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远在另一个异空间中,哈金斯警惕地注视着自己的前方。虽然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黑色的墙壁包裹,他却完全不在乎环境的变迁。反正只要有光线,视觉不受到干扰就可以战斗。

至于出现了两个艾丽丝的情况,世界上存在样貌相同的人不算奇事——这点不需要他顾虑。比起这些,最让他警觉的,还是不远处那名盘腿而作、面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铠甲剑士。

最初的一击正是被他挡下,以自己甚至没能看清的动作。很显然,他很强!

他反复两次握拳而后松开的动作,感受右臂被护手的绷带扯紧的触感——看起来没有异样。不过眼下这逼仄的环境,加之一名坐在对面的对手,决斗的意味不言自明。

“我的对手就是你吗?如果要正大光明的决斗,倒是正合我意!”

虽说不明不白的情况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情,不知陷阱机关,不知敌方人数,他的镇定也因此显得有些飘渺;不过决斗的原始规则,谁先怯场就先输了一半。坚定这一信念后,他抬起骑士枪指向面前的敌人。

“就算你这身装扮挺符合我所崇拜的形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这样一身中世纪骑士的甲胄,他也曾梦想着穿上战斗,可惜被老姐嘲笑过,最后也因各方面缘由只装配了护手。不过这句话意外地引起了对手的兴趣。

“骑士崇拜?意味盎然……”

从冰冷的面具后面传来略带生机的声音,并不像随声附和,反而是经过了思考一般。

“有何疑问,就用剑来传述!”

说罢,剑士脱下了左手的防护,露出戴在手上的白手套。正当哈金斯因他的动作而感到困惑的时候,剑士已经把白手套脱了下来,照着他的方向甩来。

虽然这传统的挑衅动作让他感到不爽,哈金斯却立即注意到其中的危机。

短暂的视觉阻隔,几乎让这场决斗在瞬间结束。

哈金斯急忙横到胸前的长枪还未拿稳就传来“锵”的一声,随后就是剧烈的酸痛传至手臂。直至这时,他才看到已经把长刀驾到他面前的剑士,正用右手竖握刀柄,左手横于身前护住刀身。

倘若慢上半秒,他恐怕已经被切成两半!

还未来得及感概对方的出刀速度,攻击被招架的剑士已经自行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而后右手向上带着长刀划过半边天空,砍向哈金斯的左腰。

眼见情势不妙,哈金斯顺势往后一倒,左手撑地闪过这次斩击,右手借着力道将骑士枪柄往地上一点,反向弹回的枪尖迅猛地朝剑士刺去。

换作一般对手,这一招借力打力基本可以画下战斗的句号,因为迫于惯性的身子很难闪躲这么大力道的冲击——尽管哈金斯期望如此,下一秒他再度意识到这场决斗的艰难。

眼见枪尖就要刺穿剑士的护心镜,却不想剑士顺着斩击落空的方向,依凭惯性将长刀砍进地面,双脚一蹬噫右手为支点翻转身体,飘至半空,轻松地躲过枪尖;杂技般的动作却仅仅是开始,再一用力将长刀从地里抽出,浮于半空的剑士带着剑刃转动大半圈,调整角度后对准哈金斯的眉心,斩下有如落雷的一刀。

枪尖落空的哈金斯急忙顺势侧翻一圈,紧接着强劲的一击在咫尺的身边炸裂,将地面斩出骇人的裂口。伴着耳畔的嗡鸣,哈金斯重新站起身子,看向傲然平伸长刀,用刃尖对准自己的剑士。

短暂的对视,而后哈金斯突然露出无畏的笑容。

“很好!有点意思!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战斗了!”

