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政……你确定我们走的方向正确吗?已经这么走两天了……”

驼背上的少女慵懒地将手臂挡在额前,抬眼间,映入视线的,无不是千篇一律的黄色沙丘,它们连绵起伏,一直伸展到地平线方向。

“还要走多久才能看到下一座城市?”

蒂莎此时眯起眼,不无担忧地小声问道。

暴露在毫无怜悯心的烈日之下,蒂莎小麦色的肌肤上,爬满如晨露般细密晶莹的汗珠。

然而,根本没有滴落的可能,这些不时会出现的汗液很快便被灼热的高温所蒸发,留下一层恼人盐渍。

频频而来的热风,将少女那及腰的黑色长发吹向空中。

飘逸的青丝搭配着少女似乎有些迷离的眼神,让人有一种这样的一片沙海似乎并不会太热的错觉。

然而,只要稍稍放低视线,看到走在少女身侧的那名同伴后,任何人都会打消刚才的想法。

步履蹒跚地跟在骆驼旁,如丧家犬般耷拉着眼皮,半张着干涩嘴唇吐出舌头,不遗余力地想要乘骆驼上的少女将视线移向远方之际,偷偷占有水袋的蓝发男子,正扭曲着仿佛水滴鱼即将脱水而死般的苦闷表情,狠狠地挠着如草堆般杂乱无章的苍蓝色长发。

“啊……上神与我们同在……马上……马上就会看到下一座城市了……”

故作濒死般有气无力的哀叹,水政向上滑动视线。

并非因为被蒂莎那深得美人精髓的身材与清凉的打扮所吸引。

而是因为别的缘故。

——时刻注意着尤因族少女脸上的表情变化,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在哪儿?在哪儿?我好像还没看到啊!”

果然蒂莎因为水政的言论而面露喜色,茫然地四下张望,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计。

只要再一口……就能看到下一座城市啦……

嗯……当然是再一口就能看到……

才怪啊!

并未将那截留在肚子里的下半段话挤出冒烟的喉咙,不老实的手却早已轻轻抽下斜栓在驼背侧后方的水袋。

此时一脸得意的神情,水政飞快地眯起眼,一仰头,干裂的双唇与贪婪的舌尖便急切地贴向水袋口。

啊啊……叫你这个怪物女不给我喝痛快了……

以为我就没办法了吗……

太小看我了……

“嗖——”

然而,瞬间从指间消失的充实抓握感,还是让水政心里一惊。

“果然是骗我的——水政你……”

毫无疑问。

并没有品尝到任何甘冽的滋味,倒是被鼻子底下溜过的清水气息撩拨得更加饥渴难耐。

正眼看时,果然见蒂莎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没好气瞪着自己。

可恶……

又失败了吗……

这个怪物女……

为什么速度总是那么惊人……

“喂喂喂!别那么小气嘛……再喝一口,就一口而已……”

压根没打算辩解什么,水政近乎哀求地嘟囔着。

尽管已知道机会一旦错失就不会再有,但他仍有些不死心,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被蒂莎右手高举在空中的水袋。

“这都已经是第六次了!怎么和小孩子一样的……我们不是都商量好的……怎么可以这样!这才只过去十几分钟而已,你这样没完没了地喝下去,我们可撑不到下一座城镇,不是吗?”

蹙着细长的眉毛,尤因族少女一脸凛然地抱怨着。

显然,蒂莎已经受够了总是试图偷走水袋喝个痛快的水政。

然而,这种时候,她也的确知道渴不忍耐的感觉有多煎熬,下意识地咽了一口粘稠的吐沫,咽喉处传来的令人厌恶的阻滞感,这让蒂莎数落水政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毕竟这是关系到两人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所以尤因族少女不得不继续坚持自己的原则。

蒂莎将水袋直接背在了身上,以防止那名屡教不改的蓝发同伴再故伎重演。

“啧!真是的……麻烦的女人……”

见蒂莎不愿意妥协,水政小声嘀咕着,完全泄气般一屁股坐到沙地里,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动了。

诚然,他是知道自己喝得有点多的。

比起到目前为止只补充过两次水分的蒂莎来说,水政已经喝了至少超过蒂莎四倍的量还多。

可话又说回来了,毕竟水政是靠双脚走路,而蒂莎则是坐在骆驼身上。

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多补充点水分本也无可厚非。

然而,若不是因为在佩索都被眼前的怪物女牵连,或许水政根本不会落得现在的境地。

——逃亡也就算了,偏偏还要照顾这个失忆了的少女。最头痛的是,这个失忆了的少女还正好得了与水政怕麻烦的作风格格不入的、喜爱管闲事的“病”,而且大有愈“病”愈重的趋势。

唉……不知道路威到底有没有逃出来……

要是没逃出来可就麻烦了……

不不……

拜托……千万不能有事……

不然我可一天安宁日子也过不好啊……

这样想时,水政再次不甘心地斜眼看了看蒂莎。

此时,尤因族少女似乎打算对赖地不起的水政妥协般,从双峰驼上跨下沙地。

不过,并没有朝水政看一眼,而是冲着天空吹了声口哨。

旋即,一个灰褐色的影子便闯入视线。

——是那只贝多姆游隼,也不知道之前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倒是一听到蒂莎的口哨,立马就飞落下来。

“噜噜!去找找绿洲,拜托了!”

