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在卡萝抬起战锤的刹那,眼前的黑壁突然迸出细密的裂纹,紧接着从中溢出近似于瘴气的绿色烟雾。

敌人的攻击?

立即联想到其余敌人、例如制造这个空间的人所发动的进攻,她警觉地向后跃开,将大锤紧握架在身前。

然而不断扩散开的绿气似乎没有朝她逼近的意思,反而像是被某个物体吸引,朝着固定的方向,朝着“企鹅”所在的位置缓缓飘去。

卡萝没敢贸然行动,因为这股污浊的气息太过不祥,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不能接近,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企鹅”被绿气吞噬。

同一瞬间,被绿气包裹的“企鹅”清楚地感受到了“污浊”,或者应该称为“负面”的压迫。伴随着贯穿全身的痛楚,一股嘶哑、而又低沉的诡异声响在耳畔回荡,轻轻絮叨着什么东西。

可他所能看到的仅有一片黑暗,那异质的声音仿佛带着天然的隔阂,听不真切,却径直扑向他的意志。

恍惚之中,他并没有注意到刚才遭受的创伤已经痊愈,而那股仍在持续的耳语,却忽然转变成刺耳的质问。

“你孤独吗?”

“人类生来孤独嘛?”

“人人都是孤独的吧?”

“无论躲在什么地方,你都摆脱不了孤独的吧?”

一连串重复的质问让“企鹅”为之一怔,几乎是反射性地反驳回去: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有……”

“你!不委屈吗?”

这一句突然的话语惊动了他的内心,脑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陈年旧事,那些他想要遗忘、想要抛弃的人和事。而那名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他已经准备湮灭的孩子,突然回过头来满含泪水地呜咽: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

“凭什么世界要如此对我……”

他拼命地试图甩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然而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洪亮,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惹眼。不断重复的念叨仍在持续,重复到令“企鹅”不能察觉地疯狂。

“凭什么……凭什么!”

突然间爆发出的喊声让卡萝吓了一跳,接着那些在“企鹅”周围凝成一团的绿烟忽的散开,化成一条乌黑的围巾缠绕在他的脖子上。随后,她看到“企鹅”重新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创伤踪影全无,却连带着眼神里的神采一并消失,嘴里还不断重复呢喃着方才的问句。

“凭什么。”

极端颓唐的感觉,让卡萝感到十分压抑,仿佛站在眼前的已经不是刚才交过手的男性。但她更不敢大意,谨慎地观察着敌人的变化。

可与之相悖,“企鹅”只是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动静。不断在心中鼓动的焦虑感迫使卡萝率先做出行动:她故技重施挥动战锤,朝“企鹅”的方向刮去一道热浪,自己则隐藏在后方突袭死角。

但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这蜕变之后的敌手,事实上就连“企鹅”本人都未曾料到自己的新能力,此刻他的心里全是委屈的怒火,甚至屈于理智的崩塌已经站不住脚。

可就是以这样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仅是随手一挥,四下的气温骤然降低。紧接着一阵凛冽的寒风沿着手臂挥动的方向迅速扩散,将沿途所有的事物埋进冰霜,甚至是那股热浪也因这寒流悬停在半途,而后竟反冲回卡萝的身上,将她猝不及防地带飞到数米远。

可这仅仅是开始:卡萝刚站起身子,却发觉极度冰冷的温度让身边的水汽也开始凝结,回过神的时候湛蓝的冰霜已经爬上双腿,不断蔓延。她试图挣扎,极力升高身体的温度,却只是徒劳。

眼见自己的四肢,随后是身体,渐渐被埋进冰层,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划过了懊悔与不甘。

即便使用了这份力量,却还是……

纹身的红光开始黯淡,柔弱的身体,连带着心中的怅恨,一并被封进了冰块之中。

仅在暂短的瞬间,“企鹅”的理智忽然回来了,目睹这股属于自己的、无比强大的新能力,他惶惑地低头看向右手,看着它抚摸胸前的围巾,忽然想起那句“蜂鸟”曾经说过的话:

“它们不会让你欲罢不能,它们只是还原了你的本性,然后让你做一个选择,仅此而已。”

这一次,“企鹅”放弃自我意识,选择了投诚,只在最后又瞄了眼远处的冰块。

拥有这份伟大的力量,心底的那个小孩就不会再有疑问了吧?

