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将,看你那表情,该不会准备把这里都夷为平地吧?”

交叠着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梳中分头的黄发男子用无比调侃的语气说着好像很过分的事情,追随他的目光,看到扭头而来的红发男子正捂着前额,此刻已将平日里的“臭脸绝技”发挥到了极致,扭曲着足以吓死胆小者的表情,愤怒地看着刚刚发出揶揄问句的黄发男子。

“啊啊!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班……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喂!我可是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吗?”

朝被称为班的男子送去一个狠狠的白眼,红发大将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

“啧!要是当真……这里可早就成为平地了吧!哪还至于等到现在?可恶……这群臭小鬼……竟敢拿石头丢我——”

对话的二人正置身于某个尤因族的城寨,烈焰燃烧着城寨围墙上的木质结构,只留下石料与金属在闪耀的光辉中独自哀叹。

原本华丽的领主城此刻黑烟四起,断裂的城主旗与那作恶多端的城主一起在火光中随风而逝。尽管未遭劫掠,但抵抗过程还是免不了出现伤亡,受惊吓的领民脸上显出遭侵略的悲愤神情。

尽管来来往往的领民并未拿出友好的姿态,但身着蓝白相间服饰的羽翼军还是像对待自己人一般善意而努力地做着安抚,甚至有士兵拿出自己的军备粮食分给无家可归者。

然而,无论是否扛着大义之名,发动战争的胜利者总无法摆脱被战败方怨恨的命运,就算理由再冠冕堂皇,但对于那些不得不将自己的生命拿出来任人摆布的牺牲者来说,根本没有谁是应该的,也没有谁是正确的。

所谓的大义,也只是某一部分人的大义,哪怕满足了大部分人的正义之需,也不可能成为满足全天下生灵的正义。

眼前归于平静的战场上,留下众多残破的尸身,不管是图门族还是尤因族,无论人类还是魔物。

尽管尸体可以被掩埋,血迹可以被清扫,咒印残渣久了会消散,但被改变的命运不会消失,被这场战争种下的执念不会消弭。

因为深刻地理解着如此道理,所以当那名作恶多端的城主及追随者被制裁时就做好了准备,哪怕要被一群涉世未深的孩子们怨恨也在所不惜。

“呯——呯、呯!”

从远处飞来的石块再次击中红发男子的身体,只是这一次的都没有击中要害,只是毫无准星可言地砸在了男子的后背上。

如同未曾被驯化的野兽般,城主的孩子用怨毒的眼神瞪着那名杀害了他们父亲的凶手。

“你们几个!好好看着那帮野小子,别再让他们来骚扰大将了!”

班朝那些正在安抚民众的士兵吼了一嗓子,然后转过脸来,耸耸肩胖。

“这样做真的好吗?他们可不会感激你让他们活下来吧?说不定这样才是最痛苦的!”

“就算他们之前做过错事,那也是孩子,而且还是被教唆的……痛苦在所难免吧!要恨就恨吧!反正我也不在乎再多几个恨我的家伙,总之,这样做就好了!”

抬头看了一眼清灰的天空,红发大将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回头记得带上他们,一起回教团,要让他们在教团里好好的生活,教他们读书。我相信今日所做的牺牲一定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重生,所以……可不能还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再让更多的孩子经历那些苦难的记忆了。别忘了,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是为了让两个民族终有一天能回归到和平,仇恨什么的,都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就够了,因为我既不算图门族也不算尤因族啊!”

“啧!大将呦!你说的什么话嘛!我可是一直把你当自己人的啊!对了!你没事吧?被砸的地方……”

“啊啊!应该没事吧!这点伤死不了!倒是你啊……”指了指班的左肩,红发大将重新板起略显严肃的脸,“上次可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尤雅就——”

“喂喂喂!跟我还客气什么啊!放心啦!别又摆你那张臭脸,叫我看着难受,不就是一个石化术嘛!瞧!”

