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雅君第一次遇見龍蝦,她實際上在洗澡。
只是因為「唱歌的聲音很好聽」就隨隨便便闖進浴室,這種藉口沒有人會相信的──當然不管是什麼藉口,龍蝦在她看來就只是變態而已。
「妳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不喜歡妳這個人,只是想要妳過來唱歌有不對嗎?」
「有,因為你是變態、色情狂、猥褻犯外加猴子。」
掛著體面的微笑,雅君不緊不慢地吐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從小她就不喜歡來海邊的奶奶家,而現在她又多了一個討厭這裡的理由。
海邊沒有百貨公司也沒有遊樂園、而且奶奶家的破電視也只收得到手指頭數得過來的幾台電視台、現在又多了個不請自來的變態,看來她是註定要徹底討厭這個鬼地方了。
「我拜託妳還不行嗎,我們的主唱兼吉他手突然生病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找妳啊!」
「所以呢,關我屁事?」 雅君收起笑容。
「你和你的老土猴子樂團反正也不紅,早點解散不是更好嗎?」
「妳──」
「我要去找我妹了,拜拜。」
雅君華麗地轉身,將火冒三丈的龍蝦甩到了身後。
﹣﹣﹣
「樂團這種東西怎樣都好」這是雅君的座右銘。
並不是每一個喜歡彈吉他或者唱歌的人都喜歡組樂團或者人際交往,尤其她這種長相普通又不會打扮的人更是怎麼看都不是混樂團的料。再者就算能組樂團好了,也不是每個組合都能大紅大紫,不是嗎?
「姐姐姐姐,妳看我抓的蟲!」
穿著短褲T恤、腿上臉上全都是泥巴的小女孩抓著一大條獨角仙幼蟲說。
「髒死了快丟掉。」
這個死小鬼,每天都在山裡抓蟲子也不嫌髒──雅君在心裡暗罵。
「也不去做一些正常的事,妳都12歲了吧?也該從抓蟲子畢業了吧?」
「可是我喜歡蟲子啊?」
「難怪妳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幾乎每個小孩都有抓蟲和養蟲、或者玩蟲的經驗,但通常那也只會持續到某個年齡。 一旦超過那個年齡,只要是女孩子就一定會開始害怕或者討厭蟲。但雅君自己的妹妹卻不可思議地到12歲都還在山裡亂抓什麼獨角仙和蟬,這怎麼看都非常奇怪。
「姐姐也一樣吧,一直就沒半個朋友……」
「綺君!!!」
「噫噫噫!!!」
被雅君的怒吼聲嚇到發抖的綺君,差一點就把手中蠕動著的獨角仙幼蟲丟到地上。
「可、可是大吉是小蝦給我的所以我要養啦!!!」
「不准養!!!」
小蝦是龍蝦的弟弟,所以大家都叫他小蝦──一聽到自家的妹妹和變態的弟弟這麼要好,雅君就幾乎要抓狂了。
「誒,許雅君你們在這裡啊?」
突然間,一個穿著雅君學校制服的女孩朝雅君走了過來。
「聽說妳要參加學校的演唱會,那個是真的嗎?」
「啊?」
如果是指今天晚上的歌唱晚會的話,她根本就沒有要參加啊?
