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突变
当队员们正在准备生火用的木头时，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穿透灵魂的惨叫，刺得所有人耳朵疼。
“……喂，刚才那个……是，是乔治吧？”基诺不敢相信的说道。
他的话接下来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打断。卡提斯跟加尔文率先端起了枪——因为离他们不远的密林中传来了一阵骚动，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奔跑着。
小雷手边只有一把手枪，他只好屏气对准了那个即将出来的生物——
“呃啊！”
又是一声惨叫，所有人彻底愣住了，刚才还在机车内翻找装备的汉克一下子跳起来，顺手抓起一把枪：“全员准备战斗！”
“那个声音是约翰吧？！——约翰！”小雷大叫着冲向了密林，下一秒，他的眼前一片鲜红。
他停下来摸摸自己脸上粘糊糊的液体，低头一看，是血。
“小雷！”贝尔大叫，小雷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他耳边就有什么东西嗖的飞了过去，撞到了他们刚搭起来的架子上掉落。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混在木头桩子中的，是贾斯汀的头！
那稚气脸庞上的惊恐还没褪去，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眼眶。汉克跑过去一看，也被这幅惨状惊呆了。
这时基诺和贝尔已经跑到了小雷的身边递给他一把突击步枪，三个人对准的是从树丛出来的——卡尔？
少年卡尔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血肉模糊的脸上尽是疯了一样的惊慌：“快跑啊！快逃！”
小雷冲过去想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管我！快跑——！”
“……小雷！”
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喊叫，是女人的声音。
布雷特和格兰回过头：“……斯黛拉？罗杰？”
斯黛拉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跑向那边，格兰慌忙拦住她：“别过去！你不要看那个……”
“哗！”
突如其来的撕扯声音和密林中冒出的东西让众人彻底惊呆，小雷、贝尔和基诺怔怔地望着眼前。
卡尔只是脑袋微微向前偏了一下，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它已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成了两半。之后，血飞涌而出，溅到周围人的脸上，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色花朵，转瞬即逝。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支离破碎的尸体。
卡提斯和加尔文的枪同时对准了卡尔的身后。那被劈开的身体后终于露出了元凶——巨大的镰刀螳螂，足够有两个人那么高。它那杀红了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小雷、贝尔和基诺，嘴里还残留着一只手臂。
巨型螳螂挪动着虫足向那三人逼近，绿色的节支腿踩进泥土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可怕声响，它身后又传来几声虫类的嘶吼。
大地开始晃动。
“……怎么会……为什么……”斯黛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怪物，口中不停的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斯黛拉。”格兰虽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却没有多说，只是拍拍她的肩，“振作起来，准备迎击敌人了！”