班咧开嘴,笑嘻嘻地抡起左臂转了两圈。

“根本就没问题的啦!别说是因为你的关系,就算不是为了你——”

班的声音稍稍低了点下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尖,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我也是要保护好尤雅的嘛!毕竟……毕竟她是圣女啊!”

“嗯!这样我可就放心啦!”

似乎并未觉察到好友脸上那稍稍不自然的表情,红发大将微微一笑。

“呯——”

“喂!你们这帮野小鬼,怎么还来,不要命了吗?”

又是刚才那几个孩子,乘着红发长官背对着他们的时候,这群小鬼又用更大块的石头砸在了大将的后脑勺上。

“班……没事……别对他们出手……”

龇牙咧嘴的表情尽管看起来凶恶至极,但红发大将却依旧没有要发作的意思。

“喂!大将!你没事吧!释!释!喂!”

……

从沉睡中猛然苏醒,依稀对刚刚发生过的梦境还有所印象,水政睁开双眼,愕然地发现自己身处与梦境里完全不同的陌生之处。

周围一片漆黑,还未适应黑暗的双眼暂时还看不清任何东西,呼吸着潮湿的空气,间或能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像夏天的蚊虫般让人难以忍受。

水政转了个身子,却赫然发现蒂莎安静的睡脸贴在眼前。

咦?

怎么回事……

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稍稍仰起了脖子,环顾着四周,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勉强能看清一些东西,灰红相间的岩壁将自己与蒂莎整个围绕在中间——似乎是一个密闭的地方。身下有厚厚的干草,所以转动身子的时候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头顶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所以才感觉空气很潮湿。

不过还是很混乱,看到的和听到的,完全没有让水政乱糟糟的脑袋得到一点有用的分析。

房间里现在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蒂莎,既没有看到塞依,也没有看到芙恩。

“喂!蒂莎!醒醒!醒醒!别睡了!”

轻轻地推了推躺在身侧的尤因族少女,水政发现她似乎睡得很沉。

蒂莎好像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只是咂了两下湿润晶莹的嘴唇,含糊地嗯了一声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水政并不死心,又推了两下,蒂莎依然只是动动身子,意识好像已经飘到远方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无奈之下,水政选择自己坐起身来,却隐约感到后脑一阵疼痛,下意识地摸了上去。

肿了?!

不敢相信似的,又轻轻按了一下突起的地方。

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吸气声,果然很疼。

该不会是之前梦里……

怎么可能!

因为动嘴吸气,所以牙缝里什么食物碎渣落在了舌尖上,不经意地嚼了一下。

甜腻的味道传来……

啊!对了!想起来了!

之前不是还在丝塔茜那里吃了晚餐的么?那个甜腻的味道就是小麦粥的味道。

然后……

原本应该是睡在丝塔茜小屋的二层楼上来着,怎么现在变成这个鬼地方了?

将双腿盘在膝盖上,水政强迫自己混乱的脑袋努力回忆,尽管有些吃力,不过总算还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

依稀记起,自己好像在睡梦中听到了什么动静,于是便起身想看个究竟,怎奈眼皮非常沉重,似乎花了挺久的时间才勉强让昏沉沉的大脑接受到了睁眼的信号,可是一睁眼却看到丝塔茜点着油灯正站在楼梯口处,当时的表情水政还记得,少女用无比惊讶恐惧的表情看着自己……等等……这里好像不对!应该是看着自己的身后,好像还听到丝塔茜说了一句:“小心!”

接着自己就狠狠地挨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知道了。

显然,当时丝塔茜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上楼来查看的,当看到异常的时候,麻花辫少女显然是想提醒水政的……

看来问题就出在那个时候,难道说,在二层的时候,有什么人闯进了丝塔茜的小屋,然后袭击我们吗?可是,又有些说不通,就凭着蒂莎那尤因族野兽般敏锐的生存本能,平时若是有人袭击我们,早就应该发现了,而且若是一般人,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将蒂莎给放倒吧?还有……塞依和芙恩呢?他们去了哪儿?还有丝塔茜……不知道那个怯生生的女孩会不会也遭人……

用手拂面,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水政不敢往下想。

但是……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是之前听过的那位“柯拉大人”做的好事吗……

“亲爱的路威!你在想什么呢?”