「不是說妳今天會上台嗎?節目表都訂好了、而且邀請函也發出去了。」
「什麼時候。」
「我記得是美華她們提名妳的,而且當下她們就一致通過了,怎麼妳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女孩皺眉,「報名表都發出去了,而且美華她們還幫妳準備好衣服了哦。妳看。」
女孩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小紙袋,裡面是一件粉紅得刺眼的亮片洋裝、而且肩膀上裝飾的粉紅蝴蝶結甚至都要比雅君的臉還大了。不只是這樣而已,美華她們準備的熒光綠色打底褲和誇張的蕾絲透視也都俗艷得不忍卒睹。
「等等,妳們搞錯了吧?我根本就沒有要參加那種演唱會。」
「妳不上台的話不行哦。」女孩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美華都說了要妳上了,妳就上不行嗎。『就和報名偶像節目一樣的吧』。」
「不對,這樣不對,我……」
「拜拜。對了,妳不准穿別的衣服上台哦。因為我們都幫你準備好了,妳不穿的話我們會很困擾哦。」
女孩走到雅君耳邊,朝她的耳朵輕輕吐出了告別的語句──
「這種衣服,不是很適合妳嗎。」
﹣﹣﹣
從市中心搬到這裡之後就沒有好事。
先是雅君自己去參加偶像節目的事不小心被班上的美華知道,然後是自己在網路上唱的宅曲在午休的時候被學校電台大而化之地播放出來,然後是現在這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擺明就是要她好看的惡劣玩笑。
為什麼受到這種對待的就只有她呢。為什麼就連怎麼看都是怪人的妹妹都生活的比她還要好呢。
「姐姐?」
「綺君,今天跟媽媽說我晚一點回家。」 雅君默默抓緊了紙袋,用力之大幾乎就要將紙袋連同內容物一起撕成碎片, 「我晚上要去學校,就跟媽媽說我跟美華出去玩了。」
反正她也大概猜得到美華是要她在學校的階梯教室、穿著她們精心挑選的衣服、當著全校師生家長的面像個小丑一樣蹦蹦跳跳:不是為了別的,就只是為了好玩而已。
「那我去學校了,離學校演唱會還有一點點時間,我想去準備一下。」
「可是妳不是說不要在所有人面前唱歌的嗎?」
「那和妳沒關係吧?」雅君瞇眼,「還是妳也認為我還是不要唱歌比較好?我的歌聲很難聽吧?你姐我就只適合穿這種土到爆炸的衣服上台去當小丑嗎!!妳說啊!!!」
早知道就不要夢想當什麼偶像,也不要唱歌。
她長得不夠高也長得不夠好看,頭髮也沒有特別造型,聲線也沒有出彩到會讓評審忽略她的外貌錄取她的地步。
或許在網路上用另外一個名字翻唱動畫歌曲就變得很受歡迎了吧,但到頭來那也不是一樣的嗎,最後還不是被人找出來大聲嘲笑了嗎!!!
「喂,別對你妹發脾氣!她都哭了!」
「嗚……龍蝦哥……!」
「你走開好嗎,這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了?」
叫做龍蝦的死變態又跑過來多管閒事了,而他正好是雅君最不想看到的人。
「妳,剛才說那些話是認真的嗎。」
「什麼?你是變態不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嗎?我妹和你弟跑上山去當猴子也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對妳而言,唱歌是這麼痛苦的事嗎。」
一邊說話,龍蝦一邊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包小衛生紙遞給綺君。
「還是說,妳唱歌根本就只是為了吸引別人注意力的手段嗎。」
「是啊,我唱歌就是為了當偶像哦。在網路上受到吹捧我很開心哦。你滿意了嗎。」
雅君把綺君手上的衛生紙一把搶了過來、揉成一團朝龍蝦狠狠丟了回去。
「所以以後別來找我了,可以嗎?」
「『不論如何都不要放棄,我對我自己的歌就是這麼想,所以我才會歌唱』。」
「啊?」
「這是妳在彈幕網站上的簽名不是嗎,妳的ID是『Miya雅』沒有錯吧。電腦我是不太會用,可是拖我認識的DJ的福,至少我知道妳在網路上叫什麼了。」
「那才不是我?那種庸俗的網路偶像怎麼看都不是我吧?你眼睛裡塞蛤蜊的嗎?」
「那這個是什麼。」
龍蝦,從背後掏出了一張專輯。
「這張CD上面的照片,裡面的女人雖然帶著假髮和面具,但是她和妳不但都有淚痣、而且妳在浴室裡唱的歌也被收錄在裡面了所以我不會聽錯的。」
「別開玩笑了!?淚痣很多人都有的吧!?」
「那麼我就直截了當地說吧,從幾年第一次聽到妳的歌開始,我就開始關注妳了。」
「蛤啊!?」
「……妳的聲音真的非常好聽,唱腔也是我喜歡的類型……啊對了妳在公寓天台錄跳舞錄像的時候摔到膝蓋了吧,雖然跳的不是很好看、但就是想為練習了幾十次的妳加油……對了去年我也去了妳的小型演唱會……」
龍蝦黝黑的臉上,似乎冒出了一些紅暈。
「雖然被妳當成變態我有點難過,但是被『Miyaya』說是變態了我居然有點開心,這樣的我其實也真的是變態……」
「已經可以了。」
雅君抬手。
「我已經知道了,所以拜託你以後不要再靠近我,可以嗎。」
「可以!只要妳繼續唱歌的話就可以,我什麼都會做的!」
「真的什麼都會做?」
「是的!為了Miyaya我什麼都會做的!」
「那~麼~啊?Miyaya正好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龍蝦幫忙哦?可以嗎~?」
男人都是笨蛋,十足的笨蛋。
──這樣想著,雅君切換到了平常在網路上直播時說話的腔調。
「一個半小時之後的演唱會,我會過去唱歌,所以龍蝦要幫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