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外套折好放好之後,我用力吸了一口氣、彎腰潛進了地下鐵中的人工暗河。

   多虧了平盛國從附近便利商店拿來的手電筒,我看得還算是清楚。我周邊的軌道看起來就像被大鐵球之類的東西給砸得變形了,而且還留下了巨大的圓形坑洞和中間那個深不可測的地穴。

   也就是說,白峯的大叔不但挖了個非常深的漏斗形的洞,而且還往裡面灌滿了營養豐富到肉眼都能看見雜質的新鮮海水──這個洞應該才挖沒多久而已,周圍就已經佈滿了粗短的海草、甚至還有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螃蟹和魚在裡面穿梭。

  但是,這個洞的終點到底在哪裡呢。

 進來沒有多久洞就從跟地面垂直的一直線變成了佈滿青色藻類的彎道,而我在這個圓滑的彎道裡不停地朝前邁進。我右手邊的地方有塊石頭上刻著一個記號,或許這就意味著我快到了嗎?到的時候我還活著嗎?

  憋氣已然成為一種折磨,我的肺叫囂著想呼吸,我大概就要在這裡被溺死了吧──

  如果不是我看見了一塊刻著朝上的箭頭的石頭的話,或許我真的會這麼想。

   游向那塊石頭的時候我看見了從上方射入水中的微弱光束,隨著我靠近那塊石頭,發光的水面也變得近在眼前。

    我毫不思索地朝上游,並且在即將溺斃之前將頭探出了水面。

    在我的腳底下是我鑽出來的又一個洞穴,透明並帶著一絲微腥的溫暖海水包裹著我的身體。周邊茂盛的水草在水中漂浮,甚至有一些還浮出了水面。

    大概在一年以前我有過類似的體驗,不過這次比那次好得多,而且這次我確信岸上並沒有什麼會會讓我後悔一輩子的重大陷阱……實際上,這個洞穴裡除了海水和岩石之外,目前還沒有什麼真正能嚇到我的東西。

    我爬上岸並且把上衣脫下來擰了幾次,順便還擦了下眼鏡。附近的鐘乳石上同樣貼心地刻著箭頭,這讓我非常懷疑白峯的大叔為什麼做了非常現代化的記號、卻完全忘了教平清盛什麼是阿拉伯數字和英文字母。

    然後,我看到了。

    山洞的另一邊是另一個海水湖,海水湖的正中央,有個腰部以下還有雙手被切斷的人被綁在水底。

  被麻布蒙住眼睛的他看起來全身上下都被烤焦了,與此同時遍佈全身的那些刻印在水底下散發著詭異的火光──

   

    人柱。

 

    當我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兩個字。

    他到底是因為什麼被變成了這樣,又是什麼人為了什麼目的對他做出了這種事情呢。

     而且,插在胸口的那個,是刀嗎?

   「這是鬼丸國綱。」

   「鶴丸?」

     那聽起來就是鶴丸的聲音:聽起來比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還刺耳十倍萬倍。

     但當我轉過身,我看到的卻不是穿著制服黑西裝的半長髮付喪神。

    「聽起來你和『我』的仿品相處的很愉快,田秋成。」

      來人穿著灰藍色的袴,上身則是白色的和服:神葬式時神主的服裝。

     「這就是鬼丸國綱,確實來說是和那個仿品一樣、連付喪神都算不上的『東西』。」

     「怎麼可能……我不是已經……」

     「作為刀我的生命已經結束了,但是我並沒有被折斷。你應該是最清楚這件事實的人,當時你完全有機會徹底折斷我,但是你沒有這麼做,因為我看起來已經『碎』了。」 

        戴著我哥的臉,臉卻也像摔碎的鏡子那樣佈滿傷痕的妖刀攤手。

        我不知道他是來幹嘛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白峯的大叔偏偏會放這種東西進來,但是鵜丸宗近沒有帶著本體出現的時候比他還完整的時候還要嚇人。

      「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丟在這裡,能看到他真好……你知道的,他充滿厭惡的表情是我最喜歡的東──」

