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南方之灾
尽管经历了一场突然的暗杀，第八军团整体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昨天晚上苍狼将军、安娜上校、小玉公主、艾克罗伊德老爷这四个最重要的人险些遭人毒手，特别部队的人也是通过加尔文和斯黛拉的只言片语才知道有这个事情，但他们也都默契地没有对外说什么。
训练照常进行，前来帮忙的苍义和银珠始终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斯黛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但她完全不知理由为何。
艾克罗伊德家的蒸汽车需要修复一段时间，艾克罗伊德老爷临时住到了军营大楼中。这位高傲的贵族老爷一改先前的习惯，不仅没有回避住在同一楼的士兵们，甚至还数次出现在了食堂与其他人一起用餐，并同阿索尔低声交谈着什么。
安娜自然是对父子二人关系的缓和很是满意，并将功劳完全归于小玉公主和斯黛拉做的蛋糕，而完全忽视了是她自己起的作用。
之前闲暇的时候，小玉公主经常来到特别部队的训练场，和他们讲南方的故事。最近不知怎的，别的部队的人也纷纷来凑热闹，人们将训练厅围得水泄不通，每次都惹得苍义像是吃了炸药似的想要拿刀捅每个人，银珠则像是个冰冷的死神伫立在小玉公主身边。
“没想到大家对南方这么感兴趣……我相信日后若是有机会，大家一定可以亲自过去见见那些美景的。”小玉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下面神色各异的北方士兵们，心脏又忍不住狂跳。
太多了，这么多强壮的男人，她感觉要窒息了。
银珠清了清嗓子，她赶紧端正了态度，继续道：“不过，最近各地的守护灵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百姓们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兄与我一直很专注于解决这个事情，只是目前我们都没有什么办法……”
苍义在心里哀嚎了一声，殿下您有必要把国家内部的事情讲得这么清楚吗！
“守护灵是什么？”贝尔问道。
“是守护我们南方四片区域的神灵，是当年伏瑞女神赠与我们伊齐王朝的。”小玉公主悉心解答道，“四只守护灵镇守东南西北，每当有战事、混沌之事与邪恶的事情发生时，它们就会显灵，并阻止灾难的发生。也因此，我们南方常年不受战乱侵扰，百姓们也因此过得富足安康。”
“那减弱又是怎么回事？”
“按照我们的习俗，每年各地的人们都会向各自的守护灵上供食物与宝物，乞求来年的保佑。只要人们的祈愿还在，守护灵们就会一直强大着。但是最近祈愿的人越来越少，祭坛也被破坏了很多，所以……”
见她面露忧愁，小雷赶紧安慰道：“那个、那个，既然是传统习俗的话，只要多和人们强调一下重要性就好了吧？只要劝说的话，大家应该还是会去祈愿的，毕竟是和自己家人朋友们的幸福挂钩的事情呢！”
小玉笑笑：“嗯，你说得对。”
“是啊公主殿下！如果您去劝说的话，大家一定会听的！”
“对啊对啊，请不要难过！”
众人的安慰逐渐让小玉的心情恢复了一些，她开始继续讲述一些趣闻。斯黛拉站在训练厅的另一侧陷入沉思，对于后面说的内容完全没有关注。
守护灵力量减弱的事情，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吧。而其中的原因她也知道一些。
既然已经能让小玉公主如此忧愁了，说明影响相当大了。
她抬眼遥望着小玉，以及和她说话的小雷等人，眼色逐渐黯淡下去。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个人……就要……
“你在想什么？”
苍义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斯黛拉一惊，说道：“没什么。”
“啊，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这里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苍义贴近了一步低声说道，“殿下很喜欢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要喜欢。”
“因为这里很好啊。”斯黛拉笑笑，“你不这么觉得吗？”
苍义一愣，久久没有回话。他转过脸去，似乎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然而即使等到小玉结束了故事分享会，灰发少年都没有回答斯黛拉任何事情。
十二、冥冥
入夜后的凌晨时分，斯黛拉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白天小玉公主所说的话。