这是多年来久违的一次,让他决心全力以赴的战斗。握紧长枪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地抖动,汗水从额头淌下他却浑然不觉。

只不过,哈金斯并不知道,对面的剑士此刻真正在意的别有他事。

 

******

 

一直保持着警戒状态的卡萝其实并没有走神,但当黑色的条带开始出现时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被分散开,而后陷入这个空间。

扭曲、制造空间的能力,和恶灵的“领域”极为相似。

如果真的是那样,将周围的黑墙壁打破应该就能回到外头——虽说有了猜测,眼前的那个人大概不会让她轻易如愿。

穿着奇异的男性一脸玩味地看向她这边,一边把袖子捋到手肘的位置,在现在这个深冬的季节似乎并无寒意,这让卡萝多少感到奇怪。但寂静就是用来打破的,对上卡萝的视线后,对面的男性反倒先不耐烦似地跺起脚。

“别问问题,你想知道的在我倒下前都是未知~”

说完嘿嘿冷笑两声,这让卡萝不禁起了一身疙瘩。原本她就不擅长与人相处,更何况还是这种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男性。

敌,还是友——虽不明确,答案倾向前者。

所以,先把对方无力化好了。

这么劝着自己,她抬起双手,紧握着的战锤逐渐升温、发烫。可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脸上感到一丝凉意,麻麻的感觉迅速蔓延,让她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在下雨!

四周一片黑的密闭环境内居然下起了雨,而且并非虚影,这滴落的感觉无比真实。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觉更为严重的问题:手中的大锤不仅凉透,而且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武器,却不自觉地暗呼糟糕——原本泛着金属光泽的大锤已经开始生锈。表面变得斑驳,散布各处红褐色的锈迹开始扩散,并且随着雨点的敲击不断剥落。

“虽然我的代号是‘企鹅’,他们却总爱叫我铁匠,因为我拆刀一流,嘿嘿!”

卡萝紧张地看着这名男性得瑟地朝她慢慢走来,一手抬着大拇指比出奇怪的手势,自己却迫于武器的原因不能动弹。

“这不是很公平吗?科学的力量,让我们彼此赤手空拳地决出胜负,嘿嘿~”

被雨水浸湿的卫衣,虽不透明,却因紧贴着肌肤将胸口的曲线暴露无遗。感觉到像是刻意盯着她那对丰满膨胀物的视线,加之戏谑般的恶心腔调,让她萌生出被舔舐一般的错觉,不禁用左手遮挡在胸前。

“不、不要靠近我……不然……”

微微颤抖着低下头,她的声音中混入了些许惊恐。然而护身的武器——愈加沉重的大锤——却因为力量的分散,最终砸到了地上。

“不然?”

这一幕引来了更为清晰的嘲弄,愈发开心地走近卡萝,“企鹅”俯身轻语:

“你看,只要你这么做了,我——”

可他的话还未落音,变动就发生了。

犹如某个开关被瞬间切换,停在地上的战锤被突然抡起,朝着毫无防备的“企鹅”猛地砸去。

也许是没有料到,或者来不及反应,这一击重锤正中“企鹅”,将他狠狠打飞出去,整个人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四脚朝天地倒在一片水泊里,失去了动静。

与刚才的弱气形象截然不同,带着肃穆的表情,卡萝把战锤往地面使劲一砸,所有的铁锈瞬间炸开,里侧带有精致花纹的锤子重新暴露在空气中,在雨水的洗礼下熠熠生辉。

而她微微昂起头,在雨中轻轻喘着气,瞪着躺到在雨水中的敌人,以不耐烦的口吻说道:

“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在她的注视下,“企鹅”带着坏笑慢慢地爬起来,他原以为对手只是个害羞又内敛的小姑娘,却没想到还有着这样的性格转变——这不碍事,倒不如说可爱到让他更想蹂躏一番。

“有点意思~是怎么发现的?”

“即使是现在,你的身上还是一滴水都没有。”

已经切换到战斗状态的卡萝,不再带有多余的羞耻心,不在留有多余的怜悯,已然化身为只为打倒敌人的战士。但这并不意味着丧失理性,反而应该说,对战局的分析变得更加敏锐。

名为“企鹅”的恶心男人滴水未沾,沐浴在雨中的时候,其身边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雨水挡在外侧,形成一层极度细腻的水膜——类似防御术式的一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为了确认我的防护才故意让我走进的?不愧是女人,嘿嘿!”

