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向伊萨克求助

凌晨时分,伊萨克·莱斯特兰奇结束了自己的阅读时光,点了一盏蜡烛准备回屋内睡觉。他的心绪仍沉浸在作品的美好之中,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

“……”

“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莱斯特兰奇少爷。”

角落里传来女子低哑的一声轻笑,伊萨克眼神微闪,席亚娜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她比之前那次要更加狼狈,大腿还留着血迹,似乎只能勉强支撑她站住。

“我去叫医疗师。”

伊萨克放下笔记本干脆地说道,席亚娜出声道:“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男子回过头,看见她那清亮依旧的双眼,还是摇摇头:“等你伤口处理好之后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席亚娜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床上,对着窗外说道:“你去看看他是不是去叫仆人报警了。”

躲在窗外的斯黛拉听后便闪身离开了,几分钟过后,她轻盈地翻回了屋内。

“等等,你别出来啊,他们还不知道……”

“我想伊萨克先生可能是真的在关心你。”斯黛拉笑笑,“他叫了两个医疗师,还让仆人去准备吃的了。”

“……”

果然如斯黛拉所说,伊萨克带着两名医疗师回到了室内,见到斯黛拉也没有太多惊讶,直接让医疗师在他自己的房间内为席亚娜治疗。

“莱斯特兰奇先生,我们有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

“我知道你现在是在逃犯,格莱斯小姐。”伊萨克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是说,我应该称呼您为席亚娜·马蒂内兹小姐?”

“……”头一次,席亚娜不知如何回话。

“那个,莱斯特兰奇先生,我的伙伴们……”斯黛拉还想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二位都很累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事情慢慢说。如果要我帮忙,我也只能明天早上再出门,不然太可疑了。”

“哦!这个,唔,谢谢您。”

席亚娜坐在椅子上等自己的伤包扎好,医疗师弄完后起身叮嘱道:“你的伤需要换药,明天早上我会再来,记得不要碰水——”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先出去吧!”谁知那女子还很不耐烦地把他往外赶,医疗师看了一眼三少爷的眼色,老老实实地出了门。

“你都知道多少?”席亚娜打量着伊萨克,他从刚开就开始翻着自己随身带的笔记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气息。

他好像在生气?但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知道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更想听你说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伊萨克抬眼,从眼镜片上打量着她,“你不会说谎的,对么?”

席亚娜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将这一天的事情娓娓道来。当仆人们敲门送夜宵进来的时候,她正好说完。

“所以你想让我去救那些特别部队的人?”

伊萨克端着茶杯,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杯壁,表情毫无波澜。

“为什么觉得我可以?”

“你们莱斯特兰奇家是艾希纳的主人,只要你们发话了,就连地方军应该也会屈从。”席亚娜顿了顿,“我已经将发生过的事情如实告诉了你,救不救是你的选择,不管你怎样做,我都会帮斯黛拉去救他们。”

斯黛拉感激地看着她。伊萨克微微皱眉:“就凭你现在虚弱的身体和受伤的腿?”

“我受过比这个更重的伤。”席亚娜不屑地答道。

斯黛拉刚要说什么,突然感到自己的口袋里发出了声音——那是一种细小机关的声,还有一点旋律,她以前从没听过。

慌乱地把东西掏了出来,她看到是布雷特给她的旧怀表正在演奏着什么音乐,声音轻灵,但她并不知道怎么停止这东西。

“呃……对不起,那个,我不会用这个……”

伊萨克眼神微变,伸手示意递给他。斯黛拉忙交过去,见他只是简单地按了一个凸起的东西,就让音乐停下了。

“呼……谢谢您,莱斯特兰奇少爷。”斯黛拉松了口气,“这个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是谁的东西?”伊萨克转过怀表看了两眼,手指轻蹭着表面古旧的痕迹。

“是我们队长的,他叫布雷特。”

“嗯……还给你吧,要好好珍惜。他应该是上了个定时,交给你的时候忘记告诉你了。”

“定时?”