“……啊啊啊！”
小雷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狂怒地大叫着，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双胞胎兄弟也对准螳螂疯狂地开起了枪，一瞬间只听枪声咆哮，烟雾弥漫。
“你们疯了吗？！省点子弹！”卡提斯冲过去怒锤他的脑袋，“别让愤怒击败你的理智！找弱点打！”
“……卡提斯！”
加尔文出声警告，枪口对准那片烟雾，只见螳螂的身影动了动，他试探地又开了一枪。
咔吱。
“小心！”
小雷只听见卡提斯喊他，随后身上被人猛推了一下，左肩霎时绽开一片血红。
双胞胎兄弟赶紧掩护他后退，小雷捂着伤口，几人惊恐地望着面前的怪物重新站了起来——鲜绿色的甲壳上只有子弹打进去的痕迹，几乎是完好无损的螳螂后面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大量的魔兽，全部都是有甲壳包裹的昆虫型魔物，仅从外貌便能看出每个都是嗜血杀生的类型。
“都过来！上车！”
汉克教官高吼了一声，把吓得有点傻的萨穆尔往蒸汽车驾驶座上一丢，又开了两枪示意：“快过来！——萨穆尔，往山下开！”
“可是这路上都是树啊我怎么开……”即使是在这种危机时刻，萨穆尔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
有人拍了拍他身边的车门，只见斯黛拉对他示意道：“树林我来想办法，你往山下开车就好！”
说着她便离开了，萨穆尔根本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办法，但还是点头发动了机车，利昂已经来到了车上，正在将一些必需装备挪上来。
萨穆尔看着他的举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事。
不对啊，他这蒸汽机车最多只能装8个人，这全体特别部队的人再加上他和汉克教官还有这么多东西……不好，他的车宝宝会废掉的啊！
格兰已经和布雷特退回了车旁，布雷特想回去帮忙，却被汉克教官推开：“呆在车上！你有你能做的！”
说罢，他便冲向了远处的魔兽群。布雷特虽有不甘，但也只好开始组装车上的武器。
小雷等人正面对着那个螳螂，同时他们五人开始被魔兽群包围，与其他的人分隔开来，几乎看不到任何同伴的身影。
“这些怪物都是什么啊！”基诺恼火的又开了一枪，子弹被螳螂的甲壳弹开，“刀枪不入的——哎呀！”
那只螳螂忽然猛攻过来，小雷和贝尔同时揪过他的领子一低头才勉强躲过。但是紧接着另一只螳螂逼近了他们，巨大的镰刀挥起——
“砰！”
枪声响起，螳螂发出一声嘶吼，那双灯泡似的大眼一下子破裂开来。卡提斯精准地射中了它的眼睛，与此同时，加尔文也一个接一个的瞄准从几人后面围上来的怪物的眼睛，让它们丧失视觉。
“打眼睛！”卡提斯吼道，刚才被他毁掉眼睛的那只螳螂盲目地又向他扑过来，小雷用身体把他撞出去，回头已经是一阵寒光——
“你们这群臭！小！子！”
伴随着汉克狂怒的声音，他如一头猛兽般从外围突袭进来，竟然一口气撞飞了好几只小型的虫子，径直冲到了小雷面前，手中的子弹不间断地环场扫了一圈，然后用随身带的军刀奋力弹开了那仍沾着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的血的镰刀，咆哮起来：“平时教你们的都忘光了？先集合上车！别在这里跟它们耗！”
基诺和贝尔的火力集中到了螳螂面部，在汉克教官抵住那巨大的绿色猛兽蓄力往回推的时候，小雷抬脚一记飞踹，四人合力总算把它逼倒在地。
“哈，快走！你们可算有点长进了……”汉克教官伸手把这几人推到前面，自己留在最后，卡提斯和加尔文在两侧掩护前行。
没走两步，几人面前突然被一群飞行魔物挡住，它们如蚊蝇般密密麻麻地堆成一片，嚣张地冲他们吐出长长的舌头。
霎时间，整片视野都被这些东西盖住了，他们看不见萨穆尔的车在哪里，只听群魔乱舞，耳畔充斥着嗡嗡作响的可怖声音。
“汉克教官，我们……”小雷回过头，汉克教官刚要回答，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什么东西被穿透的声音，汉克的身前洒开一片鲜红——沾着血的绿色镰刀贯穿了他的右后腰。
