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東西誰還在意啊!我們被人當哈士奇耍了啊!”

“……是你,我很清醒,沒有你那麼二。”

英靈努力撇清兩者之間關係,表示你和我不同層次。凜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飆,將臨近書櫃底層的書全部扒拉乾淨,房間里狼藉不堪。

“發泄完了?”

目睹遠坂家主發飆的英靈表情微妙,因為某種意義上她們一心同體。等凜發泄完,她又發現了一個盲點。

“櫻,你,愛因茲貝倫,巴澤特都確認被修改過記憶。可以推斷出你們四人同屬五戰七御主。”

“你的世界線里,櫻有令咒嗎?”

英靈點頭。

“櫻隱藏最深。”

討論焦點又拐到了櫻身上,凜神情失落。

“七年前,櫻突襲衛宮家是因為聖杯戰爭結下的私仇嗎?”

英靈並未失去記憶,櫻的過往和恐怖之處她一清二楚。面對失去記憶對親妹妹充滿愧疚的遠坂家主,她勉強擠出笑容安慰了兩句。

“恐怕是吧。”

“魔女離開后魔術效果減退……櫻突襲了衛宮宅卻對我撒謊,用假記憶來掩飾欺騙……我。”

又回到了最初,遠坂家主和英靈一席話之後,遠坂凜驚訝得發現自己對櫻的了解遠遠不夠,自己依然是學生時期的凜,自以為是!偶然回鄉后和櫻暢談見聞,歡聲笑語悲歡離合,可自己真的觸碰到了櫻的內心深處嗎?不,沒有。遠坂家主試圖彌補童年乃至少女時期兩人分居兩地產生的隔閡,卻未曾料到連櫻的心防都看不到,單純自顧自在扮演一個姐姐形象。

其實她連姐姐的形象都維護不好,不是嗎?志向高遠的魔術師怎麼會為妹妹停歇前進腳步。

“現在還堅持不動刑嗎?”

英靈試探性問了句,結果不出意料。

“我反對,慢慢等。”

“等他開口?按照上次你們討論出的方案,最後的結果無外乎他精神崩潰我們什麼都問不到。東歐秘密警察對付普通人的手法很不實用,他們用來摧毀正常人的精神,可你需要的是個正常的男人。”

英靈早就知道遠坂家主會這樣回答,倒不是很失望。

“魔術師不是劊子手,方案已經確定我們只需要執行擇機行動。”

“你……該不會因為他是衛宮士郎兒子網開一面吧。”

遠坂家主反倒很詫異,她扒拉扒拉山田涼介提供的厚厚卷宗,翻出一張照片。“是他么?”照片里的紅髮少年十三四歲,穿着國中校服站在一群孩子里很不顯眼,他們的老師微笑坐在最前排。是一張畢業照。

“只一張?”

“他不用推特,家裡沒有照相機DV。山田涼介調查很多年的結論是他在學生時代很不合群。高中時期身旁空空蕩蕩,沒有交心朋友,打工時間太長比較節儉,更無需提酒肉朋友。”

英靈凝視遠坂凜手中陳舊發黃的老照片,覺得好荒唐。

摧毀聖杯戰爭的人窮其一生,把命和骨頭砸碎和聖杯同歸黑暗,卻無人去紀念。他的一生何其短暫,卻不曾有鮮衣怒馬,唯有張發黃照片偶爾被昔日同窗提及,他們會問:“角落裡的白痴誰?僵着臉跟呆瓜似的。”

她經歷過聖杯戰爭,深入了御三家乃至崇敬的父親一手營造的命運洞穴里,那是洞穴更是深淵,最後的終點只有黑暗和微茫的光。她清楚,聖杯戰爭並非自己年幼無知時所想象英豪縱劍的宴會,而是生命短暫的蜉蝣試圖撼動世界樹的舉措,充斥了功利和瘋狂,僅僅披上了光鮮亮麗的外皮而已。

