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头的木屋因成天浸在咖啡的醇香里,也不由得被染上淡淡的香气,这使整个咖啡厅屋内都弥漫着抹不去的咖啡味道。

虽然有老顾客多次向这里的老板建议常给店里通通风,但是任性的老板用外头马车驶过时带来的灰尘更让人头痛的说辞打发掉了,哪怕明知浓重的咖啡香气会吓跑很多新来的客人,这种标新立异根本带来不了什么经济效益,却还是无动于衷。

如今,店里能揽客的东西就只剩下老板精湛的手艺和门外挂着的响声清脆的铃铛,只是来者多半到了门前,还没等摸到朴实无华的门上的门把手,扑面而来的气味就让他们退避三舍。

而此时,那个令人难以捉摸的老板正在悠哉地煮咖啡,他那胡子拉碴且不修边幅的形象,让人很难联想到他是一间咖啡厅的老板。

老板将倒好的咖啡推给吧台前那个等候多时的年轻的客人,觉得闲着也没什么事可干,便与他面前大概不会太快离开的难得的新客人攀谈起来。

一来二去,他们便扯到了近期迅速流行得像可怕的疫情一样的怪盗作风,就是将从上层阶级的地主之类的富裕人家偷来的钱财分给贫苦的劳动人民风潮。

“我并不认为劫富济贫是什么可以高歌的行为艺术,如果是这样,那终究也只是为了自己的虚荣而留下踪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善者,亦或者固执地坚守着不容置疑的道义,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一样。每个人都是平等,那些传教者所歌颂着的,我们听到了,便说出口了,以示认同般学着他们做大义,却不曾独立思考。"

老板顿了顿,俯身观察刚擦过的吧台上是否还残留着污垢,满意了便又再度开口。

“如果我说那些富有的人们可能正被压榨着,你们便会难以置信,不假思索地否定掉。但是如果我说他们活得太过优越了就应该收敛点,你们就会赞同,那我也真的无言以对。

我不是富人,所以我只会想象他们的美好,那是不是太过悲伤了?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那是不是太过讽刺了?”

“太过刺耳?”

贾斯汀随口回应,他对于老板的发言有些兴趣。

“不不不,我们不是认同了那句话了吗?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生命体,从简单的细胞不断分裂形成的复杂结构的生物。既然是富人,那么一定是和我们是平等的,他们或许被更上层的人压榨着,更上层的人也被更加上层的人压榨着——啊,听起来真是太悲伤了!如果让你有些感到不适,那还真是抱歉。”

“不,你这才是谬论吧。”

端起杯子,贾斯汀抿了一口咖啡,很苦,的确是大城市才特有的味道。

“有吗?当然,如果你这么认为我也没意见,决定权在你。让我们来听一段舒缓的音乐吧。算是放松心情。”

“你那辩论的口吻真是让我放松不下来。”

“话说回来,在我们的认知中一切皆平等,所以应该不难想象,富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烦恼。”

老板伸出自己的手指头,开始一条一条数了起来。

“比如,突然输光了全部身家不得不四处借钱却无人帮助;被死对头盯上,投入永无休止的纷争;子女被绑有好好给赎金却撕票了;爱的人不爱他,想尽办法去追,结果害人家自杀最后自己成了行尸走肉这种悲伤存在倒也是可以的;还是不满意,就直接殉情,好像太过梦幻了,干脆被他爱的情人仇杀得了,死法我觉得被刀子捅还是较为可取的,烧死的话,太吵了。”

贾斯汀有些好笑地看着老板的认真神情道:“我想你后半段的举例好像掺有个人感情吧。”

“思考权在你,我无法干涉。那接着说吧,说到哪里了?“

贾斯汀朝老板耸了耸肩,并不想施救于一不小心忘了词的可怜人。

“就接着说绑架吧,自己被绑;绑匪要求给小小的赎金,结果正好被劫富济贫的人抄家,自己的全部身家用于造福社会了,最终死在因没有得到钱而恼羞成怒的绑匪手里。让富人有一个安慰吧,绑匪被抓了。”