守护灵力量减弱，灾祸之事频发，农田连续几年大旱，河流则是洪水不断。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除了那些人，还会有谁呢？并不是女神的祝福减弱了，而是有东西在干预这一切。当人们发现向女神、向守护灵的祈愿并不管用的时候，谁还会再去乞求呢？
而她，要继续这样在北大陆生活吗？假装一切都和她无关……
可是本来也就和她无关啊。
‘听好了，斯黛拉。’
莫盈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在火海中按住自己的双肩，让她发誓：‘从这里走了，你就死了。你彻底死了，别再回来，也别再说认识过我。你要重新出发，忘掉所有之前的事。’
她叫了一匹黑色的马，马鬃黑得发亮，使得火光也愈发妖异。
‘好好活下去吧！像姐姐期待的那样，像你希望的那样。作为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吧！之前的事情全都和你无关了！’
少女骑着黑马跨越小溪，离开了火光吞噬着的树林。她的泪水逐渐被风吹干，那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也被她遗忘在了脑后。她骑着马跨越森林与河流，穿过一个又一个村庄，最后来到了一个相对较大的城镇。
面包店刚烤出来的面包让她垂涎，但因为身无分文，所以她只好继续饿着肚子。在小镇内找了一圈，看到有地方在招工，她便过去询问了一下。
“打猎？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真的会打猎吗？”那名雇主疑惑地看着她，“还有，你叫什么？”
“斯黛拉。我会打猎，您等着就是。”
两小时后，她带着五只野兔、三只狐狸和一只野猪回来了。没人在意为什么她一个纤细的少女可以扛着这么多东西从山野间走回来，雇主对她的成果感到惊讶，还额外多给了她一些钱。
“我想要吃的。”
雇主自然也满足了她的要求。在她啃着烤鸡腿的时候，不经意地看见了雇主桌上的传单。
“这是……军队的通知？”
“是的，小姐，新成立的第八军团正在招人，而且男女不限。”那名雇主打量了一下她，“这么看您倒是很符合他们的条件，而且还很年轻。实在没事做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啊，您这一身技艺只给我们小镇打猎实在是有些可惜，而且他们包吃包住。”
为了表示感谢，她将黑马留在了小镇中，自己徒步前往第八军团。不到三天，她就来到了军营门口，遇到了萨穆尔。
后来十个月的事情，她日后每次想起只觉得无比珍贵。
有人敲门，斯黛拉从床上起来打开门，正看见银珠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
“银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殿下想要和您谈谈。”银珠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她在房间里等您。”
斯黛拉疑惑地跟着她来到了小玉公主的房间。苍义守在客厅，银珠守在卧室门外，他们均无要进去的意思。
她走进卧室的时候，小玉公主还躺在床上，背后枕着柔软的靠垫和枕头，头发散了下来。她似乎是刚睡醒。
“小玉公主？你还好吗？”
“对不起，斯黛拉阁下，深夜打扰您。”小玉恭敬地行了个礼，“只是我……我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您了。”
“是噩梦吗？害怕的话，我可以陪着你的。”
“谢谢您，斯黛拉阁下。”小玉停顿了一下，“不是噩梦。是……我也不知道算是什么。我们伊齐王族经常会做一些有些预兆的梦，所以……”
“你梦到了未来的事？”
“不，也有可能是已经发生的事，只是我仍未察觉。”小玉公主揪紧了自己的床单，“我不知道应该向谁倾诉，但是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您。”
“唔，我洗耳恭听。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的。”斯黛拉坐在她的床边，温柔地说道。尽管如此，她的神经也绷着一根弦，时刻注意着周围是否会有突发事件。
“我也不是很理解，斯黛拉阁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小玉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先前我曾与将军阁下提过，我的二皇兄——征铭皇子在十二年前一场平定边境的战役中牺牲了。我们……我和皇长兄，以及其它人一直都这样坚信着。但是刚才的梦里，伏瑞女神似乎否定了我们的想法。”
“是说您的兄长还有可能活着？”