“到一定时间会提醒你的自动装置,就像刚才发出声音一样。”伊萨克将笔记本放在一边,后背靠上了椅子,“明天早上我会调查一下地方军和议员的动向,如果有机会,我会和斯图尔特议员商量一下,一起向地方军提出释放你们同伴的要求,你看可以吗?”

“!”斯黛拉惊讶地睁大了眼,“可以!谢谢您!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

“你们两个今晚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吧,有事摇铃就行。”

“可是我们……”

“不能让你们的伙伴出来看见你们这幅惨淡的模样吧?睡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好好睡一觉怎么成。”

斯黛拉一愣,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倒在地上的艾迪的画面。

是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没有好好理清过……

“你去干什么?你不是也要睡觉吗?”席亚娜狐疑地瞪着伊萨克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微微一笑,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话。

“两位女士把我的房间和床都占用了,我只好去别的屋子睡了。”

“……”

“你,你说一下不就行了吗?!我们自己去别的房间睡!”

 

 

六、谎言

斯黛拉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来北方之后睡过的最舒适的床被。

昨晚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艾迪死去的画面,然而伴随着屋内微醺的安神香气与高床暖被,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席亚娜和她躺在一起,似乎是累坏了,刚一落床就彻底睡死。

少女坐起身,窗外的鸟儿叫得正欢。生怕吵到席亚娜,她走过去关好窗户拉上窗帘,换上仆人们准备好的睡裙,简单洗漱后便走出了房门。

“早,斯黛拉。”

一身正装的伊萨克站在外室,简单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早安,莱斯特兰奇先生。”斯黛拉顿时有些脸红,“那个……谢谢您昨晚借床给我们睡。”

伊萨克似乎是觉得她这番话很好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您要出门了吗?”

“嗯,我先去打听一下。对了,这个是今天的报纸,你们最好看看。”伊萨克指指桌上,“为了你们的安全,请你和席亚娜小姐先不要离开我这里。”

“唔……好的。”

男子出门后,斯黛拉疑惑地翻开了当日的报纸,还没仔细看,就被头条新闻气得差点撕了它。

那上面清晰醒目地印着标题:特别部队绑架了议员?

斯黛拉耐着性子往下看去,整整几版都是对昨天事件的描述,极尽扭曲,说斯图尔特议员被劫走完全就是第八军团特别部队和灰熊党串通好的,或许二者同享改革派的利益。报道还说特别部队处处阻挠地方军的行动,而艾希纳地方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敌人一网打尽,成功营救了议员。

……骗子!

她气得将报纸摔在桌上,他们数天的辛劳和付出,却被说成这样!明明他们才是查出灰熊党要劫持议员的,也是她和席亚娜抓住怪物的,现在却把这些事情全都说成是地方军的功劳?!

“你生气真可怕,斯黛拉。”

席亚娜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斯黛拉惊讶地回头,见她正靠在门边感慨。

“我……那个,抱歉把你吵醒了。”斯黛拉忙收了杀气,“我只是……太生气了。”

“嗯,我大概能猜到报纸上写了什么。”席亚娜挥挥手,“不过如果那位莱斯特兰奇先生能成功,或许舆论走向会再变一次。”

斯黛拉翻到后面几页,出现了“袭击”中遇难者名单。更让她惊讶的是,艾迪的照片和名字也在其中。

……他不是灰熊党成员么?为什么会成了“遇难者”?

“看来你也有很多疑问啊。”席亚娜走过去打量着报纸,微微一笑,“这样的话,晚上要陪我去个地方吗?”

 

 

七、真相

艾希纳看守所。

异族女人靠着墙壁低声轻吟着古老的歌谣,被抓之后她住的是单人牢房,除了送饭的看守员,没有人来与她说话,甚至没有人来审问她。

模模糊糊地,她听见了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声,以为是又有哪名囚犯被带了进来。继续哼着调子,突然听见一个女人问道:“是你们族人的歌吗?很好听。”

异族女人抬头,牢门已经被打开,席亚娜和斯黛拉站在那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和我一个牢房吗?”

