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的同伴,大概是被魔女抓去了。”
“抓去哪了?”
“當然是魔女的房間!”
“但是...魔女不是在樓頂嗎?”
如何抓的他們?
想到這裡,丹里看着漂浮的少年,心裡不由生出一絲戒備。
“魔女雖然人在樓頂,不過她的力量早已經遍布這個宅邸了。”
“力量?你難道還想說魔女能控制這個宅子的所有東西?!”
丹里頓了一下。
“...包括我走的路?”
“這倒不會...畢竟...”
“畢竟?”
“不,沒什麼,總之她是無法操控道路的。”
少年搖了搖頭,從懷中,雖然從丹里的角度看,他像是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胸口裡面,掏出了一個散發著聖潔光芒的小圓球。之後他的身影似乎變淡了一些。
“用這個,才能...救你的夥伴。”
他的身影不是似乎變淡,而是逐漸的開始消散了。
“救?喂,你說清楚!”
“拿去...魔女的...房...間...”
“喂?喂!喂!!!”
他這是,死了?
不對,他本來就是靈魂,靈魂還能再死一次?
為什麼會死?因為這個小圓球嗎?又或者他真的死了嗎?
丹里捧着這個小圓球,有種冰涼的感覺,和它散發的光線完全不符。該不會他其實就在這個裡面吧?
這種荒誕的想法出現的瞬間就被丹里給拋棄了。
無論怎樣,去拯救自己的夥伴吧!
就像故事裡面的勇者一樣!
再一次回到走廊時,丹里發現了。
這裡的走廊其實是有略微的傾斜的,就像螺旋狀的樓梯放大了無數倍的樣子。
繼續走下去,既會升高,也會開始繞着某個中心旋轉。不知不覺就讓人誤解為自己陷入了沒有止境的走廊。
就像是魔法一樣。
又或者,魔法就是這樣騙人的把戲吧?
撿起剛才忽然從自己手中滾落的小圓球,丹里笑了一下,還多虧了那個靈魂給我這個東西呢。
再繼續走下去的時候,丹里已經沒有了第一次踏上時內心的浮躁和輕微的恐慌。
伸出手試了下房間的門把,果然是打不開的樣子。
或許是鎖上了,又或許是鎖壞了。
一間間房間試過去,丹里內心的疑惑越來越深,總不至於每個房門的鎖都壞了吧?還是說魔女出於某個目的把門全給鎖上了?
丹里一邊思考着,一邊繼續前進。或許這樣的情況也好,他也就不用分散精力去探索每一個房間了。
丹里繼續走在這條走廊時,即使明知道這條螺旋狀的走廊到了最後一定會通往高處自己的目的地,但這一層不變的景色就像是在告訴自己,其實自己根本就是在原地打轉。
令人厭惡的汗水也開始在身上凝聚,分不清到底是疲憊還是恐懼。
勇氣一點點的被消磨,散發這橘色光線的蠟燭,就像是要燃盡一樣開始搖搖欲墜。
看着蠟燭,丹里這個時候才真的被嚇了一跳。
這些蠟燭,是在我們進來的時候才被點燃的嗎?
像是有幽靈爬上身後一樣,一股寒意刺激着丹里。
像是有一隻手在背後推動着。
他邁出了自己的腿,明明已經開始顫抖的腿卻依然不聽使喚的前進着。
大概停下的話,就再也不敢伸出去了吧?
“……丹里?”
低沉的聲音傳來。丹里尖叫着回過頭,勇尼正站在他的身後。丹里繼續尖叫着,勇尼則困惑的看着我。好不容易,丹里終於回復了平靜:
“勇尼,你怎麼從我後面出來?”
“……我不是一直在你後面嗎?”
“哈?!”
下意識的,丹里把手伸進了懷裡,用懷疑的眼光看着勇尼:
“可是,發現你們都不見了之後,我又重頭走了一遍都沒找到你。你...真的在我後面?”
“剛才我突然被推進了一個房間,出來后你還是在我前面!”
“房間的門不都鎖着的嗎?!”
“……”
勇尼無言的看了丹里一眼,伸出手試着打開身旁的房門。
果然絲毫沒有反應,被鎖死了。勇尼疑惑的看着門,自己真的是從這裡面出來的嗎?