说罢,“企鹅”干脆地坐在了雨中,仍旧摆着那个用大拇指赞扬的手势。

“不用点计策骗不了你,虽然用不了第二次。”

没有因对方的戏谑改变丝毫表情,卡萝一脸认真的把手移向自己的衣领。

有防护罩存在已经证实,对方的手段却依旧不明,这场雨更是谜团重重,要想彻底探清对方底细还需要别的方法。但是,坐在对面突然陷入沉默的“企鹅”不知为何在发着呆,从其脸颊滑落的雨水,看上去太像个陷阱。

不过,卡萝已经深明这场战斗将不会轻松,眼下必须全力以赴。

于是,她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PART 5

哈金斯的干劲十足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一点他自己最为清楚。眼前的敌人身手不凡,这反倒更激发了他的无限斗志。

反观铠甲剑客却没有什么波澜,将指着哈金斯的长刀一横,沿着身体侧面的方向收回刀鞘。随后抬起另一只手,将握紧的整把刀横在身体前端。刀鞘微微颤抖,周围发出淡淡的光泽。

“并非瞧不起你,只是这样……方便一些。”

“切!”

他那轻描淡写的言语却像炸药一般点燃了哈金斯的怒火,其与挑衅无异的动作让哈金斯咬牙咂嘴——但还不至于被莽撞冲昏头脑。将手里的骑士枪向下插进地面,他迈开双脚,一前一后站定,似乎在淡定地等待对手进攻。

“狮鹫”很清楚自身的优势在于防守反击,但现在对手却选择了以静制动,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他感到了棘手,因为适才发现的问题愈加严重,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好在,这名小个子的对手并不算太强。

做出决定后,他二话不说左脚一蹬,冲刺到哈金斯面前,朝着对方的正脸挥舞刀鞘。可眼看就要命中,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波动。握鞘的手随之一颤,紧接着从反方向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刀鞘强行弹开,连带着将他的身体击飞出去。

意料之外的状况,但还不至于打乱阵脚,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后,他在落脚的同时手腕一转,将刀鞘插进地面强行刹住身子,一边警惕对手的追击。不过对面的年轻人并没有跟进,相反只是带着胜利的笑容看着他——有些奇怪。

但“狮鹫”立马觉察到脚边尘土的奇怪运动轨迹,配合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焦味。种种迹象都在述说着对手的奇特魔法。

“电磁脉冲……想不到在魔法肆虐的世界里,会看到如此接近科学的棘手力量。”

哈金斯看着道出答案的剑客,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姑且看作是你对我的夸奖吧!因为对手是你,所以我不会有所保留!”

不过也有着威力还无法完全控制的问题存在,哈金斯在说完之后,将自己热得发烫的手背往对方看不到的角度扭了下。

可惜这番既包含赞扬又带有炫耀的言论,只引来一声嗤笑。不作回应,剑客带着刀鞘向右一步,换了个角度再度冲来,用劈砍的方式将刀鞘砸下——向着电磁场缺口的方向。

没料到对方仅在一眼的功夫就找到了突破口,哈金斯握着长枪的手急忙用力,并以后仰的姿势躲过这一击。随着惯性,转眼间骑士枪被从地里带出,他以左手猛地撑地,一个后空翻跃至半空,并在即将落地的刹那,将骑士枪用力掷出。

有若离弦之箭的长枪猝然逼近,劈砍落空的刀鞘却陷进地面,但并不算绝境。双脚一蹬,“狮鹫”带着从刀鞘中弹射而出的长刀,向上垂直跃起躲开了长枪。

但下一秒钟,哈金斯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抡起带着电火花的左手手甲。左手向下,“狮鹫”朝地上一个招呼,刀鞘顺着方向凭空飞起,虽然有所偏差,仍旧被他握在手里,挡住了哈金斯的重拳。

