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mperor,Ⅳ

——皇帝。

00

往者不可谏,

来者不可追。

3月7日【周一】,7:48

Ⅰ—魔术师:闹得可真够大的啊,昨天。在线的有住在涉谷的人么?

0—愚者:◑︿◐昨天在补习来着。

Ⅰ—魔术师:补习?难不成愚者你是学生么?

0—愚者:诶嘿,高二生。

【Ⅻ—倒吊人】进入了聊天室

Ⅻ—倒吊人:米娜桑初次见面!

0—愚者:欢迎~

Ⅻ—倒吊人:啊呀……之前一直在修理手机来着,实在是没功夫登陆聊天室啊。不过大家似乎都很活跃的样子?

Ⅺ—正义:也不尽然,有不少人没有上线过。

0—愚者:潜水的占大多数呢。

Ⅻ—倒吊人:大概是没功夫吧?

0—愚者:嘛嘛,吊人桑,老实说,现在这个季节喜欢在外面闲逛的人可不少哦。

【Ⅲ—皇后】退出了聊天室

Ⅰ—魔术师:说到闲逛,最近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尽量不出门为好……尤其是学生和女人。

Ⅻ—倒吊人:诶?难不成是前几个月流行的都市传说?

0—愚者:那个我知道,

Ⅺ—正义:【DaraDara杀人鬼】?

0—愚者:o(︶︿︶)o被抢先了…

0—愚者:原来正义酱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么!

Ⅺ—正义:不。

Ⅺ—正义:只是碰巧知道罢了。

Ⅰ—魔术师:应该还蛮有名的吧?我居住的区域传得很广哦。

【Ⅸ—皇帝】进入了聊天室

Ⅸ—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了……

0—愚者:诶?皇帝桑?

Ⅸ—皇帝:我说啊

Ⅸ—皇帝:你们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Ⅸ—皇帝:昨天可是死人了啊?

Ⅺ—正义:……

Ⅸ—皇帝:为啥还能一本正经地在这聊这些无关的废话啊?

0—愚者:冷静啦,皇帝桑……

Ⅸ—皇帝:牌权变更的通知你们可是都收到了,为什么……你们难道还把这个当作是一个游戏吗?

Ⅰ—魔术师:虽然我是今天才加入的吧……不过那样说有点过分吧,聊天室本来不就是大家闲聊的地方么?

Ⅰ—魔术师:不管初衷为何,聊天室就是聊天室,难不成要我们全员为女祭司小姐开追悼会你才开心咯?

Ⅸ—皇帝:至少想想对策吧?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样坐以待毙才是正确的?

Ⅻ—倒吊人:好啦好啦,魔术师先生和皇帝桑都消消气。

0—愚者:皇帝桑说的是呢……我们确实是缺了点紧张感,但是这种时候内讧一点意义也没有哦。

Ⅺ—正义:要是吵起架来就太无聊了吧。

Ⅰ—魔术师:退一步讲——女祭司小姐的失踪一点头绪也没有,倒不如我们自己想想办法……

【发牌员】进入了聊天室

发牌员:哟呼~各位一大早起来就很有精神呢。怎么样?有没有人得到什么新卡牌呢?啊——当然,除了女祭司小姐没有卡牌变更的样子。那还真是可惜呢。

Ⅸ—皇帝:别在那自顾自地开心起来啊……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发牌员:诶诶,皇帝桑很急躁的样子,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发牌员:还是说,昨晚遇害的女祭司小姐是你的……恋人之类的?哈哈,别介意,就是瞎猜猜而已。

Ⅸ—皇帝:混蛋……

【Ⅸ—皇帝】离开了聊天室

发牌员:唉……现在的小伙子还真是容易认真呢。

Ⅰ—魔术师:你这家伙也差不多可以闭嘴了吧。想玩弄我们到什么时候?

发牌员:诶诶……别随便迁怒别人啊,我只是个打工的,连主办方的干部都不是呢。

0—愚者:发牌桑不是主办方?

发牌员:对啊,主办方是你们二十二个人的其中之一啊。

Ⅻ—倒吊人:原来如此,所以规则里面才会说【若抢夺到游戏举办者的初始塔罗牌,则全员游戏通关】这样的话么?

Ⅰ—魔术师:所以说呢?你是谁?这个公司又是什么意思?

Ⅻ—倒吊人:不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发牌员:呃……抱歉,关于主办方的信息均属绝密,就算是我也不能透露的。

0—愚者:所以说,就只有进行游戏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么……

Ⅺ—正义:关于卡背的特殊能力,说明书上似乎没有明确的指示,只是一个彩蛋吗?

发牌员:那正是我进来要说明的事情,卡牌的背面上有关于特殊能力的效果说明。要使用的话,只要抓着然后默念牌的名字就好了。

发牌员: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小能力一天只能用一次喔。

Ⅺ—正义:说要念名字,能举个例子么?

发牌员:比如说,【The High Priestess,女祭司】,英文和平假名都要念哦。

发牌员:然后,你期望达成的事情会在牌面的效果范围内实现。

0—愚者:那是真的吗?

发牌员:随意尝试啦,不过一天只有一次机会就是了,随随便便地用掉的话,在关键时刻就没法起作用了不是么?