“……教官！”
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疯了，他们嘶吼着冲了过去，却看见那只瞎了眼睛的螳螂站在汉克的后面，发出一声饥渴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小雷愤怒地冲过去端起枪倾泻着子弹，好不容易迫使它后退了几步，却又被虫爪抽飞了出去。
“小雷！”刚背起汉克的基诺慌张地大喊，“小心！快回来！”
“砰！砰！”
——枪口吐出地狱般的火焰丝毫没能阻止螳螂的逼近，小雷已经离众人有一段距离了，卡提斯低咒了一声准备跑过去，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魔兽的尖叫——可恶，后面还有吗？！
“加尔文！快救他！”卡提斯着急地喊道，转身凭着直觉射出一发，子弹贯穿了一只飞行昆虫的头。
“我没空！”加尔文也急道，他迅速地装填好另一个弹夹冲着接近他的魔物开枪，“——这些东西好像死不了！”
小雷坐在地上——那一下摔得非常狠，几乎要把他的脑袋震晕，武器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睁开双眼，魔物的阴影已经填满了眼前全部。
双胞胎兄弟的步枪同时开火也不能减缓螳螂举起镰刀的速度，小雷惊恐地抬头，看到了它不知为何又长出来的血红双眼——
那一瞬间，他听不见周围的枪声了，他只知道一件事情：他要死了。
绿色镰刀猛地挥下，小雷甚至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只等待着自己身体裂开的那一刻——
“咔！”
一声清脆而结实的硬响。
少女深褐色的发丝在空中凌乱肆意地舞动着。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一抹温柔的紫色，正带着不可名状的希望冲他微笑着。
“……斯黛拉……？”
小雷呆呆地看着降临到他面前的女孩。
一瞬间，灵魂深处仿佛传来了回响，那是救赎之声。
那一刻对着他的女孩笑得如花般灿烂，眼中含着歉意。
“对不起，小雷。我来晚了。”
少女低声说道。小雷听见身后一阵惊呼，他回过头去，刚才包围了他们的魔兽群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尸体群，通往机车的道路被清理干净，乌压压的虫子尸体与五颜六色的鲜血中，赫然是一条清晰的小道。
卡提斯和加尔文惊愕地望着斯黛拉，连举着枪的手都僵硬了。
刚才她经过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小雷又回过头看着斯黛拉，不敢确定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斯黛拉……”
银光晃过。
夕阳的照射下，黑色的绸缎飞扬——是少女来时所带的包裹，她正背着它横挡在小雷和怪物之间，如影般的黑色中若隐若现出一抹寒光，牢牢抵挡着螳螂的镰刀。
小雷惊呆了，他们四个男人合力抵住的一击，她竟然只从背后反手一挡。
螳螂嘶吼了一声，另一只镰刀也向她袭来。小雷连叫出声提醒的时间都没有，斯黛拉只是闭眼随意的把手臂一扬，黑色绸布完全被扯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冲击着每个人的视觉神经。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钓鱼竿。
那是一把超过她半个身子长度的锐利南方长刀，笔直的刀身泛着银光，刀柄上勾勒着黑红纹样，霸气凌然。小雷还没再仔细看清楚，斯黛拉就站了起来——原来她之前是弓着腿的。
之后，连运气用力的预备姿势都没有，少女活动的体态勾勒出一片残酷，反手用力一抽，那只螳螂几乎被逼的翻过去。
斯黛拉顺势快速转身，左手握刀利落一划，螳螂便在众人面前被劈成两块。绿色的恶心液体溅了出来，但少女身上半滴未沾，她早已拉起了小雷把他往前方推：“快上车！这里我帮你们挡着！”
他们也来不及惊讶了，马上护着不省人事的汉克教官跑向机车。跟在后面的卡提斯和加尔文双双回头望向斯黛拉——她正以无比熟稔的身手及飞快的速度杀掉从林子里冲出来的怪物。
砍，劈，刺，划，捅，一切都是那么熟练；弯腰，跳开，低头，躲避，转身，一切又都是那么敏捷毫不拖泥带水。