然而紧接着身后传来呼啸的风声——长枪在磁力的作用下朝着又他飞了回来。有所预料的一击,却不想速度会如此之快,情急之下“狮鹫”只得抬动右手,用长刀挡下长枪。

直至这时,哈金斯才赫然注意到,对方的那把长刀不知何时已布满裂纹——这大概也是剑客刚才使用刀鞘的原因。即便不清楚缘由,他不会怜悯对手,决斗中对对手的同情只会成为侮辱!因此,他也不会放过这个破绽!

随后,这场战斗提前步入了结局。

这也是“狮鹫”在意识到裂痕后早已想到、却无法回避的一种可能。

“为什么会没注意到……那个时候的冲击波就已经把刀身……”

由不得他多想,紧接着抡过半圈的骑士枪砸中长刀,将脆落不堪的刀刃击碎,一并砸中他的胸膛。

原本完美防守住进攻的剑客迫于武器的缺陷,被狠狠打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哈金斯则轻松接住飞回的长枪落至地面,表情因胜利的确立而显得更加轻松。

“哼,想不到你能立刻发现磁场的缺口,不过还是可惜了!”

“……竟然将骑士枪如此戏耍,简直是耻辱……”

虽想将不满道出口,一口淤血却涌上咽喉让“狮鹫”卡了嗓子。肋骨肯定断了几根,哈金斯确信最后的一击没有丝毫留手。

“切,我爱如何使用是我的事!”

原本极易断裂的骑士枪并不适用于棍棒式的横扫,对方并没有说错,但哈金斯仍旧将话顶了回去。

“就算你的刀法娴熟,还不是输给了我,胜者才是真理!”

哈金斯耸了耸肩膀,看向四周。他原以为胜负定夺后就能从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出去,却发现周围没有什么变化。

可哈金斯深戳痛处的几句话却让“狮鹫”咳嗽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水平,以他毕生磨练的剑技决不可能败给这个毛头小儿,但一切都因为断刀化成泡影。

“若不是……若不是……”

他捏紧了拳头,看向握于手中的刀把,残缺的刀身仍在闪着亮银的金属光泽。这本是他千锤百炼试验了无数次才制作出的刀刃,削铁如泥吹毛则断,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作为决斗的败者,无论是生是死,自己的性命都已被胜者握于手中——与其忍受这般耻辱,倒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这样想着,“狮鹫”挥起刀把,朝自己的脖颈砍去。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人,还在等待着他的那个人,胸中划过无限的愤恨与不甘。或许是回应了这份强烈的情愫,在寒光即将触及皮肉之际,战场又爆发出新一轮的异变。

 

******

 

卡萝的卫衣下方隐藏着什么,原本她绝不会让别人知道,因为她清楚自己力量的强大,却仍旧发生了那样的事。挚友的牺牲,正是这股力量的罪恶。但是现在——

对自己能力握有绝对自信的另一人,此刻仍坐在雨中比着赞扬的手势发着呆,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眼前的少女解开卫衣的过程,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因其大胆的动作和诱人的身材吹了个口哨。

一阵小风吹来,将敞开的卫衣带走,少女迷人的曲线随即暴露在细雨中,连带着意义不明的花哨的纹身。沐浴着细密的雨点,那些纹身的红色纹路越来越明显,宛若藤蔓般缠绕着卡萝的全身。

只有卡萝自己明白这些纹身的意义——为了封印那恐怖到甚至可谓“包罗万象”的能力。

——‘你的能力对任何生灵都有危险,因为所有生命都离不开水,你却能轻易地夺走它。’

脑海里回想起恩师的教诲,为了保护而生的力量,却足以在无意间杀死所有亲近之人,这被命运肆意捉弄而生的能力,同时也带来少许的希望。比如眼下,对着现在这潮湿无比的空间,简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宣泄。