0—愚者:诶,诶诶诶!!!刚刚我就不小心用了一次啊啊啊啊啊 (╯‵□′)╯︵┻━┻

Ⅺ—正义:天然也要有个限度啊愚者桑。

【0—愚者 牌被使用了。从3月7日8:36分开始计时,接下来的一天内愚者牌的位置将会暴露在电子地图上。】

0—愚者:诶?

0—愚者: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0—愚者:稍等,原来还有这样的设定啊???

Ⅺ—正义:仔细看规则书,上面似乎有写。

Ⅰ—魔术师:嘛,没防备到一定境界了。我看看……

Ⅰ—魔术师:啊我看看……竟然也在涉谷区么?愚者桑祝你好运~

0—愚者:不幸啊!!!

【Ⅰ—魔术师】退出了聊天室

Ⅻ—倒吊人:憋住笑声花了我好长时间呢

Ⅻ—倒吊人:嘛,总之先下咯,大家慢聊

0—愚者:拜~

【Ⅻ—倒吊人】退出了聊天室

【Ⅺ—正义】退出了聊天室

0—愚者:诶?!转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么!

发牌员:看上去像是这么回事。现在的高中生都那么闲么?还是说愚者其实是天才高中生不用听课也能拿到满分的那种类型?

0—愚者:没有那种事啦,在班里的成绩连吊车尾都算不上的程度,不过今天由于请了假所以应该没问题~

发牌员:原来如此……啊,话说回来我也要上班了的样子,虽然不太舍得,不过也只能先行告辞咯。

【发牌员】退出了聊天室

0—愚者:发牌桑还要上班啊~真好。

0—愚者:下午会不会还有新人加入呢?——嗯,暂且先下了吧。

【0—愚者】退出了聊天室

聊天室里暂且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里暂且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里暂且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里暂且没有任何人。

———————————————————

01

泽城希砂已经有三个小时呆在自己妹妹的房间了。与妹妹分居两地之后,便一直过着租房住宿的生活,虽然开支上有一些问题,不过希砂总能想办法解决。而妹妹与父母住在一起的房子,看起来似乎比起希砂的起居室要好上不少。与他的妹妹相似的是,哥哥本人的生活习惯调理得很不错,虽然与女生近乎洁癖的爱好干净不同,但是起码与宅男的生活方式划清了界限。

「为什么我还留在这里呢……」

家里的座机响了。但是提前已经设定好了电话留言模式,模式是昨晚设定好的。希砂盯着座机的来电显示看了几秒,号码是汐波的好友神原。

病怏怏的让人不快的朝阳欲将自己的萌芽播进门厅,希砂拉好露出照进屋角的光线的窗帘,进了盥洗室。

盥洗室的门把手上挂着毛巾。他本应当在那之前继续未完结的大学生活。他没有。女祭司的牌进入无主状态之前,他就应当料到整件事情可能的最坏结果。

尽管如此,那个结果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希砂叼着牙刷幻想着——如果父母发臭的尸体和血沫仍旧停留在客厅不愿离去的话,自己是不是还能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刷牙。

答案大概是没关系。

嘴里含着牙刷以及溜达出盥洗室的哥哥想了想,决定先打开早间的新闻碰碰运气。尽管确实有一点与自己妹妹有关的消息,但是播报的唯有【涉谷区一对夫妻遭遇杀人鬼,双双殒命,独留一对兄妹】的快速滚动新闻。少年忖度着司空见惯的信息考虑着。

总而言之,距离自己妹妹接收【新手礼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希砂的手指碰到毛巾时明显的颤抖,不知道是由于水温过低还是惊魂未定。汐波的家里甚至还残留着住人的温度,三日前起码还有三个活人住在这里。

希砂从窗台的角落拾起的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四人一组的全家福。为什么会突然切到这张图片呢。这么困惑着的少年,在自己手机响起的一瞬才意识到这只手机的主人原本属于自己的母亲。

已故的母亲。

已故的父亲。

已故的妹妹。

后者的可能性叠加在前者的可能性上。前者的奇异性映射于后者的奇异性下。经历了半刻的惶惑,一刻的恍惚,希砂本以为自己已然从自己的噩梦中醒转。聊天室被擦干了的手指重新打开,故事尚未结束。

不。

应该说,尚未开始。

门铃响了。

———————————————————

门前站着一只黑猫。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一般小说的逻辑,这应该是什么隐喻或者颇有深意的伏笔,再不济也是预示什么不祥展开的降临。不过相当可惜的是,那仅仅只是一只黑猫而已。虽然这么说似乎有点不负责任,但是人所遭受的厄运完完全全是出于自作自受,之所以会有于小巷中遭遇黑猫就会面临厄运类似的传言,不过是碰巧遇到烦心的事情碰巧遇到黑猫而已。换言之,类似的即时占卜不过是自暴自弃式的推卸责任而已。如果人类是那种会因为注视黑猫而面临精神崩溃或者一整天惴惴不安的生物的话,估计早就死绝了吧。

希砂想。

猫的毛色相当简洁,是深邃的纯黑,宛如深邃的噩梦榨干眼球的神经——那是瞎掰的,事实上,是带有蓝紫色素的黑色,脖子上系着铃铛,但是似乎由于灌了胶发不出声响。铃铛下是红色的围巾,形象似乎是围绕《日常》中坂本先生的样貌打扮的,唯一的区别是不会开口讲话。

