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少女在灯光下奋笔疾书。

来时背的包袱并未解开,只是靠在床头放置。枕头上整齐地叠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换下来的蓝色常服挂在屋子里的衣架上,一切摆设都简单有序,只是对于一名少女来讲,过于单调了。

其实斯黛拉并不知道自我检讨是什么,大概问过安娜之后,她决定以莫盈常用的语气来写,反正这位好友经常说话不打草稿却又十分流利。

不久后,她就捧着那份写得惊天地泣鬼神、绝对工整感人的自我检讨来到了对面的房间门前。

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答,她试探性地推了推门,竟然开了。

“……好吧,我只是送个检查,就只是这样。”

她低语着,蹑手蹑脚地踏进了阿索尔将军的房间。

没想到将军的房间竟是如此的舒适宽敞。一侧有壁炉,虽未点火,却也能让人想象得到冬天燃烧时的温暖了。另一边是满满几柜子的书,斯黛拉沿着书架踱步,大部分是军用资料书,涵盖了枪械、战术、战争历史等各方面,单是菲尔瑞大陆与女神的历史资料就有好几个版本——她本以为北方人不会对菲尔瑞女神感兴趣呢。

让她惊讶的是,书柜中还包含几部灭世前就存在的书籍,看到有南方古文的书的时候,斯黛拉心里不禁一热,一度想取下来翻翻,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她一边浏览着阿索尔的海量收藏,一边经过会客用的大沙发,最后来到了写字台前。上面摆了很多文件,全部都是北方古语写的,随处可见的是北大陆联邦专用的日曜徽章,甚至还有联邦首相豪特莱丝的署名。所有纸张都整齐码放,钢笔与羽毛笔并排搁在一侧,井然有序。

斯黛拉抬手试了试油灯的温度,似乎人刚走没多久。她轻轻地放下自我检讨,又在阿索尔的桌脚边上发现了稀奇玩意——布艺筐。

编织细致、图案装饰相当讲究,上面铺着厚厚的棉绒垫,周围还有一些柔软的白色绒毛。

这是干什么的?

少女诧异,看这绒毛像是鹅类的……可是将军应该不会养鹅吧,而且这个筐做得也不像是能养什么东西,太干净了。

算了,我管他干什么。

默念了一句,斯黛拉站起来准备开溜。突然,她的视线被桌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个相当精美的相框。

斯黛拉拿起来,第一眼就被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小孩吸引了。

照片中,年幼的安娜站在最前面,看起来不过七八岁,一脸明灿。她身边的阿索尔约莫十岁,嘴角挂着舒心的浅笑,如妖精般完美帅气。

少女愣住了。照片上的小男孩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不熟悉。

——难道,真的是他?

她从没见过现在的阿索尔笑,但如果是那个小男孩,一定会笑着讲,他有一名多么好的老师……

斯黛拉怀着忐忑的心情将目光移向照片中伸手搭住男孩肩膀的人,然后,惊呆。

所有的理智在瞬间失去,身上每一滴血液都在尖叫,咆哮。

年幼的阿索尔身后是名高大健壮的金发男人,穿着日曜联邦军队的服装,胸口别着军官徽章。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金色的络腮胡,以及鹰眼一般锐利的目光,三十多岁左右。他身旁是个漂亮的棕发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儿,二人皆笑得和蔼。

少女颤抖着紧握着相框,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个男人,又看看年幼的阿索尔,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呢喃出声。

“……不……不可能的……不……”

身后传来了一声响,那是手枪解除保险的声音。

斯黛拉感到有东西顶住了自己的后背。

“你在做什么?”

她缓缓举起双手转过身,只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的胸口,抬眼所见,正是阿索尔冷峻的脸。他头发湿着,只穿一件睡袍,正右手举枪指着她。

“……你……认识他……?!”斯黛拉不理会他的问题,几乎是颤抖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阿索尔用枪指着她拿相框的手:“放下!谁允许你随便动我东西了?放下!”

“……你认识他?”斯黛拉颤抖地问出了这句话,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这个男人……断罪之战的北大陆英雄……前联邦三大将军之一的‘鹰眼’……亚特拉斯·雷德纳!你认识他?”

“与你无关!”阿索尔一把夺过相框,枪口往她胸前又近了几分,“滚出去。”

“……亚特拉斯……你认识他吧?”斯黛拉的语调愈发凄楚,“为什么你会认识他……?怎么会……怎么会……?亚特拉斯,他不是……他不是已经……”

“他是我的恩师,没有人可以替代。”阿索尔不耐烦地闭眼,“现在你满意了么?滚!”

在他说完第一句话时,斯黛拉就已经奔向门口,转瞬消失。

阿索尔喘着气,仿佛全身泄了气似的往沙发上一靠,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头发滴落的水声丝毫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得不正常。

该死,又想起那些该死的回忆了。那个可恶的女人,为什么要让他想起一些本该遗忘的事。

亚特拉斯已经不在了,他对自己说道。他已经不在了。

可为什么那个女人如此在意他与亚特拉斯的关系?

……难道,她就是那个女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头发的颜色不一样。

阿索尔叹了口气,他或许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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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黛拉冲回房间关上门,无力地靠在门上,手紧紧地按着胸口,每呼吸一下都仿佛要用尽全力一般,身体剧烈地颤抖。

那个夜晚……那个盛宴……那个听她唱歌的人……

脸庞微微泛红的孩子……邀请她跳舞的孩子……

火海……死了的人……血海地狱……

然后便是那个笑容。

……

斯黛拉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回忆如波涛般汹涌地在脑海中翻滚。

尖叫声,笑声,惨叫声,歌声充斥着她的耳膜。

‘她死了。’

那人牵起她的手,亲昵地吻着。

‘她两年前就死了。但是我比她更爱你。’

少女终于忍不住了,跪坐在地上低低抽泣了起来,泪水打湿了衣衫。

“莫蓉……真的是他……为什么……莫蓉……为什么……”她止不住地啜泣着,双手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蜷缩着身体像是要拼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唯一能给予自己力量的,只剩下一个名字。

“莫蓉……”

アナタハ ドウシテル            不知道你 最近好吗

ボクハネ ゲンキダヨ            我在这边 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