而後丹里又說:
“而且,你出來的關門聲呢?”
愣住的勇尼,想了想連忙說到:
“丹里!你相信我啊!我出來的時候沒關門啊!”
“那門自己關上的?!” “它就是自己悄無聲息關上的!”
丹里咬着自己的嘴唇,對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苦惱到底要不要相信自己的夥伴說的話。
或者說,他真的是自己的夥伴嗎?
該不會是什麼東西假扮的吧?
“你...”
“看!”
丹里話還沒說出口,勇尼就把他的十字架掏了出來,就像是在證明他的身份一樣。
“不要懷疑我了!”
還真是敏銳。
丹里心底這樣想着。
“還有,夕子呢?!”
勇尼的視線越過丹里的身影,看向他的身後,陷入眼中的只有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你消失后,夕子也不見了。”
“……”
“我重新回去找了那個靈魂,他說你們被魔女抓走了。”
勇尼露出笑容,在昏暗光線下顯得陰暗的面孔,他說:
“那個靈魂一點都不吃驚嗎?你就沒有一點懷疑嗎?他的身影真的就不會隱形嗎?把我推進房間里的真的真的就不是他嗎?”
面對勇尼一連串的問題,丹里啞口無言,獃獃地看着自己夥伴。
“勇尼,你?”
“我什麼事也沒有。好了!讓我們去找夕子吧!再不去的話,說不准她會哭的哦!”
眨眼的片刻,剛才的一幕彷彿是丹里的妄想一樣。不,丹里是知道的,那是屬於勇尼的真面目。
現在微笑着的,充滿着精力的勇尼,只是他給自己戴上的面具罷了。
——或者說,勇尼的內心居住着兩個人。
“嗒嗒”的來自勇尼腳步聲,他特意跺了兩下,提醒丹里快跟上。丹里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走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被黑暗所籠罩了。
(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勇尼的身影。]
[就已經駐紮在我的眼中了。]
[或許是我想要]
[保護他隱藏起來的那一面。]
夕子來到走廊的盡頭,明明是終日不見陽光的屋內,但盡頭這道門卻被藤蔓所死死的捆綁着。
沒有門把,但卻在門的中央掛着一把鎖。如同黃金般燦爛的顏色,與周圍荒廢的樣子格格不入。
精緻的鎖,夕子卻沒有在上面看見任何一個孔。也就是說它是沒有鑰匙可以打開的。
那鎖的意義何在?
單純的想要鎖住?永遠不再打開?
這是魔女所做的嗎?
夕子困惑地看着這道門,門的背後應該存在着魔女,但她卻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心裡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自己反正只是來這裡等勇尼和丹里的,又不是來見魔女的!
這樣的自欺欺人,夕子簡單就接受了。她坐在門的旁邊,看着走廊深處,漆黑的顏色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獸,能把一切都給吞噬。
走廊兩側的蠟燭也在綻放它們最後的光芒,夕子感到似乎下一刻自己就會被怪物吞掉了。
明明精神在這種時候應該時刻緊繃才對,但為什麼自己這麼困呢?夕子打了個呵欠,身體的重量不知不覺全部放到了牆壁上。
再一次揉眼后,意識也陷入了黑暗...
不對?!
夕子猛然睜開眼,看見的是一位少女正坐在一個椅子上看書。
“你醒了嗎?”
再仔細觀察的時候,夕子發現,椅子上充滿了鎖鏈,把少女的身體牢牢的固定在那。她的身份,理所當然的出現在了夕子腦海深處。
“你是...魔女?”
她聽見了夕子的問話后,露出了悲傷的情緒,但最後還是化為了笑容。
“嗯。”
夕子站起身來,眼前突然一黑。耳邊又傳來魔女的勸告聲:
“別突然起來太快。”
扶着牆壁的夕子,靜靜等着突如其來的黑暗慢慢退去。在一片沉默中,夕子微微感到一絲寒冷。金黃色的夕陽自房間上空灑落陽光,帶有一絲腐朽味的空氣顯得十分靜謐。
就像是,魔女房間特有的味道一樣。
在房間中央的魔女,被周圍的書架所包圍,與其說是書架,給夕子的感覺就像是籠牢一樣,而魔女就像是被困在裡面金絲雀。
面對她,夕子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是要質問她為什麼要破壞村子嗎?還是詢問她那些靈魂的事?