打断全神贯注地思考,水政被不由分说袭来的冰凉手掌吓了一跳,柔软的触感从面颊处传来,说话的竟然是蒂莎,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蒂莎撒娇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声音轻柔就像裹了蜜糖般,几乎能将人心给融化掉。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

路威?

怎么会……

水政被蒂莎突然而来的举动惊出一身汗。

蒂莎怎么会把自己错当成她那至今下落不明的恋人呢?况且之前不是失忆了吗?怎么现在突然记起来了?

想到这里,水政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扳住本就近在咫尺的蒂莎脸蛋,凑上前去,心无旁骛地盯视着那令人心神荡漾的黑色眸子。

几秒钟后,他终于捕捉到在那混沌的黑色瞳仁中飞快闪过的一抹淡淡的绿色符文标记。

不会错的!果然是这样……

可恶!竟然是封心术……而且还至少是三阶以上的中级施法者所下的咒印……

这下可麻烦大了……

“怎么不说话呢?”

蒂莎借势脸贴脸地凑到水政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水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少女不同于平时的表情实在太过妩媚,现在身子也逼近过来,侵蚀着意志的香气扑鼻而来,丰腴好看的胸部轮廓也在不遗余力地拉扯着视线。

此刻,蒂莎就像天使一般使人砰然心动。

但是——

“唔——蒂莎?你醒了啊?稍微等等,一会要去打猎!”

借着还扳住蒂莎脸蛋的双手,稍稍把少女推开了些距离,胡乱地编了个理由,以免她再次贴到近前,使水政感到尴尬。

他现在可没有时间和少女玩恋人的游戏!

现在要必须冷静……思考……归纳……总结……

而且……要快……越快越好!

既然现在确定了蒂莎中了封心术,掉入了自己原有记忆的世界中,那么她现在所见到的和所认知的,自然都会变成她所熟知的理所当然的人或事,并且既然是将他与蒂莎一同关在了一起,就就说明这个施法者一定是对他们二人同时施了法,所以才敢这么放心,并且似乎连他们二人的武装甚至都未解除。

水政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发现没少任何一样东西,连匕首都还好好低插在腰间的皮带上。

又俯身在自己周围摸了一会儿,蒂莎的长柄弯刀也很快被找到。

过不多久,这个施法者估计就该后悔了,因为他一定不会想到,百分之百不会出现的漏网之鱼,现在就出现了。

在体质上,水政可不比蒂莎,并不会有多少抗魔能力,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尤因族有足够的抗魔体质,但也没有谁能做到完全的抗魔。

若不是因为中了“诅咒”的关系,被动地与魔法完全绝缘,水政恐怕也很难躲过封心术的操控。

不过现在问题也很棘手,由于自己现在没有任何魔力,在没有守护因子的血液或者强力辅助系能量的催化作用下,水政已经被封印的魔力也没法溢出身体,即便是知道如何破解此法术,也有些徒劳。

当然,卡拉尔汗临终前的确给了水政一些魔精,固然可以用那些辅助能量催化抵抗诅咒,但由于对方所释放的是三阶以上的法术,少量的魔精并不足以保证释放破解法术所需的魔力源,自然这个方法也被排除。

啊啊啊……可恶!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对我们用这等卑劣的法术……

水政正陷入沉思,一旁的蒂莎似乎也善解人意地没有再做什么非分之事。

但突然间,就听到密闭的空间外有嘈杂的人声,紧接着,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一缕昏黄的光线就随着被打开的门缝迫不及待地射入到幽闭的空间内。

“开工了开工了!喂喂!新来的!快起床开工了!”

像是在对这个房间内的两人所喊的声音,门完全敞开的同时,水政看到身穿蓝白羽翼纹饰法袍的身影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