抬起被小半截护手遮盖肌肤的右臂,目送那只魔物小伙伴飞向茫茫沙海的尽头,蒂莎这才转过脸来,让人惊讶地解下斜背的水袋,然后递给水政。

“说好了,只能喝一口……如果噜噜带回好消息,倒是不介意你都喝干净。”

从口气里便能听得出来,蒂莎的确是示弱了。

自然没想到尤因族少女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善解人意,这令水政感到错愕不已。

不过,既然送到了嘴边,也没有客气的道理。

于是,水政立刻便从蒂莎手中接过水袋,拔掉软皮塞。

然而,仰头的那一刻又迟疑了。

“你先喝吧……”

好像这种时候的确应该绅士一点,所以水政选择将水袋重新递还给蒂莎,让她先喝。

微微摇了摇头,蒂莎抿着干涩的嘴角,轻轻推了一下所剩并不多的水袋。

作为尤因族来说,蒂莎是知道自己身体的忍耐度比一般人强上很多的,更何况她已习惯了“管闲事”——能管的情况下自然就要一管到底。

所以在她看来,目前自己并没有到非补充水分的地步,倒是坐在地上满脸“渴死了”表情的水政,应该更需要补充水分。

见蒂莎推辞,水政也没有再谦让,很干脆地仰头喝了一口。

“蒂莎?你……真的不记得路威是谁了吗?”

貌似不经意地问着,水政摇了摇所剩不多的水袋,平静地问道。

“不是回答过很多遍了嘛!根本没有任何你说的这个人的印象……”

皱着眉头,蒂莎刚还有所缓和的表情,再次扭曲起来。

——这几天来,自己的这位蓝发同伴总是有意无意地从口中问出陌生的人名。

蒂莎自己也曾一度想过,会不会是什么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但没留下太多深刻印象的重要人物呢?

但每次思索时,蒂莎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在最开始时,就毫无头绪,一片空白。

估计水政问询多少次,那个答案都会是相同的、不变的,并且永远都会是毫无进展可言的。

所以,这个叫“路威”的家伙,一定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如此坚信着,也难怪蒂莎会产生被人愚弄的怒意。

“那么……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水政抬起头来看着显出不快神情的少女,又接着问道。

“那还用说么……我救了你嘛!嗯……总之就是那个……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嘛!”

一转刚才纠结犯难的神色,舒展了眉眼的蒂莎,连声音都显得有活力了很多,莞尔笑答。

“救命恩人吗……”

啊啊……

好吧……

我投降……

总之,眼下一定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了。

但水政可以肯定的是,蒂莎的记忆的确出现了缺失,而缺失的部分恰恰就是所有关于路威·司格尔的记忆。

这让他感到头痛,却又让他感到幸运。

头痛的是——没有了路威的记忆,总想要以路威朋友身份来压制蒂莎那份“管闲事”之心的打算完全落了空。

一言不合就拔刀威胁的少女常常让水政吃哑巴亏,应付如此暴力又强悍的怪物女,实在让水政有种欲哭无泪的悲情色彩。

但是他的确也感到幸运。

——因为现在路威生死未卜,如果拥有完整记忆,蒂莎一定会问水政所有的事情,包括她昏迷期间所发生的一切,甚至还会不顾一切地返回佩索都找羽翼军团拼命。

真到了那种时候,以水政目前的状态,恐怕是完全拦不住的。

到时候,恐怕又会徒增伤亡。

毕竟,水政可是答应过路威的,一定要带着蒂莎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想毕水政心中原本就巨大无比的空洞,无疑又会再一次地陡然增大。

——已经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更多的人和事无法挽回地消失了。

为了与尤雅的那份约定,才再次踏上贝多姆大陆,水政并不希望在一事无成前徒增烦恼。

就在水政昏昏沉沉地神游之际,噜噜已经打探结束。

扑闪着茶褐色的翅膀,魔物小伙伴落在蒂莎的右臂上。

“喂!结果如何?”

水政立刻抖擞了精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嗯!绿洲……”

“绿洲?有了?”