他們拜託自己拯救魔女,但她根本沒有露出求救的意思。
沉默的氛圍不斷醞釀加深,到了最後,魔女合上了手中的書本。那本書自動漂浮着回到了書架上。她抬頭看向夕子,問:
“靈魂都見到了吧?”
“嗯。”
她閉上眼,一邊回憶一邊繼續說:
“從村子出來后,我就在這裡開始接受着彷徨的靈魂,傾聽他們的聲音,治癒他們的心靈……到了最後,他們就會回到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有一個男亡靈,從我還在村子裡的時候就一直跟着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沒有離開,我認為是他還有什麼心愿沒有滿足,便一直安撫着他。”
“直到,我化為了魔女的那一天……”
臉上掛着笑容的魔女,夕子卻看見她的眼睛裡不停滾落出淚水。珍珠般透明的淚水,和自己的淚水有什麼區別嗎?
外表看上去明明和自己差不多歲數,她成為魔女的時候,就是這個年齡嗎?
夕子的心不由鼓動了起來,追問她:
“那一天?”
“他化為了惡靈!懷着對村裡人們的憎恨,他化為了惡靈!永遠也不能得到善終的惡靈...”
看破紅塵的笑容下,隱藏的到底是多麼深的悔恨!
夕子搖搖頭,將自己的同情心壓了下去,淡然地說:
“惡靈想要我們消滅想要破壞村子的魔女。那群靈魂想要我去拯救魔女,然後連方法都不告訴我,我猜是消滅惡靈。而魔女,也就是你,想要我做什麼呢?”
夕子回想自己的目的,只是想在魔女房間的外面等待自己的夥伴的。結果莫名其妙進入了魔女的房間,肯定是魔女的把戲。
那麼,她的話也不應該去相信。
那群靈魂所謂的拯救應該也是騙人的吧?
魔女抬起手,夕子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鎖鏈並沒有把她的手給鎖上,但她的雙腳確確實實被鎖住了。
“這是你的同伴吧?”
從她的手心冒出一陣黑色的煙霧狀的氣體,然後凝聚成了一面類似鏡子的東西,不過全是烏黑色,夕子仔細一看,發現上面正顯現着勇尼和丹里奔跑在漆黑的走廊里。
“啊!”
輕輕發出一聲驚嘆,夕子想到自己如果在那個環境里肯定會害怕得走不動。
肯定需要丹里拉着自己才能跑起來。曾經偷偷和他們去深林里的記憶悄然浮現在了夕子眼前。
“再過一會他們應該就能來到這裡了。”
他們可是懷有殺死你的想法才過來的。
內心默默說了這麼一句,夕子表面上沒有露出任何的情緒,反而是更加仔細的觀察魔女了。
既然能看見走廊,那自己和那群靈魂交談時也被看見了?
“我只能看見走廊。”
像是看穿夕子的心事一樣,魔女一口就將她的猜想否決了。
但夕子並沒有完全相信她,或者說因為她這麼快的解釋,所以更加懷疑了。但是這份懷疑卻不知不覺地沉默在冷眼旁觀中。
“他們已經在門外了。”
這麼說著的魔女,並沒有想要開門的意願,哪怕是敲門聲已經響起。
魔女用優雅的動作抬起下巴,自虐地翹起嘴角。
“我說不定會死哦?”
“啥?”
“所以我不會開門。”
悄悄爬上身後的惡寒,令夕子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
“我並不會讀心。”
繼續看向魔女,她的臉上還掛有淚痕以及奇怪的笑容。雖然是奇怪,但夕子卻能理解,這是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似乎真的很開心、很高興。就像是勇尼對別人做惡作劇時,露出的笑容。
微笑的餘韻隨着不斷的敲門聲逐漸淡化。夕子就這樣走到了魔女的身旁,站在她的一側,就像是她的侍女。腦海中想象着自己和魔女生活在一起會發生什麼。
普通人能與魔女生活嗎?夕子不禁想到,一定在某個遙遠的國度,在那裡,總之就是在這裡之外的某個地方,魔女肯定能正常的生活。
明明站在魔女的視野之外,但魔女沒有任何的動作。
然後過了許久,三十分鐘?還是一小時?金黃色的光線開始消散,蒼白的月光開始灑在屋內。而敲門聲在剛開始響了一會後就不再出現了。
就在夕子以為自己被夥伴拋棄的時候,門打開了。
夕子看見了,魔女正發抖的身體。
夕子聽見了,魔女似解脫的嘆息。
“夕子!你沒事吧?”