“当然不是。”席亚娜走上前,“你说我们被骗了,你有证据吗?”

“我当然有,但是不在这里。”

“好,那你带我们去。”席亚娜说着抓过她的手拷,干脆地为她解开,“只要你能证明,我就不会再抓你。你也不要想着逃跑,斯黛拉肯定能抓住你。”

“你不是说过,我必须要为所做的事而负责么?”

“是啊,但是现在我需要知道真相。至于怎么处置你,之后再说。”

“……玛蒂拉,我的名字。”

玛蒂拉站起身,沉声说道。斯黛拉有些警惕地瞪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小雷,那个人是艾迪?既然明知道他们是朋友……”

“隐瞒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的一生都为隐瞒而活,但那些愿意面对真相的人,总能活得更真实。”

“……”

“好了,不许多嘴,除非你想被发现。”席亚娜推了她一下,“跟我走吧。”

三人经过了被弄晕的几位看守员,悄声无息地顺着无人走廊来到一个备用出口处。席亚娜刚刚撬开门,就听见有人的枪对准了她。

斯黛拉的手抓上背后的刀,却没有行动,而是震惊地看着那人。

诺拉正站在出口的门前,双手举枪对着席亚娜。她的眼镜已经修好,灯光有些昏暗,使得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诺拉?”席亚娜奇怪,她怎么在这里?

“前辈。”

诺拉叫了一声,似乎在拼命忍着什么:“前辈,你在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回去,诺拉,现在还不安全。”

“前辈!”

诺拉握紧枪口喊了一声,些许是听出了她情绪激动,席亚娜抬手示意斯黛拉和玛蒂拉都不要动。

“前辈!回答我!你在做什么?!”

诺拉的眼角啜出了泪花,她摇着头呢喃:“我以为不是真的!我以为我在这里等不到前辈的……可前辈为什么还是来了?!为什么?!”

“……”

“回答我啊!前辈!为什么,为什么前辈会被他们描写成灰熊党的共犯,还是在逃的犯人啊?!”诺拉的枪口又对准了斯黛拉,“还有斯黛拉前辈也……明明那么温柔的,为什么会——!”

“诺拉,让开。”

席亚娜平静地说道,诺拉摇摇头:“不,我不会让的!前辈放走了犯人,我要阻止前辈!”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句话,小小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诺拉……”

“前辈!回答我啊?!你不是警察吗?!你不是正义的化身、公民的伙伴吗?!”诺拉无助地瞪大了双眼,眼泪越流越多,“可为什么你现在正在帮助破坏城市的坏人逃离监狱啊?!你忘了他们做了什么吗?!”

“我没有忘,但我也有必须要查到的真相。在此之前,这个女人还不能接受审判。”

“每次前辈都是这样回答!然后还是那样任性!前辈根本没考虑过艾希纳,也没考虑过公民们的利益吧!”

“……”

“前辈……为什么你要为了真相执着到如此地步啊?为什么……为什么可以为了它去犯罪……?”

斯黛拉有些不忍她在那里伤心地哭泣,遂看向席亚娜,她的表情还是很冷硬。

“总有人要犯下罪孽的,不然无法拯救其他人。”

末了,席亚娜柔声说道。

斯黛拉的瞳孔骤然收缩。

‘为你犯下罪是值得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救你啊。’

年少的时候,莫蓉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

诺拉扶住手枪后退了两步,因为席亚娜正在缓缓接近她。她想开枪,又发现自己做不到,但同样她也做不到不阻止她……

“如果不查清真相,那我也不配当一名警察,哪怕是为此需要越界,我也无所谓。”席亚娜继续接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耐心,“我已经成了罪人,你又何必弄脏自己的手呢,诺拉?”

