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并不觉得自己的一生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出生,长大,嫁了个不怎么特别的丈夫,一直做着不怎么显眼的花店员工,然后死去。

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无趣。

该怎么说呢,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该认识的人也都认识了,也没有力矩下什么东西的必要,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欲望,就这么走向死亡其实也是不错的事情。

但是,她还有点不放心。

那个顽固的,脾气不好的老头子会不会在没有了她之后不高兴呢?

是的,不高兴。

她不会过度地高估自己在丈夫心里的地位,毕竟几十年的生活中,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简直就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房客。

但是,他还是她的丈夫。

她也不想低估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她还想再回去看看……

她觉得,神会实现她这个愿望的。

……

张大爷究竟在做什么呢?

我们经过一段讨论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一致的结论:张大爷应该是在道具室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虽然最近这一年,41号和搭档同学偶尔会使用这个房间,但那都是深夜的时候(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样的行为能够一直隐瞒下去),而在这么多年里,这个房间都是属于张大爷的——既然学校没有将这个房间挪作他用,那么唯一拥有钥匙的张大爷就成了事实上的主人。

所以,张大爷在里面放了什么自己的东西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们去把那个东西找出来吧!”林彤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星星?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呢?我不是很明白。不过,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异议,那么我,只要像以往一样跟着集体行动就行了吧。

当天晚上,我们又一次潜入了道具室里。经过一番折腾,几乎要将这个小小的房间整个翻过来了,也么有找到林彤所说的“大爷的秘密”。

“为什么啊,我还以为一定在什么地方有一本秘密诗集什么的呢。”林彤累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是怎么想的啊,张大爷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那种人吧。”我无奈地反驳,林彤是看了什么书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但是,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就频繁出入这里啊,而且还那么粗暴地把我们赶出去。”她好像还没放弃这个想法。

“陶玛斯?你觉得呢?”我觉得有必要问一问陶玛斯的答案,自从上次我们去收集关于张奶奶的故事的时候开始,他就有些不对劲,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个人说。

“啊?我……不知道啊。”他有点困惑地摇了摇头,“是关于张奶奶的什么东西吧。”

果然,他之前发现的事情和张奶奶有关,所以他才能这么迅速地直接进行联想。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因为没有收获,所以林彤很快就宣布了解散的命令,大家各回各家。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啊?”这次走在路上,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啊?啊……我之前看到了张……等等!为什么晨曦你知道啊!”

他本来还真打算说出来?他真是已经呆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啊。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我暗自叹了口气,“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么,你是看到了什么?”

“张奶奶。”放弃隐瞒了的陶玛斯小声回答。

“张奶奶的什么?”

“张奶奶自己。”

“……”我没听错吧。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向回倒一点,回到我们一起去收集张奶奶故事的那天。

灼热的阳光不留情面地打在所有人的脸上,明明附近除了道路两边光秃秃的细柳之外没有其他植物,却能隐约听见细小的蝉鸣。究竟是因为太热而想当然地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已经到了夏天呢?

“是到了夏天吧。”一个坐在零食店外面的老奶奶,看着天空愉悦地说道。

这个是陶玛斯选中的下一个目标。

“她啊,真是个好人呢。”老奶奶听到有人问关于张奶奶的事情,笑容更是加深了许多,但是还是秘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嗯,这点我们也知道,不过能不能详细点说呢?”陶玛斯干笑着追问。

“她啊,真是个好人呢。”老奶奶依然笑着回答,似乎是在坚持这句话就是最完美的回答。

“所以说……算了……谢谢您。”陶玛斯叹气、转身、打算离开。然后,他的眼中倒映出了某个东西。

这家店的对面,就是张奶奶工作的花店。

他看到张奶奶就像其他人所描述的一样,安祥地,用一种不怎么舒服的坐姿坐在店门口,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是字面意义上的“看到”。

陶玛斯作为神使,有着特殊的力量,能看到亡灵也只不过是这种力量的一部分,但是他曾经见过的亡灵,都是没有色彩,没有特征,千篇一律的纯灰色的半透明物体。

所以他觉得,那个一眼就能认出是“张奶奶”的东西,应该并不是亡灵。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他明白。

张奶奶还有什么留恋的东西。

他试着和那个“张奶奶”谈话,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试着碰触那个”张奶奶“,手却从对方的身体中穿过。

外界似乎没办法对”张奶奶“造成任何干涉,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是……

活着的张奶奶留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因为他知道了那个"张奶奶"的存在,所以才能会快就推断出张大爷最近的异常和张奶奶有关。