这么想着的时候,猫的腹部两侧多出两只手。不——那么说似乎不太确切,准确来说,是上方伸出的两手将猫咪抱了起来。

有人在门口处盯着自己。

「唔……有人在家么?」

若是用来者的视角来感知的话,大概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吧。虽然来客已经将敲门这一简单机械的动作维持了很长时间,但是依旧得不到回应。举棋不定之际,门开了一条小缝。

「你后面是谁?」希砂由于长时间未开口说话而显得嘶哑的声音,穿透厚厚的防盗门传入拜访者的耳中。

女生往旁边一闪身,露出身后的少年。

「进来。别呆在门口。」

似乎是从猫眼里面看到了少年的面容,希砂这才放心地打开门。

咔啦。

咔啦咔啦。

虽然有些无语但是除了迈步走进去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采取的行动。门里的人之所以如此警觉的原因,香川沙绮在之前的电话里面也大致听出一二。

门碰地一声关上,再转身的时候,沙绮看到希砂就这么倒在榻榻米上。

「你不介意猫在家里面走动吧?」

「随意就好……那是谁的猫?你养猫了?」

「那个,是邻居寄养在我家的。」

稍稍抬起左手的少年名叫堂道新泽,在希砂高三时期认识的学弟。

「所以说,你遇到麻烦了对吧?」

而另一个看起来似乎要成熟一点的女性——香川沙绮,则是希砂的旧友,就读于雏见泽大学的同级生,身材比一般的女大学生都要高挑,大概有173公分左右?

「如果那种东西能被称作麻烦的话,那之前的生活估计连Easy模式都达不到。」

女大学生静静地打量着与希砂租的房子完全不同的格局陈设。

「到底发生了什么?」

「准确来说就是游戏。」

希砂把手中的信件抛给对方。

堂道凑过去看。

「诶——?」堂道抓过信封,「不会吧?希砂桑你也是参与者?」

「你是【恋人】?」

希砂咻地一声从榻榻米上面弹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堂道的眼睛。对方被吓了一哆嗦的同时,摇头纠正道。

【是我的话,才不会这么简单地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嘛,不过因为是堂道,做出那样的举动是难免的事情。】

「……【愚者】啦。」

【愚者】。

「……」

真是滑稽。

【原来如此——因为愚者已经暴露在地图上了,所以才不惮于透露自己的牌……?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天真?】

「防人之心不可无呐堂道。」

希砂起身拍了拍堂道的肩膀,将自己手机上面的app聊天室调出来递给沙绮,从餐桌上面拿了两个空的玻璃杯,走到料理台的洗手池开始涮洗。

「因为危险吗。」

沙绮笑着把装饰得十分花哨的信纸丢在一边,津津有味地查看起聊天室的历史记录。「没想到希砂桑这么谨慎的家伙,也会相信这种明显是骗小孩子的东西。」

「那邀请信上面写的东西都是真实的——信不信由你。但是我妹妹,八成已经遇害了。」

继续低着头清洗着本身就已经很干净的玻璃杯。

「……遇害?」

沙绮于此刻——也是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如果说之前那光是注视就足以令人不快的邀请信所带来的不安,还只是能勉强用玩笑来掩盖,那么此时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希砂一言不发,只是两手握着盛满水的杯子走到两人的面前。

「慢着……汐波小姐难不成?」

「猜的差不多。」

玻璃磕碰桌面的声音如同在水中化开的气泡糖一般,将萎靡的精神微微振奋。

「【女祭司】——我的妹妹,在昨晚卡牌变更的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联系。手机也打不通,家里的座机没人接。我今天早上赶到这里的时候,没有半点入侵过的痕迹,但是她已经消失干净了。」

「如果只是打不通电话的话,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释吧。」

沙绮做着自己也很无力的解释。希砂递过他的手机,显示的正是昨日夜晚的聊天记录。

「如果说一个少女跟我们说去开门,随即所有的联系都被切断,我觉得那不可能恰好是信号问题。」

「这个家的情景更令人迷惑——不过,比起那件事情。」

视线转向堂道。

「今天上午的时候,聊天室里那个叫【愚者】的家伙不小心用掉了自己的能力。」

沙绮颤抖的手丢开屏幕灭掉的移动电话。

「换言之——」

呼吸加剧。

心脏颤抖。

「这游戏不是闹着玩的。」

视线摇动。

他说道。

「如果不认真起来的话——」

看到了。

泽城希砂和香川沙绮的目光同时汇集在无辜少年的脸上。

「可能真的会丢掉性命。」

02

如果拥有才能就好了。

不过,又有谁会真正地认同天才这个字眼呢?天才不过是某一方面得到了更多神明的眷顾,在其他的某个或者说数个领域全部差劲无比,擅长交际人缘超好的家伙往往学习成绩吊车尾,而不加复习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年级前十的成绩的家伙,常常被发现阅读空气的能力趋近于零;画家必定自理能力超差,而音乐家必定疯疯癫癫;天生高大强壮的人一般大脑缺氧,睿智机敏的人一般矮小病弱。假若一个人无论是在艺术,学术,体力,领导能力方面均属一流,那么这个人如果不是同性恋,那就一定是性功能残缺。