诺拉失声痛哭,席亚娜叹了口气,将她搂进了怀中。

诺拉握紧枪的手松了下来,她蜷缩在席亚娜的怀中,止不住地啜泣。

“这次你做得很好,诺拉。”

——所以,睡吧。

最后那声低语,诺拉并未听清。她只是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了下去。

“……她怎么了?”

“迪克兰之前给我的试验品。”席亚娜晃晃手里的戒指,那上面正伸出细小的针,“她暂时睡着了,我们走吧。”

临出门前,她看了看熟睡的女孩,又走回去把她搬到了一个相对容易被发现、也比较暖和的地方,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诺拉的身上。

月亮渐渐升高。

“……这是什么地方?”

席亚娜皱眉瞪着玛蒂拉带她们前来的大型仓库,楼上悬挂的招牌正在月光下发出暗金色的光。

“克雷莎通运公司啊。”

“我当然知道,我是说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因为你要找的真相就在这里。”

趁着保安都熟睡,三个女人小心地潜了进去。这个仓库比斯黛拉之前在劳森德面粉公司所见的要大上很多,货物箱架子一直顶到足有五六人高的天花板下,四周密不透风,没有窗户,仅在墙壁两侧留下一些换气的小孔。

不知为何,斯黛拉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弄得她浑身不舒服。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包围了一样,成百上千只眼睛在黑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

她下意识地浑身发抖——这种感觉,是什么……?

“你不会是叫我们来帮忙抢货物吧?”席亚娜讥讽地说道,“你们为什么总要盯着这个运输公司不放呢?”

“因为它与《南北贸易条约》息息相关。”玛蒂拉答道。她点燃了一支蜡烛,检查着货架上的标码,最后走到了仓库尽头的几排,扫了一眼大概的情况:“找大的箱子,和人差不多、比人要大一点的都可以。”

席亚娜疑惑,但还是在仓库中搜寻了一下。斯黛拉举起自己的手,看见它正在不受控制地轻抖。

——到底,是什么?

她的身体本能地发出了警告——这个仓库里有什么?

“斯黛拉?你有刀吗?”

席亚娜找到了一个三个人都能够到的箱子,斯黛拉忙走过去合力把它搬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十分沉,玛蒂拉看了看上面的箱子编号,说道:“打开吧。”

斯黛拉用军刀撬开了货箱,看见里面是一堆质量上好的棉花。

“棉花?这有什么可看的?南方非法进口的吗?”席亚娜不解。

斯黛拉嗅到了一丝气息,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她拦住了席亚娜想要伸过去抓取棉花的手,摇摇头。

“?”

少女示意她往后退一点,随即用刀挑开了箱子内上层的棉花——之后,一个灰黑的躯体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

席亚娜张大了嘴,那是只“吃人的怪物”。它正躺在货箱中被棉花包裹着,像一只婴儿般侧身躺着,安静地熟睡。

“……这……”

“这就是真相。”玛蒂拉淡淡地说道,像是布下了一道审判,直接将她们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不,不可能!”

席亚娜抓过斯黛拉的军刀,又撬开了几个别的她能碰到的大货物箱,逐个翻开上层的棉花,发现底下无一不是沉睡的吃人怪物。她抬头盯着其他高架上的货箱——还有多少个?!

斯黛拉一句话也没说,紧盯着货箱中的怪物,似乎想要在它身上的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进货单,运送单!”席亚娜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身开始在几个货架之间的两端寻找起来,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挂着的登记文件。

玛蒂拉并不像她那般焦急,而是静静地坐在仓库一角。席亚娜翻了几页便找到了这些货物箱编号对应的贸易编号,那上面清晰地写着交易人和批准人,以及供货方的名字。

席亚娜的手一滞,眼中似乎有什么光熄灭了。

这……怎么可能?