多么老练的杀手才会有的动作啊。
“哒哒哒……”
完全不同于自动手枪的轰鸣声持续着，卡提斯回过头，原来距机车有十几米左右的密林中又冲出来了一批蜘蛛——它们浑身都是令人胆寒的毛发，泛着血光的双眼贪婪地盯着车上的人，仿佛他们是数块甜美多汁的肥肉。
布雷特和格兰正坐在车上端着两架小型机枪进行射击，利昂也换上了突击步枪，对着袭来的怪物进行疯狂的扫射。
这边的斯黛拉双手举刀斩开从上面挥向她的螳螂镰刀，然后左手忽然转过刀逆刀一划，身边的两只巨大昆虫顿时碎裂。突然，她看见了跑在前面的小雷等人的身后——
“趴下！”她尖叫一声，胸口的什么东西发出了耀眼的紫色光芒。
小雷、贝尔和背着汉克的基诺忙低下头，感到刀刃从脑袋顶上掠过切开一片东西，之后什么人挨个在他们背后踩了一下，抬头，少女已经越过了他们几个，伸手接过了刚才扔过去的长刀。
他们这才发现，先前正有一群小型魔兽徘徊在头顶上方。
“……斯黛拉……”小雷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上车！”斯黛拉将他们往车上赶，与此同时罗杰拿起一把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枪下车去支援卡提斯和加尔文，因为又有新的魔物出现在了他们通往机车的路上了。
小雷拉着斯黛拉让她上车，但是她只是毫不犹豫地把他像丢石子一样扔了上去，萨穆尔刚想说“我这人太多了客满了上不去了再上这车就废了”，贝尔和基诺就带着汉克上车了。
——于是，萨穆尔清楚地听见自己机车四个支架中有一根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贝尔马上对汉克进行止血急救，基诺则拿出了一把火力强劲的霰弹枪跑到驾驶座的边上，对准机车前方的怪物猛地开了一枪，聚在一起的怪物纷纷被打飞出去。
“你们两个过来！”罗杰叫了一声，留在最后的卡提斯和加尔文拔腿向他跑去，刚跑到他身后罗杰就开火了——于是那一群飞向他们张着血盆大口的小怪物在一瞬间被炸得老远。
“呼……”罗杰松了一口气，卡提斯扬扬眉毛：“你换的这是什么枪？火力真猛。”
“我也不知道，随便拿的。快上车，我掩护你们……”罗杰的话刚说一半，树顶上突然窜出来了一只魔物，速度快得让他看都没看清楚，就听见了自己脸边上的尖啸——
然而尖啸瞬间变成了惨叫，斯黛拉及时赶到一刀将其劈成两半，罗杰才发现咬向自己的“东西”竟然是只蝗虫，只不过有他半个身子那么大。
但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他看见少女身后又有一只绿色的螳螂挥舞着镰刀向她砍来，慌忙叫道：“后面！”
斯黛拉竟然有些不耐烦地转身，左手挥刀将那两人多高的怪物打出好远，一股强烈的气浪迸发出去，怪物结实的甲壳也被震得粉碎。
罗杰被身边少女挥出来的杀气吹得身体都往后退了一下，那一刻，他听见了她杀意浓厚的命令。
“都给我滚！”
卡提斯和加尔文已经跑到了机车边，他们听见布雷特大喊着“打头”，二人枪口对准四周，背过身体后跳上了蒸汽机车。
——于是，萨穆尔又听见了剩下的那三个支架中的一根响亮的断裂声。
“萨穆尔！往河那边的方向开！树林不要管！”斯黛拉抓着罗杰跳上车，敏捷一跃跳到驾驶座旁边的座位上，萨穆尔吓了一跳，只好狠下心踩过气门扳过方向盘，他的蒸汽机车便载着这10多人和一堆装备武器尖叫着冲向下方的树林。
“喂喂喂等一下这难道不是撞树吗啊啊啊啊啊啊——！” 贝尔慌张大叫。
萨穆尔一边在想这个问题，一边就感觉到身边的斯黛拉站起了身子——她要做什么？！
斯黛拉双手握住刀柄举到自己的右脸边，盯着眼前迫近的树丛，吸了一口气，猛地横着挥出一刀——
“哗！”
仿佛是一发空气组成的导弹一口气撞向树林，所有的树枝叶子甚至是地表面的植物都被她挥出的气浪掀翻，通往前方的道路瞬间被开辟出来。
萨穆尔似乎听见了空气相互摩擦发出的尖叫——那个是斯黛拉挥出来的东西……吗？
“向山下开！”斯黛拉话音刚落，就又跃到了车的尾端，机车保持着先前的速度继续毫无阻碍地前进着，她突然跳下了车。
“——斯黛拉？！”车尾的加尔文忙伸手拽她，其他人也惊叫道。
斯黛拉没有回头。他们此刻才发现，机车后面几百米的地方，成群的魔兽大军正在从山上俯冲下来奔向它们。