聽見來自勇尼的關心,夕子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
丹里和勇尼站在門外,好像一早就知道夕子在這個房間一樣。
夕子偷瞄一眼魔女,那張人偶般精緻的慘白的側臉,像一張面具。
“夕子?”
似乎因為夕子沒有回應勇尼,勇尼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夕子突然感到內心有一股氣涌了出來。
“哼!”
夕子朝着勇尼冷哼了一聲,勇尼稍稍扭曲了臉。
丹里連忙上前說到:
“來太晚了真是抱歉,夕子你沒事吧?”
“看不出來嗎!”
“...抱歉。”
明明不想這樣做的,腦海深處不斷湧現這樣的想法。但身體就像是不被自己控制一樣,忤逆了自己所有的命令,自顧自地朝着他們二人抱怨。
丹里突然說:
“我們回去吧!”
勇尼瞬間抖了一下,夕子看着勇尼,他臉上浮現着意義不明的笑容。
“對啊,夕子,我們回去吧?”
夕子張了張嘴,身體好像又重新恢復了控制,她從魔女的身旁邁出一步后。不由回頭看了魔女一眼,想要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但就在夕子回過頭的時候,突然感到脖子有什麼冰涼的觸感。
“勇尼?”
勇尼突然衝上前把他珍視的類似護身符的十字架掛在了夕子的脖子上。
——就像鎖鏈一樣。
“我們回去吧!”
勇尼再一次說出這句話,粗魯地拉着夕子的手,用力拽着她朝門外走去。
那一刻,魔女那哭中帶笑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映入夕子的眼裡。不能就這麼離開,夕子想到。
“放開我!”
夕子用力一甩,將勇尼的手丟到了一旁。勇尼的臉沉了下來,陰沉的面龐,如同換了個人。夕子突然想到,兩個靈魂與其共用一個身體,還不如拋開身體分為兩個純粹的靈魂。
或許這樣自己就可以同時看見兩個勇尼了吧?
“夕子,你莫非...”
勇尼發出不安焦躁的聲音,他想要傾身向前,又怕被夕子躲開,遲疑的站在那。
丹里這個時候終於開口了,他看向魔女,問:
“是你控制了夕子嗎?”
“沒有。”
“騙人!”
魔女被他的怒吼嚇了一跳,小聲說著:“為什麼我會說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夕子不由產生[啊,她其實和我同齡]的想法。於是夕子開口:
“喂!丹里你太凶了!”
“我......”
丹里魯莽地走向魔女,他的臉因為憤怒和焦躁而漲紅,相反的,現在的魔女卻相當冷靜,像是看笨蛋似的抬眼看着丹里:
“到底是誰被控制了呢?”
“你還想說我被控制了?!”
“不是嗎?”
夕子發現,勇尼看向丹里目光已經染上了一層灰色。或許在來這裡之前,丹里做了什麼讓他產生了些許的懷疑吧。
“唔...”
丹里嘴裡嘟囔着,通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話,好像在回憶自己的所作所為吧。魔女滿不在乎,露出勝利的笑容,就和與勇尼拌嘴勝利時的夕子一樣。
“看吧,你自己都發覺不妥了!為什麼那個時候手中的東西會突然掉在地上,讓你明白了走廊的設計。真的是巧合嗎?”
