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什麼？在個人腦海里，我們需要怎樣的自由？而什麼東西，在干擾着我們的自由？

在百年之後，為了減少社會犯罪率、人類意外死亡率，經過了大部分人投票通過決定的《人類保護協議》正式實施。

其實施的手法比較簡單直觀，只要在公民身上注射帶有納米技術、能附着於人體全身的狀態追蹤器，協議就完成了。

社會，步入了極低的犯罪率和意外死亡率的和平時期，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

而他，只是一個在這個時代裡面，生活了六十多年的老農民。不用問為什麼這個時代裡面還有農民，也不要對後面的發展有什麼奇怪的質疑，因為人類，比你想象中的有趣。

他好像忘記了，自己出生時接受過協議的注射。父母在他年輕的時候告訴過他一次，但在這生活安寧的農村裡面，這個偉大的科技基本沒人用得上，對於樸實、務實的他們來說，時間一久，他們忘了。

倘若不是一場突發性的腎功能衰減，讓他暈厥在田地里，他這輩子都可能想不起，身上還有着他不知道的東西。

“多虧了協議的保護，你撿回了一命。”將他搶救過來的醫生親切地跟他說道，“這個偉大的發明，無時無刻都在保護着人類啊。”

“哦哦。”他吃驚地回答着，但他聽得一頭霧水。老年人對一些技術性的知識，有一種先天性的抗拒，所以醫生接下來對“協議”的吹捧，很難進入他的世界裡。

他只能理解，他體內有一種東西，讓別人發現了倒在田裡的他，使得自己獲得了最佳的治療時機。

出院回家的那幾天，子女都趕回來照顧他，並不時地在他耳邊，響起了對“協議”的吹捧，都說多虧了“協議”，救回了他一命。

事情都是這樣的，一開始，他並沒有在意“協議”的存在，甚至還覺得它有點神奇。但有一晚，他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時候，看着自己手把着的東西，突然獃滯了起來。

他在想東西，想着一個很離奇的東西。

“我上廁所，會有其他人看着嗎？”他想。

體內的“協議”，無時無刻地保護者人類，同時也在監視着人類。但是啊，你想啊，六十多年都過去了，它都在老農民的體內監視着他正常，一切都很正常啊。而且多虧了它，老農民才避免了由於病痛出現的突發性死亡。

只是，只是……

以前他不知道它的存在，而現在知道了。

所以，他的生活改變了？

是的，老農民感覺自己，不自由了。他不知道自由是什麼，也不追求自由。六十載過去了，他也沒想過這些問題。過去的他踏實、簡單，下地務農、結婚建房、生兒育女，一切正正常常地渡過了。但為什麼，怪異的感覺會萌生得如此強烈！

他小時候偷過鄰居家的雞！他偷偷地看過黃色書籍！他帶孩子的時候，把孩子摔過在地。

一瞬間，他恐懼地想起了許許多多只有自己知道的事，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丟人的事。但當他知道“協議”，是從新生兒那時候就接受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醜事”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低下。

那個晚上開始，老頭睡不着了。

他感覺自己得了病，感覺有無數對眼睛時刻地看着自己。下地幹活時，當他看到有人們在竊竊私語的時候，他總是感覺對方在討論自己，在嘲笑自己；在夜晚洗澡的時候，每次清洗自己的私處的時候，他都感覺無比的尷尬，他不懂是為什麼，不懂。總之，很奇怪。

“哦，小事情，你就把它當作一個警報器就行了。沒人監視你，它只會在你需要幫助時才會對外發出求救的信號，別想太多。”醫生回答過無數次這樣的問題，只是對象很少是這個歲數。

“哦哦。”老農民應聲道，他聽到沒人監視他的時候心裡就安樂了下來，心情也變得輕鬆了。

只是在臨走時……

“哦，對了，最好不要犯罪，警察能輕易地依靠‘協議’找到罪犯。”醫生補充道。

又遭到了一次雷擊。

他不知道自由是什麼，那麼多年來，也沒追求過自由。

但他此刻知道了，他不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