 

******

 

一分钟前,哈金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分钟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还记得他朝铠甲剑客扑去,试图阻止他的自尽,他也记得正在那个瞬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浓密无比的暗绿色烟雾。不知情况的他选择了规避,眼见剑客被绿烟包裹。

下个瞬间,那一身原本亮白的铠甲被染成银灰,头盔上的翎毛也变成墨水一般的漆黑。更为关键的是,想要自刎的那只手上握有的刀柄,在绿烟中融化成一堆黑色的灰烬,而掉落在他身旁的刀鞘,则开始不断吸收那些弥漫的浓烟。

哈金斯没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眼前这名半跪在地的剑客,不断重复念叨着某个名字,然而他听不清对方的话语,唯有最后的一句传进耳中。

“……我永远是你的骄傲!”

随后,理应被重创的敌人泰然自若地站了起来,一并拾起掉落的刀鞘挂回腰间,以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俯视着哈金斯。

狐疑之中,哈金斯将骑士枪再度插进地面,摆出防御的架势静观其变,却不想剑客主动开口:

“我的名号,‘狮鹫’……你觉得,曾经的我离这个名字有多远?”

哈金斯皱了下眉头,他完全不理解对方话语中的意思,然而也来不及让他理解,更为惊愕的事情立即上演。

“方才,没能使用全力与你厮杀,是我的失职……但现在可以了。”

语毕,在哈金斯瞪大的双眼注视下,“狮鹫”的背后一阵响动,接着从铠甲中竟伸展出两排喷气管,犹如钢铁的羽翼,就此展翅。

“狮子展开双翼迎接天空的呼唤,所有的猎物,都难逃我的指掌!”

哈金斯还没把这句话听完,整个人就被撞飞出去——“狮鹫”背上的装置突然喷射出绿色的气体,推动他瞬间冲进哈金斯的怀里。

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仅仅倚靠反射性的动作握住了长枪。毫无防备的腹部被命中,哈金斯就这样被撞飞至半空。而“狮鹫”则飞向更高的位置,迂回转身,对着哈金斯再度俯冲。

顶着从胸口传来的剧痛,哈金斯咬牙挪动骑士枪,试图防下第二击,却在那之前,被“狮鹫”狠狠地撞回地面,撞穿地板。

在地板的下方又是新的地面,然而依旧被砸穿,一层接着一层,直至最终的底面,被垂直坠落的哈金斯砸出硕大的裂纹。

穿过那些被洞穿的平面,狮鹫跟着飞下,降落在哈金斯身上,以身体压制住他。

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哈金斯顶着愈渐模糊的意识,咬牙抬动手指,紧接着落在身旁的骑士枪在磁力的吸引下朝“狮鹫”刺来,却被轻松地浮空躲开。

握住枪柄,将长枪插进地面,哈金斯摇晃着、蹒跚着勉强支撑起身体,却立即又吐出一口血沫。即便如此,喘着粗气的他仍未倒下。

“居然还能站起来。很倔强……那么,就以这一招作为你的饯别礼吧!”

“狮鹫”的话语已经几乎听不清楚,只能半睁着眼睛的哈金斯眼见对方左手捏住刀鞘,右手伸至鞘口前面。而后从刀鞘里冒出一股漆黑的烟雾,被“狮鹫”紧紧握住,沿着刀鞘的走向缓缓拔了出来。

烟尘迅速凝结,定型,化成一把纯黑色长刀。

哈金斯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模糊的意识急躁地鼓动着警钟,他只剩下,最后一击的体力,只能将一切赌在这一击。

不知从何处又吹来小股微风,以此为号,掠动发散的黑烟,撕裂手边的光明,“狮鹫”乘风瞬闪到哈金斯面前,挥舞右臂,斩下漆黑的一刀。

与此同时,贯注全部的力量,哈金斯亦朝着“狮鹫”抡出长枪。

下一秒钟,黑色的刀刃沿着骑士枪一路逆行,毫无停留,连并着划过哈金斯的身体,最后挑出。斩击的余威化成一道漆黑的弧光,劈向了深邃的空间深处。两人就这样以交刃的姿势定在原地。

“你的力量,对‘科技’而言确实可谓天敌,但是——”

率先有所动作的是“狮鹫”,他转过身,将黑剑甩手散去。

“连自身都无法战胜的人,不可能与我为敌!”