“……斯黛拉。”

她叫道,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

席亚娜递过登记文件,斯黛拉低头一看,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交易人,亚兰德·斯图尔特,日曜联邦议员;批准人,米歇尔·布朗,日曜联邦议员;供货方,雾隐城殷家。”

玛蒂拉没有看货物单,却清晰地说出了上面所写的东西。

斯黛拉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又回到货物箱前的怪物旁,夺过席亚娜的军刀,径直在怪物的身上划开一刀,果然看到了如想象中的东西。

怪物被划开的伤口快速地重新愈合了,她轻轻掰过它的脑部,在其侧后方看见了一个清晰的印章。

——那是她很熟悉的印章。

“!”她吓得一把放开了怪物,退了回去。席亚娜不解她看到了什么,便凑过去查看,看见那是一个黑青色的印记,应该是南方的变体字,但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不……不……”

少女捂住嘴,怎么会,为什么他们的东西会跑到艾希纳来?!

“?斯黛拉?你怎么了?”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席亚娜的心头顿起疑虑,“斯黛拉?”

“……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才是《南北贸易条约》的真相。”玛蒂拉说道,“议员从南方进购危险的魔兽,地方军掩护他们的行为,双方共享利益。这样的行动必定要面临很多风险,但如果《南北贸易条约》正式实施,那些风险都不复存在。”

“因为不仅不用支付高额税务,也不用接受严格的检查,还有专门的贸易路线。”席亚娜咬紧牙关,“为什么议员要买这种东西?!”

“你们见过它可以做什么,虽然不适合把它们推上战场,但在城市里控制一部分区域,还是很轻松的。恐惧是很好散播的,恐惧也很容易控制人。”

“但这也不是你们把它放出来的理由吧?!你知道它害死了多少人吗?!”

“那只逃出来的怪物不是我们释放的,是偶然跑出来的。我们的本质目的是想偷到这些怪物并公布出来,但运气不好,几次行动都没有成功。”玛蒂拉闭眼说道,“地方军为了抓住它费了许多功夫,还封锁了不少地方。虽然怪物已经不能像别的货物那样听话了,但他们还是没有放弃它身上的利益,就把它送到维肯德宅邸去拍卖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灰熊党就在维肯德宅邸商量事情,对么?”席亚娜瞪着她,“尤其灰熊党的首领还是‘金屋’招牌女歌手的时候。”

玛蒂拉笑笑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们灰熊党会知道这个公司在非法走私魔物?”

“有一名公司中的员工良心发现,来告诉我们的。”玛蒂拉叹了口气,“只可惜,他很快就被公司灭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方式,但他整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外面突然传来了狗叫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她们躲到货箱后侧,听见外面似乎是有数条猎犬在躁动,随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了?又有跑出来的吗?”

“不知道,我可不要进去。”

“唉,放进去看看吧,等它们吃饱了再说。”

“等等!万一你一开门就有跑出来的……”

“没事,刚醒来的都没什么认知,更何况我们这里这么亮,那些东西也不敢过来。”

斯黛拉和席亚娜、玛蒂拉纷纷屏住了气息。她们能听见猎犬粗暴地挠着仓库大门,但让席亚娜觉得不对劲的是,那些猎犬的声音听着很奇怪,似乎比一般的狗还要凶一些。

有几只猎犬叫了起来,斯黛拉的身体再次一抖——那些狗,也在这里?!

所以,克雷莎通运公司和“他们”是有贸易关系的……?

她看向身边的席亚娜和玛蒂拉,暗自下定决心,说道:“你们两个躲好,爬上货架,能爬多高就爬多高。”

“你要做什么?”