张大爷对于这个投影一样的”张奶奶“,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陶玛斯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有些担心。

……

“找个时间,和张大爷谈一谈吧。”

陶玛斯好像下定了设么决心一样,在告诉了我他的发现之后,用坚定的语气这样说道。

在我还没弄清楚的时候,他是下了什么决心呢?我不明白。

对于陶玛斯的事情,我总是不明白。

但是如果他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吧。反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明天晚上在门卫室……不行,那里会有别人,还是找一个他一个人的时候吧。比如说他一个人在道具室里的时候。”我只能考虑一下这样的事情而已。就像是后勤一样,多少还有点用但也仅限于此。

“啊,有种又会被骂的预感啊。”

从下定了那个我不清楚的决心之后,陶玛斯立刻就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抓着那蜂蜜一样的头发傻笑起来。

“有预感就别去做会被骂的事情啊。”

“但是,这也属于不得不做的工作嘛。散播奇迹什么的。”他用着不确定的声音说道。就像是假装自己写完了作业的小学生一样。

不得不做的工作啊。

远处的风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吹了过来,把她耳边细碎的发丝都吹到了脸上,弄得痒痒的,于是,她咯咯低笑起来。

嫩绿、浅绿、深绿、墨绿。草。

鹅黄、明黄、浅橘、橘红。花。

湛蓝、乳白、纯白、靛青。天空。

清香、甜蜜、温暖。风。

她、他。世界。

那是她的记忆里,最美好的时间。

在那片自然形成的草地之上,他随手从地上折了一枝野花,甚至没有说甜言蜜语,就只是摆着那张好像时刻都在生气的脸,闷声说了一句:

“结婚日子你定吧。”

她大声地笑起来。

简直是浪费当时气氛的那句话,却刻骨铭心了。

“他简直就是木头。”张奶奶之后一直这样抱怨道,“就随随便便用一朵野花就把我骗走了,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那个死老头子。”

该说真不愧是夫妻吗?张奶奶其实也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不过,这样看来,张奶奶其实还是收到过花的,虽然只是一朵随手从地上折下的,随处可见的野花,甚至在他们还没离开那片草地的时候就枯萎了。

……

“张大爷,我有点事情想和您说一下,可以让我进去吗?”

陶玛斯站在门卫室的门口,大大咧咧地笑着面对全校学生都有些畏惧的张大爷,说出了代表交涉开始的台词。

我有些忐忑地站在距离陶玛斯大概一米的地方,虽然在意事情的发展,但是并没有和陶玛斯一起进去的打算。

我想这件事,没有我参与的余地和资格。在这方面,我甚至还比不上小时候受过张奶奶照顾的41号和搭档同学。

距离那里一米的地方,已经是我能插手的极限了。

陶玛斯虽然看上去傻傻的,但是在社交方面有很强的个人特色与自我风格,凭着这种特点,他总是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只要站在门外,等着看他们的结果,然后再看看陶玛斯会制造什么样的奇迹就好。

说起来,到现在为止,就算已经看过了这么多奇迹,我还是不知道我想要的是哪种。一直让陶玛斯等着真是不好意思……

诶?这就出来了啊。

比我预想的要快上很多,陶玛斯就已经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准确地说,是倒退着跌了出来。

“滚!”张大爷的脑袋最后出现在门口,留下了这样一个响亮的字之后,就重重地合上了门。

“怎么了?”看到陶玛斯完美地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没有摔倒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之后,我走了过去。

“张大爷说,他们的事和我们没关系。”陶玛斯苦笑了两下回答,“他好像对于张奶奶的那个影子还留在世界上这件事还是挺开心的。”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是要守着那个影子一样。”

“不行吗?”我能理解想要守着妻子留下的影子的心情,不过只要一想到是那个张大爷,就有点别扭起来了,那个性格糟糕的大爷竟然会做出这么深情的举动。

“可是……”陶玛斯看着我,表情很严肃,“张奶奶已经死了啊,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这是这个世界的铁则。”

“不……谁都没说要让张奶奶复活吧!”我感觉自己的脸红了,我得承认,我之前确实想过让张奶奶复活这种事情。为了掩盖这种幼稚的想法,我提高了音调大声反驳。

“你也明白的吧。”陶玛斯扯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所以我想,我应该去吧那个影子消除掉吧。”

诶?消除掉?

我突然愣在了原地。

“晨曦?怎么了?”

“为什么,要消除掉?”