这大概是诸位对【天才】的刻板定义吧?确乎,人无完人这句话并非虚言,但是上述的想法不过是无能者和弱者为自己所编造的一个用于嘲笑与自身不同的闪亮的存在的陈词滥调,来掩饰内心的惰性,空虚以及自卑。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事实上,不仅仅是无能者和弱者,所有人都在做类似的事情,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去与他人最不擅长的事情进行一些无谓的比较,来间接满足内心深处对于能力,强大的某种需要。

当然,少年可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之类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恰恰相反——拥有大多数人所没有的弱点,却没有大多数人所拥有优点的他,搞不好比所有人都要弱。比起自己患病的妹妹来说,学习更是差得一塌糊涂。因此,少年只得习惯于虚张声势。

并不是指那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和自己妹妹一样的胆小鬼,拉帮结伙做不良学生之类的事情一次也没有想过。 泽城仅仅只是出于某种顾虑而将自己包装得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

然而,从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边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跟随着他仅仅是因为这种奇异的气质,或者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结果,但是总而言之,被这种情形所环绕的他,不知不觉间似乎拥有了一般人没有的才能。

对于这种才能,少年显得不知所措。既没有拥有才能的资格,也没有拥有才能的经验。只是机械性地回应着他人的期许,机械性地回应着自己的内心。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那个。】

直到。

———————————————————

3月7日,傍晚4:36。

男孩的意识被止不住的滴水声拉回现实。

位置是涉谷区南部的一个废弃的公寓,原本这一带是政府规划的城铁建设区,不过由于一年前练马区的崩坏,暂时搁置了这个项目,公寓也被废弃到现在。

不过事实上,建筑物被废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况且近几个月东京滴雨未落,这没来由的水滴声是哪里传出来的?

「所以说啦愚者桑,在没人的大楼里乱晃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哦~」

男孩的运动神经稍微比他人要发达一点点,不过除此之外就是极限了。从角落里面悄无声息地溜到对方身后这种事,对于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来说实在太超现实了——更何况对于手持真刀的对手,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

「啊哈,说实话——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但是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和平主义者呢。」

听到了。

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不过撒——」

少年轻轻挪动位置,清晰可辨的脚步声音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反射碰撞,传递到少年耳中的时候俨然转变成了四面八方传过来的,环绕在大脑周遭的无用信息。石子的碎裂声听上去像胀破的泡泡糖,鞋底的踢踏声听上去像报时的钟塔——被无限放大又无所不在的气势压倒,压垮,压碎。

「但是呢——大叔我也没办法啊。」

少年近乎放弃抵抗。沉默下来的一瞬间整栋大楼里面唯一的声源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以及——

水滴的声音。

「要活下去的话,就必须毫无保留地抓住每一个可能碰到的机会,擦肩而过也好,迎面而来也好,如果对这些显而易见的机会视而不见的话,谈什么幸存?」

水滴的声音快要把少年逼疯,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在听男人毫无意义而冗长无趣的自白。

「所以说,别怪大叔啊——」

来了。

少年很清楚对方并不确定自己的位置。堆放着内容物不明的箱子迷宫之间,要在其中找到一个瘦削的男孩在现实意义上是相当难的。理想状态下,只要争取到时间——就还有机会。

但是。

「大叔跟你们一样,都只是拼命地活下去而已。」

出路在哪里?

逃跑的机会也好,反杀的机会也好,这种荒唐的东西从哪里都找不到。幸存的意义只是一个虚像而已,是少年在身处绝境之际幻想出来的一个象征性的符号而已,少年本身已经深陷于纯黑的绝望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愚者同学卡牌的能力是什么,不过那底牌已经用掉了吧?」

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论多少次尝试都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已经由于早上的失误而用完牌上能力的少年手无寸铁,而另一边的大叔则是状态全满,卡牌能力未知的状况,做个不大恰当的比喻,那就是仅剩一滴血的勇者面对着血量未知的大魔王一样。

「在那之前,被杀掉之前,把卡片交出来是相对明智的选择吧?现在到10号还剩下3天,如果每天参拜一下神社的话,没准还能走运地拿到一张其他人的卡牌,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呢。」

「虽然说这副德行说出来会有点羞愧,不过暂且让大叔给你上一课吧——」

少年——

「无谓的天真无论在哪里都活不下去。」

放弃了抵抗。

———————————————————

3月7日,上午12:31。

「你是说,堂道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沙绮抓着手中的可乐,含着口中的塑料吸管含混不清地说。

「应该说不被盯上才奇怪吧。之前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汐波会那么快就被袭击。恐怕除了杀鸡儆猴之外,还有一个初衷就是让大家真正地参与进来,而不是简单地游离于外部。新泽的牌面暴露于电子地图上,可以说是相当不妙的情形。」

希砂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句子了——然而此刻他也仍旧对自己的理智抱持怀疑。父母和实妹先后被杀离世,这些事情无论加诸于再坚强的家伙身上也起码会消沉四五个月,现在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但是袭击汐波小姐的人是怎么得到她的确切位置的?如果说那个人牌的能力可以检索到附近卡牌的位置信息,那么那家伙的位置应该也会在地图上显示吧?