“他们要放的狗……应该不是一般的狗。”斯黛拉站起身,抽出了背后的长刀,刀锋在暗色中泛着冷冽的光。席亚娜感觉到她浑身的气息都改变了,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斯黛拉?我带着枪呢,我们……”

“不,请让我来吧。”斯黛拉坚定地说道,“只有我可以解决的,请你相信我。”

席亚娜无言,只好转身爬上了货物架。玛蒂拉看看少女不寻常的反应,说道:“小心点,那些猎犬不是一般的猎犬。”

“嗯。”

斯黛拉轻轻嗯了一声,见到二人都已经在货架高处躲好,便吹熄了蜡烛。

仓库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门打开,数条猎犬飞快地窜入,席亚娜抑住自己的呼吸,听见那些怪物咕噜咕噜的低吼——光是听声音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那不像是狗的,也不像是狼的,是比它们还要可怕的东西。

猎犬在货架之间穿梭,爪子轻划地板,一只猎犬捕捉到了踪迹顺着跑向最里侧的货架,抬头便与上面的玛蒂拉对个正着。

玛蒂拉看见那是一对燃烧着怒火的残暴绿眸,一瞬间,像是有魔鬼在凝视自己。

“嗷!”

猎犬狂暴地叫嚷起来,玛蒂拉还未反应过来,那只足有一人多长的猎犬猛地跃起——

“唰!”

斯黛拉从另一侧突然落下,长刀径直贯穿了猎犬的脖子,鲜血溅到了玛蒂拉的脸上。这边的动静当即把其他猎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它们咆哮着围攻向了站在地上的少女。

随后,席亚娜和玛蒂拉看见一道紫色的光茫从少女胸口闪耀,她的行动速度仿佛突然加快,回旋劈开两只扑上来的猎犬,然后一道狠击砸在地上逼退了后面两只,之后脚踩上两侧的货架借力翻身,一刀刺下,直取怪物的性命。

席亚娜的记忆晃过某个片段。

‘犯人对人体组织结构相当熟悉,造成伤害的部位皆为致命部位,而且下手精准,毫不犹豫,应是有一定心理素质的。’

斯黛拉踢飞了猎犬,突然出现到它还在滑动的身躯前,一刀斩下了它的头颅。

‘犯人力道很大,应为男性。’

背后又有两只猎犬扑了过来,少女屈膝从地上滑过避开它们的高段位攻击,在她胸口微闪的紫色光芒照映下,席亚娜看清了她握刀的左手。

‘犯人是左撇子。’

她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嗷!”

不过半分钟,周围的货物箱上便染遍了猎犬的鲜血。斯黛拉优雅地落地站定,利落地甩去了刀锋上的血。

席亚娜和玛蒂拉都松了一口气。

“嗷!”

突然一声巨响,少女身后的货箱中窜出了一道身影——他们刚刚查看的那只怪物居然活了过来,扬起爪子冲着斯黛拉背影而去。少女在最后一刻突然转身,在黑暗中挥刀,精准地刺穿了怪物左胸的心脏。

一击致命。

席亚娜只听见了一声哀嚎,随即而来的便是怪物沉重的身躯倒在地上的声音。

黑暗再次回归了宁静。

斯黛拉摸索着重新点燃了蜡烛。她仰头看看相安无事的二人,说道:“没有东西了,你们下来吧。”

她的神情冷漠而疏离,脸上还残留着血渍。看向席亚娜的眼神很是陌生,好像不认识她们一般。

“斯黛拉……”

席亚娜刚开口,少女突然抬起刀鞘狠狠地砸在了怪物的手臂上——它竟然还残留着一些气息,但是爪子被斯黛拉的刀鞘压得动弹不得。席亚娜紧张地看着它,如果没记错,这家伙应该是死不了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彻底震惊。

斯黛拉左手抬刀在自己压着刀鞘的右手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她的血沾染上刀锋,有的滴落到了怪物的身上——滴落点开始变黑变硬,之后发出了细小的声音,席亚娜看见那块区域结成了黯淡无光的灰红色晶体,顺着两端扩散。

