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好么？”
绵绵细雨从头而降，我和夏雨墨各自打着伞，并排行走在通往私立学校的道路上。
我手上拿着的是她递给我的一个小型单边耳机状的物件。
我问这是什么，她回答是一种高科技对讲机。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弊。
即便是学霸如夏雨墨，在遇到我这种无药可救的学渣时，为了达成四百分的任务，也只得靠高科技的力量。
“不然你有什么办法。”
她耸了耸肩说。
其实在内心中，我一直蛮抗拒着作弊这种行为。
即使考得再烂、不堪入目，我从前的成绩也没有一次是假的。
从来就没想过作弊。
可这次，我想了想，还是顺从她好了。
毕竟，她也很努力了。我不想辜负她的心意……
“花了很多钱吧。”
“当然了，我的积蓄几乎花光了唉。”
“你真的很喜欢那人么？”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甚至是……难受。
我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当然很难受，浪费那么多钱，拿来买个变形金刚多实在！
“要是别人的话，我也许不会这样。可因为偏偏是你啊。”她的语调忽然高昂起来:
“一想到是你抓到了我的把柄，我就那个气啊。连那个人也一起气，气得我好几天都不好了……”
她接下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抱怨的话，因为言辞太过激烈，还用着各种比喻、夸张、排比等的修辞手法来嘲讽我，在此我就不描述了。
另外，因为她这惹人瞩目的行径，一同在路上前进的学生纷纷侧目看着她。
十个人里有八个在盯着她看。
剩下的两个是因为人挡着，看不见。
当然，其中原因不止是她的行为，还有两个其他因素。
一来她穿的不是我校深蓝色调的校服与校裤，而是下身穿着粉色裙子，上面是一件白衬衫，同时脑上还戴着顶帽子。
腋下夹着画板，手上还拎着袋子——我看过里面，装的是颜料什么的。
也就是说，她要来这画画。
据说她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而这样装扮的，然而我却认为她成功地取得了反效果。
在我否决后，她又给出另一种说法。
——这对讲机的信号要在两百米以内才收得到，太远没效果。
她因进不了校园的缘故，所以只好待在校外。可又怕学校附近的保安门卫做出什么事。
毕竟这里校风不好，他们看她鬼鬼祟祟，赶她走的事很有可能发生，所以她以画家的身份找个理由待在这儿。
想想我也只得同意了。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夏雨墨的姿容。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她的确长得很可爱，吸睛在所难免。在此加成下，十个人里尤其是男性，大概有九个盯着她看吧。
剩下的一个是瞎子。
与此同时，刺人的视线也不断往我身上扎来，我仿佛还看见他们嘴中念念有词——“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如果视线可化为针的话，估计我现在已经变成刺猬了。
我真想大喊一声。
喂喂喂，各位，我并不是她的谁，请不要妄自猜测好吗？
真够烦人。
“对了，你今天不用考试么？”
“昨天就考完放假了，我们两个学校可不是考一张试卷的。毕竟难度……嗯，你懂得。”
和她交谈时，我总有种感觉:
她老喜欢把话题移往某个对她有利的角落。然后将其化作利剑，狠狠贯穿我的胸膛……
与夏雨墨在校门口的一棵树下分开后，我一人进了校园。
入门后，爬坡穿过一条林荫小道。两栋楼层映入眼帘，分别在我的左右手。
而我这次的考试地点，就在左手边的这栋大楼的第六层。
很快便走至考场，我走入教室后还未到正式考试的时间点，于是将背包一并带入。
这次考试，我的地理环境是处于最中央的位置，不算好也不算坏。
我只希望老师能坐着，那么我有前排人的遮挡，他是看不见我的小动作的。
通常而言，我是不会关注这些的，但今天属于特例，必须认真观察观察。
在考试铃响起时，我还发现了一件庆幸的事——平常那几个老喜欢抄我卷子的坏家伙没来考试。
我的分数并没有多高，只是和他们相比要好点。
之所以说他们是坏家伙，是因为在考完试后，他们老喜欢拿着试卷来到我面前。说——哎呀，我和答案本来是一样的，都怪你，害我丢了这分数。然后几个人在那哈哈大笑。
虽然那时候很想揍他们，但考虑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忍下来。
怂什么的，绝对不是哦！
铃声叮铃铃地响起。
我默默地将小型耳机装到耳朵上，深吸一口气。
总而言之，现在不要想其他的。
计划最重要！
战斗的号角已然吹响！
四百分作战，即将开始。
*
风雨飘摇。
夏雨墨所处的地方恰好有能遮雨的屋檐，于是她把架子放置在其下面，装模作样地画了起来。
这算是打发时间。
时间匆匆而逝，当夏雨墨接收到传话时，她已经画好了一幅画。
只是这幅画令人难以恭维。
线条的棱角不直不弯曲，令人猜想是不是画家的手作画时一直在抖。上色则是极为豪放，赤橙黄绿一把抓，青蓝紫黑一起上。
画风极为扭曲暴力，充斥着黑暗致郁之感。
她貌似是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画的。
毕加索见了也会甘拜下风吧……