陶玛斯一脸困惑:“这是当然的吧,那个就只不过是个投影一样的东西,守着那种东西的张大爷,不觉得太悲哀了吗?守着那种空洞的东西,张大爷没办法向前走啊。”

“不行吗?”

“不管怎么看都……”

“这样做,是不行的吗?”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我突然生气了。

为什么能够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种话啊。

为什么能够这么简单的下决定啊。

明明是和你没关系的事情,明明是别人的生活,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对还是不对,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吧。

“晨曦?”陶玛斯应该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吧,老实说就连我自己也……

“抱歉,我先回去了。”

我一向不是能够很好地用语言表达心情的人,而且生气时更加没法表达出正确的意思,愤怒的人说的话总是会把事情推向糟糕的方向。所以我决定先回去,等到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再说。

“哦……那,明天见。”陶玛斯好像多少也感觉到了我的心情,闷闷地回了一句,没有问问题就让我先走了。

虽然突然升起有些对不起陶玛斯,但是我没办法接受那样的言论。

对于张大爷来说,继续向前走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是年轻人的话,向前进是必须的。所以教训医院里的那个孩子,还有搭档同学的时候我能够理直气壮,但是对于这样普通的老人来说,他们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啊。

走得太远了,就会想要回头看看,看看自己的身边还剩下什么东西。

走累了就要休息,这是不管谁都知道的常识。

张大爷已经到了可以休息的年纪了,他自己似乎也并没有继续探索新道路的意思,那样的话,就让他守着那个回忆,守着他最后的家人的影子,有什么不行吗?

张奶奶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留下影子的吧。只要还能守着这个念想,就可以满足了吧。

但是陶玛斯说不定没办法理解这种心情。他太积极,太乐观了。对于什么都抱着期待,比谁更加向往着未来,这样的人,应该看不惯停滞不前的态度吧。

这样的话,争吵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天空叹了口气,自从陶玛斯出现,我做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事啊,当初我究竟为什么心血来潮去追他了呢?现在都是自作自受吧。啊,明天究竟该怎么和他说啊!

我试着在床上滚了两圈,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急躁,但是完全没有用处……

“嗡嗡”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急忙伸手去抓,却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之后止住了动作。

是陶玛斯。

记住了我的话,没有打电话而是发来了短信。

【哟,还好吗?为什么要生气呢?啊,不想说的话不回也没事的。】

这么直白的问了,果然是陶玛斯的风格。

不过通过这种方式,倒是避免了争吵。隔着屏幕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虽然我觉得需要思考的只是我。

我又看了看天空发了一会呆,才回复了一个问题过去。这是我刚刚想到的,之前一直忽略了的问题。

【张奶奶的影子,会消失吗?】

【就算是真正的亡灵,存在了一段时间之后都会消失的。我想投影只是一种不完整的亡灵,存在的时间应该会更短。】

看到了这样的回答,我犹豫了。

会消失的话,也就是说不能成为寄托啊。这样的话,还是越早消除越好吧。

不对,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我做了非常幼稚的事情。

在没有完全理解事情的全部的时候就先入为主,自作主张的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正确的。我并没有指责陶玛斯的资格。

我盯着手机,心情复杂。

原本还以为我会和陶玛斯大吵一架,然后让他理解我们的想法,说不定还有机会帅气地说一句“你还是不了解人类”呢,没想到,却是用这么平淡的方法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如果是当面说的话,我说不定要羞愧而死了。对于这一点还是要谢谢陶玛斯。

不过……

我和陶玛斯之间的事情可以这么简单就解决,但是张大爷的不行。

我犹豫了一下,又发送了一条短信:

【不是让死者复生,而只是单纯地把张奶奶的心情和想法传递给张大爷知道,这样的事情可以做得到吗?】

这一次过了好久,陶玛斯才回复我的短信。只有两个字:

【可以】

……

“哟,早啊。”

第二天早上,我依然在门口看到了陶玛斯大咧咧的笑脸,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一点异样都没有,心里那种奇怪的不安感大概也就是我想多了,可能是昨天自顾自地向陶玛斯生气留下的后遗症。

想到昨天的事情,我感觉到我的表情先是变得僵硬然后又自然了起来,反正又没有真的吵起来,陶玛斯不会介意的吧。既然没什么关系,那么应该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于是我说出了见到他之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今天真早啊。”

今天明明我没有和陶玛斯打招呼就提早了十几分钟出门,他却仍然和往常一样在我之前出现在了楼下。更奇怪的是对于这一点我竟然没有一丁点的诧异,就好像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了,就算不说陶玛斯也会知道。