「但是那个时候只有女祭司一个人的牌显示了——」

「假若那家伙是主办方的人呢?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地图上面显示的。」堂道分析着,突然一拍桌面。

「但是卡牌可是确实地被收集了。你们现在贴身带着卡片吧?按理说如果不是参与者的话,应该没有权利收集卡片。」沙绮反驳道。

「使用能力或者无主状态就会暴露位置——那家伙,究竟是怎么逃过规则搜索到稀薄的位置的。」

「啊,对了。」

堂道新泽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我看见这个放在床上,就顺便带出来了。」

那是泽城汐波的东西。

「最好别把它留在那,如果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拿走的话,可能会很麻烦。」希砂扫了一眼,示意堂道收起来。

沙绮放下可乐,然后用拇指和中指夹起一根薯条。正午的涉谷区没有一丝浪费地发挥了交通枢纽的关键作用,源源不断地剪切,输送,流动着行人的购物中心,快餐行业也十分红火。三人坐在麦当劳光线较暗的地方吃着自己的套餐。

堂道抓着自己的汉堡大快朵颐,香川据她本人说,早餐吃得过饱,只要了一杯可乐和薯条。而希砂的套餐是蔬菜沙拉为主题的健康食品系列——听上去似乎难以置信,不过这个套餐确实是新品。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现在的燃眉之急在于,我们此时已经被置于众矢之的上,以【愚者】牌的暴露为契机,现在东京二十三区有野心的持有者们,按照电车的速度来看应该都陆陆续续地汇集到涉谷了。」

希砂低着头把沙拉送进嘴里,一边说道。

「但是,我们有三个人。而且这里也是东京几个最繁华的地方,假若让堂道桑一直跟着我们呆在这里……」

「才没有那么简单呢——一味逃跑防守,避免冲突,畏畏缩缩地躲在人群中,你当真觉得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狠狠地咬碎菜叶。

「……只要等到夜里我们把堂道送回家之后,第二天所有关于堂道的信息——」

自言自语着的沙绮瞬间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堂道的住处在哪里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么。」微笑着吞下最后一片菜叶,希砂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身后,「只有一种方式才能让堂道暂时幸免于难——」

极其简单。

毫无技术含量。

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诡计——

「正面对付他们。」

「正面?」堂道差点吐出口中的食物,就这么疑惑地瞪着一副胸有成竹样子的泽城希砂。

「没错。」重复。「正面交锋。」

「还真是符合你性格的举动呢——泽城,我大概明白一点了。」

「有什么合适的建筑物么?空地也好,总之避开人群。」

「我倒是认识一个——惠比寿南的废弃公寓,不过那地方搁置好久了,不确保安全性。怎样,足够吗?」

「足够了。」

「等,等等……我怎么好像有点跟不上这个展开?」

「如果幸运的话——堂道桑,今天就能带着你的猫咪回家睡觉咯。」

「诶诶诶?」

胸有成竹的希砂。

了然于心的沙绮。

一脸懵逼的堂道。

猫鼠游戏的开始。

03

3月7日,傍晚4:19。

涉谷区的南方就是惠比寿。

「天真就是天真,没什么好争辩的。」

虽然气喘得厉害,但是马场松林还是出于礼貌把心里嘀咕着的话自言自语地说出来。这里是已然远离公路的废弃街区,如果一个人在这里游荡说不定会被当作不良的团伙——不过老实说,马场对于这一类家伙都是趋而避之的。

公寓的角落。

这词汇听起来像是完美无缺的藏身地,无知无觉,无光无影——然而,藏在那种地方一旦被发现,除了选择死亡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然而,此时他的猎物已然别无选择,对方的体力似乎相当差劲,无论奔跑的速度还是耐力都似乎已经降到临界点,如若不逃入公寓曲线救国,用不了多久就会束手待毙。

少年与另外的一男一女分开的时候,马场便意识到机会已经迫近。将唾手可得的机会随便丢弃,这种作风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愚蠢之人的专有物。

「呼啊——」 橡胶鞋底在布满沙砾的沥青路上扬起尘土,少年猛地转弯,绕过写着【立入禁止】的标语牌冲进大楼。

「稍微等一下啊小哥。大叔我虽然看上去似乎很凶恶,只要小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和平地解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说着玩笑一般的话语,马场松林迈步踏进了建筑物。

app上的电子地图只能缩小到街区范畴令他略有不爽,不过既然有绝对的把握将落荒而逃的少年逼至绝境,又何必在乎类似的小事呢?平心而论,他并非小肚鸡肠的人,如若此时抽一根神签的话,大概是【大吉】吧。恰巧碰到了暴露自身位置的蠢蛋,恰巧碰到了一个人在无人街区闲逛的蠢蛋。

最重要的是,蠢蛋将自己接下来将会陷入的绝境,当成唯一的出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公寓的三层,是一片极为宽敞的空地,期间矗立着几根三四公尺粗的柱子。虽说如此,但在这里完全找不到开阔这个形容词的容身之处。大量的装着不知名货物的木质箱子被毫无章法地堆放在里面,看上去不像是公寓反倒像是仓库。窗户已经被拆除了,看上去相当危险。