话音落下的即刻,骑士长枪被一分为二,连带着一道狭长的血口在哈金斯的胸前迸裂。伴随着血溅滴落的声音,败者倒向地面。

再过了几秒,又传来碎裂的声响,空间被撕裂的声响。这一刀的威力是“狮鹫”自己也无法想象的,但他已经无法再正常思考。心中的傲慢越来越强烈,渐渐让他意识不到自己的神智。

随着第二声斩击撕裂的声音,他抛下生死未卜的敌手,自顾自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PART 8

他的后背与斗笠男的后背相连着,通过扭曲的空间——光毅做出这样的推测。

第一击的回旋踢是为了不让他觉察,第二击的拳头则实质来源于他自己,第三击的脚踢显然正是斗笠男对着无人处的后踢。

这样一来莫名遭受到的袭击就全部能解释通了。

那么只要他现在向身后攻击,就能够伤到斗笠男?肯定没那么简单。

作为扭曲的制造者,对方肯定对身后加大了防范,况且“扭曲”的范围亦未明确,是只有固定的几个位置,还是整个身后。

好在对方并没有窥探人心的能力,还不知道他已经看破了这个手法。为了再度分散斗笠男的注意,他大声喊道:

“你的卡牌其实只是障眼法,牌盒才是真正的能力所在,对吧?操纵空间的大师!”

“渡鸦”稍微愣了一下,但事实上光毅并无定论,他只是对此抱有少许的猜测。

“以你的近战能力能够很轻松的压制对手,但是为了维持这个空间不得不分散注意,所以你特意又带了和平台数目相同的卡牌,想要以此迷惑对手吧!”

他继续喊道,趁着对方分神的空当,他将强化的术式连带着全身的力量灌注于腿部,朝着其所在的平台猛地跃起。

待“渡鸦”拉回注意力的时候,光毅已经逼近到不足两个平台的距离。他再度掷出两张卡牌,却不知为何被对方徒手打落。

动摇转瞬即逝,只要“扭曲”的能力没被看破他就仍处于绝对的优势!这样想着,“渡鸦”当即引爆了光毅面前的平台,瞄准其视野被遮蔽的瞬间,用力向后踢出一脚——然而他的攻击落空了。

早就对背后严加防范的光毅在爆炸发生的刹那,立即将注意力移到身后,果不其然,斗笠男的右腿猝然出现在后腰不远处的位置。

猜测被验证,借助飞溅的碎石调整姿势,他侧旋一圈,躲开对方的袭击;而后再度将碎石作为跳板,猛地一跃,冲破尘霾。

眼见光毅冲出爆炸的浓烟,逼近到咫尺的距离,“渡鸦”抬手拉紧斗笠,舍弃拖延的策略,亦朝着光毅抡出拳头。

相撞的双拳在两人的正中炸裂,狂乱的拳风擦过两人的脸颊,撕裂脆弱的皮肤。

在冲撞的余波平息之前,第二波交手有如落雷般迅猛:在收回拳头的同时,光毅起脚回旋一踢,却被斗笠男俯身躲过;在他恢复平衡之前,反击的拳头猝然朝面门袭来,他急忙架起右臂防守,借着对方的力道跃开距离。

然而斗笠男的攻击远未结束,踏着飘忽不定的步伐再度逼近到面前,将右拳拉至身后,猛地抡出——只不过这一拳在命中光毅之前,就被他死死地扼住手腕。

“果然时间一长,渐渐适应这个空间后就可以使用术式了!”

他的嘴角扬起无畏的笑,隔着斗笠,看向对方即便接近到如此距离仍不愿显露的面容。

“虽然你的手法很具有迷惑性,但不要以为你的对手是一事无成的笨蛋!”

可他的怒吼换来得只有一声哂笑。

“‘魔法之力’确实棘手,但尚不足以令君自恃。”

说着,“渡鸦”再一用力,反倒将光毅的力量压制住。而后他强行扭动手臂,一把抓住光毅、将他向下拉的瞬间,抬脚以膝顶撞进他的腹部。

极为沉重的一击,直接贯穿了光毅覆盖在身上的防备术式,将冲击灌进他的内脏。吐出一口鲜血,他感觉到意识渐渐模糊——但即便如此,他仍没有松手,将早已准备好、提前握于手中的灵符伸至面前,高声喊道:

“炎爆!”