再一次用言語追擊,魔女的笑容化為了充滿惡意的冷笑。漸漸擴大,小孩子般稚嫩的臉龐出現了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惡意。
丹里閉上了嘴,正當夕子認為他會恢復成平常那樣冷靜的姿態時,那經常打鐵而顯得健壯的手臂抓向了魔女。
“砰砰砰”的連續響聲,丹里抓住魔女領口的瞬間,捆住魔女的鎖鏈一個個像是承受不住他力量一樣,突然崩開了。伴隨魔女輕微的驚呼,她那不可置信的聲音也傳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又聽見一聲悶響,丹里將魔女從椅子上甩了出來,她跌落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夕子不由產生了同情。
“為什麼?為什麼封印會?”
魔女倒在地上,反覆不斷地自言自語着。
丹里不管這些,他騎在魔女的身上,左手緊緊抓着她的衣襟,右手高高舉起。然後緊握的拳頭,落了下去。
夕子無法動彈,看着這一幕,就像是往事再現一樣。
曾經被其他小孩欺負的勇尼,為了拯救他而揮舞自己拳頭的丹里。以及只能在一旁哭泣的自己。
但是,這一次施暴是為了什麼?
夕子緊咬着下唇,顫抖的身體不斷地反問自己。難道又要像以前那樣,旁觀這一切嗎?
夕子張了張嘴,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夕子注意到了。
魔女——
似乎放棄了一切。
夕子看着丹里,不對勁的狂亂眼神,越來越用力揮舞的手臂,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住、住手!”
束縛着夕子的咒語消失了,她想要跑過去阻止丹里,沒想到勇尼更快一步。
勇尼抱住丹里,大叫一聲,用力把丹里從魔女的身上移開。
夕子連忙過去扶起癱軟無力的魔女,顫抖的回過頭看向丹里。此刻的丹里,不是夕子所理解的那個雖然很自以為是,但很體貼溫柔的丹里,而像是村裡的神父所說的噬人魔獸。
在勇尼懷裡拚命掙扎的丹里,突然和夕子四目相對了,接着不可思議的,他慢慢停止了動作。
“丹里...為什麼?”
夕子帶着哭音的詢問,得到的是丹里無聲的低頭。
“吶,丹里,到底是為什麼?”
就在夕子質問丹里時,魔女伸出了她的手,撫摸夕子的臉,輕聲細語着:
“他被惡靈附體了。”
詛咒一樣的話語,從魔女口中說出。夕子搖着頭,泫然欲泣地看着魔女的眼睛:
“丹里才不會被附體。”
“他身上有着媒介物,所以會被附體。”
“...勇尼!把丹里懷裡的東西丟出來!”
勇尼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聽從夕子的話,把手伸進丹里的懷裡。
“啊!”
他低呼一聲。夕子問了句,怎麼了嗎?他搖了搖頭,把驟然拿出來的手又重新伸了進去。然後丟出來一把匕首和一個小圓球。
“好久不見。”
只見魔女向著滾到夕子面前的圓球打着招呼。
夕子立馬就理解了,這肯定就是導致丹里被附體的東西。於是夕子看向了丹里,想知道他的情況怎樣了。注視着夕子的丹里,低聲說到:
“我沒有被控制,更不是附體。”
“對!”
響應丹里的是從小圓球內發出的黑色煙霧,這些類似煙霧的東西緩緩凝聚成一個人形——樓梯口的那位少年。
“我可沒有閑工夫對他做那些事情。”
“因為精力都放在破除封印上了么?”
“嗯!”
魔女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被困在這所宅子里,你的力量依然可以增長呢?”
“如果沒有他們的話,破除你的封印估計還得過個十年。”
說完,少年就嗤嗤的笑了起來,毫不掩飾,到了最後,變成了狂妄的猙獰的令人不舒服的笑聲。
“......為什麼,就不能回到冥界呢?”
魔女倚着夕子的肩膀,勉強坐了起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你知道的吧!我的心意!”
夕子感受到肩膀上猛地一沉,魔女把自己所有的重量全部交給了她。魔女閉上眼,痛苦的說到:
“生者與死者,不可能長久在一起的。”
“我是死者,是亡靈!那你呢?被生者所拋棄,只有死者才能接受你!”
被黑色籠罩的少年,一步一步緩緩的靠近着魔女和夕子。他頓了一下,回過頭看向握住了匕首的勇尼,以陰沉的嗓音說到:
“魔女可是會破壞你們村子的平和,不想要阻止她嗎?”