眼里似乎都在闪烁着耀眼的启明星般,水政满脸期待地望着蒂莎。

“绿洲的海市蜃楼……影子……都没有呢……”

这样转过脸来,眨着漆黑的眸子,蒂莎略显无辜地怂怂肩膀。

“……啧……就知道这团肉靠不住……真是的……”

沮丧地再次瞬间躺倒在地,水政气呼呼地说着。

原本指望终于可以大口喝水喝到畅快为止了,没想到竟然是梦一场。

从天堂瞬间坠落地狱的感觉,任谁都会生气。

“不过噜噜说了,有一个商队正朝我们的方向过来呢!”

什么?商队?

飞快地转动着被闷热空气挤压得快要停滞的脑袋,水政再次面露兴奋之色。

——也就是说,可以向这个商队讨点水之类的……

喂喂喂……

看来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嘛……那团会飞的小肉……

“拜托……下次这句话说在前面啊!”

重燃了希望,水政半开玩笑半生气地冲蒂莎嚷道。

果然,没隔多久,真见着商队模样的一队旅行者出现在不远处的沙丘上。

“蒂莎!”

蹙起浓重的半边眉毛,水政突然有些严肃地站起身来。

“嗯?”

“可以的话,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咦?”

对于瞬间写满“认真”二字的水政侧脸,蒂莎自然有些疑惑。

其实,她也不是不明白水政之所以神经紧绷的原因。

——那是散发着强烈死亡气息的浓重血腥味。

在炙烤着生命的沙海中,缓步迎面而来的人们身上,这样的味道尤为明显。

但是,蒂莎却感觉不到他们的敌意,不,或许不该用敌意来形容。

大概用求生欲来形容更为恰当。

显然,这个队伍变形严重的商队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困扰,以至于每个人身上,都无一例外地散发出更为浓烈的绝望气息。

作为以身体能力见长的尤因族来说,蒂莎自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层令人在意的东西。

但水政却不能。

——混血的水政所能觉察的,顶多是类似杀意与死气的这类恶意而已。

不过,小心总是没错的。

所以,蒂莎还是听话地将左手放在刀柄上,做出可以随时拔刀的姿势,目视着渐渐走近的人影。

而商队的人们似乎也终于注意眼前神色凝重的两名逃亡者。

放缓了脚步,这些人似乎也都有些警觉地用稍显失神的眼瞳,注视着蒂莎与水政二人。

正当众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时,噜噜突然从蒂莎的右臂飞起。

低低地掠过沙面,卷起一阵微弱的沙尘。

贝多姆游隼以飞快的速度,径直冲到商队领头的一名披藏青色斗篷的男子面前。

男子略有迟疑地盯视着突然减速的噜噜,但还是伸出衣服稍有破损的右臂。

噜噜也毫不客气,扑棱着翅膀立刻就停歇在其上。

“很少见呢!这魔物可不是普通人能够驯服的……而且北部之境也很少会有这种魔物出没呢!”

商队的男子声音洪亮,看样子并没有敌意。

“自己人,都是尤因族,噜噜可不会认错……”

小声对水政耳语着,蒂莎撤回后撤的步子,挺直了腰板,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笑意。

自嘲般以干笑予以回应,水政歪了歪脑袋,朝那名领队的男子招了招手。

——远行相遇之人,只要招了手,即表示友好,这在贝多姆大陆是不成文的习俗。

“这天可真够呛的!”

到近前时,水政才开口寒暄。

“北部之境可一直都这样啦!”

勉强挤出一丝欢愉的神色,看样子,这名商队男子经历过什么令人在意的事情。

不过,男子依然很有礼节地对水政报以微笑,

“看你的装束不太像我们北部之境的人呢……”

上下打量着水政,领队男子看似随意地问着。

“啊……呵呵……是的,路过而已……”

扫视着灰头土脸的商队其他成员,水政隐隐感觉到,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气息正在抑制不住地缓缓从这些人身体里向外溢出。

“你们难道要继续向前吗?”

这名有着褐色短发的领头男子接着问道,只是脸上闪过令人难以觉察的不安神色。

“德兰拉诺……唔——现在就是准备去那里……”

尽管在佩索都的旅馆老板告诫过自己,不要走德兰拉诺,但只要水政的目的地是中央城邦,那早晚还得经过德兰拉诺。

更何况,现在也没有遇上从佩索都出发的追兵,想毕那里也不会太危险。

然而,就在水政答话的一瞬间,他终于清晰地明白了领头男子以及商队所有成员那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不同寻常气息是什么了。

——深深的绝望,以及强烈的不甘。

仿佛经历过死亡的凶猛动物,在挣扎后苟延残喘地获得了少许求生的可能般。

在强者与弱者的疑问中痛苦喘息着。

在听到水政口中所说的那个地名时,几乎所有商队成员都茫然将目光聚集到水政身上。

领头的男子此刻已完全停下脚步,深棕色的眸子里显露令人局促的奇异光彩。

稍稍压低了声音,用难以言喻的干涩声音,这名男子告诫着陌生的蓝发同族。

“千万不要去那里……不可以去!”