      「你知道嗎?去死吧。」

       就在那個瞬間,掛在他脖子上的透明觸手,從後面把他拖進了泡鬼丸國綱的池子。

       就算那些人可以在廁所外面講我的壞話,就算我被白峯的大叔說成了笨蛋,我也沒有要姑息鵜丸的打算。

      「既然那麼喜歡別人討厭你,那你現在應該很爽吧?」

        鵜丸在水底揮舞四肢,但他逃不了了:他的整個身體都被我壓在水底,根本就連一點點都浮不起來。

    「結果搞了半天,我們只是被你這抖M耍得團團轉而已……喂喂,想被虐待就自己自虐好不好?就算是重要美術品等級的刀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嗎??」

      感覺水底下開始出現騷動了,雖然會把人柱也一起煮熟,但是既然是Undertaker本部的人先對我做了那種事,那麼我稍微報復一下又有什麼關係?

     「住手!」

     「什麼啊,你又是什麼人啊──」

       抬頭的瞬間,我呆住了。

       湖的另一端,是另一個洞穴。

       洞穴的洞口,站著身穿喪服的、我的哥哥。

      「拜託,別煮熟任何人。」

      「那我就……我真的會聽你的話我就是白癡。」

       啊,是啊,是青蓮啊──

       

       那麼,所以呢?

       

       我就看起來那麼好騙嗎?這種狗血的手法就連二十年前的電視劇都沒有在用了,居然還有人妄想用這種方式騙我住手?

       「用別人死掉哥哥的臉騙人這種手法很低級,刀和人都一樣……太過分了,你們是我看過最低級、最糟糕、最陰險的人渣!!!」

      「阿竹,『田青竹』!!!」

      「我不是田青竹!!!!!!!」

        其實我是,田青竹是我以前的名字──他們怎麼敢用這個名字叫我?

       「你是真的要變得和我一樣才願意嗎。」我對面那個看起來像青蓮的人歎氣,「像這麼做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因為你是個假貨所以才會這麼說吧!!?」

       「我不是假貨,我是你哥。」

       「你說這種話不就是在說自己是假的嗎?」

       「你七歲那年的聖誕節請了所有認識的人來家裡玩,但是我沒有去。」

        那個看起來像青蓮的人,不知怎麼地知道了聖誕節那天有一個人缺席的事。

        「你知道我沒有去,但是『你』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去。我之所以沒有去是因為我當時在澳洲當交換學生,那天正好我人在飛機上所以沒有來,但是那個機器人該死的是我買的你知道嗎?」

       「那個機器人是我爸給我的,要說謊記得打草稿好嗎!?而且那種事情就能證明你是誰了嗎!?」

         機器人是生日會結束之後的隔天出現在我枕頭旁邊的,我爸還親自承認是自己放在我枕頭邊。

       「我放棄……看起來我們真的是兄弟,親生的。」

         青蓮捲起長袖襯衫的袖子。

       「但是你看了這個總該明白了吧。」

       「壞死了?我怎麼一點都不意外你會用這種東西刺激我?」

        青蓮的手臂上纏著藤蔓般的黑色圖騰,和我那天在旅館總統套房看到的東西非常類似。

        對方的能力就是把我記憶中的東西重現出來,所以我除了自己不知道的東西之外就不能相信。

       但是,我又怎麼去相信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呢──所以,只有什麼都不去相信才是最安全的。

      「這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是知道我被帶走了,但是你知道我被那些科學家做了什麼嗎?」

       他把襯衫脫掉,露出了底下的短袖襯衫,還有已經變得幾乎全黑的兩條手臂。

       「有個帶著大帽子的博士用我的細胞做了複製人,然後把一部分的『我』移植到了新的身體裡。」

       「可是你不是變成,不對這種事……」

       「我的告別式是在那群傭兵一樣的人離開之後的一個星期,他們有的是時間。而且你被叫去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到完整的我不是嗎?」

       「那又怎麼樣了!?這種事根本就不能相信吧!?少騙我了,冒牌貨!!!!」

      「秋成,死亡報告上我的死因是什麼?」

      「唔……!」

        青蓮的死亡報告?