“……这小姑娘该不会要干吧……”卡提斯突然有点发虚地说道，他当了十几年的兵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狂的人类……
——不对，他见过。
十六年前的断罪之战，那时刚参军的18岁的他，见过与眼前类似的场景……
‘你要记住，只要你想，没人能伤得了你。’
斯黛拉面对着离自己只有十几米远的昆虫魔物，不屑地哼了一声，左手举起了刀。
‘为死亡而起舞吧。’
——这是莫蓉所教的第一支舞。
“……十六夜·轮舞。”
少女竟有些优雅地转了个圈，顺势躲开了第一批咬向她的怪物，随后寒刃以百花缭乱的痕迹闪过，快速迸发出的剑气如同瞬间开放的莲花，吐出了昭示着死亡的花蕊。
他们看见半空中绽开了一朵血色莲花，那是魔物的血。
小雷还没悲愤地喊一声“斯黛拉”，就见到她从那片还没落地的残骸中跑了出来。
之后，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加速起跑，一个飞跃跳上了他们撞下山的机车，动作轻巧如燕。
斯黛拉呼出一口气，有些愧疚地看着重伤而昏迷的汉克，对旁边的小雷说道：“拜托了，请你们回去以后一定要救活他。”
“斯黛拉……？”小雷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讲，斯黛拉挥手示意让所有人先别说话，“队长是你，小雷。”
她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又回到萨穆尔与驾驶座的利昂之间。萨穆尔一见她过来，边开着车边略带不满地说道：“托你的福，小姐，我这车今天是别想完整地回去了！”
斯黛拉只是笑笑不语，利昂笑了一声：“不就是个车吗？何必这么不依不饶的……”
“这可是我生命的结晶啊！”萨穆尔难得撕心裂肺地哭号了一句，“这可是我可爱的孩子之一啊！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
“……好好好，回去帮你修好就是了。”利昂无奈答道。
斯黛拉眼中掠过一丝警惕，她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萨穆尔，我很抱歉。”她轻声说道，“利昂，低头！”
利昂什么也没想就低下脑袋，只听上面轰的一声响，他坐在副驾驶座子上仰头看着那差点害他脑袋落地了的东西——尖锐带毒的蛛爪，一只足有一人那么大。
萨穆尔吓得怪叫了一声，他的车盖子被两只爪子踩出了两个洞，而且那毒液还在嘶嘶溶解着他的铁板！
车上的队员们抬头看过去，一只比他们机车还要巨大的蜘蛛突然从地底翻了上来，它的身体弓了起来，锐利的尖叫从中传出，就在什么东西要从那鼓鼓囊囊的身骸中立起的时候，利昂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抢过萨穆尔的方向盘狂转——
“哗”的一声，莹绿色的毒液喷洒而出，瞬间腐蚀了大片土地，所幸蒸汽机车已经在利昂的操控下躲开了这一击，否则车上的人无一幸免。
队员们心有余悸地坐在车上往后看去，见那只黑色的巨型蜘蛛身子完全立了起来，其上长着一副女人的身躯，她面容狰狞，有着一头触手般的发丝，盯着还在往山下冲的蒸汽机车又发出了一声尖啸。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路都涌出了难以计数的小蜘蛛，蛛母后方也逐渐涌现出黑压压的魔兽群。
“蛛母的‘巢’？！”看见此景的格兰倒抽了一口气，“有人在这里圈养这些魔物！”
“你说什么？”
“我在书上看到过！”格兰被狂奔的机车震得差点飞出去，忙稳住身体，“这种蛛母吐出的毒物可以养活很多凶残的魔兽，是被邪恶法术召唤出来的！是谁会在里瓦尔山上……”
“小心！”卡提斯突然大吼。
下一秒，蛛母突然跳起，利昂只觉得头顶上一片黑，下意识地往右转方向盘，这才避开了它落地所造成的伤害。
剧毒的爪子扎入地面，顷刻间便引起了一片枯萎，见蒸汽机车连连避开，蛛母愤怒地叫了一声，再次飞跃而出，竟然落到了队员们眼前的道路上。
利昂紧张得两手冒汗，他看见蛛母已经立起来张开了身下满是碎牙的嘴，一时间不知应该往哪边开去——
“砰！”
一道巨响，炮弹穿过队员们身边直冲向蛛母的口部轰地炸开，众人惊讶的回头，只见罗杰正双眼发愣地端着那把奇怪的枪，他自己也没想到打出去的东西会有如此威力。