“发生了什么?”

并没有等水政接话,蒂莎已经抢先觉察到现场的异常气氛,于是很干脆地问道。

“不……没什么。”

“这么浓重的血腥味……难道是因为德兰拉诺吗?”

没想到蒂莎竟会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发问,不仅水政,连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吃了一只苍蝇般的表情来。

“这位姑娘,我们并不想瞒你……只是……”

被面如死灰的表情占据,领队男子嚅动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

“这是我们哈萨部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想过要牵连任何外人,但毫无疑问……现在的德兰拉诺,一定会对所有经过那里的尤因族人出手,你们千万不要——”

“你说什么?你们是哈萨部的吗?”

突然提高了音量,蒂莎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男子的脸庞,水政看得出,尤因族少女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就是说——卡拉尔汗,哈萨部的卡拉尔长老,他还好吗?”

“……”

并没能等来任何肯定或否定的回答,蹙起眉毛的男子默然不语。

不过,只要扫视一圈呆然站立在流沙之中的众人表情,任何人都会明白过来。

——那一定是个不好的消息。

脸色更加难看的领队男子用诧异的眼神凝视着黑发的尤因族少女。

努力回忆着,却依然没有关于这张精致脸蛋的任何记忆,作为哈萨部最强勇士称号“迪里”的拥有者,作为哈萨部最强部队亲卫队的掌权人,他这样的人,竟会不知道有一名能够轻易报出一个隐匿多年的部族长老名字的小姑娘存在,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感到诧异的不仅仅是这名领队男子,连那些因为如今状况而感到茫然无措的商队成员,也在短暂沉默后,窃窃私语起来。

“喂!她是谁?怎么会知道哈萨部的事?”

“不知道啊!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见过的话不应该没印象才是……”

“为什么她知道卡拉尔汗?”

“是不是该把事情告诉他们……”

“不……对外人说这些……真的好吗?”

“可是……说不定是曾经索多王朝的名门望族之类的……”

不顾当事人就在近前能够听到他们交谈内容的现实,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连那名领队男子都一时忘了去制止这样完全没有礼貌的举动。

但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立刻便从队伍中冲出一个稍显矮小的身影,将没礼貌诠释得更为深入人心。

“喂!女人!”

毫不客气地冲蒂莎吼着,高高在上的少年尽管稚气未脱,但仍像小大人一般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卡拉尔汗的?你是什么人?”

相对于出场霸气的声音,显然打扮上就逊色了不少。

尤其是头顶松垮垮的裹头巾,更是还没有露面就因为惯性而滑落头顶,于是,一头齐肩的栗色短发也畅然暴露在烈日与黄沙的缠绵之中。

“卡缪!不得无礼!”

擅自行动的少年将两队人马的“见面礼”引入了高潮,自然也给身为领队的中年男子惹了麻烦。

一边呵斥那名有些无脑冲动的少年,一边给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的蒂莎道歉道:

“实在有些对不住,这个孩子……是卡拉尔汗的小儿子,这种事他经历得不多,希望您能原谅他的无礼举动!”

这样说着,领队男子单手握拳置于胸口,半弯下腰给蒂莎行了个礼。

——这种尤因族惯常使用的行礼方式,代表谦卑与抱歉之意。

“可是!托鲁……”

显然,被称作卡缪的少年还有点委屈,拧着眉毛想要辩解,却被毫不留情地训斥淹没了声音。

“够了!你坐下来休息!不要再添乱了!”

被称为托鲁的领队男子,眼神锐利,以命令的口吻呵斥着。

碰上这样的展开,多少让水政有些哑然。

尽管一开始,他只是想找这个商队讨要些生命之水,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而且还令人意外地得到了德兰拉诺现在状况的情报,自然不会轻易错过这个机会。

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哪怕没有多少直接关联,也比像瞎子一样胡乱闯到那座北部之境的边哨小镇的强。

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贸然提问的时机,因为水政发现蒂莎似乎与这个自称哈萨部的尤因族部落颇有渊源。

那么,不妨先静观其变,听听怪物女会套出什么情报来吧。

这样想着,水政便很干脆地再次坐到沙地里,神情坦然地观察着事态的进展。

对于面露愠色的托鲁,卡缪自然不敢造次,于是乖乖地就地盘膝而坐。

少年仰头时,正迎上蒂莎温柔的视线。

并未对卡缪刚才完全没有礼貌的举动介怀,蒂莎一边摆着手,示意托鲁将吓人的表情卸下,一边用另一只手,抚在卡缪裸露在沙尘中松软的头顶之上。

微微前倾了身子,蒂莎将“爱管闲事”的精神贯彻到底。

“原来是卡缪啊!真是没想到卡拉尔长老的小儿子竟然也这么大了。”

用稍稍有些惊叹的表情说着好似早就认识眼前少年的理所应当的话语,报以温暖微笑的尤因族少女,瞬间就将周围还有所戒备的冷漠气氛融化。

“那么,卡缪,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嗯……怎么说呢……总之……卡拉尔长老也算是我的恩师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去拜访拜访他,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未见过面了!”