“没有忘记初衷也难为你了。”

“不,不是忘记了,是选择忘记了。不谨慎的考虑布局不是一个好的辩论者。”

“到底是什么让你选择性忘记了初衷了?辩手。”

“留个悬念好了。”

“如果那时,正在劫富济贫的大盗能停下手,去考虑一下富人的处境就好了。那真是一个天大妄想。谁也不会料到富人那时会被绑,对吧?就算被绑也不会一下子被撕票了?绑匪如果不那么愤怒那就不会出现这种结局。”

贾斯汀放下杯子,杯底与碟子不可避免发生了碰撞,发出了清脆且尖锐的响声。

“绑匪为什么愤怒呢?明明杀了富人就不能得到赎金了,况且他后来也没有拿到。那么说得通的就是绑匪需要这笔钱,或许绑匪被富人的贪财舍命激怒了。那么为什需要这笔钱还有那种想法呢?“

贾斯汀摇了摇头,示意老板继续说下去。

“如果绑匪是被富人的死对头雇的,那他也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死对头?那么是想东山再起的落魄富人亲手了结这个没有帮助他的财主,却没料到富人死也不想给他钱。啊,就是那种为钱都不要命的类型呗,明明钱在他手里会有更多的用途,被这守财奴给抢走了,愤怒的他拿起了手中的匕首。”

老板停顿了一下,用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嚓的一下,富人死了。”

贾斯汀对这恶心的模仿有些过敏,皱了皱眉。

老板慎笑:“似乎合情合理,富人对落魄穷人的不屑。所以就算是富人也要积德啊。扯远了,那么再说说钱吧。”

“绑匪需要钱吧,是虚荣还是需求。”贾斯汀冷静地回应道,他并未因刚刚的事扰乱他的思路。“虚荣的话,也不会让自己手沾血,被抓,代价太大。”

“那么绑匪是真的需要这笔钱,逼到一种境遇也只能这样了,什么做手术的钱不够之类的事。先暂且如此,那么绑匪是穷人对吧。管他是曾经的富人,还是穷得连手术钱都凑不齐,都是没有钱。”

“毕竟——”老板低语着,仿佛说出口的是不能讲的诅咒,“这个世道没有钱就是一无所有。”

“自己有几个破钱,所以爱惜如命,那么为钱而死吧。这种豪言壮语也可能出现了,因此富人死了。劫富济贫的大盗嘲笑着富人的结局,贪财如命这种人就应该死,然后洋洋自喜的撒着大把钞票分给穷人。那时,如果劫富济贫的大盗没有抢富人的钱,那个穷绑匪就有钱了,他或许改过自新做一个正直的商人,或者可以拯救一个危在旦夕的病人。可怜的富人也学会了积德……”

“劫富济贫真的好吗?以别人的牺牲为代价。”

将这句话说出,老板饶有趣味的看着贾斯汀,像是寻求着他的回答。

贾斯汀无奈地回道:“还是隐晦的说出来了,辩手。”

“能那么认真听下去真是感激不尽。”并不为得不到回答而懊悔,老板依旧怀着极高的热情:“啊,让我们去想象一下拿着重如千金的纸张的群众吧。他们不断感谢着大盗,地主的暴政让他们饥肠辘辘,贪官的恬不知耻让他们衣衫褴褛,他们的生命一下子就会被风带走啊。是啊,面对着这种生活的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也只能奢求有人能给予同情。”

声音戛然而止,老板没有说下去。

“为什么不继续讲?”

“因为,再讲下去,不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嘛。明明众生皆平等。”

眼中充满悲怜,老板感叹道:“拿着那种半吊子的领悟,也会救一些人吧。在这乱世中,也只能祈祷着好心人的奉献并依赖它的话,真是浪漫。不过还是会有同道中人一起来造梦,直到警钟敲响。”

“哈哈,让阁下有一字肯定,我也感到无比光荣。至少,那逐梦的同道中人救过彷徨的人们。”

“就这样走了吗?筑梦人。”

“还有许多人我还没有用真主的话去启蒙引导。”

“愿主保佑你们达到理想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