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啊。

我晃了晃脑袋,将目光转向一边的树,通过观察树上的鸟试图将思绪拖回正轨。

最近,小区里的鸟越来越多了,就连在家里的时候都能听到外面清脆的叽叽喳喳,叫人起床的效果简直比闹钟还好。

“有它们在,我都没法睡懒觉了呢。”陶玛斯用抱怨的语气说道,明显是注意到了我在看什么,然后他伸出了一只手。

就在我想问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只鸟竟然直直地就冲着他的手扑了过去,虽然看上去横冲直撞的,却在最后稳稳地落在了陶玛斯的手心。真是受欢迎的让人嫉妒啊。

“走吧。”我看了一下时间,率先向学校走去。啊,绝对不是因为看到他受动物欢迎嫉妒了!别误会哦。

今天都特意提早下来了,应该不至于再面对踩点进教室的窘境了……我原本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再一次告诉了我们,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距离学校并不远的那棵树下,见过两次的那个女孩子——茹月盈正站在那里,见到我们过来,笑盈盈地向我们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了呢。”我和她同时说道。

“是啊。”我们两个又同时说道。

……

我们两个同时有些尴尬地沉默了起来。然后由她打破了沉默。

“我是来找陶玛斯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的脑中自动回放起了之前见面时她说的,不会向陶玛斯祈求奇迹的话。我下意识的觉得,她并不打算违背自己的话,但是这样,她又为什么来找陶玛斯呢?

是关于他们的世界的事情吧。

想到了这一点,我立刻准备退开,却没等身体做出动作,就已经被茹月盈阻止了。

“没事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倒还比较希望你也听听,顺便帮忙约束一下陶玛斯。”

约束陶玛斯?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安静地呆着,看着依旧笑得腼腆的月盈和一脸困惑的陶玛斯。

月盈抬起头看向陶玛斯,放慢了语速,好像在强调什么一样说道:“别试图忤逆世界,你应该明白的。”

好像是个具有隐喻意义的句子?不,对于他们那些特殊的存在来说说不定要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可是世界是指……

虽然我没懂,但是陶玛斯毫无疑问地理解了,因为我看到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不用那么惊讶。”月盈低下了头,不知道是想要隐藏自己的表情还是单纯觉得抬头看陶玛斯太累,“奇迹因为太特殊了,总是会带给别人特别的诱惑呢。”

“那么我要先走了,再见。”

深巧克力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悄然飘起,发梢跳着跳着,就不见了人影。

究竟……是什么人啊?

“她究竟是……”陶玛斯都这样自言自语了,果然还是不知道啊。

“真想调查的话之后我们可以去一趟她的学校,所以现在就先把心收回来吧,还有要做的事情呢不是吗?”

我在旁边提醒着陶玛斯,可惜没起到什么效果,可能是刚刚的那几句话引起了奇怪的反应,陶玛斯又过了几分钟才靠着自己的力量恢复过来。

陶玛斯看着我艰难地笑了两下:“是啊,快走吧。”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问点什么,却因为找不到那个“什么”而放弃了。

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问了就好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也不会改变之后的发展,但至少可以让自己先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在之后表现得那么失态。

因为中间这个意料之外的插曲,原本打算在早上就开始的行动准备不得不拖延,而整个上午我们都没有理由避开林彤的视线,所以这一拖,就到了中午。

“真的什么都不和林彤说吗?你们是朋友吧。”

在走向基础实验楼(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了道具室的代名词)的过程中,陶玛斯有些担心地问过我。对于他来说,暴漏身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陶玛斯解释这种心情,所以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已经出现在眼前的道具室的门也确保了陶玛斯不会继续追问。

果然和之前想的一样,虽然41号和搭档同学都在教室,道具室的门却是虚掩着的。

“要打开了哦。”我将手放在门把上,对陶玛斯做了这样的口型。后者立刻点了点头。

我在心里默念了三二一之后,轻轻推开了门。

……

张奶奶知道自己变成了鬼魂,要说鬼魂其实也不太对劲,因为她就连半透明的影子都没有。就只是以意识的形态票浮在半空中。这种没有任何束缚的状态虽然很自由但是她不怎么会控制。因为只要在脑子里想象就可以进行移动,让她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吃了好大的苦头。

不过拜其所赐,她也去了很多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地方。

比如她之前住过的小土房,比如老头子向她求婚的那块草地。

在已经死去了很久的现在,她终于明白该怎么控制这种神奇的能力了,于是终于可以不再提心吊胆地什么都不敢想,终于可以做到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终于可以跟在老头子的身旁,看着他……看着自己的影子。