纹身开始绽放出更为强烈的光亮,卡萝将左手平伸而起,眼睛缓缓闭上。而后,伴随着这一系列动作,她周边的雨水开始模糊,冒着白烟渐渐消散。

但这只是起始,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她猝然将手紧握成拳,霎时间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从她的周身冒出一股热浪,朝四周飞速扩散。雨水一瞬间被蒸发殆尽,黑色的空间四处都升腾起白色的水汽。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直坐着的“企鹅”立马向后跳开,想要躲避这股热浪。他双手合十,身上突然多出一件破破烂烂的披风,在其保护下成功经受住了这次冲击。待热浪消退,他的右手又恢复到奇怪的夸赞手势,而那身披风也随之消失。

“这可真是,没想到‘魔法’里面还包含有这么麻烦的力量,应该要好好表扬你的——”

但卡萝对他的奉承感到厌烦,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虚伪。

“别装了,你右手里拿着的东西,还真是能作为低劣的欺骗手段。”

似乎被说中要点,“企鹅”收起笑容,转而用一种略带玩味的表情盯着卡萝看。

“原以为是你的衣服,提供那层隐形的防护盾,但你的手势太过奇怪,也许是召唤雨水的必要姿势,但也许,是拿着某种看不见的武器或者护盾。”

卡萝并没有漏过刚才“企鹅”手势改变的细节,并且在最初的一击砸中“企鹅”的时候,他的手势没有改变,雨水却出现了略微的停顿。换言之——

“所以你觉得我拿着某种隐形的特殊武器,不仅攻防兼备还能呼风唤雨,对吧?”

“企鹅”抢着说了出来,似乎这猜测应验让他有些不安,隐约能看到他嘴角不经意地抽搐。

“是钩子?是拂尘?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即便现在不知道,很快……”

卡萝将大锤举到肩膀的位置,对着“企鹅”的方向用力一挥,一股热浪席卷而去。

“企鹅”飞快做出反应,在手边聚集一团乌云丢向热浪。相撞的热流与水汽炸裂出浓密的白雾,将两人包裹其中。视线被遮挡,但不妨碍听觉,“企鹅”听到了铁锤挥舞的声响,转身将右手对着锤子挥来的方向。

铿——

沉重的一击撞到某个透明却又坚硬的东西,发出巨大的声响,随之被弹开。

“企鹅”以为这一次同样完美地挡住了少女的攻击——但他错了,从他左侧冒着白眼的方向,本该消失的热浪忽然冲出来,正中他的左半身。

左手瞬间干瘪失去力气,剧烈的疼痛迫使他赶紧又将右手对准热浪抵挡侵,却在这时,从原来的方向,再度砸来一记重锤,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侧腹。

被这一锤打出数米远的“企鹅”,肚子上的衣物被烧灼得焦黑,接近打击点的身体部位也已干瘪脱水,他试图站起身,却最终倒在地上几乎连呻吟的力气都不再留有。

“坏女孩……居然用时间差和障眼法打了两波热浪……”

直至这时,卡萝还是不知道他右手里的武器是什么,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她也没打算取对方性命,放着倒地不起的“企鹅”在一边,她转身朝墙壁走去——接着就是打破这个异空间,和同伴汇合。

但她没有想到,在她动手之前,就有某个东西撕裂黑壁,窜进这个战场,窜进“企鹅”的体内。

PART 6

艾丽丝和“蜂鸟”的对峙持续了很久,她们都深明对方的能力,以及握有的手段。轻易露头,或是轻易开枪只会让自己陷于不利。于是她们各自隐藏在还未散尽的尘霾后方,寻找着机会。

倘若没有干扰的话,这份僵持应该会一直继续下去,直至不曾预料的事情发生。

她们的正上方突然间再度出现裂痕,紧接着如蛛网般飞速蔓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一个灼目的火球从天而降,势不可当地砸至地面,掀起猛烈的爆炸。

再为熟悉不过的火球,很明显是那个爱管闲事的少年不知何时从自己这里“偷去”的术式,看起来他那边的战况也不轻松。

不过这个空间是这么容易打破的吗?