        在那東西寄到家裡來的時候,老爸就先第一個搶去看、然後把那份東西徹底撕成了碎片。

        ──換言之,我並不知道青蓮真正的死因。               

       「我問你,那份『死亡報告』是不是還跟另外一份文件一起送過來了?」

       「我不知道。」

        但是,送過來的牛皮紙檔案袋裡,除了一份老爸撕毀的死亡報告書之外,似乎確實藏著另外的文件。

       「那不是死亡報告,而是證明你(家人)已經將我作為管理對象讓渡給Undertaker的『切結書』。」

       「這種事怎麼聽怎麼像騙人,我是不會相信的。」

        那另外一份報告書,老爸到現在都沒讓我看過一眼。

        就算我想從他房間裡偷出來看,也總是因為打不開房間裡保險櫃的門而失敗。

        ——那的確是重要文件沒有錯,但是,我爸他真的有必要連自己的兒子都藏著嗎?

       「聽我說,我的時間不多。有個大帽子的博士,你一定看過那個人,所有人都叫他Alto。總而言之他為了什麼人在進行某種實驗,我是他的實驗材料。」

         那個看起來像青蓮的人,又把上半身唯一一件衣服脫了下來。

       「但是在我變回人類的第三天,這副身體就出現了排斥現象。Alto發現之後把我一個人丟在病房裡整整四天,然後他說會去找你,到那個時候我已經沒辦法阻止他了。」

          不只是他的手臂而已,他的身體上也分佈著可怖的黑色斑紋。那並不是魔法或者巫術的影響,而更像某種壞死現象留下的痕跡。

      「我是個很爛的哥哥,但是你還活著,至少你可以選擇。你不用變得和我一樣。」

      「我要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說謊?」

      「Alto是Project-Kuninaga的負責人,而且他認識一個叫白峯的男人,他說做實驗是為了治好他、還有惹一個叫『孟登布朗克』的人生氣。」

     「什麼。」

     「他對你很感興趣,這個人很危險所以你最好小心。我只能說這麼多,因為我脖子上也有一圈看起來像項圈的刺青。」

     「你一定在開玩笑。」

      但是,卻又不像是玩笑。

      那個人的脖子上包著很大一圈淤血,刺青被蓋住了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時間到了。」

      那個人的聲音慢慢變得像是某種雜音。

    「對,Alto沒有處理掉我的身體,實際上他根本不會處理掉我這個實驗樣本,就算『死』了也一樣。實際上我連自己算不算是死了都不清楚。我想這就是我的報應吧。」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

     就在我眼前,那個人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他發現我了。」

    「什麼?誰??」

    「秋成,我──」

     

      啪嘰。

     說時遲那時快,和青蓮極為相似的身影,像肥皂泡那樣在我眼前蒸發了。

     「那邊的,對就是你!!!」

     幾乎同時,時平先生好幾個士兵從後面衝過來把我摁在地上。

     「放開我,你們要做什麼!!!?」

     「抓到了,我抓到了!!!」

      時平先生抓住我的頭髮,把我拉了起來。

    「別想走,你這忘恩負義的小混蛋……」

    「你們怎麼能把那種東西放在這裡?我以為你是好人?」

       不敢相信,他們怎麼能這麼對我?他們怎麼能這麼做??

     「這算是個拖延用的陷阱,實際上那個人柱也是假人,真的在別的地方。」

       從後面走出來的另一個油頭士兵,用輕佻到讓人憤怒的語氣說。

     「可惜你不但沒有認出假人,而且還攻擊了作為防禦武器放在這裡的複製體。真可惜,如果我們是敵人,那麼你反而是幫了我們呢。」

      那個人在笑,但那是非常機械化的笑容。

     「那麼藤原先生?我們把他關起來吧?」

  ﹣﹣﹣

      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們在這之後會怎麼對我?我不知道。

      那些人有辦法讀我的心,而且也有辦法消除我的記憶。那麼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在哪裡?他們會對我的腦子做什麼嗎?我的家人呢?

       

       ──為什麼,我就這麼蠢呢?