没想到竟然是师徒关系,这可是比普通熟人关系更加亲密的关系了。

听到这样的话,几乎商队的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沉沉吐了一口气。

终于,悬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百分之百的盟友,这实在是太好了。

然而,托鲁按住想要说点什么的卡缪的肩膀,摇了摇头。

并不是不想说,只是这名亲卫队队长有着难以启齿的苦衷。

不过,一切总是要面对的。

所以,在单手托腮思考了片刻后,托鲁选择了自己来回答蒂莎的问题。

“如果您真是卡拉尔汗的徒弟,或许这就是上神的安排了……”

用尽可能平缓的声调感叹着,托鲁的内心此刻却在痛苦挣扎。

翻搅着避之不及的悲痛思绪,缓缓说出令水政与蒂莎目瞪口呆的现实来。

“我之所以想要阻止两位前往德兰拉诺,也是因为我们刚从那座魔窟里逃出来……而这位姑娘,你所说的卡拉尔长老,恐怕现在……正被关押在那座魔窟之中。”

“啊?!”

蒂莎闻言当然大声惊叫。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一族所流传下来的力量,遭到了太多人的觊觎,以至于即使隐居了几百年的时间,都改变不了一些人千方百计想占为己有的私心吧……”

这样的一席话,让水政瞬间想到了什么。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当自己还在游历各地,进行最初的教廷组建时,曾偶然翻阅到的一本前朝史籍。

在那本史籍中,似乎就有一个尤因族非常神秘的部族介绍,如果没记错,那个部族的名字就叫做哈萨比。

——使用了古老的尤因族祭文拼写方法,尽管水政可以大致读懂,但作为从小便被遗弃的混血儿,没有经过系统传承的水政,也不敢确定当时在书中所看到的“哈萨比”就是哈萨部的意思。

“你所说的……你们一族的力量,难道指的是萃取术吗?”

“这位……”

“啊!忘了介绍,我叫水政,她是蒂莎,我们也都是逃难出来的。”

水政一边挠着苍蓝色的后脑勺,一边讪笑着为自己一行做自我介绍。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与蒂莎这样的组合实在有些怪诞。

——青春靓丽的美少女与邋里邋遢的臭大叔一同赶路。

若在外人看来,或许会以为水政是类似蒂莎护卫或保镖一类的人,但现实可能恰恰要反过来才是。

论战力,蒂莎完全碾压水政,或许应该把蒂莎当做水政的护卫更为恰当。

“也是逃难出来的吗……”

其实并不需要做特别解释,因为只稍打量一下两位逃亡者的衣着与装束,便可一目了然。

匆忙逃亡之人与做足旅行准备之人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所带物品多寡的程度上,与一般的旅行者相比,显然水政与蒂莎缺少的必备物品不是一星半点。

托鲁又扫了一眼身后疲惫不堪的商队成员,此刻他们都已原地坐下,然而,大多数人都面如死灰,因为无法响应难以计数的期望而感到绝望。

“没想到我们自以为已经封存的秘密,连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都能轻易地知晓呢……”

再度轻轻叹了一口气,托鲁摇了摇头。

这样的反应,足以证明史籍中的“哈萨比”就是哈萨部的意思了。

没有再隐瞒任何细节的意思,托鲁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原来,哈萨部本是辅佐索多王朝初代君王——猎人王索多的名门之一。

自末裔之战后,由于索多王族日渐势微,混乱的宫廷争斗也导致派系林立,作为原王族守护部族的哈萨部很难在众王亲间选择帮谁或不帮谁,在这样的情况下,哈萨部也已失去了世代恪守的侍奉基础,为避免卷入纷争,从那时候起,哈萨部便离开了生活近千年的中央城邦所有辖地。

然而,毕竟哈萨部所拥有的萃取术是一种强大的战力。

——从魔物及魔草中提炼的魔精,可以抑制或增强图门族的法术。

这样一种令人既爱又怕的力量,足以驱使哪些心术不正的人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千方百计地想要占有或控制哈萨部。