张奶奶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般人应该都没有想过,自己死后还能看见一个一抹一样的自己做着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吧。

不过张奶奶很快就释然了,之前她听别的老太太说过,人死之后要是有执念的话,就会弄出一个,叫什么什么灵的东西,徘徊在世间,把自己没昨完的事情做完。

至于自己想做什么,张奶奶也是心里有数的,看看那影子平常做的事情其实也能明白。

张奶奶最近看了一台选秀节目,挺好看的,可惜还没等到它出来结果,自己就死了。

嗯,张奶奶觉得自己想得很对,她真的很想知道选秀结果,可是那个臭老头子竟然不开电视,自己那个影子也开不了电视,她还是看不到节目啊。

怪不得那个影子一直不消失。要是现在的自己能和老头子说话就好了。

要是能说话的话,一定要先问问选秀结果。

张奶奶就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有,一边跟在老头子身后,像个背后灵一样,跟了许久。

因为这段时间张奶奶做背后灵的经历,使得她对于自家老头子的每日行程变得相当熟悉——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但是要真的问起老头子每天在什么时候都做些什么,生前的张奶奶还真的说不出个子午卯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是上厕所,以她亡灵的状态也能轻轻松松地跟进去!

当然,张奶奶还没恶趣味到和老头子寸步不离,在老头子呆在学校的值班室里斗地主的时候,她偶尔还抽个空去花店,看看曾经最喜欢的花们,还有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

那天,她刚从学校移动到花店旁边,就听到有人在打听关于自己的事情,在张奶奶看来那还是个很小的小孩子,而且面生,并没有在这附近看见过——真要见过的话,张奶奶觉得自己是不会忘记这么显眼的黄头发的。

于是张奶奶就来了兴趣,有不认识的人来打听自己,一般都会有兴趣的吧。

这孩子想干什么?带着这个简单的问题,张奶奶听了一会那孩子和旁边食杂店老太太的谈话。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张奶奶总觉得食杂店老太太好像看了自己两眼,不过都是眨眼之间的事,所以张奶奶想这可能就是自己的错觉。现在这样的自己是谁都看不见的。于是更专注地听起了两个人的对话。

这么一听,张奶奶不乐意了。

自己这么多年的日子,怎么到了最后就剩下了个“好人”的评价?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多少也说说年轻的时候我也是个美女之类的话吧。

不过之后那个黄头发的小子做出的事情将张奶奶的注意力全部转移了,所以食杂店的老奶奶很幸运,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张奶奶说不定要考虑考虑趁着现在的亡灵状态吓唬吓唬她了。

吸引了张奶奶注意力的事情,大概就是陶玛斯所做的试验了。为了弄清楚坐在花店前面的那个影子究竟是什么,他做了很多在别人眼里十分怪异的举动。而正是这些举动让张奶奶意识到,这个看上去不学好还染了头发的小子,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变成亡灵之后,因为不受体力的限制,张奶奶比生前活跃了许多,既然不用考虑身体,那么想做什么就去做呗。

于是,张奶奶开口和陶玛斯说话了。

“小子?你能看到奶奶吗?”

陶玛斯没动静。

又这么喊了几句之后,张奶奶有些郁闷地发现,对方竟然看不见自己。明明连那个没有思想的影子都能看到,为什么就是看不到自己呢?

没办法,张奶奶还是和以前一样,回到老头子的旁边做背后灵去了。

这一段,就是陶玛斯所不知道的,那天所发生的全部内容。

理论上来讲,应该也是除了张奶奶本人之外,谁都不知道的。

而张奶奶本人,早就已经……

我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虽然身体还吵着要继续休息,但意识已经确实地清醒过来了。晃晃脑袋,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又看了看手机,两者显示的时间都是凌晨三点三十分。

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些明亮得不像话的星星也为这个时间做了辅证。

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呢?我好像并没有做噩梦吧,好像是做了梦没错,但是梦到了什么?