      用暴力逃脫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我的手不但被綁在鐘乳石上,而且我的嘴裡還塞著很大一塊布條。

    從剛才開始就感覺很累、而且感覺自身也變得麻木:在這之前他們就先給我打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一針,看來這針還真的有效。

    「你不用這麼看我,你一點都不可憐。」

     時平先生在一旁看著已經被拖上來的假人,因為總算是等到了前來回收人柱的人員,所以那個假人也終於功成身落了。

      ──與此同時,他也失去了我的尊敬。

     「不用妄想自己能撐下去,睡吧。」

      我瞪著他,一邊暗自希望自己能有像白峯的大叔那樣瞪誰誰昏倒的神力。 

     「哎呀哎呀。我十五二十歲的時候也像你一樣橫衝直撞,但是最後收穫的只有腦袋上這個疤和好幾年的牢飯。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不具備能夠成為優秀士兵的條件,就算你很能打而且長著兩隻漂亮的角。」

     時平伸出戴著皮革黑手套的食指和中指,輕輕搓揉我左邊那隻角的尖端。

   「你太年輕了,年輕所以笨。」

     他拉出塞在我嘴裡、已經被腐蝕了快一半的布條,然後丟到了角落。

   「這就是你們騙我的理由?」

   「所有的士兵都是騙子。你有張漂亮的臉和一個聰明的腦袋,我確定你在正常人的世界會生活的很好。如果你有辦法好好過日子的話。」

    「……你沒有哥哥吧……」

      說什麼不知道,其實我看你很清楚吧?

    「沒有,但我有五個姐姐和一個美麗的老婆。閒話就到這裡,我們會帶你回去的,睡吧。」

   「你這混賬……」

   「正好說了我想說的話。」

    還沒等話說完,我的嘴裡已經被什麼人塞進了一個小膠囊。甚至還沒等我吞下去,時平先生的頭已經炸成了一朵紅色的血肉之花。

   「吞下去了嗎,有受傷嗎?」

    現在在我眼前的,是非常超現實的一幕。

    沒了頭的時平先生的身體急劇萎縮變色又長毛,很快變成了沒有頭、紅毛底下還夾著好幾坨灰白色毛的某種犬科生物。與此同時,站在我身邊的卻又是活生生的時平先生。

  「對不起,但是你還活著真的太好了。」

   時平先生用惋惜的眼神看著我──到底是怎樣啊!?

﹣﹣﹣

     不管是怎麼樣,那群帶走贊岐院五十年的人類絕對是對他洗腦了。

      看著水道旁正在待命的那些士兵,平清盛發自內心地擔心起了贊岐院的心理衛生。

    「烏丸御池站到轉烏丸線,東山站東西線到烏丸御池。狐狸的戰法通常是先裝作友軍、再露出真面目使對方陷入混亂,那麼只要先引他們去錯誤地點再兩邊包夾就好了。」

     側躺在電車座椅上、毫無貴族形象地吸著果凍的白峯,一邊回憶著五百年前薩摩島津家的著名戰術「釣野伏」一邊伸展翅膀。

      狐狸這種動物單體戰鬥能力很差,但是他們最棘手的地方就在於牠們的小腦袋轉得很快。但是如果把狐狸引去一個地方、並且派出獵犬去追,那麼再狡猾的狐狸都沒辦法全身而退。

      那個洞是他打的,水也是他引進去的,而且鬼丸國綱的人柱也確實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也就是說,這是最好的陷阱。

       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平家的人已經先把真正的人柱運上了電車,在狐狸全部進到東山站的同時就立刻發車用最快速度把東西送到了特遣隊駐扎的京都站。

       至於那些在洞外待命以確保萬無一失的狐狸?在洞口被封起來之後不久,牠們就因為加了天狗秘藥的酒舒舒服服地進入睡眠、並且被平家的武士們以一刀一個的速度優雅地處理掉了。

   「就算秋成被攻擊了,那附近全都是水,傷得比較重的絕對是狐狸而不是全力反擊的秋成。而且我還留了點別的水道給他,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呢……」

    「你真的是贊岐院嗎。」

    「當然是了,幹嘛這麼問。」

    「因為高額頭的蛇尾巴雞應該沒這麼危險才對……開玩笑的,別瞪。」

     一身白羽毛的樣子,確實是很像他在宋國人的店鋪曾經看到過的、黑肉白羽毛的一種雞。那副柔軟雪白的樣子著實可人,不過煮出來的樣子黑乎乎的實在很難下口。這一點倒是和現在這副樣子的贊岐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蛇尾巴雞什麼的,你不是說大鼻子的洋人也做得出來嗎。」清盛越說越小聲,「你不是還說那個的肉很好吃嗎。」