马场循着少年的脚步声音爬到三楼,堆满货箱的空间如果不用来藏身的话,简直是暴殄天物。没有其他的门口,假如愚者想要逃出生天,必须从自己身后的门脱出。

「所以说,愚者小哥,你~在~哪~里~呢~」

手中正握的刀子露出尖刃。

马场就站在门口的地面上。

确切的时间是傍晚4:21。

———————————————————

少年初次遭到突袭的位置,是在穿越街道的小巷口,写着「若林」的便利店对面。似乎是早早做了准备一般——男人跃出黑暗的墙角,向少年的背后刺过去。近在咫尺的风力变化和急促的脚步在恰到好处的空档提醒了他——否则现在血流不止的就不是被刺穿的手背,而是正中的红心了。

除了有切身体会的家伙,没人能真正地想象到用手挡住袭来的刀片是一种多么尴尬的局面。伴随着虎口处的神经纤维和手骨间肌肉组织被拉扯撕裂的正面触感,少年此刻唯一能够确定的事,唯有自己闲适松散的日常顷刻间已然瓦解星飞。

「什么……?!」

短暂的愣神给了男人将刀子拔出手掌的机会。第二次侵袭而来的疼痛沿着上臂向上传染,拨弄着少年脆弱的脑神经,为反复的刺激弄得头痛欲裂的少年,纯粹被恐惧和惊惶所驱动着向男性相反的方向逃离。

人在恐惧之下爆发出来的奔跑速度确实相当惊人。马场对这一点相当赞同,然而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这种速度是无法被应用于耐力战的。人的潜能不可能像热血漫画一样无限地被榨取迸发,不到一会就会陷入劣势的速度。之所以选择在小巷出手,就是因为少年本身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很容易选择那条通向废弃建筑群的小路——电子地图通过这一点体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愚者的位置。

还有狩猎的标记。

惊恐。

恐慌。

慌乱。

少年惶恐到扭曲的表情通过斜阳的映衬投射于马场松林的视网膜上时,止不住的得意和快感从嘴角一点一点地升起。猎物与猎人的定位,在突袭的那一刻已然划上标志。无论如何地挣扎,猎物终究无法逃出生天。

———————————————————

Ⅸ—皇帝:我刚刚去过了昨晚卡牌出现的那间屋子。

Ⅺ—正义:结果怎么样?

Ⅸ—皇帝:那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我播了警察的电话,你们猜对方的回答是什么?

Ⅲ—皇后:该不会是,女祭司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在那里了?

Ⅸ—皇帝:大错特错。

Ⅵ—恋人:还是说,女祭司小姐失踪了?

Ⅸ—皇帝:答案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人住在那间房子里。

Ⅰ—魔术师:怎么会这样?难道昨天晚上的女祭司小姐从一开始就不在家里?

Ⅸ—皇帝:不太像。我们进去看了看,生活用具和电力都正常,但是这间房子的房主和他的太太三天前刚刚被杀。

Ⅰ—魔术师:三天之前?时间对不上啊。

Ⅸ—皇帝:还有更吓人的地方。

Ⅸ—皇帝:屋子里面非常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被暴力入侵过的痕迹,我们进去的时候窗户开着,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Ⅵ—恋人:——简直就好像房子的住人人间蒸发了一样。

Ⅺ—正义:话说回来,没看到愚者那家伙呢,他不是请假了么?下午按理说应该冒泡吧。

Ⅲ—皇后:电子地图上面的愚者桑在……额,涉谷惠比寿南的——稍等,我记得那地方是废弃的地区吧?

【ⅫI—死神】进入了聊天室

ⅫI—死神:啊哈!米娜桑晚上好啊~

Ⅵ—恋人:诶,新人进驻

Ⅰ—魔术师:欢迎

ⅫI—死神:在讨论昨天晚上女祭司小姐的事么?有没有前辈能稍微介绍一下?多谢撒⊙▽⊙

Ⅸ—皇帝:没什么特别的。女祭司昨天晚上被送了一发【新手礼包】,至今下落不明。估计现在已经领便当走人了。

Ⅰ—魔术师:你这家伙还真是冷血到恶劣啊。

Ⅸ—皇帝:彼此彼此。

ⅫI—死神:诶?也就是说女祭司小姐提前挂掉了?可惜可惜。

Ⅲ—皇后:好可怕……

Ⅵ—恋人:没有确定挂掉了,但是那张牌到现在为止究竟在谁的手里?

Ⅺ—正义:就算那家伙在我们当中,也不可能会这么随随便便地承认吧。

【Ⅶ—战车】进入了聊天室

Ⅶ—战车:好久不见——!

Ⅶ—战车:诶?不过似乎没见过的样子。

Ⅸ—皇帝:这谁啊。

Ⅶ—战车:不论如何。

Ⅶ—战车:下午好——!

Ⅰ—魔术师:又来了,精神饱满的家伙。

Ⅸ—皇帝:啊——头痛,再过一会我说不定就记不清所有人的名字了。

Ⅶ—战车:那种事情无所谓吧?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不少烦人家伙从这里淘汰掉,然后聊天室里面一下子就能清净好多呢。

Ⅵ—恋人:真是令人不快的发言呢。

Ⅰ—魔术师:我还是比较关心女祭司的事情。

ⅫI—死神:我已经知道了哦。

Ⅸ—皇帝:话虽如此

Ⅵ—恋人:哈?死神桑已经知道那是谁了么?