“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他的血脉延续了下来。我梦见自己走在一个空荡荡的走廊中，走廊是你们北方建筑的模样，我从来都没去过。我走到尽头推开那扇门，一个深蓝色长发的男人站在那里。我从未见过他，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是北方的衣服。他的一切都很陌生，而且他背对着我不说话。之后我突然听见了二皇兄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是我真的听到了。”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了很奇怪的话语。”小玉公主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女神的祝福从来都只有三人，不多不少。你是其一，亭玉。第二人的孩子继承了一切。第三人不会是我，第三人将经历三次背叛，方能受到女神的祝福。第三人也不会是皇长兄永铭。’永铭就是我们皇长兄的名字，也是现在南大陆的君主。”
“女神的祝福……？”斯黛拉微微扬眉，“是指你之前为我和将军所施展的神力吗？我感觉那个既不是魔法也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是的，斯黛拉阁下。那是我受到伏瑞女神祝福才拥有的力量——可以治愈一切的力量。”小玉公主的语气变得有些深沉，“只要是活着的东西，我都可以让其痊愈。但我对死亡无能为力。”
“那为什么苍义和银珠对此的反应很大？”斯黛拉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这份祝福的力量，是以消耗我自身生命为代价的。”
“！”
斯黛拉倒抽了一口气，震惊地望着小玉公主平静的表情。她甚至轻轻扬起了嘴角，没有丝毫忌讳：“别这样惊讶，斯黛拉阁下。作为创世三族之一，我们伊齐王族的寿命是很长的，尤其是受女神祝福的人。我只想像平常人一样活着，所以把我的寿命分享给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很乐意。”
“可是你会因此活不了……”
“请您放心，斯黛拉阁下。我们的寿命真的很长，即使我因此少活了十年，也不过是我们漫长寿命中的一瞬而已。”
“……”
斯黛拉咬住嘴唇，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小玉公主等了半天都见她没什么反应，忍不住有些心焦：“对、对不起，我让您困扰了吗？果然一般人是很难接受我这种……”
“不，没有，是我的错。”斯黛拉摇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你不需要为我治疗，我自己会好起来的。”
“怎么会！那种毒明明……”
“不，我不会有事的，我确信。”斯黛拉的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倒是害你为了我这种人浪费了寿命，该说道歉的是我。”
“怎么算是浪费！”小玉的语气一下凌厉了起来，“您保护了我，您关心我，这些天您让我感到很快乐——您让所有人都快乐！为什么算是浪费？”
斯黛拉的眼睛微微张大，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小玉红着脸，像是怕她驳回自己的观点似的，又急切地强调道：“请您不要过度地看清自己！您难道不知道吗？无论是我，还是安娜阁下，还是小雷阁下——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您才聚在您的身边的啊。”
“……”
“所以请不要再这样说了，斯黛拉阁下。”小玉握住她的手，“您应该试着去喜欢自己的。您守护着我们，但请不要远离我们。”
斯黛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为什么小玉会轻易地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想法？
握着她的小手依旧是那样温暖，却坚定不移。斯黛拉的神情有些恍惚，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颗巨石似乎在此刻裂开了缝，逐渐瓦解。
“……谢谢你说这些，小玉。”
少女笑笑，回握住了小玉公主的手。她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能帮上您的忙就好了。”小玉公主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您有种特殊的熟悉感。在我碰触到您的灵魂之前我就有这种感觉，碰触了之后更加确定了。”
“熟悉感？可是我之前并不认识你啊。”
“我也不认识您啊，所以我觉得很奇妙。”小玉公主抬手撩拨了一下少女已经长过肩的褐发，“我没有姐妹，父母也去得早……但是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能感觉出来，我们之间有种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