失去了统一的索多王朝庇护后,哈萨部不得不选择逃离到人烟稀少的北部之境,过居无定所的游迁生活,为了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们常年在茫茫荒漠的数十个绿洲间来回迁徙。

这样艰苦而与世隔绝般的生活已经持续了逾六百年,哈萨部原本的“哈萨比”名称也逐渐被人们所淡忘,周边的部族们大多将哈萨部称作“绿洲之民”。

本以为一切都会像这样风平浪静地继续下去,但事与愿违。

十年前,一个不知何时何地建立的图门族教会组织——“羽之教”突然诞生在中央城邦的拉索迪亚地区。这个组织南征北战,只用了几年不到的时间,便结束了贝多姆大陆中央邦的混战状况,转瞬掌控了大部分的城镇要塞。

经过多年的经营,“羽之教”的势力范围已遍及贝多姆大陆的主要地区。

一年多以前,北部之境的尤因族最大城主洛卡纳哈,也终于在和“羽之教”的多年僵持中达成了某种协定。

——只要能帮助其将北部之境的所有城市纳入势力范围,他便宣誓效忠“羽之教”。

不惜出卖了自己身为尤因族的灵魂,沦为图门族的走狗。

洛卡纳哈这位前朝镇守北部之境的将领后代,为了向图门族人表忠心,还下了一道密令——命令他的爪牙们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四处搜寻尤因族哈萨部,希望能借助哈萨部人的萃取术强化自己的军团,以达到完全吞并所有北部之境的目的。

相对于预谋已久、做足充分准备的洛卡纳哈军队来说,与世无争的哈萨部自然不是对手,并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洛卡纳哈的军队钳住了咽喉。

将哈萨部世代赖以生存生活的基础——绿洲完全封锁,如果不合作便赶尽杀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不得已,为保全族源,身为族长的卡拉尔汗只得与其签署协约,定期将部族中萃取的强效魔精上贡给洛卡纳哈。

本以为只要这样便会相安无事,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数天前,不知为何原因,卡拉尔汗在去进贡的途中突然被洛卡纳哈的部队扣押。

不明真相的哈萨部随后立即派出了使者进行交涉。

但令人震惊的是,前后三批使者,无一例外,都有去无回。

“我们怀疑使者们都遇害了,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组织了现在这个以商队为幌子的营救小队,前往卡拉尔汗最后出现过的城市……德兰拉诺。”

说到这里,托鲁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狠狠地咬着牙根,侧脸上的青筋也瞬间暴涨起来。

“本是想打探消息,却没想到莫名其妙地遭人暗算……可恶!”

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左手掌上,托鲁不甘心地咒骂着。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这一次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这个营救小队在打探消息时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却莫名其妙地突然遭到德兰拉诺守军的偷袭,损失惨重。

他想起那些在逃离德兰拉诺途中,不得不丢下的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在异族他乡连墓碑都无处可立;还有那些为了给大部队争取逃跑时间而留下的重伤的族人们,被贯穿了身体都不放一个追兵继续向前的泣血般场景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于是内心不由地猛烈抽搐收缩着,无法诉诸于言语的悲痛猛然袭来,托鲁的嘴角哆嗦着抽动了几下,无可奈何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们此行共有二十七个……现在活下来得的仅剩下连我在内的这十二个了!”

指着那些坐在风沙中休息的其余十来个年轻人,再次摇了摇头说道。

被托鲁令人忧伤的言语感染,经历过此次劫难的商队成员无不眼神黯淡,红了双眼,露出令人心疼的自责表情。

此刻,烈日仍旧毫无同情心地炙烤着升腾起扭曲视线热气的流沙之地,在无尽的灰黄色调中,如蝼蚁般渺小无力的人们聚集在沙丘旁自怨自艾,仿佛认命般丧失了求生的意志,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望着表情极度扭曲的托鲁,蒂莎默然无语,只是双手无自觉地遮住嘴唇,眼里满是悲戚的神色。

尽管她没有亲眼见到托鲁所经历的那一幕,但尤因族少女仍能深刻体会那种族人就在眼前被杀死,喷溅的鲜血与残破的肢体组成的令人绝望的画面。

想要施以援手,却爱莫能助的无力感,那是身为强者却被迫成为弱者时,恨不得拿刀捅在自己身体上,将自己大卸八块的强烈不甘。

然而,就算是这样,露出现在这般万念俱灰的表情,完全丧失了对希望的渴求的模样,这样的一群人,蒂莎还是无法认同。

“我说……托鲁,就算你那么说了,恐怕我和蒂莎还是要去德兰拉诺呢!不能给我们带个路什么的吗?”

伸着懒腰,歪了两下头,以不以为意的态度站起身来,水政半闭着一只眼睛如此说道。

“你疯了吗?难道没听明白我刚才说了什么吗?那里……”

“唔……当然有在听嘛!”