ⅫI—死神:差不多吧——那张牌在谁手里,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了,就在我们中间哦。

Ⅺ—正义:该不会就是你吧。

ⅫI—死神:随你怎么理解咯。

Ⅸ—皇帝:那么,死神先生打算在这里作一番推理吗?

ⅫI—死神:诶诶,推理出来又能做什么呢?更何况大家都并不熟识,万一惹怒了哪位就没办法了吧。

Ⅵ—恋人:死神桑不会是姓江户川吧(笑)。

Ⅶ—战车:比起这些没用的,关注一下时间好吧?距离截止日期只有三天了诶,大家还不打算积极地参与游戏?随随便便浪费时间会被神明大人耻笑的哦。

Ⅵ—恋人:诶——【斜眼】难不成战车桑已经开始积极地收集卡牌了么?

Ⅶ—战车:当然咯,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愚者会在惠比寿废弃的大楼里转悠。(笑)

Ⅶ—战车:不说咯,战车桑要去狩猎啦~

【Ⅶ—战车】退出了聊天室

Ⅵ—恋人:……

Ⅰ—魔术师:喂,刚刚的台词是不是有点不妙。

Ⅺ—正义:【狩猎】——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吗。

Ⅵ—恋人:……我终于知道愚者为什么现在不在线了。

【Ⅻ—倒吊人】进入了聊天室

———————————————————

马场在门口踱步。

时间拖得越是久,越是不能心急——他并非有勇无谋之人,战车固然是朝着目的的世界一刻不停地前进,但是并非不顾一切向前冲锋的家伙。

自嘲地笑了一声,从愚者躲进集装箱堆的一刻,马场松林就通过影子确定了对方的位置。他很清楚如何一步一步让对方放弃戒心和抵抗——愚者的能力已然用完,又没有任何能用来当作武器的器物,渐渐西斜的阳光中阴影飞快地转变,放大出无限的不安和难以预测的内心。在这种令人警惕的放松之下,愚者的心理防线渐渐迫近崩溃。

届时,就是马场的机会。

然而——

「我投降。」

少年从渐渐变黑的阴影里面缓缓站起,右手高擎着那张松林先生趋之若鹜的卡牌,不甘和绝望涂满被阴影遮住部分的脸颊。马场把手机收进口袋里面,戏谑地盯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少年。

「哟?想通了?」

恐怕在那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之快地沦落到这种情况吧?少年的左手上的伤口中,殷红的鲜血仍旧止不住地滴下。

令人厌倦的滴水声。

难以抑制的刺痛。

「只要你能让我走出这里,卡牌随便你怎么处置。」

少年轻轻地将牌放置在差不多到他胸口高度的一只箱子上。

「很好。那么现在,后退。」

一动不动。

「后退!」

马场重复了一遍,将刀刃的高度放在容易刺出的位置上面。渐渐逼近少年。

少年仍旧没有后退。

「如果不退后的话,踏出下一步的同时,这把刀可是会直接穿透你的腹部哦。」

「即便那样也不愿意放弃么?」

「……」

少年迟疑了许久,向后稍稍退了一步。

马场顺势踏前一步,距离愚者牌不足半米的距离,缓缓伸出手去。

「即便那样的话,」

迟疑。

「果然还是,不太愿意放弃呢。」

马场的动作,比少年更快地向前扑过去——本能对危险的反应远远比大脑的处理要来得方便快捷许多,尽管如此,早有准备的少年向右一躲,然而却不小心滚进了死角的位置。马场松林的左脚猛地一踹地面,从侧方改变了行动的轨迹,

然而,马场的疑惑和顾虑拖慢了行进的脚步。少年为什么会在这种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情况下选择反扑?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作出毫无意义的孤注一掷?

对方没有向死角缩过去。反倒向前正面迎向自己手中的刀尖。马场的诧异伴随着刀尖的前送渐渐扩大,直到听到了少年带着些许笑意的低语。

「用你手中的刀扎穿自己的腹部。」

确实地听到了。

然而没有在意。

那语句尽管带有某种程度上的祈使性质,但是连分离男人注意力的作用都无法起到,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少年的喉咙精准地被小刀击穿,大量的血液喷溅出来,滴在淡黄色的木质装箱上——

【Ⅸ—皇帝 牌被使用了,从3月7日16:58开始,皇帝牌的位置将会被显示在电子地图上直到第二天为止。】

本该是这样的。

在自己的右腹被刀刃贯穿的两秒前,可以确定马场松林的确是这么想的。

手腕瞬间弯向不可能的角度,尽管大脑的皮层拼命地向手指的神经输送信息,但是在接下来的两秒内,大腿前侧上流动的滚烫液体,以及毫无保留的疼痛仍旧坚定不移地传导着一个确实的结果——

诶。

稍等。

稍微捋一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正确的剧本应该是少年喃喃自语地被自己一刀毙命,然后自己拿走塔罗牌扬长而去——结果本应当是这样的。

中间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计划有错?

还是忽略了关键的因素?

