慢慢走过来的脚步声。
“宁子你在做什……”
我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你没看新闻吗？”我小声说，“最近不是有一个连续杀人犯躲在这附近么。”
“欸，有吗？”
当然这是我随口编的。盯上我的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吸血鬼猎人。我本可以呼唤小桃来解决他，可是不能让优奈看到，那么现在就只能逃跑了。
“小声点，我们快走。”
“嗯。”
我带着优奈迅速通过狭窄的小巷。自上次被袭击之后，我曾调查过这附近一带错综复杂的巷道，以及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就是为了在遇到猎人的时候能够顺利逃脱。
不知跑了多远，我们停了下来，这次逃跑完全是按照我事先拟定的计划执行的。我看了看四周，确认我们现在的位置。马上就可以到优奈的家了。虽然绕了不少路，不过只要能甩掉那个猎人就是值得的。
“好了，沿着这条路直走就到了，赶快回家去吧。”我对着优奈说，“我也要走了。”
“路上小心。”
“嗯，明天见。”
我向她招手告别后原路返回。既然现在优奈已经走了，那么就不用顾及，直接让小桃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然后让他彻底放弃非分之想。
一片血雾飘来，小桃在我后方现身。
“宁子大人，可以动手了吗？”
“当然，我们是猎人，他们才是猎物。”
不堪一击。
那个人甚至都没能碰到小桃一下，就被打得嗷嗷直叫。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猎人。
倒不如说，身为一条杂鱼，想来挑战我们，真是勇气可嘉。然而勇气并不能增加他的实力，结果就只是单方面地遭到吊打。
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变成了打架斗殴的不良了么。
“小桃，停手吧。”
“遵命。”
就这样杀掉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可不是那种嗜血的恶徒，何况对方只是一条没有战斗力的杂鱼。
那人狼狈地逃了。一个大男人怂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简直让人看不下去了。
“真是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呢，结果只是一条杂鱼。”
“就是说啊。”小桃应和道。
“回家吧。”
我弯腰捡起那个人丢下的手枪。
“这是真货欸。”
将弹夹退下来一看，弹壳似乎是混有银的合金制成，我的手指一碰到就遭到了腐蚀。
“原来还是做了点准备的嘛。”
那么这把对付吸血鬼用的手枪就由我收下了，虽然弹药有限，不过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一阵风吹过，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立即转身，举起枪。
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我能感觉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真正的杀意。
那个男人失身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犹豫，按下了手中冲锋枪的扳机。
小桃迅速舞动长枪，高速旋转形成圆盾，我站在后面却没有被任何一枚流弹击中。
男人见攻击不起效果，从腰间取下一枚手雷，用手指拨掉安全栓后向我们扔来。这期间冲锋枪的攻击并未停止。
在手雷落地的前一瞬，小桃拉着我向一边逃去，爆炸造成的冲击将我们掀飞，但现在不是躺在地上呻吟的时候，她立即起身并拖着我逃到了墙后。
“宁子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
我挣扎着站起来，手雷的碎片扎进了我的皮肤，而小桃的小腿则被子弹击中。
那个男人突然闪到我的背后，我的身体立即被无数子弹贯穿。
“宁子大人——”
我倒在血泊中，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小桃立即抱起我的身体，化为雾状，带着我逃走了。
身体变得异常沉重，仿佛陷入了泥沼，越是挣扎，越是无法自拔。
我沉沦于黑暗，深邃的暗。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可又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清醒。
有种力量在牵引我坠向黑暗的深处，又有另一种力量在引导我浮向微弱的光亮。
我现在大概是处于生死的边界。
所谓的吸血鬼，到底是该属于生物呢，还是属于亡者？
换句话说，我现在是应该活着呢，还是应该死去？
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我既不是生者，亦不是死者。
但是我不想让自己的存在遭到抹消。
我想要继续存在于世。
求生的欲望支配了我的意志，零散的身躯终于团结成为一个整体。
我往下坠，被黑暗完全包裹起来。
死亡给了我新的身体。
我最终和黑暗融为一体。
某种液体从高处落下，滴在我的脸颊上。
小桃那悲伤的表情最先映入我缓缓睁开的眼中。
“宁子大人，都怪我太弱了，没能保护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
我察觉到身体的异样，被子弹击中的部位并没有愈合，仍旧留有弹孔。
“原来如此。”
我终于理解吸血鬼力量的来源了。血液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媒介，真正发挥作用的却是欲望。内心深处有着无穷欲望，欲望促使着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而吸血鬼只不过是利用血液将这些欲望具象化了。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他的枪口对着小桃。
我受了重伤无法逃跑，现在只能躺在地上，而小桃又不肯抛下我一个人逃走。
我们已经被将军了。
“对不起，宁子大人，我要先走一步了。”
“你忘了么。”我的嘴角无意识地扬起来，“我说过，不会有这一天。”
男人敏锐地后退了一步，可惜我的影子要比他更快，从阴影之中伸出的无数红色爪子抓住了男人的小腿，将他拖入黑暗。男人朝着地面胡乱射了一通，但影子是不会被子弹所击中的。
挣扎吧，挣扎吧，徒劳的挣扎只会陷得更深。
很快男人的下半身全部陷入了阴影，而男人突然醒悟过来，把枪口转向我这个施法者。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小桃在那之前就用长枪打落了他左手上的冲锋枪，他只能哀嚎着被阴影吞噬。
欢迎来到地狱。
第一位溺亡者。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千疮百孔的身体被破坏后进行重铸，嵌入其中的弹头纷纷落地，没了这些阻碍，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原状。我甚至还能幻化出一套衣服，这样一来战斗便不用顾忌了。
“这就是上位吸血鬼才能使用的血河吗？”小桃惊讶地望着我。
“不，只是把他拖入了黑暗，要把他的血液彻底抽干才能成为我的力量。”
但是我现在已经做到了。
我的血河中有了第一人。
很快将会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直到——
这种感觉真是微妙。我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来，顷刻间已经掌握了操纵血液的方法。我真正地成为了一只吸血鬼。
相较于上一次我仔细检查自己的容貌，如今的我已经彻底吸血鬼化了。赤瞳、獠牙和没有血色的皮肤，吸血鬼的标志一个不漏。还好现在我也掌握了改变外貌的能力，才没有让父母发现。
同时，我可以利用幻化的能力来尝试各种各样的服装，不管是华丽的洋服，还是简朴的运动装，只要能够想象得出来就能呈现在眼前。
我一边翻阅着时装杂志，一边想象和自己最相称的服装，结果在试衣镜前折腾了许久也没有得出结论。难道就没有适合我的身材的服装吗？
“宁子大人不管穿什么都很可爱喔。”
即便是去问小桃也只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我只好死心，老老实实地换上校服，毕竟明天还要上课。
“现在的我能打得过哥利亚吗？”我问。
“也许吧。”小桃不确定地回答，“宁子大人需要吸更多人的血才能变强。”
“把他们都收入血河？”
“嗯。”
这样一想，我总觉得我们迟早要变成反派。但是既然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那就没必要站在人类的立场考虑问题了。
即便在人类眼中我们是十恶不赦的恶魔，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过是存在于地球上的一员，人类的好恶并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不过我还残留着身为人类的道德，就算真的要我去这样做我也下不了手。
我倒在床上，刚闭上眼睛小桃就挤了过来。
“今天也要一起睡吗？”
“您不愿意吗？”
“倒不如干脆把两张床并在一起好了。”
“那明天就动手吧。”没想到我随口一说她居然当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