    「巴吉里斯克烤熟了是很香,但我什麼時候是高額頭的蛇尾巴雞了?嗯?」

     白峯從椅子上坐起來。

    「醒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高額頭蛇尾巴雞,這個字眼你還要用多久?」

     用奇怪的字眼形容某些人事物,簡直可以說是清盛的天賦。

     以前只是高額頭這還沒什麼,現在變成了高額頭蛇尾巴雞、而且還一直提就有點過分了。這麼說吧,如果他反過來說清盛是六波羅的「寸白」,清盛聽到會開心嗎?

    「說起來,居然把喜歡的女人在乎的男人當成誘餌,這八百年我認識的那個贊岐院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臉之外感覺裡面完全是不同人了啊。」

    「什麼都沒有。只是當過雲遊僧、在河內賣過一陣子米、足利幕府的時候也帶兵打過仗、倒幕成功的時候去了叫台灣的島……怎麼?做了上皇就不能搞買賣和打仗嗎?看我做什麼?」

    「不,只是覺得你的日子也挺有趣的。本來還以為你會不喜歡這種日子呢。」

    「當然不喜歡,我不會老,而且還整天被人追殺。」

     白峯,躺了回去。

     「只要被人發現,就會有一群人為了我的腦袋跟在我屁股後面。不管殺了多少都會有新的人來,最近五十年還得開始注意天上掉下來的炮彈了。因為還沒拿回重要的東西,所以我還得繼續活著,真是沒用的人生……」

     「你還想變回人類,我是說,還在找你的臉嗎。」

     「不把父母生給我的東西拿回來的話,來世我會變成畜生的。」

     「但是我削掉了你的角?」而且你這個樣子,怎麼看都是已經墮入三惡道了?

     「角是那個性格惡劣的神胡亂塞給我的東西,只會把我的精神弄得不正常而已。」

      長著角的時候的記憶,其實模模糊糊的。

      那個時候他感覺就像在做一個很長的夢,而且有一個聲音一直要他前往平安京、並且把京城淹到水底下。那個聲音一直提醒著他關於清盛的事,越是聆聽、他對清盛的恨意和憤怒就越強——

     就算想逃走,他也無路可去。

    「我很感謝你只是把我的角割斷,而不是把我的頭砍下來獻給雅仁。」

     白峯,又坐了回去。

    「如果連自己的臉都沒要回來就死去,或許我已經真的墮入畜生道了。」

    「但你的靈魂還在,這就可以了吧?我們打完之後,圓位應該也有勸你放棄才對。」

    「因為我不想讓圓位和高遠他們看到不是人類也不是天狗的我。」白峯將雙手緊縮成拳,「我希望他們只記住我正常時的樣子,就只是這樣而已。很難嗎。」

    「確實很難,但逃跑不是男人該做的事。而且你不是和那個長得和義清一模一樣的小丫頭相處得很好嘛,她好像是看得見你長什麼樣子的吧。」

    「她只看得到我現在的樣子,偽裝成生前的樣子對她沒什麼用。」

      希拉莉……白凌本身具有對精神攻擊極高的抗性,而且是已經到了任何精神攻擊和影響精神的咒術都對她無效的程度。

       在知道她看到的一直是自己的素顏的時候,白峯確實恐慌過一陣子。但她沒有被那張臉弄得迷失自我,也沒有因為那張臉做出不該有的舉動,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安心了下來。

     「長得和義清一樣啊,果然大家都認為她是義清的轉世嗎。」

     「我可沒這麼想,她是她、義清是義清。而且義清會和你賭氣嗎。」

     「對吧?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對了,我說。」

     「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都梅開二度了你就娶了吧。好女人是不會等在那裡的哦。」

      一陣沉默之後,兩人相視而笑。

      實際上清盛確實有些事情想對白峯說,但是現在或許已經沒有說的必要了、而且那件事提不提都差不多——這樣想著,清盛又抿了一口茶。