勇尼瞄了眼丹里,又將手中的匕首放下了。少年輕笑兩聲,伸出手,用出不可思議的力量,輕柔地推開了夕子。在魔女重新倒在地上前,半跪着將她擁入了懷中。
“啊,我終於能觸碰到你了!”
瘋狂的眼睛裡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喜悅。
“這拒絕的眼神啊,顫抖的身體啊!全部、全部,都被我擁有了!”
狂亂的神色中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興奮。
“你的願望,我一定、一定會摧毀得,一個不剩!”
“刺啦。”
像是一塊布被撕開時的聲音,夕子看見了一把匕首的尖端從少年的胸口冒出。停在了魔女臉頰的正上方。
是勇尼。他不斷抖動的雙手證明他的內心並不是很平靜。他低聲說了什麼,夕子沒有聽見。
“靈魂的話都不可信。所以,他不信魔女會破壞村子。”
“什麼?”
“他剛剛說的話。”
魔女指了指勇尼,同時魔女好像對這個情況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夕子發現,籠罩着少年的黑暗似乎變淡了一些,不過依舊濃稠。
少年先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隨即嘆了口氣,像是什麼事也沒有。
勇尼手上握着的匕首一點一點的從少年胸口退了出去,並不是勇尼抽出來的,而是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給彈了出來。
不過,傷口沒有癒合,夕子甚至能透過這個口子看見勇尼臉上的驚愕。
不過立馬就被惡靈的動作給吸引住了,他的雙手伸向了魔女的脖頸,輕輕的環成一個圈,越來越小、越來越緊,也越來越用力。
魔女發出嗚嗚的哀鳴聲,但身體上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抗,就和剛才丹里的情況一樣。不,現在這情況更糟!
“住手啊!她會死掉的!”
夕子衝上前想要推開惡靈,但兩人間的力氣相差得太遠了,根本推不動,試着從旁邊拉開他的手,依舊紋絲不動的卡在魔女的脖子上。
“勇尼!幫幫我啊!”
丟開匕首,勇尼用抓住丹里時的同一種方式抱住了惡靈,但並沒有達成與之前一樣的效果。
反倒是有什麼鮮紅色的東西沾染到了惡靈的身上。
是血。
夕子突然就理解了,這種每個人都具備的液體正慢慢侵染惡靈的身體。但惡靈毫無感覺,讓夕子不清楚這到底是對惡靈有益還是有害。
但轉念一想,血是從哪來的?是勇尼的手,他的手指不斷將鮮紅的顏色塗抹在黑色的惡靈身上。
不過這對於正遭受窒息痛苦的魔女毫無幫助。勇尼重新返身拿起了匕首,刺向惡靈的手臂,但不知為何沒有了一開始的效果。雖然刺了進去,但勇尼感覺什麼也沒有刺中,惡靈用力的雙手沒有絲毫的放鬆。
“快放手啊!”
無計可施的夕子,尖叫着。看向做着無用功的勇尼,看向不知從何時開始旁觀這一切的丹里。
“丹里!來幫忙啊!”
“我們來的目的可是消滅魔女。”
冷漠的聲音,冷淡的表情,夕子記憶中的丹里就像是玻璃一樣破碎了。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孩子,真的是和自己從小一起玩的人嗎?
“為什麼!”
“喂,那個靈魂。殺了魔女后,我們就可以走了吧?”
那個惡靈,終於有了其他的動作。他稍微鬆開手讓魔女喘息,回頭朝丹里說到:
“拯救你的夥伴可不是帶出去這麼簡單呢,你看,他們還想要拯救魔女。”
“殺了魔女后,他們不能恢復正常嗎?”
“丹里!不正常的是你啊!”
這種異常,這股冷漠刺激着夕子,她哭了出來。眼淚撲通撲通地掉落在地板上。勇尼看見過,在夕子發現了另一個自己的時候,她哭着抱住了自己,大喊着無論如何,勇尼都是她的好朋友。或許自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上她了吧。所以,一個靈魂拚命表達着自己的想法,另一個靈魂拚命躲藏在她的視野外。為了,一點一點的被她接受。
“丹里!”勇尼怒吼着,將匕首丟在地上,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朝着丹里全速揮去。丹里皺着眉,用右手擋下的片刻,左腳毫不留情地踢在了勇尼的肚子上。僅僅一擊,就讓勇尼倒在了地上,這就是兩人之間力量的差距。
惡靈饒有興緻的看着丹里撿起了匕首:
“哦?你還想殺掉我嗎?”