赤色的光芒遽然绽放,炙热的火光顷刻弥漫至整个空间,下一秒钟,硕大的烈焰火球从灵符中喷射而出。

然而破釜沉舟的一击未能命中目标,在即将被烈焰命中的刹那,“渡鸦”果断地起跳,用双脚踹中光毅的身体,强行将他们分开。落空的火球则径直撞向地面,将脚下的平台炸裂,贯穿。

待爆炸的火光逐渐黯淡,先一步起身的“渡鸦”取出卡牌,瞄准刚支撑起手臂、却因内脏的创伤而无力站起的光毅。

“该说再见了。”

可就在他准备掷出致命的牌刃之前,突然从还未愈合的空间下方冒出一股绿色的气体。再熟悉不过的“危险物”,令“渡鸦”立即向后跳离几步,躲开绿气。

战友中唯一保存有这东西的,仅有“蜂鸟”一人,显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装置”就受到了损害,现在则恐怕……

暂且撇下少年不管,他将注意力移至空间的术式,想要观察其他人的情况——却在这个瞬间,一道弧光在他身后闪过,伴随的是腰间的牌盒应声炸裂。

“糟——”

他的咂舌在落音之前,失去支撑的黑墙迅速开裂,崩塌,仅在数秒之后,他所制造的空间便烟消云散。

治愈术刚刚起效的光毅,此时已经跟不上战况的突变——好不容易重新站起,却看见斗笠男的牌盒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斩击粉碎,紧接着四周的空间开始崩坏,脚下突然塌陷。

但随后他更是没有富余再去理解分析,因为映入他眼中的,是艾丽丝倒在地面,正被“另一个她”用枪口抵住的场景。

“艾丽丝——!!!”

脑中霎时间堕入空白,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召出一把长剑,将其甩向持枪的少女。

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不速的闯入者,穿着白大褂的“艾丽丝”诧异了半秒,而后朝长剑射出一枪。

趁着短暂的空当,落地的光毅急忙抱起艾丽丝,拉开一小段距离。

“艾丽丝!你没事吧!”

“……”

他朝怀中的少女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该不会……不!不可能!

他甩去最糟糕的臆想,确认怀中的体温:还温暖,身体上似乎也没有明显的伤口……无法正常思考的大脑得不出任何结论,顾不得太多,他立即释放了治愈的术式,而后——

“真……笨……给我……”

一卡一顿地抬起手臂,艾丽丝突然抓过光毅手中的灵符,按在自己身上。伴随着青色的光晕,她的脸色恢复了许多,以右手捶打光毅的胸口,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但即便毒素清除大半,艾丽丝的神情却更为严峻,她看了眼浑身伤口、嘴角还带有血渍的光毅,在双眼流露出情感之前又将目光移回了对面。

在她的注视下,“另一个自己”手里握有的猎枪在烟雾的缠绕下发生改变——枪管上出现类似螺旋的膛线的图案,而枪口的裂痕则完全咧开,从空隙之中长出黝黑锋利的刀刃。

充满危险与不祥气息的武器,但更为危险的是“另一个自己”的变化:挂在她嘴边的阴暗浅笑。

异变源于藏在她腰间的某个东西,其中所储存的绿色气体,而气体的真面目是……

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黑化的自己”立即朝他们射来几发子弹,伴随着包裹在子弹周围急速旋转的风刃,本该躲开的攻击在艾丽丝手臂擦出一道血口。但来不及呻吟,对方已经冲到自己跟前,刺出黑刃。

铿——

金属的撞击随即响起,可这声清脆却没能传进艾丽丝的耳中。因为在交锋的刹那,又有某些东西,某些漆黑、污浊、粘稠无比的情愫流进她的心口。

杀了她!

杀了影子!

毁灭!

将这个虚假的世界摧毁!

让真正的世界获得新生!

那是,属于现在的“那个自己”的情感,意图毁灭这个世界的执念!

差点被这股恐怖的思绪同化的艾丽丝急忙用力,将黑刃推开,却仍有沐浴着火光与鲜血的画面涌至脑海,而站立在无数尸首中央,对着无尽死亡扬起狂笑的人,是她自己!

“光毅!必须在这里打倒她!”

为了将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彻底甩出脑海,为了坚定自己已经飘忽不定的信念,艾丽丝情急地朝光毅大声喊道。

“如果……如果不能阻止她的话,这个世界就会……!”

“什!”

完全没理解情况的光毅发出一声惊呼,愕然看向表情染上些许疯狂的“另一个艾丽丝”,却在这个瞬间,忽略了第四人的存在——一记有力的踢腿正中他的身体,将他狠狠地踢飞。

“你太大意了。”

平淡地说着,斗笠男降落到他跟前,可紧咬着牙的光毅刚支起膝盖,甚至还未发出反驳,不远处的身影就映入眼帘——倒在血泊中的哈金斯。

“哈金斯!”