用小手指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血光之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可没办法啊!人家要去中央城邦,不经过那里,难道还有别的地方吗?”

“可是……你们真的会——”

“死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的好呦!”

睁开闭着的另一只眼,水政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托鲁深棕色的眼瞳。

“况且你们当初不也抱着相同的想法才去到那里的吗?”

“……”

“啊咧?好像说错话了,抱歉抱歉……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仿佛开着什么劣质玩笑般,水政一边摆着手,一边讪笑着,慌忙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身旁表情令人捉摸不透的尤因族少女。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位漂亮的小姐好像因为恩师被人抓了,所以现在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要是她不肯轻易罢休,我恐怕也必须得同行呢……只是我单单想要通过那里就是了……”

用令人讨厌的腔调说着,水政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明知道别人伤痛在何处,却还要故意揭人疮疤的虚妄小人。

然而,蒂莎倒并没有对摆出尖酸刻薄表情的水政表现出厌恶之情。

其实,或许在这种令人尴尬的死气沉沉中,能有人以这种像是自我惩罚般的态度,故意说出令人讨厌的句子而最终破坏了凝重气氛的家伙,蒂莎更应该加以感谢才是。

立刻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蒂莎扭着嘴唇对水政的话做出回应。

“既然卡拉尔长老现在生死未卜,我又与他有过师徒的情分,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啦!”

“难道你们想去德兰拉诺救出卡拉尔汗?!”

闻听蒂莎此番言论,托鲁一脸愕然的表情。

——在德兰拉诺,他们几十人的队伍甚至都未能探明自家族长的位置,却因此差点全军覆没,他不敢想象,就凭眼前这名瘦弱的女子与长相形同流浪汉的无精打采的男子,又能做的了什么。

“不……太危险了,别说是救人,就只是路过那里就已经非常危险了,那可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

被眼前尤因族少女凛然的态度所感染,对于说出暖人心话语的蒂莎也报以崇高的敬意,但托鲁还是无法认同这种形同自杀的无谋之举。

停留在黑发少女身上的视线再次上下移动。

尽管与一般的女孩子相比,蒂莎的体格已然健壮许多,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出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紧实的腰腹与大腿毫无多余的脂肪与赘肉,一看就是经过长期战斗训练的结果。

但是,在一名身经百战的男性勇士的眼中,蒂莎仍旧只是一名娇美柔弱、楚楚动人的少女而已。

身为“迪里”称号的拥有者,托鲁不希望拥有着美好未来,并且还是与此事几乎毫不相干的陌生年轻人为此白白搭上性命。

然而,并没有给三人近乎僵持的对话任何喘息的时间,蓦然闯入三人对话的第四人,完全将这场争执带往不可逆转的境地。

“托鲁!就给他们带个路!然后我们可以再试试的……”

早就已经坐不住的卡缪“噌”的一下,从沙地上爬起身来,蹙着眉毛,少年表情纠结地望着水政与蒂莎说道。

这样的提议就像是引燃炸药库的导火索般,点燃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一直静默听着三人对话的那十一个人也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队长!求你了!带他们去吧!我们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

“对!我也不甘心!我不怕死!队长!我们这样子……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同胞们,连族长大人都没见到,让我回去怎么和亲人们交代?”

“上次只是被偷袭了!这次只要我们做的足够小心,一定不会有问题的!队长——”

“是啊!卡拉尔汗一定还在德兰拉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不然等被转移到了北部重镇摩索脱后,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水政从这些男人们的话语与表情中就可知道,曾失却的勇气与信念已被重新点燃。

但是托鲁的表情仍旧凝重。

——被蛮不讲理的现实粉碎了希望,他也曾寄望于此次行动,更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作为队长,他还担负着更多的责任。

牺牲的生命不可能挽回,当初这些人是他带出哈萨部营帐的,但是到最后,如果连尸首都无法带回,这对于哪些满心期盼着一切完满的这些勇士们的家人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更何况这些人中还有一名最让他感到无法介怀的少年——卡缪。

这是部族未来的希望,如果真的卡拉尔汗有什么不测,作为部族继承人,卡缪将会是所有人的希望,而卡缪更是托鲁从小悉心照顾的爱徒。

单从这个方面考虑,他就觉得自己不能那么自私。

——自己一个人死固然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让大家都去白白送死,那他可就愧对了哈萨部“迪里”的称号了。

人到中年的托鲁自然比在场的年轻人考虑的更多,考虑的更远,自然也更难做出无视现实只凭一腔热血的无脑决定。

但越来越多的成员加入表决的闹哄哄场面,也让他感到茫然无措。

望着一脸犹豫神情的托鲁,水政苦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需要台阶的,这种时候,就算有契机,也需要有将形势化为决定的那个人出现。

