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
在回到集落之后,普乐的选择是接下去什么都不做。实际上他们也是什么都做不到,能够做点什么的,只有丁罗。而且在寻回普弘的事情上,丁罗有着比普乐更强的执念,普乐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静静地等待事情进行下去。
但就算是和整个穹顶最高位的典狱长有关系的丁罗,也什么都没有做到,便回来了。
三天以后,丁罗脸上带着“什么事都不要来问我”的表情走下了车。面对这样的丁罗,普乐也看得出来,事情进行地不是很顺利,也没有立即追问。
“用这台联系一下史波。”
丁罗拿起抽屉里的一台通讯器递给跟着进来的普乐,那是当初专门为史波准备的东西。
“就说事情很不顺利。”
这样说完,丁罗就走进了隔壁的洗漱间。
“是这样吗?”
和史波的通讯,也只能传达这些内容,像现在这样一点进展都没有的话,那个被捕的人这条线索很有可能就会断掉。而且这线索断掉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了。那样的话,除非普弘亲自回到集落,这件事估计就这样结束了。
“给我。”
似乎是洗了一把脸以后回来的丁罗,从普乐手中拿过了通讯器。
“史波啊,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啊,这半年里都麻烦你了。”
“真的?”
对于丁罗就这样放弃,史波那边也觉得有点奇怪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普乐从丁罗的脸上,什么东西都读不出来。在丁罗独自呆在塔镇的这三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吧,虽然我这里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是既然丁队长你都这么说了,我这边就要都停掉了。”
“嗯,两天以后,我会把约定的物资给你们送过去的。”
“这笔报酬我收的可真是心虚啊……对了,杉三在你们那里吗?”
“杉三?”
丁罗抬起头来看着普乐,那天和丁罗分开以后,杉三应该是独自回到猎人聚落去了才对。
“她说自己先回去了,没有回去吗?”
“嗯,昨天还从塔镇和这边有过联络,我还以为和丁队长一起回来了。”
“是这样啊,这几天我们没有和杉三一起行动。”
“好的,那就这样了。”
从史波那边挂断了通讯。
“她真的说会自己回去吗?”
“是的。”
但是却没有说是什么时候回去,用的是“直接回去”,从语境上是暗含着“立即”的意思,但是如果真是在那之后也没有立即回猎人集落的话,杉三很早就打算好独自行动了。
但是她已经在塔镇逗留三天了,她究竟在做什么?
不过,比起这一点,普乐更想知道的是。
“队长,究竟怎么样了?”
“普乐,关于你父亲的事情。”
丁罗停顿了一下,用牙齿咬了一下嘴唇,那个被压下去失血泛白的嘴唇,久久没有恢复红润,而就和这里一样,丁罗整个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血色。
“不用再追查下去了。”
“什么意思?”
不好的预感积聚,在搜寻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停止,让人不得不往不好的方向去思考。
“难道说?”
“嗯,你父亲,他已经死了。”
丁罗把头偏过去没有看着普乐,而普乐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心中一团乱麻。
“你妈那边我会去说的,你先回去吧。”
丁罗拉开自己办公室的椅子,可以感觉到他坐下去的时候是那么的沉重。普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按队长说的那样离开了他的办公室。队长也想要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吧,这么想着,普乐走进夜色的回家路。
当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季庆看自己的眼神闪过一丝温柔的感觉,张开的嘴又合上,普乐就很清楚了,自己的脸上,恐怕正带着和丁罗一开始在车站的时候一样的表情。想到这里,他就试着去平复自己的心情。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坐在桌子边,开始整理一路上乱七八糟的思绪。
首先,丁罗究竟有没有和那个人直接接触上?似乎并不是很重要的一个点,但是却关系到父亲已死的消息的来源问题。这也就是第二个问题,究竟是谁告诉队长父亲死讯的呢?这又关系到第三点,就是这条消息是否可靠。
普乐还没有接受这一点。
“季庆。”
“怎么了?”
怎么思考都没有进展的普乐,终于对着坐在桌子对面一直看着自己的季庆开口了。
“队长带回来的消息,是我爸已经死了。”
当普乐说出这句话,季庆脸上的表情就从忧虑闪过“原来如此”的顿悟,又很快变到了关切的表情。
“然后呢?”
“你觉得会是真的吗?”
“你是想说,可能是假的吗?”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
普乐总不能说只是自己不想接受而已。
“丁队长怎么说的?”
“他没有说更多。”
“嗯……”
丁罗除了直接的这一句话,其他的所有有关的细节都没有透露,要从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里寻找反驳的机会,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应该也不是会随便接受这一点的人吧?”