容不得艾丽丝多想,狂乱的气流随即吹开了她与另一个自己中间的烟尘。遮蔽视野的障碍渐渐稀薄,隐约中甚至能窥见对方的身影。作为精通狙击的人而言,她很清楚在障碍消失的瞬间,出手慢上哪怕毫秒,将意味着什么。

于是,在烟消云散的刹那,两声枪响同时响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个身影倒向地面。

屈于强风和枪口自身的缺损,即便计算到极致,对方的子弹仍旧偏离了预想的轨迹。原本朝着艾丽丝肩膀射来的子弹向下偏移,擦过她的侧腹飞过。

只是皮肉擦伤。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枚子弹并不普通,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不受控制的双腿立即瘫软,她就这样无力地倒在地面。

“毒吗……”

而且大概是神经毒素的一种,初步看来不至于致命——即便立即猜到子弹的真面目,并且根据身体内部的状况做出分析,她却不像沙鲁那样能够自在地操控体内激素,亦因无法动弹的身体不能使用降灵术,只能期盼着对面因为刚才那一击无法再站起来。

至于“蜂鸟”,这枚她所不惯使用的神经毒素弹无法取人性命,只能彻底麻痹数小时。虽然她觉得应该在这里把“影子”解决,还是在最后因为善心有所犹豫。

不过单纯从结果而言,无疑是她的胜利。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世界的她”使用的竟然还是已经被看穿的、由风构成的子弹。在风之弹掠过自己腰际的刹那,就已经奠定了“影子”的败局。

然而就在她松懈的这个当口,原本从侧边飞走的风之弹却突然停滞,颤鸣。在“蜂鸟”终于注意到的时候为时已晚,达到临界的子弹在下个瞬间猛然爆炸,释放出强劲的冲击,将她整个人炸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朦胧之中,“蜂鸟”听见了某个物品,揣于怀中的物品碎裂的声响。几乎就要昏厥的她因为这一异变立即清醒过来,然而一切都为时过晚:被破坏的装置,开裂的“维纳斯之核”释放出漫天的绿气,将她吞噬。

扑通。

宛若心脏跃动的声响鼓动耳膜,将耳畔的喧嚣骤然带远;伴随着无声的静谧,冰冷的躯体堕入无尽的黑暗。

我是……谁?——罪者。

我在这里,为什么?——赎罪。

从心底回荡起低沉的质问与应答,接着无数曾经目睹过的地狱,遍布血海与瘴气,濒临灭亡的世界之景不断浮现在眼前。这是过去之景,却即将再度化成未来。

一年之后,“鲁比州”就将毁灭,紧接着“维纳斯计划”将彻底瘫痪,而后,世界将迎来真正的终结——这便是她曾经预见的末日。

因此,她唯一的信念,唯一的执着,便是完成“拉刻西斯之心”,挽救“维苏威”的人民。然而被无限放大的黑色情愫,却如汹涌的潮水般涌来,将原本的执念湮没——必须,将眼前的另一个她杀死!

这名同样知晓一切的她的分身,理念相悖的敌人,将成为最大的障碍!

她所前进的道路上,不容许有“她”的阻拦!

必须,在这里,将“她”铲除!

好不容易抓回的一点意志,在此刻,终于被从内而外彻底冲垮。

随后,在咬牙欲图挪动手指、却再度失败的艾丽丝面前停下脚步,迎上她蕴含着各式情感的目光,“蜂鸟”抬起手臂,将漆黑的枪口对准她的脑袋。

“你……”

“结束了。”

俯视着无法动弹的艾丽丝,她的嘴边扬起一抹邪笑,而后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