“殺你之前,先殺掉罪魁禍首——魔女!”
明明上一刻還是風平浪靜,下一秒就是狂風暴雨。丹里雙手握住匕首,一個爆發性的衝刺,尖端筆直地指向魔女的胸口,如果能刺中的話,肯定劍端能完全覆沒吧?這樣的話也許還能傷害到緊緊貼在魔女身上的惡靈。
“魔女可是我的東西!”
惡靈這樣說著,黑色霧氣噴涌而出,形成一個像是盾牌一樣的東西,輕而易舉就接下了丹里的匕首。立馬盾牌又化為了一個手掌,抓向了勇尼,把他往門外一丟,夕子只聽見“砰”的落地聲。夕子連忙朝門口跑去,剛到門口,一陣風突然吹得她睜不開眼。
“哦?封印破除了,你們竟然還沒有逃走。”
惡靈看向空無一物的地方,語氣帶上了一絲玩味。無論是夕子還是丹里,都沒有從那空蕩的地方發現什麼。
“為了你們的報恩,我就得放棄自己苦苦追求的東西?——別開玩笑了!”
他咆哮着,放棄了繼續掐住魔女,改為用左手將魔女擁在懷中,右手控制着身邊黑色的霧氣作為武器。就在這場夕子一行看不見的衝突即將開始的時候,魔女抬起手,按在惡靈的手臂上:
“住手吧,我的願望,我的一切都給你。所以,住手吧!”
夕子看見一絲悲傷在惡靈的臉上轉瞬即逝,仔細尋找的時候,那張猙獰的面容只有瘋狂。
“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我的存在早已經扭曲了,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破壞你所有的一切!回冥界?這種願望早就被我破壞了!”
魔女的臉龐滑下兩行淚水,那是如同珍珠一樣美麗的色彩。
“丹里,被矇騙的是你啊!”
夕子大叫着,哭喊着跑到丹里的身邊,無力的用自己的雙手捶着她的胸口。丹里搖着頭,堅持自己的想法,對夕子的行為無動於衷。
哭泣的少女,冷漠的、瘋狂的少年。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像以前那樣啊!”
兩種不同的音色,卻在此刻合在了一起。如同一段凄美的旋律。
惡靈揮舞手臂,和夕子看不見的東西戰鬥着。他的身上浮現出許多明顯的空洞,但他的臉上依舊帶有些許的遊刃有餘。
光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物質。亮處的人看不見暗處,暗處的人卻能隨意觀察亮處。
疼痛稍微減弱后,勇尼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放棄了第一時間衝進屋子裡,選擇在暗中觀察。
丹里是一個很自我的固執傢伙。勇尼是明白的,所以他以前在自己被欺負的時候救了自己。而現在,他到底是被什麼所迷惑?
說到底,果然都是自己的錯。勇尼握緊了拳頭,要不是自己想要來探險,又怎麼會遇到這些事!
腦海里出現了兩種聲音,一邊說著這不是自己的錯,一邊說著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靜靜靠在門外,大腦無論怎樣的運轉,都想不出自己現在到底應該怎麼做。漸漸就變成了勇尼在一旁冷眼旁觀。
[我只是在等待時機。]
心裡反覆這麼告誡自己,勇尼按捺住看見夕子哭泣的臉龐后躁動不安的心。
然後,屋裡的戰鬥結束了,在空無一物的地方,勇尼看見了正在消散的白色透明煙霧。是靈魂吧?
與惡靈不同的,無法被肉眼所捕抓的靈魂。
勇尼望向魔女,正在哭泣的魔女,難看的嚎泣着。明明被大家稱為魔女的她,卻什麼力量都沒有。讓人不禁懷疑魔女的故事真的是存在的嗎?
惡靈盯着魔女的臉,他的表情和自己看見沙土堆積的房子時一樣——
[破壞],這種令人生厭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