此时无论是蒂莎,还是托鲁,都没有明确表态要去德兰拉诺的意思,充其量也只是因为水政那带有陷阱式的谈话,而让众人误以为蒂莎是要去营救卡拉尔汗的。

哎……每次都是我来做坏人……吗……

啊啊……我果然是无可救药呢……

不过……

也没办法了……

不是早就想过了……

只要能够达成那个目的……

去到中央邦,把一切都弄明白之前……

这样的事情,无论做多少次,又有何妨呢……

扫视了一眼如同赶集时哄抢着抢手货物的人群,水政脸上再次瞬间浮现起令人不快的刻薄表情。

“喂喂!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可从未说过要帮你们救什么卡拉尔汗……救人这种事,本来也就和我没关系啊!我啊!只不过是要通过那里而已……”

乘着卡缪被自己一番话吸引了注意力而茫然盯视自己的时机,水政仰头看了一眼远处略显青灰的天际,故意加重了语气调侃道:

“反正就是——就算他变成一团烂肉都跟我毫无关系啦!”

一副漠然的表情说着明显带有侮辱性质的言语,水政那刺耳的表达方式,立刻就让处于头脑过热的沸腾人群安静下来。

但同时,这也显然激怒了在场的哈萨部勇士。

“你——”

自己的父汗被人说成一团烂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忍住的,更何况是脾气火爆的卡缪。

瞬间就被激怒的少年,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伸手便要扯住水政的前襟。

然而,冲动的卡缪马上便被托鲁止住手脚,动弹不得。

“住手!都冷静下来!”

托鲁动作利落、明确,出手的同时,猛然提高了嗓门,怒喝了一声。

他似乎也对水政的调侃颇为不满,但并没有像卡缪那样发作出来。

托鲁及时的怒喝也止住了其他成员想要教训水政的想法,人们只是愤然地瞪着口出狂言的蓝发男子。

“听着!就算我给你们带路,凭我们现在的补给,走不到德兰拉诺我们就得葬身沙海。”

“身为绿洲之民,难道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么?”

水政仍旧以尖酸刻薄的口吻反问。

望着一副吃定自己模样的水政,托鲁的眉毛拧成了难看的形状。

这家伙……

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不……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没有人可以保证那座绿洲还在……”

水政闻言露出笑意。

“这不是有办法吗?”

“那座绿洲已经十几年没有去使用过,连我也只在年少时——”

“去那里需要多长时间?”

咄咄逼人的问法,并不给托鲁任何思考借口的时间。

“没记错的话……差不多半天时间。”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面对仿佛精心模拟过结果的对话,感觉到某种不和谐的托鲁露出狐疑的神色,望着眼前一脸不羁态度的蓝发男子,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严密无可挑剔的对话方式,简直就像是在引诱自己一步一步朝着想要达成的结果在提问一般。

“你确定你们要跟我们同行吗?被当成了哈萨部的人……杀身之祸什么的……”

一切的一切,都如水政所预期。

水源的问题解决,路线和时间的问题也得到了确认,更重要的是,身为商队领头人的托鲁也已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决定。

再接着,只要让蒂莎表态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再说一遍啊!我可没打算救什么——”

“噌——”

在静默无言的气氛中,那脆亮的金属摩擦音刺耳悠扬,瞬间打断水政未能完结的话语。

折射着刺眼寒光的刀刃瞬间已架在了水政胡渣丛生的下巴上。

“这可是来自于你的救命恩人的请求,要是你胆敢不答应的话……”

果然,这样的结果一定不会错的。

——一言不合就拔刀,这就是身为“爱管闲事”拥有狭义心肠的蒂莎,用来对付水政的利器。

欺身而来的少女,定定地注视着水政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似的。

“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把救你的这条命收回来!”

这样说着,适时而来的风沙卷起蒂莎长发,不断拍打在水政粗糙干涩的脸上。

又是这样的眼神呢……

撇去那些暴力倾向的言行外,和尤雅竟有几分相似……

啧!或许早出生个十年的话……会爱上她……也说不定吧……

水政这样想完,上一秒还故作不屑的表情瞬间灰飞烟灭。

“我……投降!”

卸去之前所有令人不快的表情,再次恢复到往常嬉笑状态的水政,求饶般举起双手。

“那个……蒂莎?刀——快把刀放下……我说笑的嘛!你不会真心想切我的肉祭刀的,对吧?嘿嘿……”

“哼!算你识相!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明白吗?”

水政使劲点着头,一头苍蓝色的头发也随之在空中乱舞起来。

蒂莎听到了她想要的满意答复,这才展露微笑,然后立刻收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