强烈而持久的疼痛让马场的舌头差点断掉。少年站起身来,循着微弱的日光看到的表情,完全不是向前待宰羔羊的无辜表情。

啊。

原来如此。

猎物和猎人,搞错了么——

少年露出鄙夷的微笑。

「我很抱歉。」

「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人了。」

写着【皇帝】的牌在自己的眼前闪了一下。

「你不是愚者……?」

「对头。真正的愚者是刚刚跟我分开的家伙,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记着吧。我从口袋里抽出塔罗牌的一瞬间,你的目光就锁定在我身上,不可能有空闲去注意其他的家伙。」

少年打了个响指,从翻倒的集装箱旁边拾起愚者牌。

「不过有件事情你说得挺对的,那家伙确实比我想象得还要天真。我想那应该和你的思维方式相悖吧?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所以根本不可能理解愚者会把象征自己性命的牌交给别人。这种想法——也难免你会中招。」

然而。

「怎么可能……」

「否则,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你都没有任何使用自己能力的打算?」

「……」

「不论采取什么措施都要绝对稳妥,在稳妥了之后又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这就是战车?没有条理的行动,最后只能导致这样的结果?」

泽城希砂丝毫没有得意,也全然不是喜悦——确切来说,是充满困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别开玩笑了小鬼……你根本啥也不懂!」

「你当真觉得,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大开杀戒么。」

希砂对于马场的低吼,仅仅只是抛出问题。

「难道不是么,弱肉强食,只有适合生存的家伙……才能生存下来。」

叹气。

面对着挣扎的男人,少年只是叹气。

「你还记得这个游戏的前缀么。」

男人勉强站起来。抖落了身上的什么东西。左手下意识地一摸。

【太好了,还在。】

打断少年话语的是毫无征兆的咔嗒一声。少年低头的时候,女祭司牌充满抑郁和神秘感的牌面恰巧映入眼帘,接收到两方截然相反却同样出乎意料的信息,情理之中地,少年的大脑在一瞬间当机了。

咔嗒是什么声音?少年搜肠刮肚地在大脑的记忆区搜寻与所听到的声音相似的源头,尽管在那之前就已然隐隐地猜到,但是那个所谓的结果,希砂发自内心地无法接受。思绪手忙脚乱,乱成一团,一团乱麻。视线脱离大脑的控制,仿佛出自本能地被女祭司牌刺眼的颜色吸引过去。

渐渐地,

沉湎进去。

沉溺进去。

沉迷进去。

沉入黑暗。

然后,越过黑暗的对面。

「你在愣什么神呢!」

第三个人的咆哮甚至没有一丝传入泽城的大脑,两个微秒之间的衔接中,从背后一跃而出的女大学生扑倒面前的少年,枪声迟了一瞬,从伯莱塔手枪枪管处喷发而出的热量越过沙绮的背部,传达到少年身后的墙壁之上。划破耳边空气的巨大声响拖拽着泽城希砂恍惚的记忆,由于渐渐麻木的疼痛而变得模糊不清的神志陡然转入清明,宛如一颗薄荷糖强行塞进脑神经的——

醒转。

被纯净的黑暗包裹住。

由于看到无法瞬间接受的事物而差一点被几乎已经陷入绝境的对手以手枪宣判死刑这件事情——希砂可以说是一清二楚。然而,试图用理性来控制身体的冲动在途中即被阻截,无论寻找什么样的理由,自己确乎有一秒钟——或许更短时间的大意。

近乎令自己丧命的大意。

现在这样,大概是两败俱伤?

不。

完全不同。

让我们稍微看一下吧——

希砂拥有的是,两张塔罗牌,均已无效。武器无。伤势为左手刀伤。

战车拥有的是,一柄刀,一把伯莱塔手枪,一张尚未使用过的塔罗牌,伤势为侧腹刀伤。

简直是绝赞的急转直下Falling into deep。

计划唯一可以倚仗的优势是信息不对等。战车虽说掌握了愚者牌的位置,但他并没有注意到电子地图上的位置只有【牌】的位置,而并非本人的位置。而愚者本人也认识其他的卡牌持有者这一点,也绝非战车所可能提前考虑到的。希砂赌的最后一个因素,是战车的性格——对方会不会不惜暴露自身的位置而使用塔罗牌这件事情。

然而,尽管对方接连落入提前设计好的陷阱,但是一切的一切全部被压倒性的武力摧毁——作个比喻的话,就是精巧的设计捉住了熊,圈套却是杂草做成的。

沙绮的背部衣服被全然撕碎,近乎贴着皮肤疾驰而过的火球差一点扯裂她的脊髓。酥麻的感觉比疼痛更快地夺走了她的意识,希砂抓起卡牌起身的同时,听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还好。」

轻轻地呼出污浊的空气,咳了两声。

「大概是侧腹上面的伤令他暂时撤退了吧——还真是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的作风。」

左手的伤痛已然麻木,希砂的思考空间之内如今,只剩下一桩挥之不去的疑虑。

女祭司。

女祭司这张牌为何会在战车的身上?战车究竟是不是导致自己妹妹的元凶首恶?如果是,汐波的位置究竟是如何被他获知的?手枪又是从哪里获得的?

昏昏沉沉地撑住剥落斑驳的墙壁,月光照不进的建筑物内迅速转黑。泽城希砂的大脑被乌七八糟的,有用无用的喋喋不休迅速填充,意识集合陷入休眠状态的读条的间隙,隐约听到堂道新泽焦急的呼唤。

以及。

不知道何人在暗处像抱怨又像喝彩,像发泄又像赞叹,像低喃又像呼喊的呓语——

04

「这算哪门子的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