双眸染上惊恐,他稍微调转视线,却又注意到另一侧耸立在地面上的冰块,以及被冰封在其中的卡萝。

生死未卜的两名同伴,让惊恐的情愫渐渐被焦虑与愤怒替代。

“你们!做了什么!绝对——”

他甩出灵符,相隔着躁动的雷光,以及螺旋落下的黑剑,怒目瞪视着“渡鸦”。

“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下个瞬间,在他握住剑柄的即刻,灰白的影子从天空俯冲而下,朝他笔直飞来。很显然,是将哈金斯斩伤的剑客!

他双手握剑,瞄准剑客冲进攻击范围的那一刻——可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刺骨的寒流拂过毛孔,紧接着,双手与双腿一并失去知觉,被冻进冰块之中。

咚——

极为沉重的巨响随即响起,伴随着飞舞至高空的尘土。而位处尘埃的中心,光毅被“狮鹫”掐住脖子,拎至半空。

眼角的余光所瞥见的,是半跪在地,再度被枪口对准的艾丽丝。

——我……又一次……什么都没能保护住吗……

浴血的同伴,濒死的同伴,所有的落败都在痛诉着他的弱小。

倘若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倘若他拥有足以保护所有人的强大……

然而,他一无所有。

——我果然是……

掐住脖子的手腕加大了力道,眼中的世界愈渐黯淡,怀揣着对自身弱小的痛恨与不甘,失去力量的右手终于松开,传来黑剑坠至地面的声响。

感受着生命的消逝,他最后回想起那些曾经对自己寄予信赖的人:妹妹,艾丽丝,凌雪……随后,合上了双眼。

正在这时,天空中掠过一道黑影,朝着他们急速逼近。朦胧之中,那个身影愈加接近,渐渐让光毅看清了对方的身份——是沙鲁!

带着一把无比宽大的漆黑巨剑,沙鲁以极其恐怖的速度从天而降,将借由重力加速到极致的巨剑猛地刺进地面,随即又一阵强劲的爆破猝然响起。

几乎是在同时,“狮鹫”做出反应,将光毅甩至一边,带着黑刀滑翔冲进烟雾中。紧接着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伴随着“狮鹫”从另一侧飞出的身影。

在其他人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身后拖着一根黑色的长棍,沙鲁已经闪现到“蜂鸟”的跟前。而那长棍在他抬手之际,顺着撕裂空气的漆黑轨迹,又融化、定型成把武士刀,架在“蜂鸟”的脖子旁边。

但与此同时,炙热的枪口亦顶住了他的额头。

静谧,再度降临。

只不过这次的沉默只持续了数秒,表情中带着一贯的散漫,沙鲁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真是大闹了一场,不过,能把这东西收起来吗?快把我头发烫焦了。”

虽然他的话语充满了轻佻,却没有让“蜂鸟”产生任何动摇,只是,在片刻的缄默后,她收回了黑枪——眼下还不需要和他为敌。

“恰好,目的已经达成。”

话音落地之后,她以藐视的目光最后瞥了眼半跪在一旁的艾丽丝,转身抬手,示意其他人一并离去。

待“企鹅”和“狮鹫”都跟随着“蜂鸟”走进“门”内,“渡鸦”最后又朝光毅说了句:

“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可是你很努力,然而这不能改变什么。我名为‘渡鸦’,后会有期。”

语毕,他顶着刺眼的问号亦消失在漆黑漩涡的后方。

直至目送他们离开,沙鲁甩手将黑刀变回原本的模样——一个半掌大的漆黑正方体,只不过那金属体在变回原型的同时便出现了裂纹。并未对测试品的易损感到意外,他姑且将其收回怀里,转而拿出一块姜饼,回头照着卡萝的方向扔去。

那姜饼在砸到冰块的那一刻卡在了冰层中,却随即制造出无数的裂痕,蔓延,扩张,包裹着卡萝的冰块就此瓦解。在她倒下的刹那,瞬移到她身旁的沙鲁将虚弱不堪的身体接住,轻轻放回地面。随后又朝哈金斯丢去一张特制的止血灵符。

“你们可真是,真能闹腾!还好我跟过来了,不然这摊子怎么收拾?”

沙鲁大声抱怨着,可回头一看,唯一可能的听众却在道出“谢、谢……沙……”后,亦陷入了晕厥。

一直强撑着的精神终于达到极限,即便如此,他也算努力过了,只是在醒来之后……

沙鲁收回复杂的目光,故作不悦,一脸嫌麻烦地挠动头发。

“……这么多人!这让我怎么搬?”

说罢,他瞥了眼仍旧杵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发着呆的艾丽丝,漏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最糟糕的发展,已经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