“喂，什么事……哦哦哦，差点忘了你在考试了。把题目再说一下。”
夏雨墨开始手忙脚乱，收拾起乱放的颜料。
看见刚画好的画时。
她犹豫了一下。
最后以一种壮士割腕的心痛表情撕下了。
一张白纸重新铺在画板上。
就这样，夏雨墨一边听着传话一边在画板上涂涂改改。
她的表情极为专注。
可是，一个诡异的场景也出现了。
一个打扮得像画家的人在屋檐下躲雨，做着写生的工作。
而画板上，却密密麻麻写满了理科公式和图像。
……
“答案是……”
夏雨墨也对着耳机传话，吐字清晰地说了两遍。
*
在一分钟后听见夏雨墨的回复时，我在答题卡上填涂了所说的选项。
此时，我的左手正放在耳朵上，装作扶脑袋的样子来掩藏耳机的事实。
需要说话时，只要左手下移，将声音控制在一个耳机能听见的分贝即可。在加上窗外的雨声，这项任务还是比较容易的。
当然，我也不是所有题目让她来做的。
我有三百多分的底子，遇见不确定或者做不来的才传话询问，也是较为保险妥当的。
不过考太高分也会招来质疑，所以在想了想后，我还是故意写错了几题。
同时我也留意着监考老师的动向，防止一切意外的发生。
事情的进展可谓是相当顺利。
每次离场后，我都不禁暗自窃喜。
就这样连续考了两天半，就当我以为最后一次的考试也能顺顺利利通过、取得四百多分时。
意外发生了。
*
“啊，又有问题了么。”
这天仍然下着小雨，夏雨墨待的位置还是屋檐下。
听完耳机内传话后，夏雨墨又持拿画笔，在画板上挥舞着。
要是别人不看，还真以为她在认真地作画呢。
“傻瓜，这都不会，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什么！你敢骂我笨蛋？好好好，我不和你计较，先说题目……嗯嗯，这题更简单了好么？你要先建标，然后……”
解完了题，她又开始传话过去。
正讲到关键点时——
右手边一阵骚动传来。
“大哥你看，我就和你说这里有位美女画家在这你还不信。”
“哟，真的唉，看这侧脸长得还挺别致的。”
夏雨墨默默地停下了交流。
她不动声色地将画板上满是公式的纸张撕了下来。
——在手中揉成球，丢在一边。
她转身，脸上带着微笑。
“请问有什么事么？”
“美女在画画么？”
四人当中，一位身着绿色短袖的魁梧男生挑着眉毛问着。
光是这样还好。只是，其头顶的一坨绿色杀马特发型实在使人望而生畏了。
他还故作潇洒地撂了撂发型。
“是啊，有什么事吗？”
“能帮我画一幅肖像画么？”
“不好意思，今天收工了，明天倒是可以哦。”
夏雨墨开始折叠架子。
明天什么的，当然是骗他们的了。
而且她哪会画什么肖像画，虽然她有信心画好，但眼下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她准备先逃走再说。
夏雨墨以为她能逃脱。
可是她错了。
当四人包围住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不妙。
*
“啪！”
“这位同学，请你坐下，你还在考试。”
当老师的警告声送入耳内时，我才发现自己刚才拍桌而起了。
我缓缓坐下，脑子里却仍然回响着刚才耳机里传来的惊叫声。
几分钟前，原本好好的指导忽然中断。由于夏雨墨曾解释过遭遇路人的情况，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可这次不同，因为停的时间太长了。
在这期间，我从中断断续续地听见她和一些男性的谈话，本以为很快结束，却没想到聊得有点久。
之后，便听见她的惊呼声。
那是不同以往、饱含害怕的声音。
她是遭遇什么纠缠了么……
我心中略微不安，打起了算盘。
“老师，我想上个厕所。”
我举手对着监考老师如此说道。
上个厕所大概花个三四分钟，我用疾跑的话，赶到楼下翻个墙，去看看夏雨墨的情况，时间算算也是够的。
正当我准备施行计划时。
“不准！”
老师立马拒绝了。
为什么？——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吞咽下咙。
其实我也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
莫名地在考试刚开始五分钟时便出声大喊笨蛋，我在一开始便吸引监考老师的注意。
随后的突然起身更是加深了老师的怀疑。
这样一个学生说要上厕所，不被认为是作弊才怪。
手臂瘫软地放下，我开始踌躇迷茫。
耳机内又传来一声惊吓声。
接着一阵滋滋声传来，信号貌似遭遇了什么干扰。
然而心里——
不会的，她怎么会遭受麻烦呢？她那种人一开始接触还好，多聊几句就明白她的霸道了。
我用双手使劲揉乱头发。
她有时候还很毒舌呢，老喜欢用修辞手法嘲讽人呢，甚至还经常骂人笨蛋呢，哈哈哈，谁会喜欢她啊！
麻烦缠身什么的，怎么会发生呢？
——不会的吧。
——一定不会。
——怎么会呢，呵呵……
“嘭！”
“同学，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站起来，否则我会视你为作弊的。”
老师的话已经无关重要的。
此时在我脑子里浮现的是种种的变形金刚。
对不起了，战友们。我在心里说道。
同时，我好像看见它们的身姿越来越小，离我越来越远。
另外关于回到老家读书这事，虽然嘴上无所谓，但心里总感觉不爽。
但这些都无关痛痒了。
虽然接下来的行为可能使我失去至爱之物，人生也可能会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但我无所顾忌。说不在乎有点骗人，可和另外一件事相比倒显得轻了。
我不想后悔，哪怕是万一。
心此时前所未有的放松。
