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绕着楼阁,不断徘徊,他一遍又一遍的从图纸上推算着阵法的弱点,目光在楼阁的墙壁与图纸上来来回回,阿九一直站在原地,而他却不知围着这座楼阁转了多少圈了,饶是如此,他的眼神中却依然含着自信。

这座楼阁本身,就是阵法。它连通着北方的结界,让九姬的力量能够通过它补充到结界里,同时它也是一个暗藏杀机的杀阵,身处阵中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指挥使不担心楼顶的狐女会跑出来碍事,他有足够的时间寻找阵法的要害,除非那个狐女知道自己掌握了破阵之法,但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一旁的阿九神色愈加凝重。

“有个问题。”

“时间过得有点久了,应该是失手了,那群狼妖呢?”指挥使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阿九摇了摇头。

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他们两人之前本来就很少有过交谈,然而此刻的宁静,则让他们有点压抑。

“确实是个问题,但问题还不大,”指挥使回过神,继续研究阵法,他不紧不慢地说,“情况如何?”

后半句,自然不是问阿九的。

从雾里,又走出来一个装束同之前那人一样的锦衣卫。

“周泰山不肯继续前进,执意要留在原地等雾散去,可能已经起疑心了。”

“若有疑心,便不会坐以待毙,”指挥使对着锦衣卫似笑非笑地说,“你先回去吧,有情况再来汇报。”

“是。”

锦衣卫拱手为礼,转身闯入雾中,这时他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尽管他此前已经将路线牢记于心,但在雾中,方向感会一点点地消失,到最后和闭着眼都没什么两样,可他只能硬着头皮去闯。

“你还要多久才能找到破阵的法门。”

等到那名锦衣卫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阿九才开口发问。

“快了,最多一炷香时间,我很有自信的,”指挥使笑笑,“那你呢,一炷香时间,够吗?”

阿九双眉紧蹙,表情严肃万分,他为了这一天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所以他不能忍受丝毫变数,不论怎样,他都要用尽一切手段将其扼杀。

“够了。”

阿九一甩衣袖,毅然向林中走去,白雾缭绕在他的周围,只留下隐隐约约的黑色背影。

墨君索性靠着树坐下,他不是很累,但有些渴了。

他回想起之前的发生过的事,比如雾,比如狼妖,比如要杀自己的刺客,这是场早有预谋的暗杀,墨君知道他已经被卷入其中。

但墨君不想被牵扯的更深,特别是当他发现了那刺客身上藏着的一块牌子的时候。那是锦衣卫的身份牌,锦衣卫是什么?全天下人都知道,就算是墨君这个穷乡僻壤来的小子,也明白他们是大夏皇帝手里的刀。

这可能是场宫廷斗争。

墨君望着自己手上的血衣,考虑如何处理。丢掉是不可能的,那烧掉呢?没有火源,就算让这件衣服凭空消失,那自己的外衣不见了,这件事回去后该怎么解释?

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吧。

墨君把血衣撕了一半,袖子在两耳处绕了几圈,打了个结,上半边衣服便成了个面罩了,下半边衣服干脆绑在了腰间,只是那样子有些滑稽,人血和妖血的腥味扑鼻而来,也让墨君皱紧了眉头。

妖血?

皇室里有人同妖族勾结?还是说另有隐情?

不过随着短促笛音的响起,墨君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有什么东西来了。

一只手从白雾中伸来,就要抓住墨君的脖子,那是只惨白渗人,似落叶般干枯的手,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只是在骨上套了层干皮囊,若不是那让墨君寒意骤起的杀气,恐怕墨君根本无法发觉这只与雾气颜色相契的手。

但墨君的剑更快。

咫尺之间,剑光一闪而过,汉八方剑直刺那只手。剑已来临,那只手竟是缩了回去,好像忌惮这把普通的汉剑,可墨君又怎会给其逃走的机会,手中之剑直向雾中逼去。

“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杀性这么重。”

阿九藏在雾里,这雾能障得他人之眼,却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墨君的一刺,让阿九对他兴趣浓厚了几分,他惊讶于墨君居然可以从一只手推算出喉咙的位置,而他这一刺,分明是要一剑封喉,阿九不由生出一丝冷笑,他倒想看看,能下如此狠手的人,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面容温和的像个读书人呢?

‘希望死时脸不要变得狰狞起来’

阿九虽是这么想的,但依然有些不安,他用巫笛唤醒的亡魂,为何会对那人手中看似普通的汉剑感到畏惧?

“我不想杀人。”

墨君收回了刺出的剑,凝重的环视了一圈四周,他这一剑刺空了。墨君本以为刚才的一番话,是那伸手之人所说的,但现在仔细一想,便否定了,因为那声音听着离他有些远。

“可总有人想杀我。”

他想活着,所以想杀他的人,都被他杀了。这是对是错呢?应该是对的吧,墨君想。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杀了人,何不在此偿一命?”

雾中的那人幽幽地说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诡异的笛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本应婉转的乐音却不知为何刺耳至极。墨君握剑更紧了几分,这笛音他略觉耳熟。

“那你杀了我之后,会自尽来偿我的命吗?”墨君问。

“不会,”那人回答的很干脆,“他们欠我的,我杀人,不过是向他们讨债而已。”

墨君沉思片刻,摇头说:“总是自私罢了。”

他杀人,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换句话说,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他可能谁都能杀吧,总不过是自私罢了。

雾中的人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吧。”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墨君面前,那是张苍白的脸,一双眼珠也同皮肤一样惨白,那张脸就像是擀平了的面团,却又生了不少霉斑,让墨君顿时心生寒意,他突然想到了一座桥,和桥上的那个白发少女。墨君一定神,暴起挥剑,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张脸砍去,那鬼惊呼了一声,陡然后退,想遁入雾里,但终没有那一剑快。

“好剑,好剑,”雾中那人沉思着,“我给你指条生路吧,跟我们站在一起,你便不用死了。”

“你们要杀谁?”墨君想了想,望向左前方,好像那里就站着说话之人。

阿九紧缩眉头,拳头时紧时松,这是偶然吗?他怎么会看向这里?只是他的时间不多了,这些事他也不再多想,若能拉他进伙,也不错,要杀他,也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女人。”

“白发女人?”

阿九扬了扬眉,试探道:“是啊,你和她有仇?”

墨君叹了口气:“她对我有恩。”

“大恩即大仇。”

“她救了我一命,怎么会是仇呢?”墨君不解的问。

“救命之恩,更是大仇,她若让你去死,你死吗?”

“不会,”墨君脱口而出,却又补了一句,“她要是想杀我,我让她一招半式便是了。”

阿九哑然失笑道:“你倒是个怪人,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动手吧。”

“好。”墨君点头。

林中,杀意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