和季庆说的一样,丁罗也是不会去随便接受这一点的人,那么在他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肯定做过很多很多的质问、调查,而当他的结论是这个的时候,再想去反驳就不会有太多的建树了。
“果然应该这么想吗?”
“是的,这样想才是对的。”
普乐把托在手里的杯子放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在他想要说出放弃的话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他。
“我去吧。”
季庆站起来,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也是没有关系了。但是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她呆住了,站在门口的,是他们认识的,但却不是人。
危险?
那是一个长着一个蟋蟀脑袋的人形生物,穿着奇怪的西服。之前在安吉尔的基地里见过,G字打头,不知道是103还是105,不过不论是哪一个,都是灾害所以没有差别。
在季庆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普乐已经一同站到了门口,把手枪枪口对着门外的那位不速之客了。
“季庆,你退后。你来做什么?”
“抱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G103。”
“我知道,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安吉尔的仆人,你怎么进来的?”
集落的安保是怎么了?只要入夜之后,守夜人对任何靠近的可疑物体都应该有警觉的才对,那么这只蟋蟀是怎么进来的?
“不用担心,我没有对你们的安保做什么,只是在一辆车开进来这里的时候跟进来了而已。”
“开什么玩笑!”
“普乐少爷,您可能还没有见过我的能力吧。”
赵晴他们见过的那过分的跳跃能力,依靠那个就可以进来吗?
而就在它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从普乐眼前消失了,只留下地上腾起的烟尘,而就在普乐举着枪试图寻找的时候,他的枪口被一只绿色甲壳覆盖的“手”给挡住了,也就是看到了这只手,普乐才注意到,自称G103的蟋蟀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样你能明白了吧?”
这是远超普乐视觉能够捕捉的速度,季庆也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103就插在两人的中间。这样的话,手枪根本不可能射中的吧。
普乐放开手枪,任由它往地上落去,在103的视线被落下的手枪吸引的同时,普乐抓住了原本拦着他手枪的那只手。哪怕人类的身体能力不能和灾害相比,但灾害依然还是动物,而且还是人形,就算是昆虫也是有关节的,那么……
“少爷,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能停下吗?”
普乐想要扭转它的手臂,但是当那只手转到了不用出现的角度以后,依然有着能够活动的范围,而普乐的动作却更早地到达了极限。
“嘁。”
如果关节技不行的话,普乐把手伸到腰间,掏出匕首,从杉三那里学来的,昆虫的弱点,首先是腹部。但是划向腹部的手被理所应当地抓住了,那么就换到另一只手,这一次要更快更精准才行。
已经没有时间给普乐吃对面糖丸了,就算这次攻击不行,在陷入无力状态以前,还有一点点时间,至少要警告其他人。
在减慢的时间里,阻力是那么大,普乐挥舞着匕首,103的动作看得很清楚,抓着普乐右手的那只手想要拉扯普乐让他放弃攻击,另一只手则是挡在普乐的左手向上移动的道路上。看得清动作,即使很勉强,也是能躲开的。
昆虫型灾害只有外骨骼,所以只要顺着缝隙进去,匕首是直接可以从正面够到背部神经束的。但是当普乐的匕首却在那个缝隙前,被第三只手给挡了下来。虽然比另外两只要细小很多,要挡下普乐的攻击却是完全够用了。而且这一回不是抓着普乐的手,而是直接夺走了他的武器。
普乐想要想办法去发出警告,肩膀上传来的阻力却让他动弹不得,这个时候,103的四只手已经完全捕获了普乐。应该早一点察觉到昆虫型灾害的肢体数量的。
普乐看向季庆,希望她能做点什么。
“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敌意的。”
“季庆!”
“我是替科洛大人来的。”
科洛?普乐听到了一个有一点印象的名字,季庆远比普乐惊讶的多。
“替妈妈?”
对啊,那是季庆她母亲的名字,但为什么103会说出她母亲的名字?而且它没有敌意也表现出来了,如果有敌意的话,普乐和季庆此时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
气氛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你是说,为了这个来的吗?”
看到普乐愿意听自己说话了,103也放开了手。普乐却因为低血糖而有点眩晕,用手扶在墙上才能站得住,并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但是并没有。
“普乐,你怎么了?”
“季庆,能帮我泡杯糖水吗?我有点低血糖。”
“突然就低血糖了?”
“拜托了……”
“好的。”
当初季庆还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特意存放有白糖,看样子就是这个时候用的。
在季庆准备糖水的时候,普乐关上门,走回了桌边,坐了下来。这时候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眼神示意103坐下。
季庆端着给普乐的糖水,和给客人的茶水也来到了桌边,直接端着盘子就坐了下来。
“你说是替我母亲来的?”