一时想不起来梦的内容,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翻身躺下,继续睡觉了。

而现在,随着道具室的门慢慢地打开,我突然找回了之前在梦中的记忆。

在梦里,我用张奶奶的视角,像看快进的影片一样看完了她的一生。

没有人来保证我看到东西的真伪,不过我的脑子中就连怀疑一下的想法都不曾出现过。在陶玛斯旁边呆久了,这种超自然的现象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为什么会让我一个普通人看到这些呢?如果是张奶奶想表达些什么的话,不管怎么想都是陶玛斯更合适吧。

不过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胡思乱想,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必须先放到一边,等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和陶玛斯讨论。

道具室的门终于彻底被打开。

然后,我和陶玛斯看着里面的情形,同时愣住了。

道具室简直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花瓣雨,四处都被花瓣所淹没,如果这些花瓣没有因为储存时间太久而萎缩的话,说不定还能显出几分美感,可是现在不管是什么花朵,都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而是按照自然的规律失去了水分和色泽,变得枯黄而薄脆。还能谈什么美感?

而还站在原地,没想到我们会突然出现的张大爷……

我将目光正式移向张大爷的时候,表情一定非常失礼。

没有多少人喜欢张大爷,但是依然没有多少人敢去惹他,毕竟张大爷的严厉可是出了名的,到现在学校里都还有张大爷曾上过战场的传言。

现在的张大爷,和多年以来学生们擅自塑造出来的威严形象背道而驰。头上,身上,甚至短短的胡子上都沾上了花瓣,和他常年所穿的灰绿色衫子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和谐感。不过就是这种微妙的和谐感让整个场景显得更加滑稽了。

好想笑。

虽然并没有很好笑但是好想笑!

当然,我最后并没有真的笑出来。小幅度地做两下深呼吸,眨眨眼,紧盯着张大爷看上两秒钟,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场景一点都不好笑。接下来,就能维持着完美的严肃表情说话了。

“张大爷,您没事吧?”

想好的台词却在出口之前就被抢走了。陶玛斯先我一步,已经走到了张大爷的身边。

“你们上这儿来干啥?!”被陶玛斯这么一问,张大爷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大声吼道。脸涨得通红,很明显是生气了。

“关于之前说的事情……”我想提醒陶玛斯等等再说,但是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家伙还是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果然受到了愤怒状态下张大爷的暴击,还直接被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别看张大爷年纪大了,但是身体可还硬朗着呢。

“张大爷……”我想接近一点,却被陶玛斯突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

“张大爷你得听我说啊!张奶奶不会希望你一直守着那个影子的!”

“你来学校不好好学习琢磨这个干啥!赶紧走!”张大爷依然在气头上。

“张奶奶不会希望你一直守着过去不肯出来!”陶玛斯依然揪着说法这个不松口。

“张大爷。”我强硬地插入进了他们的对话,蹲下去捡了一片地上的花瓣示意给张大爷看,“你是想学变出花的魔术吗?”

我想我是猜对了:张大爷原本因为愤怒涨红的脸突然变得惨白,原本抓着陶玛斯衣领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这一瞬间,张大爷突然变得像个老人了。

现在,我更是能确认特意保留下这间道具室的人就是张大爷了。经历了几十年却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没有人定期进行打理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张大爷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就算是为了给之前的学生们留下纪念,做到这个份上未免也太过了。

张大爷和张奶奶一样,都是十分普通的老人,会对别人做出很温柔的事情,也会为了自己打算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比如说趁着上班的时间拼命给手机充电,比如说用学校的房间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之前,张大爷应该也是定期会进入道具室进行清理的吧,但是我们却知道最近才发现,既有我们开始使用道具室的原因,应该也有张大爷出入道具室变得频繁了的原因。

而促使张大爷频繁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大概就是张奶奶影子的出现了。

我想起晚上做的那个梦,想起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快速闪过的人生。

“您是想……送花给张奶奶吗?”

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想哭。

张大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地摘着身上的花瓣。

“你们真是,管这些闲事干啥?好好学习就得了呗。”他有些讪讪的说道,不肯和我们两人中的人一个眼神相接。

张大爷并不是不明白张奶奶的心情,他比我们这样的陌生人更加明白什么才是张奶奶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们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没用的事情,张大爷这样的人,也并不需要什么说教了。

他们明白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也有自己的行事方法,他们有独属于他们的经验,别人无法干涉,也没有资格干涉。

想到这里,我瞪了陶玛斯一眼。他大概是一直在为年轻人提供奇迹,所以不太理解老年人的心情吧。

“我们走吧。”然后,我张大爷道了歉,拉着陶玛斯离开了道具室。

之前的想法,果然还是要再仔细斟酌一下。

“要现在去找那个影子吗?”虽然刚刚和张大爷之间的气氛都变成了那个样子,被我拉出来之后的陶玛斯却依旧和没事人一样,露出毫无勉强的笑容看着我。

“暂时……不去了。”我摇摇头,无视陶玛斯困惑的眼神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我大概看到了张奶奶的记忆。”

然后我将在梦里见到的场景对陶玛斯说了一遍,原本只是想让他知道张大爷和张奶奶年轻的时候的事情而已,却意外地发现,听了我的话之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张奶奶真正的灵魂可能还在!”还没等我提问,陶玛斯就猛地站了起来,“我们去找到她!”

