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驶着尚斌的摩托车在路上飞驰。
“可恶……都怪我！只顾着尚斌那边，竟然没注意到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医院就快到了！”
沈月坐在后座，弱弱的说：“我没事的……”
我扭过头：“怎么可能！你手臂上划了那么长一道伤口……咦！！”
这一看吓得我我差点急刹车，沈月原本手臂上十多厘米长的划伤竟然已经结痂了。
“怎怎怎怎么可能！”
沈月幽幽的道：“白阳，我的记忆恢复了。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沈月伸手一指：“对面那座山。也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
“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变弱，我把摩托车停在了一块村口的石碑前。
这里是……走下摩托车，我望着这块刻有村名的石碑，出了神。
沈月站到我的身边，幽幽地道：“这里是龙村，你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我在这里……生活过？
是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和我外婆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直到外婆死后，父母把我接进城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生活过……又为什么……要让我想起那份伤心的记忆！”一想到死去的外婆，我的心就如针扎一般疼。这么多年来，我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任何有关这里的事。没想到今天却被沈月提起了。
“我当然知道，因为……”沈月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中央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心形水晶。阳光穿透水晶，在石碑上映射出一颗巨大的蓝心，其中，还可以看到两个淡淡的数字，01。
这是……！我仿佛遭受了一记重击，呆滞了。
六年前的一天，我因为感冒不想吃药，从外婆家逃了出去。我跑到了一片竹林边的亭子里。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她。
她告诉我，她住在一个叫龙村孤儿院的地方。那时我并不知道孤儿院是什么意思，她带我到孤儿院和其他小朋友玩。我记得，那天我玩得非常开心，不过玩着玩着我因为高烧病倒了，是她把我抱到村子里，找到我外婆家的。
就那样，我和她成为了好朋友。
直到四年前。外婆突然去世，久未谋面的父母突然来到我的面前，要带我走时，我哭着跑出了家门。我无处可去，跑到了孤儿院去找她。见面时，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哭。她看我哭得那么伤心，就抱住了我，可我却哭着狠狠咬住了她的肩膀。但她没有推开我，甚至没有喊痛。她只是微笑着抱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终于松开了抱住我的手，然后拿出了一个镶嵌着红色水晶的十字架和一个镶嵌着蓝色水晶的十字架。她把红色的递给我，微笑着说：
“无论你去了哪里，这个十字架，都会代替我一直陪伴着你的。”
“那你呢？”我抹了一把眼泪，接过这个十字架。
“我有这个蓝色的呀。以后，我只要看到这个，就会想起你，这样就不会把你忘记了。”
“嗯！我也不会忘记你的！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我没想到，我竟然忘记了当初的誓言，忘记了她。四年后的今天，我再一次看到了这两个十字架，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我哽咽着，看着沈月，道：“难道……你就是……可是……她并不叫沈月啊……她叫……”
“绫依。”不知何时，沈月的眼角也挂上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她伸出手，微笑着道：“你好，我叫绫依。是白阳的朋友。抱歉，这几年都有事，现在才来看你。”
我握住了她的手，擦了擦眼泪，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月……不，绫依，我们回去吧，天要黑了。到我家去吃饭，顺便都谈谈各自这几年的见闻吧。”
沈月微笑着摇了摇头：“好啊……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咦？为什么？”
沈月苦笑着松开了和我握着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绫依吗？”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人啊。”沈月望着逐渐落下的夕阳，幽幽地说。
“什、什么？”
“绫依，即编号01。我是M实验室所制造的第一批自主成长型人工智能的一号作品——并不像现在的人工智能依靠大量的数据进行机械的回复，而是让我们从零开始自己学习——所以，我的思维方式和真正的人类相差无几。但，终究不是人类。前段时间M实验室火灾，我幸存了下来。但是我的记忆模块遭受了损伤，用人类的话讲，就是失忆。还好，我并没有忘记你。”沈月的脸上闪过一抹凄凉。
“这，这怎么可能……四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不少……机械的身体还会成长吗？”
“当然不可能，我每年都要更换一次载体，所以你看起来就是我长大了。”
“……”我已经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给自己起名叫沈月吗？”沈月话锋一转。
我迷茫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你的名字叫白阳啊。”沈月注视着缓缓升起的圆月，苦涩地道，“月亮，反射着太阳的光，但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太阳，也不能与太阳同时出现。就像人类和人工智能一样，人类制造出了人工智能，但人工智能永远不是人类啊。这几年我在M实验室里，都能感觉到那块红色的十字架离我不远，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可我不能离开实验室。当我从失火的M实验室出来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了你。我本来只是想看你一眼就离开的，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和你接触，对不起……这明明是不应该的……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人工智能是不能喜欢上人类的，可我……我……”
说到最后，沈月捂着脸，却止不住哭泣。
我走了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白阳……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紧紧抱住她，“这一次，该你在我的怀里哭泣了。既然人工智能不能喜欢人，那就让我喜欢人工智能吧。”
“嗯……”她的哭声里，带着一丝笑意。
良久，沈月终于冷静了下来。我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道：“走吧，回家吧。”
“已经，太迟了。”沈月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出神。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在我疑惑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几点闪光。
那是……直升飞机。
伴随着螺旋桨的轰鸣声，几位位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走下了直升机，径直向我和沈月走来，我挡住沈月面前，阻止了他们靠近沈月。
“你好，我是M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希望你可以谅解我们的工作。”为首的那位微笑着递给我一张名片——M实验室，首席研究员，蒋涛。
我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你要带沈月走？”
“沈月？哦，你说01啊。她本来就是我们M实验室的作品，只是因为意外而丢失了，我们把她找回是很正常的。”
“她是我的朋友！不是财产！”我怒吼着。
“这位小兄弟，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啊……”他挠了挠头，“毕竟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实验品了啊。”
“沈月她不是实验品！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
“白阳，不用这样。”沈月从我身后走了出来，直直地盯着蒋涛，“我跟你走。”
“沈月！你！”我着急了。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会再来找你的。这一次，你不会再把我忘记了吧？”
“不……绝对不会了！”
沈月嫣然一笑，跟着蒋涛走上了直升机。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她离我那么遥远，我伸手去抓，却没能把任何东西握在手里。
直升机离地面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我仍然凝视着沈月离开的方向。
啪嗒。一滴水打在了我的脸颊上。
今天并没有下雨……
“沈月……”伴随着从缓缓涌出的泪水，我轻轻呼唤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