借此机会，斯黛拉当即踏上了机车前方，纵身一跃，在蛛母受到冲击力顺着山坡下滑的时候回身一刀斩断了它一只爪。蜘蛛举起两只前爪想要戳穿她的身体，少女闪身到它的身下顺势切断它两只后脚，蛛母踉跄着倒了下去。
眼看载着众人的机车就要和她撞上，斯黛拉连忙大喊道：“你们抓紧了！扶好汉克教官！”
双胞胎兄弟赶忙固定住了汉克的身体，其他人紧握住车上的栏杆，利昂带着一脸“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反正我怎样都是要死”的绝望表情开车冲向了她——
要撞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斯黛拉突然对准机车伸出了刀，稳稳地卡住机车前方的横杆，这一车的人和东西还没来得及感受冲撞带来的疼痛，他们就顺势在空中翻了起来——再次起身的蛛母挥动起锋利的两只前爪，少女借躲闪之态一脚踩上前爪，不顾鞋子被毒液腐蚀的疼痛，借着蛛母为了甩掉她的力道用尽全力挥动长刀，整个机车都随着这份力道被甩上了半空。
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载着十几人的蒸汽机车已经越过了蛛母，继续前往在跳下山的路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涌上来半刻，萨穆尔就又一次听到了那快要他命的“咯嘣”一声。
——第三根支架也断裂了。
卡提斯看见蛛母再次钻入了地面，他便马上夺过罗杰手中的枪大喊道：“斯黛拉！回来！”
斯黛拉立即跳回车上，当蛛母的身体再次从他们身前的土地钻出来的时候，卡提斯果断扣下了扳机，威力巨大的炮弹将蛛母炸得身子一滞，待它直起身时，利昂已经从侧方开了过去，它的面前也落下了一道鬼魅身影。
少女腾空跃起，长刀径直戳穿了它的胸膛——鲜血溅到她的脸上，斯黛拉毫不留情地划过刀割开了蛛母的身体，反手挡住了仍在动的前爪的攻击，之后狠狠地把这剩下的残骸踢了出去，像猫一样敏捷落地。
“……赫镶……零……”卡提斯望着她罗刹般的背影，眼前忽然一阵眩晕，“……是赫镶零……”
“你说什么？”加尔文的心往下一沉，卡提斯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这个名字，那明明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噩梦啊。
“斯黛拉跟他……是同一种人……！”卡提斯望着向机车奔跑过来的少女，那双青色的眼睛仿佛见到了什么恶魔一样恐惧，“……杀尽一切的鬼神……死神……”
“喂，卡提斯。”加尔文拍拍他的脸，尽管自己的身上也冒出了冷汗，“你看清楚了，斯黛拉又不是他！赫镶零已经死了！”
“……”卡提斯这才回过神来。
山间不断传出来自地狱的吼叫，紧接着，所有人都看见山顶某处有一大片黑雾的东西炸开了。
随后，难以用眼睛计算数量的食人魔兽开始成群结队地往山下涌，如末日般铺天盖地地袭来——
刚回到车上的斯黛拉回过头看到这一副景象，不禁低吸了一口冷气。队员们则举着枪对准那些加速逼近的怪物，神情紧张，有人甚至开始恐惧。
布雷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大家什么都不要想。”
斯黛拉冷静地说道，她的声音在魔兽们的怒吼声中竟听得十分清楚，“下山直接向阿索尔将军报告，今天晚上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座山。请求他的营地保持备战状态，第二天黎明时分如果我还没回来，请务必炸了这座山，一点活物的痕迹都不要留下。”
“斯黛拉！”小雷伸手拉住她，“你说什么傻话？怎么能让你一人……”
“我是说如果。”她笑笑，“你不相信我吗？”
小雷愣住了，斯黛拉拉过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鼓励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这时，机车终于滑过了原本是密林的地方，向着山下奔去。
可是等待他们的却是……
“喂！哎！等一下——！”还抢着方向盘开车的利昂惊慌大叫，“前面是悬崖啊啊啊！”
“……下面正好是河！”小雷声音果决地吼道，“开下去！顺着河流飘到山脚找阿索尔将军！”
“你想让大家送死吗？”布雷特质问道。