我有一堆问题想问,比如说他怎么知道张奶奶真正的灵魂还在,比如说他要怎么寻找一个灵魂,比如说就算找到了,在我们原本的计划已经没有意义的现在会有设么用。

然而我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陶玛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太过纯粹,就算我真的提出这些问题,他大概也会直接忽略过去吧。

他有着自己的行动方式。在这一点上,他和张大爷是非常相似的。啊,说陶玛斯和老人相似,被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陶玛斯去的第一个地方,果然是那家花店——张奶奶的影子还呆在那里(虽然我看不见,不过陶玛斯指给了我大概的位置),周围没有其他超自然的东西存在。

第二个地方,陶玛斯不知道怎么弄到地址的张大爷的家。很简单的公寓,虽然我进不去,不过陶玛斯从窗口飞进去之后说里面依然什么都没有。

今天的课看来是上不了了,于是在路上,我用公共电话向班主任请了个假,作为一个平常几乎不请假不逃课的好孩子,几句话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请完假之后竟然是要回学校……

“找不到张奶奶的灵魂要怎么办?”回去的路上终于可以不向来的时候那样狂奔了,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向陶玛斯提问。

今天的温度不高,虽然有太阳,但是因为风凉的关系,穿着长袖校服感觉刚好,也不至于因为过度的运动大汗淋漓。

“找不到的话,就只有叫她过来了。”陶玛斯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可是人的灵魂啊,说的这么轻松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的,别忘了,我可是神使。不管什么样的奇迹都能创造!”

“不要说这种最终决战前一样的台词啊。”我扭过脸,不想看到陶玛斯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的心理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但是找不到关键点,只好姑且先顺其自然,和陶玛斯一起回到了学校,来到了道具室的门口。

“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张大爷依然在那里,好像是专门等着我们一样靠在门边,脸上显出了几分疲惫。见到我们又一次出现,叹了口气,让我们进了道具室。

“我欠老伴一朵花。”张大爷看着地面上没有收拾干净的,已经枯萎的花瓣怀念地说道。

“她不知道,但是我跟她说结婚的时候就在心里想,总有一天要像变戏法一样给她弄朵花儿。她可喜欢戏法儿了……”

张大爷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老伴的事情,有一些我在张奶奶的记忆力看过,有一些却觉得很新奇。

毕竟,就算是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看来也会是不一样的。

从张大爷的叙述中,我终于补完了他们两个的故事。

很鸡毛蒜皮的日常,无聊又麻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故事,就是会让人想要一边笑着一边流下眼泪。

张大爷说,年轻的时候穷,买不起花店里的话,摘野花又怕张奶奶嫌弃,自己种吧,有没那个闲工夫。而且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老夫老妻的了,用不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过好日子就行了。

于是就这么年复一年地拖了下来。

一直到张大爷成了张大爷,在学校里成了人人畏惧的冷面门神,都没能再送张奶奶一朵花。

事情的转折,就是41号和搭档同学的父亲们创造出来的这间道具室。

张大爷觉得张奶奶喜欢戏法儿,那么自己借着变戏法儿给她弄朵花也不那么不好意思了,所以就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偶尔用自己的钥匙潜入道具室里,练习能够变出花的魔术。

可能是真的没有天赋吧,一直练到现在,都没能成功。

“人老了,更是学不会了。”张大爷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手,自嘲地笑了起来。习惯性地想要到衣袋里面掏烟,却在看了我们两个一眼之后停下了手的动作,只是摸了摸已经很平整的领口,就放下了手。

我看了一眼陶玛斯,却看到他很专注地盯着地面,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您想,再见一见张奶奶吗?”

半晌,陶玛斯轻声开口。

张大爷愣了一下,随后大声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小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是就别这么糊弄我了,就算是真的我也知道,这可不是说干就能干的事儿,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受不起啊。”

“没事的。您不需要做什么的。”陶玛斯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陶玛斯笑得这么温柔,不怎么像陶玛斯,反而有点像41号了。

“我只是觉得,您应该亲手把花送给张奶奶才行。”

说完,不等任何人拒绝,陶玛斯就蹲下身子,将双手覆上了地面。在室内造出了一阵旋风。

“等……等等……”我完全没来得及阻止……

来不及阻止,我就只能在心里腹诽,说是要让张大爷送花给张奶奶,但是现在这里……哪来的花啊!