——一道声音响彻整间教室。
“老师，提前交卷。”
当我喘着大气，赶到夏雨墨待的位置时。我看见有四个人包围着她。
其中有一个绿色头发的男生尤为显眼，身上的衬衫染着七七八八的颜色，似乎是被人用颜料桶泼身上了。
一股黑暗致郁之感扑面而来……
可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还正抓着某人的手腕。
绿发男生我还认识。
“喂，你们在干嘛，放开她！”
我双手揣裤兜，一步步上前对着绿色杀马特男生说道。
“哦，这不是赵羽吗？你考试……”
“他妈的，我叫你放开我妹妹你没听见？”
我蹬腿就是一脚，往他胸膛使劲踹去，这一击之下，他猝不及防地重重倒在地上。
手也放开了。
顺便一提，他就是那个经常抄我试卷的人。
“还敢提考试？哈！你不提这个我还不来气呢。怂什么怂，老子从来不怂。”
我上前补了两脚在他身上。真是太解气了。
当时的夏雨墨就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
周围人反应回来时，其余三人很快采取了行动。
两人上前挡下了我的攻势，剩下一人则扶起绿发男生。
我隐约看见绿发男生往地上痰了一口，接着恶狠狠地朝我这边瞪了眼。随后也加入了斗殴中。
四打一，我自然是败下阵来。
在其围成的圈内，身上的伤势一直加重，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表达出我现在承受的痛苦。
心中想着，就让他们打个爽好了。
我就这样一直被四人围殴，一直围殴。
朦胧间，仿佛听见某人的惊呼声，不要再打的话语徘徊于耳。甚至到最后演变为了哭泣声。
那是小女生特有的哭啼声，你时常会觉得很烦。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烦了是烦了点，但安慰也要得你做。
就好像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场景闪现眼前——
“别哭了，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昏暗的屋子中，我一边用手摸着她的头，对着啜泣的年幼夏雨墨说道。
她呆呆地看着我几秒，接着破涕为笑。
“嗯，一辈子。”
原来如此，我都想起来了。
当时她笑得很开心。
小女生就是这样，总是莫名相信一切，相信我这种人。
所以我才讨厌女生，也讨厌她。
不过……
算了，就当做是我倒霉吧。
“啊啊！这家伙咬人。”
其中一人发出叫喊，没错，我此时正用牙齿啃在他的肩膀上，用尽力气撕咬着。
其实我物理学得还是蛮好的，在发出同样的力的情况下，表面积越小的物体，其对其他物体作用的力也越大。
所以我现在是选择最省力的方式！
“他属狗的吗？快快快，把他打下来。”
脑后好似连续遭受到了重击，我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可我就是不肯松嘴。
身体内好似有涌现出一股力量，在驱使这我，让我始终无法放弃。
虽然搞不清这股力量源于何处，但我只需要贯彻它便足够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那又没有什么关系，只要目标能达到不就行了吗？
眼前逐渐被黑色笼罩。
景色模糊不清。
在清醒的最后，是某个人接住了我。
我知道那是谁。
“呜呜，别打了，不要再打了。”
夏雨墨带着哭腔对着逼近的几人说道:“算我求你们了，不要打他了。”
这算什么话，混蛋！
我一下子挣脱了怀抱，忍着浑身的痛处，毅然决然地再度与四人纠缠着。
可是，被打下……
上去……又被打下。
一次又一次。
我不知道今天的我疯狂到了何种程度，平日里只要遇见敌手达到三人，我就不得不找机会窜逃。何况是面前的四人。
有时候我真的练自己都看不懂。
真是的，像个傻子一样。
又一次站起身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的目光中很明显地流露出害怕的情绪，互相看着彼此。我想他们是要退缩了。
没办法，好人怕坏人，坏人怕疯子，这是江湖经验。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不要命的行为。
说完后，几人在我面前说了几句，我没听进去。
我只知道他们说完了就走开了，一直走着，直至消失在街口转弯处，消失在我的面前。
“呼——”
我松了一口气，脚仿佛再无力支撑身体而倾斜——我身体向后倒去。
“呜呜呜，他们走了，被你打跑了，呜呜，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夏雨墨接住了我，在我面前梨花带雨。
张开口，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明白是我将她拖入这起事件的。
于是，我此时只想说三个字。
“对不起。”
“呜呜，没事的。”她擦着眼泪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连串地说出对不起。表示着我的歉意。
她现在肯定很恨我吧，只需要这样就好。
总之，在没有力气发出一个音时，我终究闭上了双眼。
周围逐渐陷于一片寂静。
“哥哥，哥哥！”
听见了好像还有人叫哥哥什么的。
但那应该是错觉吧。
就这样，我以这种姿态结束了考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