普乐喝下了糖水,吸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仅仅是温热的液体流入,身体就舒服了很多。
“是的。”
“她现在在哪里?”
“科洛大人,现在正和安吉尔大人在一起。”
安吉尔,对于普乐和季庆两人来说,是和科洛没有什么联系的存在,但是从103口中说出科洛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猜想了。
“为什么她会和安吉尔在一起?”
“这个在下就不得而知了,在下诞生以来,科洛大人和安吉尔大人就一直在一起。”
从103的口气中可以推断得出,季庆的母亲和安吉尔在一起行动,而且似乎并不像是被胁迫,或者其他的什么,在灾害眼中,甚至都是高位的存在。那么两人的关系就很难推测了,她离家出走以后究竟经历了什么,和安吉尔在一起都是为了什么。
但眼前这个人形灾害,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诞生以来,你几岁了?”
“在下自诞生以来,至今15个月。”
才一年多一点,原本从他的行事和口气的表现来看要更加年长一点,似乎安吉尔手下灾害的学习和人类并不是一个模式,并不能推断科洛和安吉尔究竟共同行动多长时间了。
“那么在下可以说正事了吗?”
“嗯。”
“在下这次前来,是为了带季庆小姐去见科洛大人。”
小姐?之前听到他称呼普乐少爷的时候就该有感觉了,他用的称呼都有点古旧,只能考虑安吉尔使用的教育手段有问题了。
“但是在那之前,希望你们去救一个人,那个人会带你们离开这个穹顶。”
“离开穹顶?也就是说我妈她现在在穹顶下面吗?”
“是的。”
“安吉尔也是吗?”
“那是当然。”
从孟雪的那次事情以后过去了那么就,虽然穹顶上灾害的变化还在继续,但是安吉尔果然已经离开这个穹顶了。
“你要我们救谁?”
“就是之前普乐少爷您以为可能会是自己父亲普弘的那个人。”
“你是说,四天前在塔镇被抓的那个人?”
“是的。”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安吉尔也知道这些事情吗?那个人和安吉尔或者科洛是什么关系?要怎么离开穹顶?对此那个人会做什么?
有很多很多问题要问,但是普乐这时候只想问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父亲的事情吗?”
因为103直接提及了自己父亲的名字,那么他就有可能知道点什么。
“普弘吗?”
“是啊,那个……他是怎么死的。”
“死了吗?他应该还活着啊。”
和丁罗说的矛盾了,如果说是平时的话,这将会导致普乐等人的怀疑。但是这个时候,普乐更加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否则的话塔镇的权利者们也不会把那个人抓起来了。”
“怎么说?”
“那么,在下会在塔镇等两位的。”
在弯腰鞠躬之后,103就走进了夜色。
“这样让他离开真的好吗?”
“要怎么留他?”
“也是呢,你打算怎么办?听他的后天再去一趟塔镇吗?”
“你觉得呢?”
这次比起普乐,对于季庆来说才更加重要,所以她的决定意义更大。
“我会去的。”
“那我也一起咯。”
“普乐……”
“怎么了?既然我爸也在穹顶外面,那我也想要去啊。”
而且安吉尔也是,他已经离开了穹顶,本来会失去继续追逐的机会,但是现在却又有了,普乐可不想就这么放弃。
季庆,在想着怎么一个人行动。
“要去找杉三?”
“嗯,她一个人留在塔镇我不是很放心,特别是她还不知道我父亲的死讯所以可能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这样啊。”
第二天,普乐为了方便前往塔镇,关于之后的任务对队长请假。虽然延后了一周多了,但是之前那个任务还是要做,但普乐已经没时间留在集落里了。
而当普乐走进队长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可以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香烟的气味。会去吸烟的人,只有丁罗一人。
“跟她好好说一下吧,不要胡乱行动,懂?”
普乐说的都是欺骗性的借口,只要知道杉三在塔镇,要联系上她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但是他却表示要亲自前往,丁罗会不会察觉到什么?答案是肯定的,否则他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警告。那个最后位置的重音,把句子的含义往后移动了,也就是说这句话并不是要对杉三有什么影响,而是直接说给普乐听的。
“我知道。”
如果是以前的普乐,一定会把这么多事情和丁罗好好谈谈的,但是现在的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些事情,对丁罗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底点。特别是隐瞒了自己父亲的情况,不论是不是处于丁罗自己的本意,这种隐瞒已经让普乐什么都不想去纠结了。放弃了对丁罗的依赖,他开始完全独走。
而丁罗呢?他又是否知道普乐的情况,如果知道还是放他这样独走,这也是他所乐意见到的情况吗?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