内心的吼叫当然传不到任何人的耳中,我只能捂住脸,防止内心的崩溃情绪流露出来。

“伙计……”

一直到张大爷颤抖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我才放下手,向着之前旋风中心的位置看去。

……

张奶奶最近热衷于扮演背后灵,自然张大爷能看到的东西她也能看到。

她从张大爷的背后,看到了那个黄头发的小小子,还有一个看上去挺文静的小姑娘。

其实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她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老伴在想做什么,也因此而期待、欢喜过,也因为自己不可能真正地从他的手上拿到花而郁闷过。

但是那个黄头发的小子,再出去跑了一圈之后竟然说,能让老伴把花送到自己手上。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那小子只不过在地上拍了一下,就做出了很大的风,然后旋风的强大力量就将自己吸了进去。

再睁开眼睛,老伴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

“伙计……”张大爷的嘴角剧烈第颤动着,好像想说什么,又好像只是想要挤出一个微笑。

“干啥呢,让人看了多不好。”张奶奶一脸别扭地抬起手,在张大爷眼角抹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脸说道,“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

“哦,对,对!”张大爷急忙点头,然后抬起不断颤抖着的左手,就往右边的袖子里面掏去。

尽管特意扭过了头,但从我的角度还是很轻松就能看到,张奶奶的脸已经变得通红。

张大爷的手一刻都没有停止颤抖,以至于他在袖子里套了好半天都没能找到他的目标物。到最后,甚至是张奶奶自己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解开了张大爷衣袖上的扣子帮着他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给你。”张大爷嘿嘿地笑着,就像是几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傻小子一样,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张奶奶。

“又是这玩意儿。”张奶奶板着脸,状似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嘿嘿。”张大爷只是抓着没剩下多少头发的头傻笑。

看着这样的张大爷,张奶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那朵还是枯萎的不成样子的花接到了自己手中。

然后,就像是羽毛一样,一小片白色的花瓣从两人手指相接的地方飘落,坠至地面,悄然无声,却四最温柔的轻抚。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手指便没有立刻分开,而就是这一瞬间的错愕,给了更多花瓣出现的机会。

刚刚的那片花瓣就像是药引,落地的瞬间就引爆了之后的全部。

雪白而又柔软的花瓣从两人手指相触的那块小小的空间喷薄而出,似是压抑了很久一般,扑簌簌地就飘满了整个房间。就像冬日天空里的烟火,张扬了漫天的肆意心情。

瞬间的喷溅过后,那些小小的花瓣开始在空中享受着短暂的飞翔,一时间将整个房间都渲染成了梦幻的色彩。

两位老人的表情似是惊叹,似是呆滞,最后却都转化为了相同的笑意,只专注地看着对方。

轻灵无比的梦幻的白色花瓣在空中飘舞、靠近、重组,重新构成了一朵朵柔美的瑶芳。

重组后的花朵在享受了片刻的飞翔之后,旋转着落回地面,聚集在两位老人的脚下,簇拥成了一片小小的花海。

“真是厉害的戏法儿啊,老头子。”

“是啊,伙计。”

然后,张奶奶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消失。

“诶呀,看来得走了呢。”张奶奶看着自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笑得更加温和了,然后,她将目光固定在张大爷身上,再也不肯移动了。

“我走了之后,帮我看看电视选秀结果。”张奶奶说。

“谁看那玩意啊。”张大爷有些不满,不过在张奶奶愈发温柔的注视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随着张奶奶的消失,周围那些白色的花朵又一次聚集了起来,扬起了一股温和的风,消散了。仅留下的一朵,应该是从张奶奶的手中落下的那朵,但是现在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变得和刚摘下时一样了。

张大爷费力地蹲下身,捡起了这朵花,爱惜地吹了吹上面的土,眼神温柔。

我悄悄拉着陶玛斯离开了道具室。

……

“那些花真漂亮啊。”我对陶玛斯说,“没想到你还能弄出这么华丽的景象。”

反正已经请假了,我就决定干脆直接回家好了,所以我们现在正走在从学校回家的那条路上。

“嗯……还好吧。”

陶玛斯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一点活力都没有。

“你怎么了?”我急忙停下脚步,开始观察陶玛斯,可是他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你脸色不好。”

“大概,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冲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

“喂!陶玛斯?!”

然而,他没有再回答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