更何聖杯早已被污染,裡面全是世人掩藏內心積蓄的戾氣與惡毒。

各屆聖杯戰爭大同小異,一群心懷叵測的魔術師用看似正大光明的理由進行最危險的儀式。屬於英靈凜的時間線里,她和大魔術師談過,她假設聖杯未被污染進行魔術儀式還會這麼危險嗎?魔術師回答——

是的,探索根源便是挑戰神的尊嚴。妄圖猜測神意,無異於自取其辱……不對……自取滅亡才對。

說這句話時,衛宮宅邸外夕陽餘暉令人沉醉,客廳擺了半桌空酒瓶。神代魔術師美狄亞強顏歡笑,可能在回憶自己傻乎乎的御主給自己做的菜肴。她手裡有幾張和衛宮士郎在街頭小店拍攝的合影,僅僅……幾張也可以回憶不是嗎?

回憶立秋傍晚從海邊吹來涼爽的風,風中十七歲笑起來要人命的你。

“藤村大河你沒有去問過?她是衛宮士郎的監護人,肯定拍過合影。”

英靈很驚異精明強幹偶爾會犯愣的遠坂家主,居然會疏忽到了連目標家系的照片都沒收集全。

“藤村大河?老虎?她名列第五次聖杯戰爭死亡名單里。”

凜搖頭,抽出一份名冊,上面密密麻麻名字從頭排到尾。

英靈降臨現世沒幾天,雙神明對她的指示本來就是快速搞死那個危險的年輕人,要的是快狠穩准,挑選好相性對沖的英靈直接上馬砍死,根本不需要熟悉環境之類的準備環節。她並沒有想到,那人已經不在了。

“怎麼會?”

“冬木之虎,我們曾經的老師,死於聖杯戰爭。當時我聽到也不敢相信。”

英靈凜真的被驚到了,英靈所屬時間線內戰爭不斷升級,最後演化為黑化櫻四從者縱橫冬木,黑影夜晚掠人性命的危局。即便這樣冬木之虎平常該睡睡該玩玩——難得冬木出現殺人事件放假好久,愣是在殺機重重的冬木黑夜裡活下來,一根毛沒掉。

“還有誰?”

英靈搶過名單,動作粗暴。

“柳洞一成,間桐慎二,冰室,美綴,葛木宗一郎,你可能認識。”

遠坂家主並未表現出絲毫失態,慌亂或者悲傷未能爬上她彎折銳利的眉角。英靈一目十行,最後頹然放下花名冊,抬手一記紅寶石將名單焚燒成飛灰。

“你在開玩笑嗎?”

“自稱後台大老闆是蓋亞,我也希望你在開玩笑。”

“……世道艱難。”

英靈深感無力,穿梭平行世界這聽上去浪漫神奇,但從幻想的星海落地,會發現現實依然冰冷得不近人情。另一個時空,自己忘記了關於五戰的所有,間桐櫻對衛宮家痛下殺手遭到報復,原世界本不存在的兄妹一死一殘。

衛宮士郎真的死了。

人究竟什麼時候會死,是心臟被槍打中的時候嗎?不對。得不治之症嗎?也不對。喝了劇毒蘑菇湯之後嗎?當然不是。而是……被世人遺忘的時候啊。還有誰!還有誰會在清晨古寺鐘響時想起你?還有誰會在正午烈日炎炎時懷念你?還有誰會在雨夜聽風時,問你晚飯然後驚醒呢?

驚訝得環顧衛宮宅邸,空無一人的房屋裡飯菜冒着白氣,卻看不見微笑的人。

或許這就是他註定的歸宿吧。二十歲前天下不知其名,亦不願去關心在茫茫人海中渺小的他,形單影隻,守着老宅。二十歲後天下亦不知其名,人們或者神並不在乎在黑暗中沉寂的廢物,哪怕他曾經進行過英雄般的戰鬥。

“我不聽不解不見不想,我唯一了解的是,你根本不值得我了解。”

有時候,蒙受雙神明恩典的英靈會在痛苦追逐中停息腳步,思索英雄們的歸途為何總是黯淡無光。後來她才懂了,不是對過去英雄們的懷念,英靈凜僅僅為衛宮士郎的凄涼結局憤憤不平。

他似乎永遠,永遠都跨不過命運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