玛蒂拉也显然是被她的举动吓到,斯黛拉握紧长刀,再次捅入了怪物的心脏。

这一次,结晶从怪物心脏处蔓延,像是侵蚀的瘟疫,逐渐扩散到了它的全身,直到它再也不能呼吸——躺在地上的怪物此刻像是一座损坏了的雕像,毫无生气。

“你做了什么……?”席亚娜睁大了眼睛。

斯黛拉没有回答,将刀收回了刀鞘中,背在背上。之后她掏出了军刀在掌心划了一下,席亚娜皱眉,但她似乎对伤口造成的疼痛没什么感觉,径直走到地上那些猎犬的尸体前,抬手将血撒在了上面。

噼啪,噼啪。

猎犬的尸体也逐渐凝结成了结晶。玛蒂拉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女的举动,末了感慨道:“你的血……很特别。”

“也只有这点用处了。”斯黛拉淡淡地答道,“你们不要碰,会死的。”

“……”

“其他的怪物还在沉睡中,不需要我的血也能杀死。”斯黛拉指指席亚娜手中的蜡烛,“用火,它们怕火。”

“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对上席亚娜清明的眼神,斯黛拉承认自己有些畏惧。但只要让她知道一点事情,都有可能使她……

“……我不想让你死,席亚娜。”斯黛拉诚恳地说道,眼中似乎又恢复了些往日的情愫,“请你不要再问了,好吗?”

席亚娜深呼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我来帮忙吧。”玛蒂拉说道,“我们需要先想想用什么东西点火。”

“拿他们蒸汽车里面的油,我去弄。”席亚娜说着将自己的打火机递给她,“我警告你,不许再搞别的花样。斯黛拉,看好她,我一会回来。”

十分钟后,她果然拎着一小桶机车油回到了仓库。

“外面两个巡逻的好烦……我已经打晕了。”席亚娜放下一桶,“还有一桶,我再去拿。”

玛蒂拉看着她关门出仓库,好奇地问道:“搜查官都这么会偷机车油吗?”

“……应该不是吧,她会的比较多。”斯黛拉尴尬地答道。

很快,三个女人就准备好了纵火需要的东西。斯黛拉将机车油淋在一些棉花上,席亚娜则设置好燃烧的路线。当一切就绪后,她们后退回仓库的门边,席亚娜丢出了点燃的打火机,仓库内部顿时一片光亮。

凶猛的火焰点燃了大片的货物箱,像是无情的怪物正在吞噬一切。斯黛拉听见那些怪物蜷缩在箱子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眼神逐渐冰冷。

她本以为之前听过的传闻都只是传闻而已,但现在看来,那些人确实在向北大陆出口他们的“产物”。

不仅是怪物,还有那些猎犬,她全部都曾与类似的东西交过手。到底还有多少北方人买了这些怪物?为什么要买它?

她们三人离开了仓库,躲在其隔壁的仓库墙外准备再看看动静。克雷莎通运公司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事故,但因为其火势过大过猛,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阻止的办法。再加上着火的又是“那个”仓库……

“这样可以了吗?”

席亚娜靠墙微微喘着气,见仓库的火苗几乎要燃烧到了天端的云前,心里莫名地暗爽。

“你这是又犯了纵火罪啊,席亚娜。”斯黛拉好笑,“千万不能再让诺拉知道了。”

“哼,肯定的。”

“那么,让我回看守所吧。”玛蒂拉说道,“我去接受我应得的惩罚,拜托你送我回去,搜查官小姐。”

“好,我会向他们阐明事实的。”

“也请你……继续调查下去。”

玛蒂拉突然沉声说道,俯身行了一个特殊的礼仪——那是他们民族特有的感谢表达。席亚娜点点头:“嗯,交给我吧。”

“愿爱神保佑你,搜查官小姐。”

之后,玛蒂拉转头看向斯黛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有所犹豫。

“……抱歉,我大概吓到你了。”斯黛拉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脸上还沾着刚才的血迹,顿时有些愧疚,忙抬手擦了擦。

任谁看到她刚才那副样子,或许都无法接受吧。

但那才是她真实的模样。玛蒂拉摇摇头,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玛莱卡语。她没怎么听明白,只依稀记得最后的词是“LaRe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