“我是队长。”小雷眼中是一种死的觉悟，“这辆蒸汽机车是萨穆尔的，我见过他做实验——只要打开所有的气阀向下喷气，应该能让车飞一段时间！相信我，我会让所有人活下去！”
说着，他抓紧了斯黛拉的手腕。其它人先是一愣，后各自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相信我。”小雷呼出一口气，娃娃脸上满是笑容。
“喂！你考虑过我的车吗？”萨穆尔已然心力交瘁，“这种情况是要打开所有的气阀啊！我根本没测过它是否能承受住那样的冲击！而且现在已经超载了，再这样下去它会散架的！”
“你车撞了这么多下都没事，肯定不会散的！”利昂说着扫了一眼面前的开关，此时机车身后的魔兽群已经到了离他们只有几百米的地方。
“各位！”利昂激动的大吼一声，握紧方向盘，“准备好，要跳了！”
“我的车啊——！”萨穆尔的哀嚎立马被队员们齐心一致的“哦”给淹没了。
“斯黛拉！”小雷回头望着斯黛拉，“我们一起走！”
“……小雷……”斯黛拉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不会留你一个人的，那样我们岂不太不绅士了？”布雷特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
“毕竟你救了大家嘛。”贝尔笑嘻嘻地抬头看她。
“喂！斯黛拉！”看着前方的利昂手已经放在了开关上，还不忘大喊：“回去我们一起给萨穆尔修车啊！”
“现在说有什么用啊！它已经要不行了啊！”萨穆尔哭丧着脸。
——瞬间腾空。
利昂按下气门，蒸汽机车所有的蒸汽阀门都打开了，众人飞出了悬崖，而魔物也追到了离他们有几十米远的地方，还在向他们涌来。
由于蒸汽的冲力，整辆车竟然有些要漂浮在空中的趋势。斯黛拉在这片刻之间望着所有人的脸，幸福地笑了，嘴角的弧度是满足和欣慰。
她反手挣开了小雷，左手提起刀瞬间跳过了车尾的卡提斯和加尔文。加尔文再一次伸出了手想拉住她，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斯黛拉轻盈地落到了悬崖边缘。
她痴痴地看着她相信着的伙伴们，那是她最珍贵的朋友。
她不能，也不忍让他们受到伤害。
他们是无辜的啊。
所以，她要保护他们，即使是毁灭了自己。
她对着下落的战友们绽开一个风情万种的甜美微笑，眼中的温柔和背后的惨烈形成了鲜明对比。
“……斯黛拉——！！”
所有人都几乎疯了一样地大喊，萨穆尔只是睁大眼睛注视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身后是临近的魔兽大军，面前是悬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战。
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样一条绝路……？
为什么，斯黛拉……
“活下去！求求你们——！”斯黛拉大喊道，“……再见！”
为什么要说再见……？
那不是……永别吗……？
他们的视线中，终于再无少女的身影。
斯黛拉转过了身子。
莫蓉，你告诉过我没有一个人会是孤单的，在遇见这些人之前，我一直都不相信。
现在我相信了。
所以，我要保护他们，像你保护我那样，不顾一切。
因为正是他们，让我知道了作为一个“人”活下去有多快乐。
“所以……”
斯黛拉轻念着，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暖消失了。
“莫蓉——！”
随着她的呼唤，少女的胸口发出一阵耀眼的紫色光芒，风吹开领口，脖子上挂着东西露了出来——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水晶。
夺目的光芒辉映着斯黛拉的紫色瞳孔，此刻，两幅水晶竟仿佛全部被鲜血浸透。
她举起刀，略显单薄的肢体透出修罗一般的气息，使得空气都凝神闭气，等待着她那无情的绝杀。
斯黛拉用刀在右臂上划出一道伤口，让鲜血浸染整个刀身，并将流出来的血往面前一洒。
“来吧，用你们最爱的鲜血终结掉自己的性命吧。”
怪物们疯狂地扑向了她——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去！”
那一刻，她不再犹豫。
“……云霁之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